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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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你們應天府的人犯,在犯事之後都這麽理直氣壯嚒?”

待青娥被衙役收押,吳虹鷺撚撚須子,往椅背上一靠,看向邊陪審的應天府員,他是應天府通判,姓常,是徐同邊的二把手。

常通判來前收了秦家厚禮,就是奔著置青娥于死地來的,此時一勁兒賠笑,又問吳虹鷺預備如何置李青娥。

“依你看呢?”吳虹鷺反問。

“杖刑八十。”

“八十?”吳虹鷺吹胡子瞪眼看向他,“這是要死在我的公堂上?”

“吳大人,按所犯罪行,杖責八十也屬平常,行刑之後犯人是死是活都是造化。”

吳虹鷺捋捋須子,“行騙一百兩責二十杖,四百兩就是八十杖,要這麽算,倒也沒錯。”他話鋒一轉,“可從記錄在冊的案底來看,每次行騙都有固定數額,幾十兩的幾十兩的騙,不傷脾胃,即便數罪并罰,也絕沒有一口氣杖八十的道理。”

杖刑八十,無異于宣判死罪,讓在公堂上被活活打死。

“吳大人預備怎麽判?”

“先審過馮時謙再說,明日我會請都察院協理,你就不必陪審了。”

吳虹鷺說罷起步出攢政廳,徒留那常通判站在原地,在心中暗道難辦。早前他對這吳虹鷺就有所耳聞,說他別的沒什麽,就是脾氣古怪。

常通判步出衙門,馬車已經在街旁備好,他坐進車,秦孝麟已在轎廂候著。

或許是舟車勞頓的緣故,秦孝麟眼下發青,面頰凹陷,面相比之先前更為險詐。

他笑起來全然就似一匹豺狼,拱手問:“常通判,不知順天府裏預備如何置這對.婦?”

常通判收了錢,先不說實話,“麟小爺莫急,吳大人還要審過馮俊才知道全,等明日攜同都察院問完話,應當就該判了。”

“能給那.婦判個死罪不能?”秦孝麟問罷,下傳來一陣刺,連日來在馬車裏顛簸,他下有些染,如廁後便痛難耐。

常通判鼻子,“應當可以,明日再看。”

秦孝麟轉手上扳指,“常通判,我以為你收下那一匣子金條,就是答應要幫我辦好此事。”

常通判一聽,趕忙掀簾看看外頭有沒有人經過,低聲量道:“我知道,麟小爺千萬別急,這才哪到哪,還遠不到定案的時候,即便府不判李青娥個死罪,我也能想辦法讓落到小爺你的手裏,屆時要殺要剮,還不都是一句話的事。”

夜下起冬第一場雨,涼得有些骨。牢裏經過馮俊的打點,青娥得以被關在較為幹淨整潔的一間。

牢房裏有床板有小桌,牢門外還候著馮府安排進來的小廝,那小廝中間回去過一趟,拿了被褥和餐食,班頭收了錢,放他進去給牢房洗掃,再給青娥擺上飯菜。

“茹茹哭得厲害嚒?”青娥嘆口氣,坐在桌邊挑起幾粒米,填鴨似的往裏塞。

“有爺哄著小小姐呢,小小姐還不曾哭過。爺還要我和說,不要擔心,府裏已經得到都察院的消息,明日聽審,屆時說要傳您一并問話,爺和就可以相見了。”

青娥聽他一口一個,心裏高興,正要咧,眼淚卻滾到飯裏,抹抹眼下,“曉得了,我不擔心,一點也不擔心。”

將桌上可口的飯菜往裏填,吃飽了才有力氣度過今天。

可眼淚就是噼裏啪啦不聽使喚,將那小廝都看得于心不忍,青娥笑道:“我這是怎麽了,也不是第一回下獄,有的吃有的睡,倒哭起來了。”

不曉得馮俊也瞞報了家裏的況,茹茹哭得撕心裂肺,不肯止息,施媽媽想抱著哄睡,也要被張牙舞爪地抓撓。

茹茹怕極了青娥去而不返,小小年紀的已然發現規律,每一次青娥夜不歸,都有更難過的事在後面等著。

“我要青娥,我要青娥!”茹茹在屋裏顛來倒去地跑,不讓大人將自己抓住,馮俊剛送罷都察院來報信的衙役,邁進門,被小姑娘一頭撞在上。

他將孩子抱起,笑著逗逗乎乎的笑臉,學青娥一把跑熱了汗津津的額跡,將胎梳理一側,茹茹生他的氣,噘將臉低下去。

“怎麽了?”馮俊落座,讓坐在自己膝頭,“你娘出門前說什麽了?是不是茹茹乖乖的,怎麽這就不聽話了?”

茹茹嘟囔,“你騙人,你說青娥去去就回。”

馮俊一下也有些頭疼,可他多的是耐心,哄孩子不在話下,給孩子淚,“是,那是我錯了,茹茹原諒我好不好?”

茹茹好難過又想原諒大老爺,哭著點點頭,“青娥什麽時候回來?”

“你娘難得出一趟門,怎麽就這麽急著要回來?”

茹茹冒出個鼻涕泡,小手指向屋外,“外面有壞人!”

不料孩子這麽說,馮俊手上一頓,扯了手帕給茹茹擤鼻涕,“原來茹茹怕青娥遇到危險,不用怕,出門有人跟著。”

茹茹用力擤鼻涕,不忘問:“青娥什麽時候回來?”

馮俊只得和打馬虎眼,想了想,溫聲道:“不如我們一起求龍作法,讓龍再給你一點法力,你就可以施法讓青娥早點回來了。”

茹茹一聽,覺得是個辦法,可又不知道怎麽求龍作法,見馮俊雙手合十閉上眼睛,便也跟著學他。

馮俊緩緩睜開眼,瞧見兒滿臉淚痕虔誠地請求龍,心中霎時傷痕遍布。

茹茹許完願,眼問:“龍答應了嗎?”

馮俊深深吸氣,笑道:“答應了,你沒有聽到嗎?剛才在我們耳邊說了一聲好。”

茹茹挑起兩條淡淡的小眉,“說了?”

馮俊錯愕,“說了,你沒聽見?”

茹茹板起小臉,“我聽見了。”

馮俊會心一笑,“那就好,那我們兩個人現在就都有法力了,可以做法讓青娥早點回家。你上回是怎麽施法的,也教教我。”

茹茹點點腦袋,一板一眼教他如何用法力,馮俊也認真地轉腕子,跟著學,不知不覺月亮在窗外越升越高,茹茹打起哈欠,馮俊最後一次做法,抱到床沿,擰熱巾給小手,哄睡。

小姑娘哭得累了,又剛做完法,很是心安,沾枕頭便睡著了。

孩子尚且可以這麽哄睡,馮俊卻靠坐床架,就此失眠了整個晚上。

好在都察院的人來的及時,說卯時提審就卯時提審。王斑進門來通傳,馮俊抻平褶,見天蒙蒙亮,替茹茹放下床帳,洗了把臉出門。

今日照樣是吳虹鷺主審,不過陪審的員換了都察院的僉都史,常通判不得上堂,只得在衙門裏等候消息。

吳虹鷺今番第一次見他,在上首將他細細端詳,“馮時謙,百聞不如一見。早就聽說你年輕有為,得曾大人力薦,二十出頭就進了六部為,想我二十出頭,還在保定府清苑縣做縣丞。”

馮俊一夜未眠,此刻瞧著十分憔悴,更顯他面龐清潤無害,只著石青圓領袍,長玉立,是位世間有的佳公子,他與吳虹鷺作揖,“下見過吳大人。”

吳虹鷺想起昨日堂下的小子,心道二人一個如花熱烈,一個如玉溫潤,瞧著倒是養眼登對,旋即一拍驚堂木,將側的僉都史都驚得一抖。

“馮時謙,你可知罪?”

“下不知,還請吳大人言明。”

吳虹鷺翻翻案宗,信口道:“你那新婚的妻子,倒還大你一歲。”他掀起皺的眼皮,“在衙門留有案底,你知道不知道?”

“下知道。”馮俊坦言,“衙門當年既將給放了,便是用過刑結了案的,既然如此,就不再是犯人。”

“那是人抓到的時候,沒抓到的時候,可一直在逍遙法外。”吳虹鷺點點紙張,“昨日已經認罪,說拉拉雜雜騙過四百兩,當中有九十兩曾被衙門追回,是懲過了的,剩下三百多兩,我判個杖刑三十,你看如何?”

馮俊道:“還有一百兩是我給的,我不覺被騙,那一百兩也應當不能作數。”

“好,那就二十杖。”吳虹鷺爽快答應,低頭在紙上勾了勾。

他邊上那僉都史看得眼睛都有些直了,“吳大人?”

吳虹鷺只擺擺手,他稍安勿躁。

馮俊上前半步,“剩下的錢從未有人遞訴狀意圖追回,當中節難以分辨,吳大人,二十杖未免還是太嚴峻了些。”

吳虹鷺皺起臉頷首,“有理,可自己都親口認罪了,我也沒有不罰的道理,做錯了就是做錯了,不管是不是被無奈,犯法就得罰,打個五杖如何?”

馮俊微微蹙眉,舉目見吳虹鷺引導著自己點頭,知道他本不打算嚴懲青娥,卻也無法開口答應這五杖。

吳虹鷺笑了笑,眼梢笑出兩朵壑縱橫的花,“無妨,就知道你不願意,早些時候已經人打完了。”

馮俊陡然擡頭,目驚愕。一來是為著那五杖,二來是為著吳虹鷺的做法。

他固然清楚這案子看在吳虹鷺眼裏多半荒唐,只是礙著朝野有員施,才不能置之不理。

卻不想他一早就已經看明白這鬧劇背後的,那些施本不在乎青娥的下場,也不在乎那些騙者的正義能否得到聲張,他們只是想拉馮俊下馬,借一個世凄慘的人大做文章。

是以這個人到底如何置,本無關痛

“來人,將李青娥帶上來。”

吳虹鷺讓衙役去領青娥來在公堂,一瘸一拐眼圈紅紅地走上來,見馮俊還穿著昨日的那裳,皺皺顯然一夜未眠,眼淚霎時盈眶。

吳虹鷺在上首咂舌,“挨打的時候一聲不聽你吭,見到他你倒要掉眼淚了。”

“多謝吳大人。”青娥再度給吳虹鷺見禮,走到馮俊邊去,低垂下腦袋。

卻聽吳虹鷺道:“你替他瞞,可他卻招了。他知道你的份來歷,仍不顧他朝廷命的職責,為你包庇罪行,份,他還是吏部員,知法犯法,德行有虧,可謂罪加一等。”

青娥苦著臉看向馮俊,見他神淡然,心道他到底還是不願意再為那一半職多做爭取。

吳虹鷺看向側僉都史,“剩下的就是你們都察院的事了,是貶黜還是撤職,你們商量去吧。退堂。”

外頭雨還在下,從黑夜下到了白天,纏纏綿綿斷斷續續,像是纏繞在脖頸的一段涼的緞帶,卡得人從到外都覺得難,想拽下來,又尋不到頭。

“小心,臺階走慢點。”馮俊攙扶著青娥行下石階,王斑已在馬車外候著,掀開簾子,請二人

青娥咬咬牙,想一鼓作氣跳到車上,擡擡又放下,疼得直吸氣,“不行不行,我上不去。我走回去吧,走著還好些。”

馮俊車夫將馬車趕到別條街的巷子口,在無人抱了青娥上車。

青娥彎著腰在轎廂裏也不好坐下,很是有些委屈,刻意逗他笑似的撅著兩瓣,小聲道:“屁疼……”

馮俊瞧著的“慘狀”本笑不出來,可是的豁達和此刻如釋重負的心都牽引著他的角,令他面容浮出笑,“打了你五杖?”

青娥拿手比劃,促狹地眨眨眼,“可不是?這麽子。”

“細的才疼。”馮俊無奈,思來想去,想不到更好的法子,拍拍大,讓面朝下趴著,嘆口氣,“沒事了,回家給你擰熱巾子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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