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分明暖了爐子，可傅九卿往這兒一坐，眾人便覺得有種冷颼颼，脊背發涼的覺。
傅東臨自然知道傅九卿在傅家的分量，外頭皆傳傅正柏最疼的，便是這個老來子，照傅東臨這麼久的觀察，此言非虛，傅正柏所有的決定，似乎都會跟老來子商議。
此番，除外。
「你不同意？」傅東臨冷笑，「你有什麼資格不同意？傅家現在還沒到你當家！傅九卿，論資排輩，你隻是個庶子，還是最小的那個。」
言外之意，隻要傅正柏承認了他傅東臨，那以後傅家的一切，就沒有傅九卿置喙的餘地。
君山眸陡沉，不過他並不在意傅東臨，他在意的是傅東臨後的戴著麵的子，這子顯然手底下功夫不弱，萬一猝不及防的手，後果不堪設想。
「庶子又如何，若真要計較起來，傅東臨已死多年，你不還是從棺材裡爬出來了？死人都能站在這兒，我一個活生生的庶子，為何不能做主？」削薄的匍出冰涼的話語，不帶一一毫的愫。
對於傅九卿而言，眼前的傅東臨早就是個死人，如今還能活著，一則命大，二則……是因為傅正柏的麵子。
「傅九卿！」傅東臨很是惱火，喊出這三個字的時候，近乎切齒，「你是個什麼東西，你娘連個妾位都不曾抬上，說白了你連庶子都不算……」
「閉！」傅正柏拍案而起。
這一聲怒吼，倒是把傅東臨給弄得懵了一下，俄而換來一聲低冷的諷笑。
傅九卿顧自倒了杯水，緩緩推到了桌邊，「您那麼生氣，正好中了他的激將法，眼下……他知道您最在意的是什麼，估計能挖好坑把我當場埋了！」
「我……」傅正柏愣怔，徐徐坐下來，麵灰白得厲害，轉頭著傅東臨，隻覺得這人眼底泛著測測的微，似笑非笑，格外瘮人。
傅東臨嘆口氣，「傅九卿，你的確有些本事，比起傅雲傑和傅雲驍那兩個蠢貨，委實好太多，有資格當我的對手！」
「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傅九卿輕描淡寫的開口，顧自挲著指尖的扳指，連道眼角餘都沒留給他。
傅東臨搭在木車上的手微微蜷起，指關節略顯青白。
「傅九卿！」傅東臨冷道，「傅正柏已經答應，將傅家的產業逐漸到我的手裡，你來晚了，所以……不管你答不答應，這事兒都不是你能做得了主的！」
傅九卿終是抬眼看他，幽邃的瞳仁裡，無無亮，如萬丈深淵，更似百丈冰崖，「若我說，再此之前爹已經把傅家的產業，都到了我的手裡，爾又當如何？你若真的想要，得問我願不願意放手。」
對於傅東臨的心思，傅九卿還是知道那麼點的，不就是想讓傅家……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一無所有嗎？可是有他傅九卿在，傅東臨怕是很難做到。
所以……
子出手的那一瞬，君山毫不猶豫的迎了上去。
屋子裡的人忽然手，傅正柏正起，卻被傅九卿摁住了胳膊，「爹，較量一下而已。」
「好！」傅正柏心如麻，但瞧著傅九卿這般淡然，一顆心隻能強行歸位，也不敢多說什麼，隻能眼睜睜看著君山和那人打著打著就跳出了窗外。
窗戶開啟，冷風倒灌。
傅九卿低頭輕聲咳嗽，倒是把傅正柏給嚇著了，「如何，冷了？」
語罷，傅正柏旋即起去關窗戶，對於傅九卿這副子骨的虛弱程度，他這個當爹的最是心知肚明，自然是怕極了傅九卿犯病。
然則，傅正柏一走，傅東臨便不安生了。
指尖的毒針襲來時，傅九卿麵不改，隻聽得「叮」的一聲脆響，毒針彷彿被一強力震開，瞬時偏離了原來的方向，深深紮進了牆壁裡，隻出末端那一星半點的痕跡。
傅東臨藏在麵下的眼睛，瞬時迸發出不敢置信的慌之，「你會武功？」
「你不是瘸子，尚且能坐木車，我一個病秧子，做點強健的事，又有什麼大不了？」傅九卿瞧一眼疾步轉回的傅正柏，「爹，走吧！」
傅正柏皺眉，言又止。
「與虎謀皮，不如放手一搏。」傅九卿淡然起，那種居高臨下的睥睨之，帶著與生俱來的清冷矜貴，沒把傅東臨放在眼裡，「輸贏都該掌握在自己的手裡，而不是寄希於卑鄙小人！」
傅東臨死死著木扶手，「這麼說，你是打算翻臉？」
「回去告訴你背後的那個人，讓死了這份心，輸定了！」傅九卿轉就走。
及至門口，他又瞧了一眼牆壁上的針眼，袖輕拂，隻聽得「咚」的一聲脆響，銀針赫然離牆，不偏不倚的紮在了木扶手上，若不是傅東臨了一下手，隻怕……
這是傅九卿給的警告，他甚有這般怒的時候，此次除外！
「傅九卿！」傅東臨厲喝，「你覺得自己能護住多人？能護多久？靳月是什麼份，還需要我提醒你嗎？」
傅正柏急了，「你……」
「你閉！」傅東臨忽然從木車上站起。
驚得傅正柏連連後退，「你、你的……你的沒事？」
「讓你失了，我這天生殘疾之人，竟也能站起來了，而你那些兒子們，卻像寄生蟲一般，吸你的，吃你的，將你當搖錢樹！」傅東臨深吸一口氣，穩穩的站在燭裡，「傅正柏，上半輩子造的孽，是一定要還的，你跑不了！牽扯到了慕容家，傅家就等著滿門抄斬，株連九族吧！」
傅正柏咬著牙，「你不就是想要傅家的家產嗎？給你又如何？欠你的是我與你母親，與旁人無關，你若是真的要復仇，隻管沖著我來！」
「你一條命，不足以彌補我前半生吃過的苦，我覺得吧……若是能讓傅家陪葬，應該是再好不過的！」傅東臨笑了，黑黝黝的眸子就這麼直勾勾的盯著傅九卿。
傅九卿攏了攏肩頭的大氅，「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從慕容家下手，的確是條極好的路子，可今時不同往日，靳月被送到了太後麵前，那就意味著……燕王府的這條路已經行不通了，不管當年的慕容家如何，如今的太後都會護著靳月。
拿靳月的真實份來要挾傅九卿，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傅九卿，你真的不在乎靳月的死活嗎？不是你心的人嗎？是你心尖尖上的心肝寶貝？若是死了，你也不在乎？」傅東臨咬著後槽牙。
傅九卿看不清楚他麵後麵的神，但是能覺到來那無奈的抓狂，「為漁者，這點耐心和剋製力都沒有，還想釣到大魚，簡直癡心妄想。被人當了棄子，還能這般張狂，作死！」
「傅九卿！」
任憑傅東臨尖酸刻薄，傅九卿都沒有再回頭，厚底黑靴踩著木樓梯，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一如他來時那樣從容淡定，彷彿什麼都沒生過，他兀自進了馬車，傅正柏亦隨其後。
君山呼吸微促的落在車邊，「公子！」
「回！」隻一字，擲地有聲。
車軲轆聲響起，傅東臨立在視窗，目狠戾的著漸行漸遠的馬車，年的影，讓他此生都隻能活在黑暗中，從不敢相信任何人。
孤獨而寂寞，深陷在恐懼的泥淖裡，那種折磨，足以讓人變得麵目全非。
「主子？」子俯首，「那個君山……」
「傅九卿竟然會功夫？」傅東臨冷笑，「嗬，這個時候表出來，是故意的？！故意的……想幹什麼？他到底想幹什麼？為了靳月那個人，他還真是捨得，不惜搭上整個傅家。」
「其實主子您也是知道的，慕容家的事，掀不起來！」子俯首。
傅東臨生生掰斷了窗棱，嗓子裡像堵了一團棉花，什麼都說不出來。
馬車。
傅正柏麵凝重，「老五……」
「爹是不是覺得，把東西給他了，他就會放過靳月，不會牽連傅家？」傅九卿低低的咳嗽兩聲，修長的指尖，半抵著前，儘力製著的氣翻湧。
「至，有希。」傅正柏道。
傅九卿搖頭，「他若是隻要傅家，不會等到現在，如今的傅東臨，隻是燕王府養的一條狗，跟您沒關係，跟傅家也沒關係，您若是承認了他的份，第一個該死的就是傅家！」
「什麼意思？」傅正柏駭然。
傅九卿將掌心置於暖爐上，不適的溫暖帶著刺痛，讓他不得不收了手，世間再能暖人的東西，都不如來得暖心，「傅東臨上背著債，一旦他的份被核實，府衙那頭就該出了，到時候推波助瀾一番，傅家還能保得住嗎？慕容家的案子，有太後娘娘鎮著，燕王府掀不起來，那隻能從別手。」
到了這一刻，傅正柏才明白傅九卿方纔說的「棄子」是什麼意思。
「那他不知道？」傅正柏駭然，脊背瞬時一陣寒涼，險些、險些闖出大禍。
傅九卿沒有回答，隻是慢條斯理的挲著指尖，約莫是覺得冷，他又攏了攏上的大氅，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知道不知道，其實並不重要，傅東臨心的扭曲，早就不能用正常人的心裡去猜測。
「燕王府……」傅正柏猶豫了一下，「真的是不死不休啊！」
傅九卿點了一下頭，「很快就能結束了！」
很快，就找到了……隻要找到了人，讓燕王府為真正的孤兒寡母，這一切的一切就再也無法翻轉，想必宮裡的人，也希看到這一幕。
悄無聲息的死去，如同不曾回過京都城！
隻是，事似乎沒那麼簡單。
傅九卿的馬車剛到傅府門前，府衙的人羅捕頭竟也帶著人趕到，一旁還跟著麵鐵青的安康生，也不知這是要鬧什麼？
「何事？」傅正柏問。
安康生了袖中手，未有吭聲。
倒是羅捕頭，上前拱了拱手，恭敬的問了句，「元禾公主，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