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人!給了我一點銀子,讓我去把你腰間的珠子來,說這是的東西。」男人疼得齜牙咧,「輕點,輕點!」
曹居良皺眉,瞧著靳月掌心裡的東西,眸微沉,大概是在辨別此言真假。
「的東西?」靳月挑眉,「可有憑證?」
無憑無據,誰信?
相信,傅九卿不會隨便拿了別人的東西贈,傅家不缺這點銀子。
「沒有,就是這麼說的……」男人急於解釋,「你們相信我,你們相信我,我真的沒有騙人。」
曹居良把人從地上揪起,隨手摁在了牆壁,別看他這般枯瘦,作也是輕飄飄的,可力道確實不小,那男子竟半點都無法彈,「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那子是什麼模樣?」靳月心裡有些疑問,也有些大概的思慮方向。
男人沒吭聲。
曹居良笑了笑,「大概是嫌公主位份不夠尊貴,想吃點牢飯才曉得厲害。」
「不不不,我說我說!」男人忙道,指了指明珠,「跟差不多個頭,戴著鬥笠,半低著頭看不出真容,但是……說話的語氣很兇!」
很兇?
明珠瞧著霜枝,霜枝連連搖頭,「不兇!」
「說了等於沒說。」曹居良嘆口氣,隨手把人丟在地上,「你們自己看著辦,告辭!」
閑事管完了,自然是要走的。
靳月抿,「曹將……軍,謝謝!」
「謝就不必了,路見不平而已。」曹居良意味深長的笑著,「我雖然是匪盜出,卻不攬不義之財,看不慣這些欺淩婦孺的卑劣小人。」
目送曹居良離去的背影,靳月心頭沉了沉,倒聽出了幾分別樣的意味。
「夫人?」霜枝上前,「這人怎麼辦?」
「送知府衙門。」靳月將北珠重新掛在腰間,頭也不回的走出巷子,對於曹居良的出現,心存疑,畢竟這人已經不是頭一回幫。
金殿上敢仗義執言,得罪燕王府的,又能有幾人?
「你們、你們說話不算數,不是說我坦白了就放了我嗎?」男人急了。
明知冷笑,「你最好別惹公主生氣,否則能把你的胳膊都卸下來,你若敢跑,那你這吃飯的傢夥……就得懸在城門口!」
男人哭喪著臉。
知府衙門的院子裡,衙役們剛把積雪清掃乾淨,驟見著明珠將人丟在院子裡,皆是愣怔了一下。
羅捕頭嘖嘖嘖的搖頭,「大雪剛過,從哪兒刨出個男人出來?別人千裡送鵝,你這千裡送男人,委實見!」
「貧!」靳月深吸一口氣,「他我東西,被當場抓住,關他幾天再說!」
羅捕頭一愣,「你什麼了?」
「這個!」靳月指了指腰間的北珠,關於北珠之事,知道的人不多,而且這般圓潤的北珠實屬罕見,不識貨的人隻以為這不過是尋常的珍珠。
羅捕頭皺眉,吩咐人把這男子拽下去,「沒傷著你吧?」
「他倒是沒這本事。」靳月冷著眉眼。
安康生緩步行出,「是有人刻意為之。」
靳月點點頭,「我也這麼認為。」
「這麼冷的天,不好好當你的公主、夫人,跑這兒湊什麼熱鬧?」安康生轉進了後堂。
靳月就在後麵跟著,待了暖閣,霜枝和明珠便在外頭候著。
「你有話要問?」安康生轉去拎了熱水泡茶,「沒什麼好茶葉,你湊合著喝!」
「以往不會說這樣的話。」靳月拂袖坐在窗檯前,安安穩穩的等著安康生泡茶,「如今委實是生分了,安師爺不再是以前的安師爺了。」
安康生笑而不答,泡了兩杯茶,繼而坐在靳月跟前,淡然從容之態,好似早已心中有數。
「既然你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那我就直言不諱,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必說,我不會強人所難。」靳月垂著眼簾,指尖輕輕敲在桌案上。
跟著傅九卿久了,愈發有夫妻相,尤其是這份鎮定從容!
安康生點頭,算是應下了。
「其實從你告訴我,傅九卿去了東山別院,我就存了疑,連羅捕頭都不知道的事,你為何對傅家這般關注?」靳月問。
安康生抬了眼皮瞧,「我若說是因為你,你信嗎?」
「信不信不是靠皮子,靠眼睛靠心。」靳月把玩著杯蓋,轉而又道,「英州人才輩出,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說了。英州,那是你的老家吧?」
聽蘇立舟說,安康生孤一人,很與人往來,連他從哪兒來都無人知曉。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孑然一的人,卻能準確無誤的報出英州集縣這個的地名,未必是巧合。
穩婆守了那麼多年的,因為安康生一句話,連底子都抖了出來,不是很奇怪嗎?
「按理說人都是舊的,不敢提過往,不敢談世,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低調,與家族背棄之後,不願再沾染分毫;二則是有仇,深仇大恨的那種,怕被人找到,被人認出來。」靳月著眉心,「你屬於哪一種?」
安康生淡然飲茶,「你覺得我是哪種?」
「安師爺氣宇軒昂,與尋常師爺不太一樣,混跡知府衙門這麼多年,卻沒有沾染分毫汙穢。這般清冷孤傲頗有氣節,大概跟從小生長的環境有關!」靳月笑了笑。
龍生龍,生,老鼠生兒打地。
「我沒什麼氣節,公主真是過獎!」安康生放下手中杯盞。
靳月也不著急,學著他的模樣,端起杯盞淺呷一口,清香繚繞齒,雪水烹茶,取之青葉上,巧手烹煮之,甚好!
「我是不是像你的什麼故人?」靳月咂吧著。
安康生執杯的手,兀的頓了頓,「為什麼這樣問?」
「你說你是因為我才盯著傅家的,那就好解釋了。我無長,又沒什麼一技之長,唯一能說得通的就是我這張,容易招惹災禍的臉。」靳月笑盈盈的看他,「燕王府的人找我麻煩,不就是因為這張臉嗎?」
安康生勾一笑,不語。
「據說以前的靳統領出行,都是遮容不麵,想必見過的沒多人。」靳月著眉心,「你若是真的見過以前的靳統領,必定是有所接,可你一個知府衙門的師爺,怎麼會跟燕王府的統領有所接呢?到底是仇人?還是恩人?」 安康生盯著的臉,眸深深。
「該不會是至親吧?」靳月打著趣兒,端起杯盞喝茶。
安康生苦笑,「若真的是呢?」
一口滾水險些燙啞了,疼得靳月眼淚星兒都出來了,憋得滿臉通紅,愣是沒能再吐出話來。
「慢點!」安康生皺眉,「沒人跟你搶。」
靳月眼眶紅紅的,眉心皺得生,辯不清安康生這話到底有幾分真實。
此後,長久無話。
靳月知道,不管再問什麼,安康生都不會再說,這人又不喜歡這樣安靜無聲的環境,自然是拍拍屁走人,不作任何逗留。
「公主!」安康生喊了一聲。
靳月在門口站住腳步,「何事?」
「這樣的生活,你滿意嗎?」安康生問。
靳月皺眉,瞧著半垂著眉眼,掩盡眸底神的安康生,扯了扯角笑答,「相公待我極好,太後也極是寵我,雖然有燕王府這樣討厭的存在,但並不妨礙我現在的幸福生活。」
「好!」安康生張了張,如同飲酒一般,將杯中茶一飲而盡。
見他沒有別的話要問,靳月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夫人。」霜枝趕將大氅覆上。
靳月攏了攏上的大氅,心裡莫名煩躁,隻覺得這安康生最後那一聲「好」似乎別有深意。可到底是什麼意思呢?這些討厭的文人吶,總喜歡這麼神神,有話不能直說?
煩人!
離開知府衙門的時候,正好趕上蘇立舟麵驚惶的從外頭回來,見著靳月,忙不迭斂了神尊呼,「公主!」
「蘇大人,你怎麼了?」靳月不解。
蘇立舟這人,偶爾會不著調,但多數淡然從容,甚有這般惶然的時候。
「出事了!」蘇立舟黑著臉,「南王殿下遇襲,朝廷震,皇上大怒,下令各部徹查此事。」
南王?
宋烈!
「他傷得重嗎?」靳月忙問。
對於宋烈,靳月滿心激,他不止一次的幫過和傅九卿,與傅九卿是良師摯友,真真比手足兄弟還要親。
「南王府封鎖了訊息。」蘇立舟嘆口氣,「京都城出了這麼大的子,我這個當知府的……」
說難辭其咎還是輕的,一旦追究起來,蘇立舟為京都城的知府,隻怕……
「到底是怎麼回事?」靳月提著心,「昨夜沒聽到什麼靜!」
「何止是你沒聽到,我問過昨夜巡城的役卒,他們也沒聽到任何靜,去了兵馬司,兵馬司的巡城守衛也說沒聽到靜。」蘇立舟嘆口氣,「誰都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靳月沉默不語,也許,傅九卿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夫人,您說這是怎麼回事?」霜枝不解。
靳月慢悠悠的走在大街上,瞧著街邊的商販賣力的吆喝,心裡有些莫名沉重,也不知道南王現在傷勢如何?嚴不嚴重?
南王府。
傅九卿披著大氅,瞧一眼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某人,極是不屑的勾了角,「竟還活著?倒也命大!可見那刺客,委實不怎麼樣。」
「我沒死在刺客手裡,倒是能被你這張毒死。」宋烈口氣。
副將江天快速將宋烈攙起,拿了墊子讓他靠在床頭,然後行了禮退出房間。
房門合上,傅九卿立在床前,彎腰瞧了瞧宋烈前的殷紅,潔白的繃帶猶帶,足見傷得不輕,「真的傷了?自家人?」
「知道為什麼閻王爺要跟在你屁後麵,等著收你嗎?」宋烈輕哼。
傅九卿拂袖坐在床頭凳上,冷眼瞧著一旁空置的葯碗,「多半是想知道,我怎麼送你走。」
「嗤!」宋烈極是不屑,「自己都是半條命的人,還有臉笑話別人,我若是你就趕閉,就你這副子骨,要是同我一般捱上一刀,定是當場斃命。」
傅九卿古井無波的睨他,削薄的微微翕合,「若是我,哪會這般沒用?」
得……宋烈不想跟生意人都皮子,不然他沒死在刺客的劍下,就已經被傅九卿這廝氣得吐亡,「是個人,武功很高!」
人?
傅九卿眼角眉梢微挑,就這麼邪邪的瞧他。
「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像是那種憐香惜玉之人嗎?」宋烈皺眉。
傅九卿斂眸,「顯然不是。」
「那你這般瞧著我作甚?」宋烈最不耐他這副溫吞的模樣。
明明心裡有著鐵算盤,就是不肯吐一二,讓你猜,使勁的猜,最後猜得快要癲狂時,他匍一搖頭,你便徹底崩潰。
「離魂閣今非昔比。」傅九卿捋著袖子,「有人買兇殺你,於是乎……你被盯上了!非死不可!」
宋烈乾笑兩聲,「我這是擋了人家的財路,還是擋了人家的仕途?」
須臾,傅九卿不溫不火的開口,「可能是你長得醜,有人想為民除害。」
宋烈:「……」
默默的扶額,宋烈覺得自己友不善,識人不明,這樣的孽障,他到底是怎麼認識的?
「傅九卿,老子傷了,你就不能安兩句,說兩聲好聽的?」宋烈頗為難過的瞧著他,「我幫你這麼多回,你總不能……」
一張紙條,夾在傅九卿白皙修長的指尖上,輕飄飄的遞到宋烈麵前。
「什麼?」宋烈仲怔。
詭的眸,邪邪的睨他。
宋烈當即接過,他倒是要看看,這病秧子能玩出什麼喇叭花來?
「是不是和你心裡所想,一模一樣?」傅九卿問。
宋烈了手中紙條,不語。
「了重傷,卻不許任何人探視,明知道皇上會怒,還是這般冷理,不就是因為心裡清楚?」傅九卿線抿,角略顯銳利。
都說薄的人,薄,宋烈覺得不盡然。
「你自己看著辦!」傅九卿起,「南王府的事,終究與外人無關。」
宋烈挑眉看他,「這比什麼金瘡葯都好使,不過……你就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傅九卿抬步往外走,「與其擔心別人,不如擔心自己,劍在頭上懸著,今兒是一刀,明兒是一棒,興許哪天……」
他頓住腳步,掩低低的咳嗽兩聲,「有時候,懲治惡人便是行善!」
房門開啟的時候,冷風倒灌,吹得帷幔翻飛,冷得宋烈下意識捂住了疼痛的傷口,他不會忘記昨夜那一箭,剎那間的鮮淋漓。
若不是他子一撇,冷箭偏離了分毫。
否則……冷箭當過,世上再無他。 「王爺?」江天轉回。
宋烈著掌心裡的紙條,緒不是太高,「走了?」
「傅公子向來如此。」江天應聲。
宋烈點頭,「是啊,別看本王高高在上,有時候還真不如他一介商賈,夠手段、夠殺伐決斷。」
「王爺,您怎麼了?」江天不解。
宋烈苦笑兩聲,將手中的紙條遞出去,「你自己看!」
見狀,江天忙不迭雙手接過,乍一眼便愣在當場,「是、是二公子?」
「當鋪裡換得五千金,便買了本王的命。」宋烈隻覺得冷,兄弟一場,他自認為做得仁義,即便自己承襲了父親的南王之位,也不曾虧待過兄弟。
誰知,人心不足蛇吞象。
江天不知該說什麼,嗓子發的開口,「這大概……是二公子所有的財帛了。」
「是啊!本王這條命,還是值得他用點心思的。」宋烈當然知道宋寅那個混賬東西,五毒俱全,手裡本存不住銀子,所以這些銀子未必是宋寅自己出的,很可能是……
江山猶豫了一下,「傅公子就不怕王爺您……」
這若是追究起來,跟宋寅靠得最近的傅家二公子,也會跟著遭殃。
「他真是當得楊修之名。」宋烈著眉心,「這小子將本王吃得死死的,算得準準的,知道本王不會對宋寅下手,這事兒隻能想辦法下來。」
不得不承認,傅九卿這人當朋友是極好的,但若是了敵人,什麼時候被他算計了……必定是連骨頭渣子都不剩。大概每個天資聰穎的人,都要有點缺陷,方可遏製野心膨脹!
老天爺,是公平的。
「王爺,這該如何是好?」江天不知所措。
宋烈想了想,還能怎麼樣?若是讓人知道南王府兩兄弟自相殘殺,纔有了今日這一幕,旁人會怎麼看待南王府?
「本王不會讓南王府,為第二個燕王府。」宋烈眸沉沉。
燕王府是前車之鑒,決不可赴其後塵。
…………
馬車經過長街的時候,君山在外頭喊了聲,「公子,夫人在醫館。」
傅九卿咳得厲害,聽得君山的聲音,不住憋了一口氣,俄而又掩低咳,慘白如紙的麵上,因為劇烈的咳嗽而泛起異樣的紅。
馬車停下,傅九卿神微恙的走進醫館。
四海趕上前相迎,「五公子,夫人在後院呢!」
「又打架了?」君山仲怔。
四海連連搖頭,「這次不是夫人和靳大夫,是那個怪人!」
「漠蒼?」君山皺眉。
四海點頭,將二人往後院引去,「可不就是他嘛!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旁門左道,就敢在靳大夫麵前班門弄斧,兩人便在後院鬧了起來。」
傅九卿攏了攏上的大氅,麵慘白的走進後院。
迴廊裡坐著一排三子,吃著花生喝著茶,瞧著院裡推搡的二人,也沒人去攔著,反而置事外,好似到了戲園子似的,看得津津有味。
君山心頭喟嘆:委實有些沒心肝!
「好歹是你爹,你也不勸著?」傅九卿開口。
靳月猛地回頭,「你怎麼來了。」
明珠和霜枝趕站起,給傅九卿騰了位置。
「坐!」靳月拽著傅九卿坐下,「好看得!我還以為這世上隻有我能把爹氣得吹鬍子瞪眼,誰曾想這漠蒼也是有點本事,你看我爹那吃癟的模樣,真是要多痛快有多痛快。」
說著,塞了幾顆花生仁在他掌心裡,「吃!」
傅九卿低低的咳嗽著,握了掌心裡帶著溫的花生仁,「他們怎麼回事?」
「南玥的醫和咱們大周的不一樣,在很多見解上存在分歧,奈何爹又沒辦法撥反正,於是兩個人便杠上了!」靳月笑了笑,「不過我倒是聽出來了,這漠蒼委實懂的不,他大概真的有法子幫我解……」
說到這兒,神微斂,下意識的看了他一眼。
傅九卿的麵上,淡然如初,漠然如常。
靳月低頭剝著花生,「兩個人鬥葯,聽聽也是極好的,說不定來日能派上用場。」
「嗯!」傅九卿低聲應著,「你要查英州的事?」
「幫著漠蒼查一查。」靳月嚼著花生仁,心裡卻很清楚,自己這麼做,不隻是為了漠蒼。
傅九卿沒有拆穿,「確定的事,就不要後悔!」
「自然!」靳月點頭,「對了相公,南王殿下傷了,你……知道嗎?」
「我剛從南王府回來。」傅九卿側過臉瞧,指尖輕的撣去飄落在襟上的花生皮,並不想提及太多有關於南王府的事,「今日有人要搶你的北珠?」
「是!」靳月睜大眼睛,「你都知道了?」
傅九卿睨了明珠一眼,角微微勾起,「你過來!」
明珠快速上前行禮,「公子?」
「不如你來猜一猜,誰想要這顆北珠?誰敢這顆北珠?」他薄微啟,指尖輕輕挲著扳指,眉眼間凝著化不開的霜雪。
若是旁人這麼問,明珠定是有百般的猜測,可傅九卿不一樣。公子不會問及無聊之事,這不是單純的竊盜,是刻意為之。
人?
很兇?
明珠忽然睜大眼睛,整個人駭然綳直,「公子的意思是……叛徒?」
當年的那個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