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飛狗跳,傅家倒是安生下來了,底下人瞧著自家的夫人敲了鼓,還能安然無恙的從宮裡回來,恨不能將靳月供起來。
這簡直就是傅家的神啊!
回了上宜院,靳月直接趴在了床榻上,閉著眼就嚷嚷了兩聲,「別吵我,我現在要好好休息,有什麼事等著明兒天亮再說!」
傅九卿拂袖坐在床沿,他還不知道的心思嗎?不是昔日的靳月,自然忘了骨子裡的冷漠,如今的就是一張白紙,出金殿這樣的地方,沒有著出來,實屬不易。
「好好睡吧!」傅九卿轉離開。
靳月蹬掉鞋,拽過被子一角,悶頭便睡。
等霜枝打了熱水進門,發現自家夫人橫躺在床榻上,早已呼呼大睡,不由的鬆了口氣,睡著了也好,能吃能睡纔是這世上最灑恣意之人。
為夫人掖好被角,霜枝臨走前瞧了一眼爐的炭火,確定能保證室溫度,這才躡手躡腳的退出房間。
「怎麼了?」明珠駭然,「這麼快就出來了?」
「夫人睡著了。」霜枝低聲開口,示意往邊上走走,免得吵著屋,「應該嚇著也累著了!」
明珠點頭,「應付燕王府那幫人,委實累得慌,好在太後娘娘相信咱們夫人,否則依著燕王府在朝上的威勢,夫人定是要吃虧的。」
「是!」霜枝點頭,拽著明珠在欄桿坐下。
夜風瑟瑟,霜枝攏了攏襟,「隻是這麼一來,燕王府的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這些日子咱們可得盯點,尤其是那個小王爺和顧側妃,有一個必有一對!」
明珠贊同。
「還有還有,匪寇之事……」
還不等霜枝開口,明珠駭然捂住了的,做了個聲的作,「噓!」
霜枝眨了眨眼睛,皺眉瞧著。
半晌,明珠才挪開手,「莫提!」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霜枝不解。
明珠慢慢站起,背對著站著,「知道或者不知道,其實並不重要,因為結果已經在那裡了,誰都改變不了曾經發生過的事。霜枝,夫人沒打過郡主,咱們什麼都不知道,記住了嗎?」
「記住了!」霜枝狠狠點頭,是個聰明的姑娘,知道明珠很這般神,能有此一說必定是事出有因。
至於這因,霜枝不敢問,怕問多了……明珠可能會不了。清晰的看到,明珠攥得生的拳頭,指關節的青白更是瘮人。
「明珠!」霜枝輕輕握住的手。
明珠回過神,意識到自己似乎又陷了曾經的困境裡,紅著眼眶垂下了眼簾,笑得無比酸,「抱歉,我失態了!」
「沒關係!」霜枝笑了笑,「我們一起護著夫人。」
明珠點點頭,任由冷風吹乾眼角的潤,隻剩些許乾涸的蒼白。
初冬的夜冷得厲害,但隻要心是暖的,便無所畏懼。
書房。
傅九卿端起杯盞,淡然自若的淺呷,「大晚上不去陪你的妻妾,跑我這兒看什麼熱鬧?」
「自然是想知道你怎麼想的?」宋烈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欠揍模樣,「九卿,我認識你有多久了?」
傅九卿瞥他一眼,「自己心裡沒數?」
「唉!」宋烈端著茶盞,頗為無奈的瞧著杯蓋上描繪的緻花紋,「以你的才能,朝為本不問題,甚至於升至三公九卿也是不在話下,可你屈居人下,做個閑散商賈,真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蔥白的指尖輕輕敲著桌案,傅九卿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明知故問很討人嫌。」
「為了一個人,值得嗎?」宋烈問。
傅九卿的嗓子裡發出一聲輕嗬,削薄的瓣勾起,彷彿帶著嘲弄,更多的是涼薄,「淪落到要問值不值得,那就不用去做。」
既做了,便是不惜代價。
宋烈將手裡的杯子一放,「得,我就知道你這臭脾氣!不過在金殿上,我倒是見識了一回你的眼,確實不錯,不卑不,不慌不忙的,懟得宋嵐那丫頭無路可逃。」
聞言,傅九卿麵稍緩。
「欸,說實話,曹居良這活辦得不錯!」宋烈哼哼了兩聲,「你沒瞧見,燕王府的人一個個都氣得臉紅脖子,那宋嵐都氣歪了!」
傅九卿不在意,燕王府的人是死是活,跟他都沒有任何關係,隻不過……
「你當年不是懷疑過?」傅九卿一語中的。
宋烈端著杯盞瞧了他半晌,語重心長道,「你說你生得一副好皮囊,為何這麼尖酸刻薄,眼睛這麼毒?嘖嘖嘖,真是造化弄人。」
「要弄人就回你的南王府去。」傅九卿斂眸,不溫不火的開口,「君山,送客!」
宋烈咂吧著,「傅九卿,你還真夠無的!」
「承蒙誇讚,必不會讓你失!」傅九卿掩低咳。
宋烈瞧著麵蒼白的傅九卿,眉心微皺,「有你求我的時候!現在靳月得罪了燕王府,把宋嵐送進了大牢,等宋嵐出來,肯定會再找麻煩!」
「是嗎?」
瞧著他一副不相信的模樣,宋烈譏誚,「能不能留點麵,趕盡殺絕,小心孤獨終老!」
「終老也不錯,總好過心有餘而力不足吧!」傅九卿端起杯盞,「還不走,打量著與我下盤棋?」
宋烈轉就走,下棋?不幹!回回都是輸,太打擊人的自信心了,他一個青春正盛的大好青年,怎麼能遭此大辱?!!
君山站在門外,笑看宋烈沉著臉出來,「南王殿下,請!」
「你別樂,有這樣的主子,回頭你也得孤獨終老!」宋烈扯了扯角,「腦子這麼好使卻不為朝廷出力,真是可惜!」
君山笑了笑,「公子的子不大好!」
「老謀深算,嗬……」宋烈皺了皺眉,「哪日若是你家夫人知道他這德行,這算計,還敢不敢跟他在一起,本王估著,得跑!」
君山一愣,「南王殿下言重了,夫人對公子一心一意,是絕對不會跑的。」
「是嗎?」宋烈可不信,「等著看吧!」
君山不敢茍同,但也是略有所慮,畢竟男之事,沒有絕對,尤其是夫人的真實份,現在夫人是沒記起曾經的過往,若是哪日真的想起來了,沉澱在骨子裡的東西,隻怕再也製不住吧?
真到了那一日,公子肯定會承不住!
送走了宋烈,君山在簷下站了許久,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公子的心思。
夫人進宮,早在公子的預料之,否則南王本在城外的軍營裡置公務,又豈會大半夜急急忙忙的趕回來,回來也就回來,還非得從南王府後門進去,再從正大門出來,裝模作樣得很!
若非如此,南王又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怨氣?
但是敲鼓金殿,委實需要南王在場,若是靳月真的吃了宋嵐的大虧,南王便是最後一道關卡。誰知最後的最後,倒是讓曹居良搶盡風頭。
嘆口氣,君山轉進門。
「公子!」君山行禮。
傅九卿站在爐邊,蔥白的指尖撚著銅剔子,滿腦子都是之前,靳月把玩銅剔子,著火炭玩的景。行為很稚,卻是那麼順眼。
「南王沒說什麼吧?」傅九卿半垂著眉眼,神依舊淡然。
君山搖頭,「南王殿下與公子是生死之,自然不會多說什麼。」
哪怕連夜把他從城外拘回來,也沒見著半句閑話,知知,便是如斯!
傅九卿玩膩了,銅剔子擱在邊上,發出一聲脆響,「牢裡呢?」
「有太後娘娘在,皮拆骨都不在話下!」君山俯首,「聽說是兩位秋嬤嬤去審的郡主,想必真的會撈點東西出來,燕王府大門閉,顧側妃被趕出了王府,這會應該是回夜侯府去了!」
事都在既定的預料之,傅九卿的麵上自然沒有任何波瀾,「他們既然糾纏不休,那就這樣一件件的討回來罷了!」
君山垂眸。
是該討回來了!
夜侯府。
顧若離大半夜的回來,倒是將夜侯夫人給嚇了一跳,以往顧若離回來,都是白日裡大張旗鼓的回來,大半夜的倒是頭一遭。
丁芙蓉不解的瞧著自家兒,「你的臉是怎麼了?」
「沒事!」顧若離垂著眉眼。
丁芙蓉拽開顧若離的手,瞧一眼麵上的紅印,這分明就是掌打的,「誰?誰幹的?我的寶貝兒怎麼就吃了這麼大的虧?是……是那個元禾公主靳月?」
顧若離依舊沒說話。
「琥珀,你來說!」丁芙蓉怒然。
琥珀戰戰兢兢的開口,「回夫人的話,是、是燕王妃打的!」
「什麼?」丁芙蓉麵怨,「這老毒婦真是變本加厲,我早前怎麼說來著?讓你千萬不要輕易答應宋宴那小子,男人隻有知道難,才會珍惜你。可你倒好,撈了個妾室一直不得扶正,現在還捱了打?不,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娘!」顧若離哽咽,「宋嵐被抓起來了,燕王妃心切,這才遷怒於我。娘,這事兒我不會就這麼算了,但是現在,您可千萬不要輕舉妄。」
丁芙蓉吩咐底下人,去煮了兩個蛋,拽著顧若離坐下,「這事兒我聽說了,你爹也不知道死哪裡去了,家裡出了這麼大事,永遠都不見人影。離兒,你與母親細說,到底是怎麼回事,看看娘能不能幫上你!」
「謝謝母親!」顧若離低聲哽咽。
一番言語,倒是將事兒說得七七八八,琥珀當時不在場,也不知道自家主子說的是真是假。
顧若離聰慧至極,既然有心要將事兒遮掩過去,那就不能說實話,即便是自己的母親又如何?隻有爛在自己的肚子裡,纔算是真的。
說的是當日策馬東山,然後昏迷,醒來之後已經在燕王府之事。有關於郡主讓「作偽證」之事,顧若離含糊其辭,一筆帶過,未帶任何的嗔怨之氣,顯得落落大方。
「可惡!」丁芙蓉拍案而起,「郡主之事乃是咎由自取,陷害他人,栽贓嫁禍,還要唆使你作偽證,燕王妃有什麼資格你?」
「母親!」顧若離泣淚兩行,「讓燕王妃冷靜冷靜便是,您可莫要……」
丁芙蓉咬著後槽牙,麵黑沉得厲害,奈何夜侯府無主,一個婦道人家沒有最基本的倚仗,夜侯府自然不似昔年景,本折騰不起來。
夜侯顧殷,已經很多年不曾回來了,似乎是從兩個兒嫁出去之後,他便消聲覓跡,明明是夫妻,最親近的枕邊人,可現在卻比陌生人還不如。
「娘?」顧若離拭淚。
「乖兒,別哭了!」丁芙蓉嘆口氣,疼惜的抱了抱顧若離,「娘是個婦道人家,昔年還能仗著你爹的麵子,如今你爹……娘也是沒法子。」
顧若離點頭,「隻要娘好好的,若離便心滿意足了。」
「放心吧,回頭娘進宮去求一求你姐姐,一定會答應的。」丁芙蓉眸微沉,「離兒,娘教過你,不管做什麼事都必須要沉穩,要沉得住氣!」
顧若離斂眸,「兒一直記得!」
「若不是如此,你娘我……也不可能嫁給你爹,做夜侯夫人。」丁芙蓉苦笑兩聲。
曾經風過,在剛剛嫁給夜侯為續弦的時候,幾乎可以用宗耀祖來形容。小門小戶家的子,得夜侯救命之恩,委給夜侯夫人當了奴婢,好在足夠忍,熬著熬著,終於熬到瞭如今的位置。
「娘?」顧若離皺眉。
丁芙蓉緩步走到門前站著,瞧著外頭黑漆漆的夜,「咱們人,總得給自己找個好靠山,尋一條好退路。心不狠,站不穩,前提是你得有這本事!」
狠是沒用的,還得有腦子。
顧若離點頭,「娘,我在家裡住兩日。」
「你遲早是要回燕王府的,正妃之位,早晚也是你的。」丁芙蓉轉頭看,「離兒,你忍了兩年,也該有個結果了吧?」
「可是靳月……」顧若離抿,「現在是太後親封的元禾公主。」
丁芙蓉笑了,「傻孩子,隻要不是當年的靳月,那就隻能是傅家的兒媳婦,不可能再當燕王府的小王妃。與其迫使承認,倒不如讓徹底忘了,男人……得不到的總惦記,得到的又不會真的去珍惜。今日有靳月,明日興許還有阿貓阿狗爬上小王爺的床榻。」
聞言,顧若離眸暗淡。
「與其用,倒不如用點別的。人彈指老,容這東西是最靠不住的!」丁芙蓉輕哼,「顧白的母親,那是何等絕,顧殷不還是娶了我?」
顧若離手裡的帕子,指尖泛著瘮人的青白,「娘,那我該如何是好?」
「把事兒辦得妥妥的,與其為窗臺上麗的花瓶,不如做個不可或缺的燕王府一部分。」丁芙蓉聲教導,「娘這些年怎麼對顧白的,你都親眼看到了,我為什麼對比對你好,你還不明白嗎?人都有肋,找到它,紮下去,就行了!」
顧若離揚淺笑,「兒明白!對了娘,爹一直沒回來嗎?」
「我知道他在京都城,我沒讓人去找。」提起顧殷的時候,丁芙蓉的麵上有了些許容。
顧殷對沒,可對顧殷呢?初初相見,怦然心,是真的過的!
「為何不找?」顧若離不解。
丁芙蓉苦笑兩聲,「給彼此留點臉麵。」
顧若離:「……」
當中到底發生何事?
無人知曉。
夜裡發生了太多事,以至於這夜都變得格外漫長。
燕王府燈火通明,夜侯府亦是如此,多人輾轉難眠。
後門安安靜靜的停著一輛馬車,餘暉行禮,「侯爺,您不進去嗎?」
出了這麼大的事,按理說也該回去一趟。
「進去作甚?」顧殷輕輕瞧著車壁,「天一亮就出城!」
「是!」餘暉頷首,他以前聽過一個傳說,過家門而不,如今倒是了真,不過……這還真的怨不得侯爺,有些事越是後知後覺,越是恨得甚深,恨得咬牙切齒。
天亮之後,顧殷就出了城。
宮裡的侍衛軍已經將宋嵐和顧若離出事的一帶圍著,不許外人隨意進出,顧殷下車的時候,沈林當即迎了上來。
夜侯雖然不在京都城,可這名聲還在,沈林為宮中侍衛軍統領,豈會不認得。
「侯爺?」沈林行禮,「您怎麼……」
「我怎麼回來了?」顧殷抬步往前走,目一直落在前方,「是那棵樹嗎?」
沈林明白了,夜侯是沖著磯城匪寇之事而來。
「是!」沈林頷首,「隻不過……」
「我就看看,不會手!」顧殷開口。
沈林斂眸,顧殷這人向來一言九鼎,絕對不會出爾反爾,所以他說不會手,那就絕對不會手。是以,沈林沖著圍攏的侍衛使了個眼,侍衛當即讓開一條道。
「侯爺,這邊請!」沈林在前麵帶路,「當時就是在這顆大樹下,郡主和顧側妃被一道發現遭襲。曹將……軍說,令牌就是距離此不過數米遠的一棵樹下發現的,大致位置就在咱們標註的那裡,樹上的確刻著四個字。」
所以,曹居良沒有撒謊。
「下準備回宮復命,侯爺您看……」沈林雖然跟顧殷接不多,但也聽得不有關於這位夜侯的事蹟。
年輕的時候,夜侯驍勇善戰,替先帝征戰沙場,可謂軍功卓著。此人子剛烈,治軍嚴格,事一不茍,為軍中人人敬仰的百戰將……軍。
隻是現在嘛……
「你照章辦事。」顧殷的確沒有手的意思,隻彎腰細細的看著樹上的一行小字,幽幽的嘆了口氣,「不用顧忌我,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沈林行了禮,「多謝夜侯!」
直起腰,顧殷又嘆了一口氣,背著手慢慢悠悠的離開。
底下人不解,「統領大人,侯爺是不是看出了什麼?」
「不管他看出了什麼,都不會出爾反爾,這事兒他不會管的。」沈林深吸一口氣,「他說出去的話,那就是板上釘釘。」
「可此事關係到了顧側妃,難保夜侯不會心切。」
沈林搖搖頭,什麼心切,昔年顧側妃出嫁,夜侯消失無蹤,這事兒全京都城的人,至今還拿來當笑話說。夜侯如此對待顧若離,還談什麼心切。
隻是,對於夜侯的突然出現,沈林還是很吃驚的,畢竟這夜侯爺消失了太久,久得……滿朝文武都快以為,他死在外頭了。
顧殷回到車,「走吧!」
餘暉頷首,驅車離開,走出去一段距離纔敢開口,「侯爺,您是覺得有什麼異常?」
「異常的地方多了,我犯得著一個個檢查過去?」顧殷著眉心,聲音略顯疲倦,「我隻是擔心,磯城的匪寇……真的又出現了!」
餘暉斂眸,他當然知道,磯城匪寇不隻是朝廷的恥辱,而已是夜侯心裡的死結。當年是夜侯親率朝廷大軍前往磯城救,誰知道:匪寇跑了,靳月死了,唯一被生擒的匪寇卻被一箭死。
都在猜測,磯城之有細作,但最後沒有人證沒有證,無從可查,隻能不了了之。 蜷起耷拉的指尖,顧殷麵沉沉,心裡其實有些猜想,可終究也是有幾分私心,不敢真的往深去想。有些答案太過淋淋,顧殷老了,人老了之後心也會,不似年輕時候的義無反顧。
「侯爺,現在去哪?」餘暉問。
顧殷想了想,「待會我修書一封,你讓人送進宮!」
「是!」
丁芙蓉母一定會進宮,們是什麼子,顧殷心知肚明。
今兒天氣不太好,晨起還有些曦,這會卻是灰濛濛的,好似颳起了雪風。冷風呼呼的吹,打得虛掩的窗戶劈啪作響,霜枝趕去合上。
正扶著腦袋打瞌睡的靳月,一頭敲在桌麵上,疼得眼淚直流。
傅九卿就在對麵坐著,翻著這些日子積攢的賬簿,別人算賬都用算盤,卻從未見他用過,好似隻要輕飄飄掠一眼,心中便已瞭然。
聽得響聲,他連眼皮子都沒抬一樣。
不好好看書,打瞌睡,難怪這些日子讓練字,卻沒有半點長進,思來想去,現在寫得最順溜的,應該就是那個「滾」字。
「我沒有睡!」靳月眼眶紅紅的,著額頭疼得齜牙咧。
傅九卿筆尖一頓,嗓子裡發出嘲弄的輕嗬。
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今兒不能出門嗎?」了手裡的書冊。
若是給一本兵書,興許還能看出味兒來,可這本又是牡丹又是亭的,看得直打瞌睡,委實提不起神。
「不能!」
「我能去看看我爹嗎?」
「不能!」
靳月鼓了鼓腮幫子,「我爹還給咱們通風報信來著,總歸是要去謝謝他的。」
「不怕他再拿著鞋子,把你追樹上去?」傅九卿提筆書寫。
靳月伏在桌案上,額頭被撞得微紅,明的眸子直勾勾的盯著他握筆的手,白凈修長,骨節分明,寫出來的字也是好看得很,比那些蜘蛛爬、螞蚱跳的字跡,不知好了幾百倍。
長長的羽睫彷彿能扇起輕風,傅九卿不自覺的勾了勾角,瞧著半個子伏在桌案上,極力近他的人兒,那鼓鼓的腮幫子,像極了剛撈出來的河豚。
也不知是不是起了興緻,他忽然用筆桿一端,冷不丁著的腮幫子。
靳月就像是河豚放了氣,蔫了一下,眼角眉梢皆揚起,略顯木訥的瞧他,「你幹什麼?」
「想出去?」他問。
靳月點點頭,老老實實的回去。
誰知下一刻,他快速覆住了的手背,製止了的回,「回答!」
「想!」靳月抬眸看他,極是肯定的回答。
對於的直言不諱,他似乎頗為滿意,握住溫暖的手,「外麵起風了,帶上披風,不要出城,天黑之前回來。」
「嗯!」靳月笑逐開。
在他麵前,已經不需要遮掩任何的緒,也不用各種偽裝,高興就笑,難過就哭,偶爾還能耍點小子,逗得他用刀子般的眼神,狠狠剜幾眼。
當然,這個時候不要跟他抬杠,盡量不要跟他對視便罷!
「霜枝,明珠,拿上披風,去醫館!」靳月興沖沖的往外跑。
傅九卿長長吐出一口氣,筆尖蘸了墨,在硯臺邊上輕順兩下,這才重新落筆。
誰知……俏的影忽然又閃了回來,接麵上便被啄了一下,伴隨著呼吸微促的清響,「謝謝相公!」
幹了壞事的小人,興的往外跑,再沒停留。
君山進來的時候,有些驚著,公子神愣怔,撚著筆桿子的手僵再半空,筆尖的墨「吧嗒」落下,在紙上暈開漆黑的墨暈,「公子?」
傅九卿快速斂神,慢慢擱下筆桿,麵上依舊是最初的毫無,隻是耳連帶著脖頸都有些發紅,再細看……似乎連眼尾都暈開了點點桃花。
「公子,您沒事吧?」君山低聲問。
傅九卿線抿,角卻不自覺的勾起,嗓音沙啞的應了聲,「沒事!」
君山不敢多言,公子這副樣子,明明很有事!
不得不說,今兒的風的確有些大。
靳月坐在馬車裡,都能聽到車外鬼哭狼嚎似的風聲。
待馬車停下,靳月攏了攏披肩,快速下車進了醫館。
「夫人!」四海當即迎上。
「我爹呢?」靳月環顧四周,「在瞧病?出診了?」
四海搖頭,「在樓上,會客!」
「什麼客人?」靳月抬步往樓上走。
四海慌忙拽住,「夫人,別上去,靳大夫吩咐了,任何人不能靠近,您還是在大堂裡等等,我去給您泡杯茶暖暖!」
「我是任何人嗎?」靳月問。
四海猶豫。
「靳年除了我,還有其他閨嗎?」靳月又問,「我是不是他唯一的親人?說句不好聽的,以後他兩眼一閉,兩腳一蹬,這醫館會是誰做主?」
四海指了指,「是您,夫人!」
「那不就結了!」靳月翻個白眼,拎著擺,躡手躡腳的上樓,倒要看看是什麼人來了,以至爹這麼小心翼翼?難道是爹的風流債?姘頭??
哎呦,這可有趣死了!
靳月貓著腰,蹲在門外,努力將耳朵近門,明珠和霜枝隻得依樣畫葫蘆,各自貓著腰,跟在自家夫人後,老老實實聽牆角。
四海見狀,想著……多個人個人,似乎也沒什麼兩樣,乾脆也貓著腰跟在們後。
於是乎,場麵很是稽,門外一溜排隊聽牆角。
是個男人的聲音?
靳月心頭訝異,爹這是跟誰說話呢?聲音很陌生,沒聽過。
「你這人好沒良心,我這大半夜的來通風報信,你連句謝謝都沒有!」裴春秋冷著臉,何止是謝謝,連杯熱茶都沒有,真是半點禮數都沒有。
再怎麼說,自己還是他師兄呢!
「省省吧!你就是圖個心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如意算盤。」靳年乾笑兩聲,「你是瞧著我閨乖巧聽話,想著來趁便宜,怎麼……惦記上了?你早幹嘛去了?」
裴春秋趁著他不注意,抓了一把桌上的花生在手裡,「那我也是師伯。」
「呸,要點臉!」靳年就差一杯熱茶潑他臉上,「我告訴你,別靠近月兒,要不然……」
「要不然怎麼的?我還怕你不?」裴春秋剝著花生,將花生仁快速塞進裡。
這下,就像是捅了馬蜂窩。
靳年拍案而起,「你放下!放下!這是我家月兒的小食,還給我!」
「一顆花生而已,這般小氣作甚?我就吃,我就吃怎麼的?」裴春秋作極快的剝了第二顆,當著靳年的麵,再次塞進裡,「你不讓我吃,我偏要吃!」
靳年氣急,端起桌案上的茶盞,掀了杯蓋就潑。滾燙的茶,還沒喝上兩口就這麼潑出去了,燙在裴春秋的手背上,疼得他齜牙咧。
「你來真的?」裴春秋怒目圓睜。
靳年咬著牙,「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門比我早幾天又如何?你還真把自己當師兄?」
「雲中客,我饒不了你!」裴春秋撲了上去。
靳月一腳踹門的時候,兩個老傢夥正壘一團,各自拽著對方的頭髮,以最狼狽的姿勢躺在地上,「一把年紀了,還不消停?都給我起來!」
靳年心頭咯噔一聲,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