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離握手中的瓶子,再沒有多說半句,掉頭就走。
「師父?」小上前,「顧側妃為何不問了?」
「得到了想要的榮華富貴,哪裡還會在乎旁人的死活。」裴春秋合上院門,「燕王府人丁單薄,隻要有孩子,必定是貴子!」
小點點頭。
「上次讓你盯著,可瞧出什麼來了?」裴春秋回到院中,抖落著手中的藥草,今兒天氣不好,晾一晾便早些收回去。
也不知靳月那丫頭,現在怎樣了? 「我跟著去了城西。」小撓撓頭,「師父,你可還記得城西的城隍廟嗎?」
裴春秋手上的作一頓,「去城隍廟作甚?又不是趕廟會。」
「去找了廟祝。」小眨著眼睛,「我當時在牆頭,瞧得真真的,是一個人去的,和廟祝關起門來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出來的時候好像有點生氣。」
裴春秋了自個的鬍子,「你確定?」
「師父!」小噘著,一副老大不高興的模樣,「我還能騙您不?親眼看見的,喏,就這兩隻眼睛,邊沒人跟著,連那個琥珀都沒帶呢!」
裴春秋咂吧著,「哎呦,這還真是奇了怪了,找廟祝是測字算命?還是骨看手相?」
「師父,就那樣的還需要算命嗎?一看就是尖酸刻薄寡恩相啊!」小滿臉嫌棄,「您真是越老,眼神越不好使了!」
裴春秋抬步就走。
「師父,去哪?」
「看好家,我去去就回!」
…………
東山別院。
傅正柏心急如焚的進門,管家趕上前行禮,「老爺,您、您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小五在這裡藏了間宅子。」傅正柏拂袖推開他,「他人呢?人呢?」
「公子,沒回來!」管家忙應聲。
聞言,傅正柏腳步一頓,冷笑兩聲,「當我是傻子嗎?沒回來?!他沒回來能去哪?他還能去哪?是不是傷得太重,難道說……」
下一刻,傅正柏發了瘋似的往裡沖,「小五?小五!」
誰都知道,傅九卿是傅家的老來子,傅老爺疼得跟什麼似的。
「老爺!老爺!公子真的沒來!」管家隨其後,「老奴一直守在宅子裡,委實沒瞧見公子回來,您要不去別的地兒找找?老爺,公子怎麼了?」
傅正柏麵發青的盯著管家,銳利的眸微微瞇起,似乎是在思忖著,管家所言是真是假?
「真的沒來?」傅正柏不信。
管家彎腰行禮,「確實沒回來!老爺,您都找到這兒了,老奴能跟您撒謊嗎?」
這裡的奴才,多半是從傅家調過來的,傅九卿這人疑心重,不怎麼喜歡生人靠近,所以外都認得傅正柏這位當家人。
「胡伯,你是看著小五長大的,他現在可能正病著,你不能瞞著我,你若是瞞著我……那就是害了他!」傅正柏打起牌,「我有多在意小五,你是知道的!」
管家連連點頭,「老奴知道,可公子委實沒回來。老爺,公子怎麼了?他之前離開別院的時候,子好著呢,您這著急忙慌的,出了什麼事?」
「他的院子在哪?」傅正柏問。
管家在前麵引路,「您這邊請!」
偌大的東山別院,彎彎繞繞,若不是管家在前麵領路,傅正柏還真的找不到傅九卿的院子,這般構造,瞧著像是擺了陣似的,委實符合傅九卿的子。
「老爺,這就是公子的院子。」管家推開院門,「裡頭也沒什麼,都是一些蘭草,聽說是夫人喜歡的,公子就專門留在別院裡養著,待活了再送到夫人跟前。」
提起靳月的時候,傅正柏的麵上滿是怒,若不是這個人,傅九卿何至於……
可轉念一想,誰沒年輕過?
年輕的時候,哪個不是鮮怒馬,意氣風發,既想要天下,又想要人?
罷了罷了!
院子裡沒有人,傅九卿不在,君山也不見蹤跡。
傅正柏滿臉失,滿目焦灼,這孩子會去哪?
「老爺,公子沒有回府嗎?」管家不解的問,「是不是回去了?」
傅正柏尋思著,這小子心思沉得很,若是真的吃了虧,了傷,又或者犯了舊疾,一定不會讓人看見,勢必會悄悄躲起來舐傷口。
回傅家?
難不是燈下黑,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思及此,傅正柏著氣就往回趕,他都一把年紀了,還走得這樣匆忙,不知道的還以為火燒眉了,委實不容易。
管家一直站在門口,確定傅正柏的馬車離開,這才鬆了口氣,快速轉回去,冷聲吩咐,「關門,不許放任何人進來!」
「是!」
東山別院的大門重重合上,管家疾步進了傅九卿的院子。
君山就在院子裡站著,「老爺走了?」
「是!」管家點點頭,「公子如何?」
君山沉默。
還能如何?
原就是半條命的人,費了這麼大的勁兒,眼下還有一口氣。
「葯呢?」管家忙問,「吃了嗎?」
君山嘆口氣,「自然是吃了,否則哪裡撐得到現在?靳年的葯,愈發的不管用了。舊傷沉珂,再折騰幾次,怕是……」
「呸呸呸!」管家忙啐了一口,「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君山沉著臉,不再多言。
「公子會好的。」管家想了想,「那九尾草不是已經快到手了嗎?拿到了九尾草,公子的病也就可以斷,回頭去山澗的園子裡好好養著,便能痊癒!」
君山的角帶著幾分嘲弄的笑意,就算拿到了九尾草,也不會用在公子自個的上。他知道公子想要的是什麼,也知道公子會怎麼做,可他沒有阻止的能力。
公子這些年,不就是為了九尾草而四奔波嗎?去南玥是不可能的,南玥與大周時不時的戰,極有可能有去無回。
大周境,但凡有九尾草的訊息,公子必親自赴之。
傅家缺的不是錢,是命!
「你趕進去吧,別讓公子一個人待著。」管家神擔慮,「我得去盯著,萬一老爺去而復返,可就糟了!」
君山點頭,「公子說了,務必攔住老爺。」
「我曉得!」管家嘆口氣,「我們都是傅家的老人了,看著你們這一輩長大,知道你們心裡在想什麼,其實有時候,被人關心也是好事,不要那麼抗拒。年輕人總以為我們這些老的煩膩,嘮叨,等你們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就不會再這麼想了!」
君山苦笑,「知道了!」
現在不就囉囉嗦嗦,嘮嘮叨叨嗎?
「唉!」管家無奈的搖頭往外走,「一個個的,都不讓人省心。」
君山轉回到門前站著,臥房裡的確沒人,但臥房裡頭還有室,公子在室裡待著,此番再不好好養著,是真的會要命!
然則一抬頭,管家又叨叨著回來了。
君山著眉心,「您老怎麼又回來了?」
「我長得有多磕磣,讓你這麼不待見?」管家憤憤,「這回不是我要來,是有人非得見公子!這不……」
裴春秋進了院子,瞧著堵在門口的君山,張口便問,「你家公子呢?」
「公子不舒服,不便見客!」君山緩步走下臺階,「裴大夫,你怎麼過來了?眼下不是該待在燕王府,伺候那……那混賬東西嗎?」
想起公子的傷,君山沒張口罵人,已經是理智佔據上風。
裴春秋當然知道君山口中的「混賬東西」,指的就是宋宴那混小子,仗著他老子燕王的名兒,總乾那些不著調的事兒。
「聽說夫人病了?」裴春秋可不敢說「傷」了。
畢竟,能讓好脾氣的君山氣,這裡頭名堂可多著呢,再說錯了字兒,君山能撕吧了他!君山會功夫,裴春秋心知肚明。
君山猛地往前一步,驚得裴春秋慌忙閃到了管家後,「怎麼了?」
「燕王府幹的好事,你說怎麼了?」管家怪氣的開口,「裴春秋,你在燕王府裡待著,難道什麼都不知道?得了吧!」
事發當時,裴春秋正在經歷一次失敗的嘗試,丹爐裡的葯炸了,差點沒把整個葯廬的屋頂都給掀了。後來程南進了葯廬,說宋宴的傷口開裂,讓他趕過去一趟,他便去了。
宋宴的傷口的確是開裂了,裴春秋為宋宴理完傷口,出門的時候才知道之前發生的事兒,外人稱他是醫瘋子,最興趣的就是這些花花草草,還有醫書,除此之外,腦子不太能拐彎。他當時驚了一下,但想起宋宴渾淋淋的,尋思著靳月應該沒怎麼吃虧,便也未往心裡去。
「怎麼了?」裴春秋抖了抖子,「我錯過了什麼嗎?」
何止是錯過。
「你來幹什麼?」君山憋了一口氣,他現在見著燕王府的人就來氣,不是折磨夫人,就是折騰公子,簡直該死!
「前陣子我覺得顧若離很是可疑,經常神神的出門,所以讓我家小跟了一陣,今兒他同我說,顧若離跟城隍廟的廟祝很是親厚,孤男寡的同一室,毫不避嫌,連丫鬟都沒帶。」說到這兒,裴春秋瞄著君山,確定他不會過來揍自己一頓,這才鬆了口氣繼續道,「我覺得有貓膩,所以過來說一聲。」
要怎麼做,得看傅九卿的意思。
裴春秋自問,沒有能力跟燕王府的人手,何況顧若離也不是尋常子,拋卻小王爺側妃這個份不談,夜侯府的二小姐,誰不得給夜侯幾分薄麵?
君山原以為裴春秋是為了宋宴,又或者是九尾草的事而來,沒想到卻扯出來一個顧若離。夜侯府家的兒,這般不知廉恥,心狠手辣呢?
想那夜侯爺顧殷,也是剛正秉直之人!
「這事,該如何置?」
見君山久不作聲,甚至沒有要進屋回稟傅九卿的意思,裴春秋有些著急,他還得趕著時間,回燕王府呢!這一個兩個的不吭聲,算怎麼回事?
「公子呢?」裴春秋又問。
君山狠狠剜了他一眼。
「別問了!」管家線抿,眉頭鎖。
瞧一眼君山,再看一眼管家,裴春秋的心裡忽然浮現不祥的預,「出事了嗎?」
「你們棲山一門,所學皆不同……」君山狠狠皺眉,「是嗎?」
「那是自然!」裴春秋點頭,「醫毒雙修,各自挑選,師父所授皆不同。師父說過,每個人的天賦和專長不一樣,所以不要把時間浪費在無用的事上。」
「你是毒?」君山問。
裴春秋著眉心,頗為不好意思,「那小子的演技真是好,生生將你們都瞞過了!你看我這樣,慈眉善目,一正氣,像是毒攻嗎?」
管家很是仔細的打量著他,鄭重其事的點頭,「像!」
裴春秋:「……」
真是瞎了你們的狗眼!
「老子是醫者!」裴春秋氣急,吭哧吭哧的著氣,「我是正兒八經的,救死扶傷的大夫!那個日掛羊頭賣狗的死小子,纔是真的毒攻!」
都說不可以貌取人,然則……誰讓他裴春秋生得一臉狡詐,瞧著就不像個好人呢!
君山還真的愣怔了片刻,他知道他們是師兄弟,但因著脾氣不好,做事不對路,各自看對方不順眼,饒是麵對麵也裝陌生人。
在毒與醫的抉擇上,君山一直沒分清楚。
藏在燕王府的,是真正的醫者。
開醫館行醫的,反而是用毒高手。
「您可知筋脈重創,如何救治?」君山輕聲問。
裴春秋一直都知道,傅九卿子不大好,也瞧出來了,是因為傷。但很多事,傅九卿沒有開口明說,裴春秋隻能當不知道,偶爾提醒兩句,也是含糊其辭的。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地。
「葯呢?」他一直都知道,傅九卿跟自己的師弟走得近。
毒這東西是雙刃劍,遇心狠手辣之人,會用來害人,反之……若心存良善,亦可救人。
雖然裴春秋一直都瞧不上毒攻,但對於某些人的本事,還是有幾分相信的,那小子用藥極為狠,按理說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公子的子越來越耐葯,所以……」君山抿,垂眸。
裴春秋嘆口氣,「他的金針呢?師父留下的那套金針,是活命的好東西。」
「用在夫人上了。」君山道,「而且……金針太烈,公子不住!」
裴春秋猛地綳直子,不住……冷熱相,要命?
「跟我來!」君山轉就走。
管家一把拽住他,「擅自做決定是要罰的。」
「公子若是能好起來,罰我也認了!」君山拂開他的手,「裴老,您跟上!」
管家嘆口氣,轉而拽住了裴春秋,「公子……拜託您了!」
裴春秋以為,傅九卿最多是病發,奄奄一息的躺在了床榻上,像往常那樣,當個滴滴的病人。誰知道,進了道,進了室,看到的卻是這樣的一幕。
「這是……」裴春秋瞪大眼睛,瞧著眼前的大紅石棺,還未靠近便已經能覺到來自於石棺的熱流,「火山石?這麼大一塊?」
「公子!」君山行禮。
裴春秋快速上前,心驚膽戰的往石棺裡一瞧,差點沒嚇半死。
饒是石棺滾燙,可躺在裡麵的傅九卿,周結滿寒霜,但見其從上至下,沒有半點,儼然如死人一般,慘白無。他躺在裡麵,一不,雙眼閉,若不是前略有起伏,隻怕與死人無異!
「公子?」裴春秋駭然,他委實沒見過這般癥狀,隻瞧一眼,就覺得整個人渾發寒,心頭直。
石棺,傅九卿徐徐睜眼,黝黑的眸子,如夜之深沉,如萬丈深淵,不可見底!下一刻,他的角忽然匍出些許猩紅,染在慘白的上,如妖魔般詭妖冶。 「公子?」
「公子!」
深秋的花還沒謝盡,竟開始下雪了,今年的春夏秋冬都分外詭異,雪落無聲,整個京都城不瞬便陷了一片安逸的白茫茫之中。
爐火溫暖,任憑外頭雪風瑟瑟,亦不改星火紛。
「太後娘娘,外頭風大雪大的,您怎麼在這兒站著?仔細子!」芳澤疾步走來,快速合上了窗戶,回頭又沖著底下的奴才們低聲訓斥,「怎麼伺候的?都不知道關窗嗎?」
目所見,天地蒼茫。
太後斂了眸,拂袖退了所有的奴才,緩緩坐在了榻上。
芳澤將剛剛換好的手籠放進太後手裡,「奴婢知道,您有心事,早知道這樣,奴婢就不該再提!」
「你看仔細了嗎?」太後抬頭。
芳澤搖頭,「看的不是太仔細,但奴婢確定,那就是的牙。」
「當年,哀家還笑話過,一個姑孃家的,拿這些森森的東西戴上,不怕以後嫁不出去嗎?」太後提起這事,角止不住泛起酸的笑意,「倒好,還要將這東西以後代代相傳!」
芳澤笑了笑,「太後娘孃的記,可真好!」
「哀家也想忘掉,可捨不得。」太後嘆口氣,「有些東西,不是你想忘就能忘記的。尤其是年紀大了之後,愈發懷念以前的日子,那時候哀家剛宮,阿鸞啊……」
芳澤奉茶,「太後娘娘?」
指尖挑開杯蓋,卻不知是不是被這茶霧氤氳給熏著,太後的眼眶都有些微紅,「芳澤,幫哀家盯著點。」
「太後娘娘,若是巧合呢?」芳澤問,「畢竟這東西,也未必獨獨一家。」
「哀家知道!」太後半垂著眉眼,燭裡,眼角的細紋愈發清晰,「可是芳澤,若是呢?」
芳澤答不上來。
太後又道,「你知道哀家的心思!年輕的時候無能為力,如今哀家已經是太後了,芳澤,哀家不能放過一一毫的可能,有些憾,一次就夠了!」
「是!」芳澤行禮。
憾這東西,最是磨人,年紀越上來,越迫切的想要填補。可憾就是憾,你看得見得著,卻什麼都做不到,白白思斷腸。
「今年的雪,下得有點早!」太後眉心鎖。
芳澤點頭,是有些怪異。
因為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雪,整個傅家也是安靜得很。
有關於上宜院的事,傅正柏早就下了命令,任何人不許談論,否則一律趕出傅家。靳月傷的事,街頭傳得沸沸揚揚,但如何,誰也不敢細細打聽。
如今的靳月,是太後的義,親封的公主,稍有不慎那就是跟皇家作對。
誰敢?
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膽。
李芝蘭倒是在上宜院門前徘徊了好幾次,大雪中來來回回的,卻始終沒見著裡頭有靜。原就是文弱之人,哪敢進去看看,隻能在外頭張。
上宜院,安靜得可怕。
漠蒼撓撓頭,靳月不在,霜枝不在,明珠也不在,他一個人待在廂房委實無聊至極。再看看外頭,這一場雪下得毫無預兆,讓人很是惆悵,很是煩躁。
「你不能出去!」
門一開,外頭這兩守衛就開始重複著說這話。
「靳月怎麼樣了?」漠蒼問。
得,白問。
守衛就跟木樁子似的,杵在門口,一不。
上宜院的奴才,真的讓漠蒼很抓狂,你問……他們不答,反覆叨叨一句「不能出去」,明明對你視而不見,但你敢出去,一準打斷你的狗。
「你們夫人什麼時候回來?」漠蒼又問。
木樁子看都不看他一眼。
漠蒼默默的將出門檻,然則下一刻,砰的一聲響,若不是他收及時,守衛手裡的木定會打折他的。呼吸微促,漠蒼捂著心口,滿是嫌棄的瞧著這兩人,「那霜枝和明珠什麼時候回來,總能告訴我吧?」
「不能!」
漠蒼:「……」
真想手打死這兩丫的!
「我是巫……大夫!」漠蒼雙手叉腰,「煩勞二位門神,能幫我通稟一聲嗎?就說,若有什麼需要,隻管來找我,行醫治病救人呢,我也是會的!」
「不需要!」
漠蒼磨著後槽牙,「你們這兩塊木頭!」
「砰」的一聲響,二人將漠蒼往房一推,重新合上房門。
「你們太過分了!」漠蒼氣得直跳腳,「我真的是大夫,老子真的是大夫,你們這幫狗眼看人低的,有你們求我的時候!」
屋罵罵咧咧,屋外安之若素。
悄悄開了窗戶,漠蒼扯著嗓門高喊,「你們一定會後悔的,到時候別跪著來求我,求我也不行……」
已經邁出了窗欞,周遭沒人,簡直是天助也!
然則下一刻,脖頸驟涼,這寒意比外頭的雪風更甚,冷得他瞬時打了個激靈,麵咻的白得徹底,「有、有話好好說,別、別別……」
明晃晃的劍刃,架在漠蒼的脖頸上,隻差毫釐,便可直取他命。
「要好好說話嗎?」明珠不溫不火的問。
「要要要!」漠蒼咬著,「俠,劍下留人!」
明珠是趁著夜回來取東西的,臨了又覺得不放心,就過來看看,誰知正好看到漠蒼爬窗戶打算逃跑。別看周遭無人,隻有門外兩個守衛,實際上這院子裡有的是於暗的影子。
幸虧是明珠先了手,若換做那些影子出劍,必定見方歸!
其實明珠也瞧出來了,漠蒼並非真的想開溜,上什麼都不帶,大雪天就這樣跑出去,絕對死路一條,他沒那麼愚蠢!
收劍歸鞘,明珠轉就走,「回屋去!」
「靳月怎麼樣?」漠蒼跟在後,「你們一個都沒回來,是不是……」
「夫人不會有事!」明珠打斷他的話,「別讓我聽到一句不祥之言!」 漠蒼撇撇,大周的人都是母老虎。
「那個……我也是大夫,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得上忙的?」漠蒼小聲的問,察覺明珠沒有反應,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湊到跟前諂笑道,「你們大周不是有句話:死馬當活馬醫?若是真的要死了,我可以試試的!」
音落剎那,慘聲劃破夜空,驚得細雪紛飛。
靳年沒想到,明珠回了一趟傅家,竟然會把漠蒼這小子帶來,隻是……
「你的臉怎麼了?」霜枝正坐在桌案旁,幫著靳年揀藥草,乍見得漠蒼鼻青臉腫的進門,詫異的站起來,「好像還流過鼻?!」
可不,鼻孔位置還有些。
漠蒼的半邊臉淤青帶紫,腫得跟饅頭似的,將眼睛得隻剩下一條,說話的時候,半張都是歪的,說話都是含糊不清,真真又可憐又稽。
「摔……摔的!」漠蒼梗著脖子。
就算捱了揍,也得直腰桿,打死不能承認,這——真男人!
「摔的時候,臉先著地了吧?」靳年是大夫,早就看穿了。
漠蒼不吭聲,反正就是摔的。
明珠近床前瞧了瞧,「夫人還沒蘇醒嗎?」
「沒有!」霜枝嘆口氣,起走到床邊,「不過,夫人好似一直在做噩夢。」
明珠斂眸,將包袱擱在桌案上,「隻要人沒事,別的都好說,夫人可有說什麼?」
「喊了兩聲,好像是誰的名字。」霜枝想了想,「玉和!」
明珠麵一,俄而鼻間酸的別開頭,「我、我去打點水,你小心伺候著。」
「我方纔打水了,哎你……」
不待霜枝開口,明珠已經大步流星的離開,再回頭,靳年瞇著眼睛,盯著湊近床前的漠蒼。
「你幹什麼?」此刻的靳年,護犢護得,除了霜枝和明珠,他對誰都警著心。
如今的靳月,如同瓷娃娃一般脆弱,金針剛剛歸位,十二個時辰之,不可擅。任何輕微的折騰,都有可能造二次傷害。
「我看看……」漠蒼含糊不清的回答,「好像有點氣脈不勻,是不是中毒之故?」
靳年麵陡沉,手指尖著漠蒼的肩胛骨,言語間帶著清晰的警告,「哪裡中毒了?再敢嚼舌頭,就把你毒啞!」
「……」漠蒼被他得有點疼,但顧念著眼前這人是靳月的爹,尋思著當爹的,不會容忍他人詛咒自己兒,心頭諒解些許,「早治早好!」
那一瞬,靳年很想把漠蒼踹出門去,這小子跟在靳月邊,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為什麼?
屁話太多!
漠蒼被靳年的眼神瞧得渾發,了子,「我……我隻是實話實說而已,、這毒若是不早早的去了,是會要命的!」
「你還說!」靳年平地一聲吼。
霜枝沒防備,被嚇得手一抖,掌心裡的乾棗咕嚕嚕滾到了牆角,再回過神來,一張小臉煞白煞白的,天曉得這是到了多大的驚嚇。
連明珠都連忙跑回屋來,神略略張的瞧著眾人,「怎麼了?」
屋的氛圍很是怪異,到了最後誰都沒說話。
一個兩個,彷彿心照不宣,又好似誰都不願相信。隻要不提起,這事就會像簷上雪一般,日出東方之時,悄無聲息的消融。
下半夜的時候,屋就更安靜了。
眾人都伏在案頭睡著了,唯有明珠坐在床尾,瞧著床榻上一不的靳月,暗自垂淚。這兩年,沒掉過一滴淚,心裡隻有希,因為的大人,從沒讓們失過。
大人、大人,你看我這一招耍得如何?
這驢打滾……
明珠狠狠的吸口氣,糲的指尖,輕輕去眼角的淚,低聲喊了聲,「大人!」
睡夢中的靳月好似有了反應,指尖微微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沒有睜眼。
昏暗的世界裡,冷如冰窖。
靳月覺得自己似乎走了很久,這條路看不到盡頭,路邊還時不時有殍浮現,彷彿是飢年荒災,目所及之,皆是荒蕪一片。
好累,已經走得疲力盡,隻能無力的跌坐在路邊。
有冰涼的聲音驟然響起,「如果我能讓你有飯吃,你願意跟我走嗎?」
靳月駭然,惶然環顧四周。
誰,誰在說話?
「跟我走,我能讓你有飯吃,有穿,有大房子住,而且……那些欺負過你的人,都不敢再欺負你,你願意把命給我,跟我走嗎?」
靳月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呼吸微促的著不遠。
不知何時,前方竟站了一個小孩,淺碧的衫已經破爛得不樣子,袖子亦缺了一隻,出滿是臟汙的細胳膊。
眉眼倔強的仰著頭,著停在路邊的那輛馬車,明亮的眸子裡,綻放著堅毅的芒。
「給我一籠饅頭,我就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