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這兩個字倒是把傅東臨逗笑了,麵下的那雙眼睛,散著如狼一般銳利的鋒芒,指尖挲著木扶手,他坐在那裡,嗓子裡發出森的笑聲,「逆子?傅正柏,你怕是忘了,你的長子被淹死在水裡,你的二子被殺,三子浪在側,老四是個傻子,老五……嗬嗬,病膏肓。」
說到這兒,傅東臨音愈冷,「我算哪門子的逆子?」
他掃一眼雨中眾人,瞧著所有人浸泡在雨水裡的狼狽與抖,眼睛裡竟染上了些許笑意,「你們來回答我,我算傅家的人嗎?我是傅正柏的兒子?你們見過我嗎?」
雨聲嘩然,他垂下眉眼,「我活在你們的流言蜚語裡,傅家連一塊墓碑都不曾給我,什麼生養之恩?什麼父母雙全?狗屁!傅正柏,你知道當年的遊方士是哪兒來的嗎?是……」
柳姨娘被揪出來,推搡在地,吃痛的低哼了一聲,虛弱的抬頭著院子裡的眾人,昔日風韻猶存,風無限的柳姨娘,此刻卻是蓬頭垢麵,形容枯槁。
可見,被囚的日子不好過。
「你來說說吧!」木車停在柳姨娘麵前,傅東臨的鞋尖兒,無的挑起的下顎。
柳姨娘不得不抬頭他,這些年傅正柏慣著,瞧著表麵溫和弱,骨子裡實則驕橫跋扈,瞧著傅東臨用鞋尖,當即啐了一口在他的鞋麵上。
「啪」的一聲脆響,柳姨娘瞬時被打翻在地,半邊麵頰高高腫起,角裂開一道口子,掙紮了兩次才撐起子,麵慘白的坐在地上大氣。
「傅東臨!」傅雲驍急了,「你別!」
傅東臨冷眸,「你倒還像個男人!想救,拿你自己的命來換,如何?這種該死的東西,就不該活在世上,……買通了遊方士,汙衊我刑剋,唆使親生爹孃殺子,其次還與人私通,珠胎暗結,生下傅雲傑。傅正柏,你都聽清楚了嗎?」
傅正柏沒說話,可聽得很清楚,再大的雨聲也掩不住刺耳的真相。
「殺了自己的長子,養著別人的兒子,就因為那個士胡言語,你就當了真,人……果然是最經不得測試的,就這麼三言兩語,我便了該死的那個人。」傅東臨笑得不能自已,聲音何其諷刺,「不過都無所謂了,因為我又活下來了!」
他頓了頓,「我活了下來,你們就該死了,既然命定刑剋,那我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全你們,坐實這殺父弒母的罵名!把的舌頭割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便有人上來摁住了柳姨娘。
淒厲的慘聲,掙紮聲,混著嘈雜的雨聲,在傅東臨聽來,真真是悅耳聽。
淋淋的舌頭被丟在院子裡,雨水一衝,快速蔓延開來,柳姨娘當場暈死過去,滿都是鮮,不過……沒死,傅東臨怎麼可能讓就這樣死去?
偌大的缸子被抬了上來,院子裡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眸子,驚懼的著如同惡魔一般的傅東臨。
屋脊上的靳月,瞇起了危險的眸,大雨嘩然而下,打了的發,在的麵頰上,過濃重的雨幕,能清晰的看到明晃晃的刀子,對準了柳姨孃的。
這是要……
現做,人彘?
對於柳姨孃的所作所為,靳月亦是嫉妒厭惡,本就是個嫉惡如仇之人,唆使夫妻殘害子,千刀萬剮也不為過,但是……那些婢和奴才何其無辜?他們有什麼錯,要去麵對這麼淋淋的殘忍?
曾親眼見識過,被嚇瘋是什麼模樣,連丁芙蓉那麼心狠手辣的人都扛不住,何況底下這些年紀小的姑娘,哪裡見過這般場麵,就算不被嚇瘋,以後也會有影。
「先剁左還是右?要不,一起剁了吧!」傅東臨笑意淺淺。
柳姨娘是被冷水潑醒的,這般寒涼的雨天,一盆冷水足以讓清醒,聽得傅東臨的話語,張想喊,卻隻吐出滿的,求生的本能,讓不斷的掙紮著,當刀子抵在上時,驚恐睜大眼,殷紅的淚快速從眼底湧出,簡直恐懼到了極點。
「咻」的一聲響,接著便是「叮」的清音,蒙麵男子手裡的大刀,被暗生生圻斷兩截,直直落在柳姨娘邊。
撕下袂遮臉,靳月翩然躍下,青如蓮,於雨中徐徐綻放。
「抓住!」且不管眼前這人是誰,都必須抓住。
靳月上沒帶武,唯有一柄青竹傘,冷眼瞧著圍攏上來的黑人,暗夜裡的廝殺,悄然掀開帷幕。
「都閃開!」靳月一聲低喝,奴才們當即護著傅正柏退到了一旁的迴廊下。
銳利的刀鋒劈開雨滴,飛濺而起的雨水,夾雜著殷紅的,青竹傘以銳不可當之勢,貫穿一名黑人的咽,回瞬間,若遊龍,擰斷了另一人的脖頸。
速度之快,快如閃電!
靳月細細想著,自己多久沒過手了?正好拿這些人練練手,慶幸的是,自小練就的東西已然了烙印在骨子裡的本能,有些生疏,但不會忘卻。
收拾完最後一個黑人,油紙傘「嘩」的一聲撐開,雨水落下,沖刷著傘骨尖上的水。
靳月立在傘下,傘麵微抬,口吻滿是戲,「你們兩個是一起上,還是棄車保帥?被指我會手下留,你們不配。」
「紅薔!」傅東臨開口。
戴著麵的子應聲躍雨中,冷劍應聲出鞘。
腳尖輕點,雨傘手而出,靳月眉眼含笑,「傘落之前,搞定你!」
連宋雲奎都另眼相看的子,燕王府第一暗衛--靳月!以一己之力剿滅離魂閣,單槍匹馬拉起一支子軍的巾幗,怎麼可能是泛泛之輩?
傘在空中旋轉,人在雨中旋轉。
紅薔的劍被靳月生生奪下,那一瞬,便知道自己輸了。
四濺,靳月一手持劍,一手穩穩接住落回的青竹傘,淡然斂去眉眼間的狠戾之氣,劍尖直抵對方咽,勝負已定。
「你,廢了!」靳月言語輕緩,從容之,宛若當年統帥子軍時的模樣。
紅薔垂著胳膊,手腕上鮮直流,手筋被挑斷,的確是廢了……
「傅東臨!」靳月道,「傅家跟你的恩怨,那是你們的事,這些長工和丫鬟們,沒必要陪你瘋!我不知道你經歷過什麼,所以我沒資格勸你大度,但不能牽扯無辜!」
「無辜?」傅東臨冷笑,「傅家還有無辜之人嗎?你?他?還是?」
柳姨娘還剩下一口氣,奄奄一息的躺在泊之中,外人瞧著足以心生憐憫。
可靳月沒有同心,咎由自取這四個字,贈予柳姨娘是最好不過,沒有慈母心,不懂什麼悲天憫人,原諒世人,隻知道冤有頭債有主。
「你要殺,是你們的恩怨,欠了的自然要用命來還。」靳月站在傘下,「但是這些人?他們不該被牽扯進來,誰都跟你沒關係!」
扭頭著眾人,「散了!」
隻兩個字,讓所有人如獲開釋,撒就跑。
不瞬,眾人跑得無影無蹤,可傅正柏和傅雲驍不敢走。
廊柱後,李芝蘭攜著玲瓏靜靜站著,微微綳直了子,著手中的帕子,目微恙的盯著靳月,似乎是認出來了,所以不肯走。
傅東臨目猩紅,「你是靳月!」
「不管我是誰,你的好事……結束了!」靳月垂下持劍的手。
冷風拂麵,漉漉的裳在上,涼意沁骨,比之更涼的是人心,暖不的也恰恰是人心。
紅薔捂著腕部,快速退回傅東臨邊,眸中恨意瞭然。
「殺了!」傅東臨狠狠瞪著不遠的傅正柏,口令卻是沖著柳姨娘下的。
紅薔的手廢了,但不代表殺不了人,柳姨娘還剩下一口氣,隻要一匕首下去,就能徹底了斷!
「不要殺!」傅雲驍急了,「不要殺我娘,我、我拿來換,你不是說一命換一命嗎?!我拿的命,去換我孃的命!」
李芝蘭被拽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耳朵裡嗡嗡作響,渾冷得直打,不知道是不是方纔雨水進了腦子裡,以至於神誌都變得不太清楚。
「夫人?」玲瓏哭著過來扯自家主子。
卻被傅雲驍一腳踹開,「滾開!傅東臨,的命……」
「啪」的脆響,李芝蘭終是氣了一回,這一掌過去,不隻是把傅雲驍打醒了,連帶著李芝蘭自己也跟著清醒起來,「我的命由不得你做主,傅雲驍,有本事你自己去替,要死你自己去死,你要當慫包就好你的腦袋,別拿別人……不當人!」
「賤人!」傅雲驍捂著臉,當即抬手打。
傅正柏登時怒吼,「鬧夠沒有?我還沒死呢!」
靳月留心著李芝蘭,一時分神,傅東臨忽然站了起來,剎那間袖中有什麼東西甩了出來。
「小心!」
李芝蘭疾呼。
傘麵驟斜,剎那間傘麵腐蝕殆盡,靳月快速丟了手中傘,暗中倒吸一口冷氣,若不是撐著傘,隻怕……再抬頭,簷下早已沒了傅東臨和紅薔的影。
曾經鮮亮麗的柳姨娘,以最可怕的死亡方式,在經歷了痛苦哀嚎過後,為了雨夜裡的一灘水,骨無存!
暗夜裡的傅家,瀰漫著濃鬱不散的腥味。
「娘!」傅雲驍哭得撕心裂肺。
傅正柏癱坐在欄桿,神萎靡。
「你快走!」李芝蘭無聲的張口。
逃出去的奴才已經報了,衙役很快就會趕到,所以靳月必須在衙役趕到之前,離開傅家,趕回大牢裡,與明珠換回份。
至於傅東臨,朝廷會以殺人重罪緝捕他歸案,而不是以細作之名,如此一來……不會連累到傅家!
然則,等靳月回到大牢,隻見安康生坐在燭裡,骨節分明的手邊,擱著一杯清茶,似乎是在……等?
明珠頂著靳月的「臉」坐在床邊,霜枝就在牢門外站著。
「他……」霜枝打了個手勢。
靳月眉心微蹙,「認出來了?」
霜枝了鼻尖。
「還不進來?」安康生的指尖,輕輕瞧著桌麵,發出細微的聲響。
當即撕下假皮麵,靳月的臉上堆著笑,笑嗬嗬的進門,「哥真是目如炬,聰慧過人,這皮麵做得這麼像,竟還是瞞不過你的眼睛,佩服佩服!不愧是我哥,我……」
「拍馬屁!」安康生斜睨著,目涼涼的在上逡巡,終是停駐在漉漉的鞋麵上,「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