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月這一聲喊,太後隻覺得心都了,瞬時一灘水。
太後的指尖被風吹得冰涼,輕輕的上靳月的耳鬢,將那一縷散發輕輕撥到靳月耳後,嗓音裡竟然帶了幾分哽咽,「丫頭啊,娘總覺得虧欠你的,沒能給你準備嫁妝,沒親眼看你出嫁,這心裡一直惦記著……」
「娘?」靳月愣怔,太後為什麼忽然提起這些事?想了想,靳月握住太後微涼的手,可見來得何其匆忙,連個手籠都未能抱一個,「您的手這麼涼,還隻顧著我,月兒會心疼的!」
太後笑了笑,滿是欣的瞧著,眸中卻有淚閃爍。
「娘!」靳月笑道,「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今兒風大,怎麼就出宮了呢?」
太後牽著靳月往外走,一直走到了園子裡,才停下腳步回著靳月,「事兒結束了,娘親自來接你出獄,以後這地方,咱再也不來了!」
「事結束了?」靳月半垂著眉眼。
哥哥還沒回來,是生是死?宮裡到底況如何?太後這般著急忙慌的出現在這裡,是因為燕王府贏了,怕燕王妃和宋宴對手?還是說……
「燕王府那幫該死的東西,再也不會來禍害你了!」太後還能瞧不出的心思,「月兒放心,這一次定能收拾乾淨。蛇打七寸,樹倒猢猻散,隻要摘了腦袋,就什麼事都沒了!」
靳月猛地抬頭,略有些不敢置信,舌從後槽牙舐過,腦子有些發矇,「燕王府……」
「公主還不知道嗎?傅雲傑是燕王妃派人殺的,趙福慧進了宮,把什麼事兒都給抖落出來了,所以現在您沒事了!」芳澤笑著解釋,「燕王妃下獄,皇上已經下令,徹查燕王府的劣跡,緝捕原燕王府小王爺——宋宴歸案。」
前麵一句,靳月不擔心,本就沒殺人,原就是冤枉的,在大牢裡待著就是想讓燕王妃放鬆警惕,可後麵這一句,委實讓人心驚膽戰!
明珠駭然綳直子,霜枝驚恐的瞪大眸子,二人麵麵相覷,各自意。
「宋宴跑了?」靳月目微沉。
太後皺了皺眉,緩步往外走,「宋宴不知從哪兒得了風聲,提前混在了侍衛中離開皇宮,其後讓人喬裝易容躲在寢殿,李代桃僵,金蟬殼。如今宮裡都在查,他到底是從哪個門出去的,出去之後又躲在了何?但是……可能耽誤得有些久,未必能查出來!」
「跑了?會逃去哪兒?」靳月狐疑,「他怎麼可能提前得了訊息?」
太後嘆口氣,幽然瞧著天際的浮雲,「這也是哀家想不通的地方,宋宴不但得了訊息,還做了一個令誰都想不到的決定!」
「什麼決定?」靳月忙問,腦子裡約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逝,想捕捉卻怎麼都捉不到。
宋宴做的這個決定,連太後都覺得匪夷所思,「古人雲,虎毒不食子,烏會反哺。可到了宋宴這兒,竟是半點都不,就不能講人,否則失甚重。」
「燕王妃?」靳月頓了頓,「宋宴把燕王妃獨自一人留在了宮裡,所以說……」
芳澤搖搖頭,「公主再往狠想一想。」
狠?
燕王府著實心狠手辣,靳月在燕王府這麼多年,早就領教過,所以……再往狠想一想,那就是說,宋宴打算棄車保帥,犧牲燕王妃?
「宋宴讓燕王妃來穩住眾人,為他自己爭取逃離的時間?」靳月恍然大悟,「是不是這樣?那燕王妃雖然心思不正,但對於兒倒也是豁得出去!」
太後笑了,扭頭瞧著芳澤打著趣兒,「現在知道區別了嗎?都有一雙兒,可養出來的苗子,卻是截然不同,好竹出好筍,上樑不正下樑歪!」
「怎麼,我說錯了?」靳月瞧著霜枝和明珠。
兩個丫頭麵麵相覷,夫人所言已經夠狠了,難道宋宴做得比這些還狠?那得狠到什麼程度?
「宋宴下令,讓喬裝的暗衛承認罪責,將所有的罪名都擔待下來,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太後問。
靳月被口水嗆著,冷不丁咳嗽起來,一張臉乍紅乍白得厲害。
「喲,你這丫頭是怎麼回事?是凍著了?大牢裡太過嘲冷,又或者……」太後忙手捋著靳月的脊背,幫順氣。
靳月搖搖頭,急急擺手,「沒、沒事,是我自己不好,有些驚著了!」
「哀家自個也驚著了!」太後嘆口氣,見著靳月有些好轉,這才放心的鬆了手,「誰能想到呢?親生母子,關鍵時候卻自相殘殺,這還沒上戰場呢,就這般六親不認,要是真的上了戰場,估計更是心狠手辣!」
靳月口氣,極是贊同的點頭,重新挽起太後的胳膊,隨著繼續往前走,「娘說得極是,承認罪責,就等於把刀子架在了燕王妃的脖頸上,也就是說……犧牲燕王妃和暗衛,讓自己逃出朝廷的視線。」
「是這個理兒,隻要隋善舞和宋宴伏誅,事就能到此為止。」太後拍了拍的手背,「不過你別擔心,皇帝會讓人追捕,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能把他給抓回來,除非他跑出了大周地界。」
這不是沒有可能的,畢竟隋善舞……
「娘,燕王妃招了嗎?」靳月問。
太後知道想問的是什麼,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母兩個算是心照不宣,「這人沒心,說出來的話反覆無常,你覺得能有幾句可信?又有幾句敢信?」
「這倒也是!」靳月攙著太後步下臺階。
蘇立舟行禮,「太後娘娘!」
「該幹嘛幹嘛去,別在這兒蹲守著,哀家是來接元禾出獄的,沒別的大事!」走到門口的時候,太後沖著明珠招呼了一聲,「去傅家報個信,就說哀家把月兒帶進宮去住兩日。」
明珠行禮,「是!」
「走吧!」太後牽著靳月上了輦。
明珠立在門口,眉心微微擰起。
「去報個信吧!」瞧著遠去的輦,蘇立舟負手而立,「瞧得出來,太後是真拿當心頭,吃不了虧!帶著進宮,大概是因為燕王府的事,擔心燕王府的餘孽會傷害,所以先進宮避一避!」
明珠頷首,「多謝蘇大人!」
「塵埃落定,甚好!甚好!」蘇立舟轉進門,也不枉費他此前做了那麼多準備。
被燕王府銷毀的證據,經過他的手,一份份的謄寫下來,如今都送到了刑部衙門,將變扳倒燕王府最重要的證據留存之一。
忠骨當曉天下,不該蒙冤不白!
…………
東山別院。
傅九卿臨窗而坐,屋安靜至極,時不時聽到爐子裡迸開的火花聲。
「一子落,定勝負!」削薄的翕合,長睫微垂,蔥白的指尖摁下最後一枚棋子,剎那間便已決勝負,殺得對麵的顧殷有些措手不及。
好在顧殷隻是愣怔了一下,麵上沒有太大的意外,「真是後生可畏!」
傅九卿掩低咳兩聲,「夜侯承讓!」
君山進來送葯,瞧著那黑漆漆的湯藥,傅九卿倒是沒有猶豫,端起便喝得乾淨,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連君山都有些詫異。
轉念一想,也是,公子想要和夫人白頭偕老,自然得著子,唯有子康健,才能與相依相守。
「這兩日有什麼靜嗎?」顧殷問。
君山躬回答,「有人試圖前往懸崖底下,大概是想找骨,咱們都盯著呢,不會有差池。」
「這個時候更不能放鬆警惕,否則是要釀大禍的,都到了這一步,必須趁熱打鐵,趁勝追擊!」顧殷笑著將棋子嘩啦啦的倒回棋盒裡,「不下了,每次都輸你一子兩子的,真是讓人憋得慌!」
傅九卿掀了眼皮,就這麼涼涼的瞧著他,「輸不起?」
「年輕人不要太囂張,回頭……我一定贏你!」顧殷起,轉而低啞的輕嗤,「不就是覺得我當了你媳婦的師父,怕我欺負了你媳婦,轉而試試我?」
小氣!
傅九卿骨節分明的手,指尖的棋子,漫不經心的開口,「侯爺想太多!」
正說著話,靳年疾步走進來,麵不是太好看,見著二人便道,「宋宴跑了!」
顧殷旋即去看傅九卿,卻見這小子沉穩得可怕,蒼白的臉上唯有病態的絕俏,沒有半分緒波,平靜得好像一個外人。
「說說,怎麼回事?」顧殷端起杯盞,喝了口水,心裡百轉千回,尋思著太後怎麼會如此不小心?宋宴怎麼忽然變聰明瞭?這裡頭是不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君山趕去倒了杯水,靳年在旁坐下,「裴春秋剛送來的訊息,宮裡已經派人去追宋宴了,說是這小子可能已經跑了一陣,也不知如今在何?宮中塵埃落定,燕王妃被打天牢,當年慕容家的案子移刑部重新查辦,連帶著磯城一案,都被掀了個底朝天!」
喝口水,靳年潤了潤嗓子,口氣繼續道,「趙福慧出現在金殿上,當眾指證傅雲傑的死,乃是燕王妃派人所謂,所以太後親自去知府衙門,把月兒帶出來了,這會已經將人帶進了宮裡,說是要多住兩日!」
聽得「多住兩日」這四個字,傅九卿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顧殷咂吧了一下,將傅九卿的神變化盡收眼底,端起杯盞的時候角彎了一下,這小子倒不完全是個冰疙瘩,總還有幾分煙火氣,雖然……僅限於靳月。
「太後把人帶進宮,應該是擔心靳月的安全!」顧殷解釋,「燕王府在朝廷上勢力不小,盤錯節這麼多年,基穩固,如果不是燕王至今無訊息,隻怕早有人跳出來了。」
靳年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當今聖上年紀雖輕,卻算得上雷厲風行,是個明君,想來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定會徹底掀翻燕王府,否則打蛇不死,他這皇位亦會坐不安穩。」顧殷放下手中杯盞,若有所思的瞧了傅九卿一眼。
可這小子,似乎就方纔聽到靳月名字的時候,神有過些許容,再無其他。
如玉般的指尖,挲著白玉棋子,長睫微垂,盡斂眸底鋒芒,月白的袍子,合著窗外進來的微,近乎剔,整個人如同璞玉雕琢一般,盡顯歲月靜好。
「你沒什麼想說的?」顧殷試探著問。
傅九卿手上的作一滯,「宋宴已經離京了!」
聞言,靳年猛地站起來,不可不謂之詫異,「不是說有人試圖找到宋雲奎的嗎?你怎麼肯定這不是宋宴?若是宋雲奎還活著,他這麼離開,豈能甘心?」
「君山,讓所有人留心關口,宋宴可能要出關!」狐貍的眸子微微瞇起,象徵著危險的訊號。
君山行禮,「奴才這就去辦!」
「你覺得他要出關?」顧殷眉心蹙,深知傅九卿的擔慮不是沒有道理的,「去南玥?還是北瀾?又或者遠一些,去西梁?」
若宋宴真當出關,那些那些零碎的小國,不了宋宴的眼。
從他丟下燕王妃在宮中獨自承擔罪責,便可知曉此人已經徹底的狠了心腸,來日必定更加不擇手段,更加心狠手辣。
必須趕快找到宋宴,除之而後快,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南玥的細作……應該是要回南玥吧!」靳年道,「那人便是南玥出來的,宋宴肯定是要回南玥的,好歹有功勛在。」
傅九卿一直沒說話,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也不盡然!」顧殷搖頭,眉心擰一個川字,「失敗的細作,回到南玥……你覺得會是什麼下場?何況,隋善舞是細作,宋宴未必!大周燕王府的小王爺,來南玥投誠,你覺得南玥會信他嗎?說不好,還會被拿來陣前祭旗,所以宋宴未必會去南玥,除非他手裡握有南玥想要的東西。」
靳年張了張,半晌沒找到辯駁的理由。
「眼下這種局麵,我覺得最大的可能是,城外的人在混淆視聽!」顧殷繼續道,眸略顯幽深,活一隻頭的老狐貍,一副老謀深算的姿態,「不得不說,宋宴這次是真的狠了心,我覺得他最有可能的去向,是北瀾!」
北瀾?
靳年這次是真的不認可了,「他是燕王府的小王爺,如今還是戴罪之,北瀾與大周剛剛修了議和協議,怎麼可能接納一個國賊?不可能,不可能!」
「別忘了,和親的宋嵐是正兒八經的燕王府小郡主!」顧殷站直了子,幽然嘆口氣,「皇帝一定會下令,讓宋嵐離與燕王府的關係,畢竟朝廷一時半會的,也找不到合適的和親人選,送出去的郡主就是潑出去的水,哪有半道送回來的道理?」
二人正說著話,傅九卿已經站起來往外走。
「哎哎哎,你去哪?」靳年忙問。
傅九卿沒作答,他原就話不多,邁步走出房間。
外頭風大,吹得枝頭剛剛冒頭的芽瑟瑟發抖,寒意如同針尖,麻麻的在上,略有些刺痛。
「公子!」君山快速從遠跑回來,趕將厚厚的大氅覆在傅九卿的肩頭,「今兒風大,您的子還沒痊癒,可得仔細著!」
吃了風,傅九卿免不得咳嗽,兩道俊眉擰,無半分舒展之意。蜷起的手抵在前咳嗽,於風中泛著瘮人的青白,他側臉瞧了君山一眼,「邊關的訊息為何還沒到?」
「許是路上耽擱了,這段時日邊關戰火燃起,得厲害!」君山麵愧,躬行禮。
傅九卿眸幽暗,無半分亮,還沒來訊息……是來不及嗎?
宋烈?!
可還活著?
…………
京都城發生的事,百姓卻毫不敢議論,朝廷正在追捕燕王府餘孽,曾經發生在慕容家上的事,燕王府正在覆轍重蹈,朝廷秉雷霆之勢,連昔年督辦慕容家一案的吏,亦被全部查察,若有徇私枉法者,一律與燕王府同罪。
一時間,人心惶惶,無人敢提「燕王府」這三個字。
有信差快馬加鞭的離開皇宮,直奔京都城外。
北瀾使團已經離開京都城甚遠,路上訊息閉鎖,自然不可能第一時間知道京都城的變數,更不知燕王府的覆滅。
夜淒迷。
曹居良躺在荒草上,雙手抵在腦後,瞧著滿天繁星,這一眨一眨的小東西,真是像極了某些人的眼睛,又機靈又好看。
「將……軍!」部下疾步行來,「京都城來的,加急信!」
心一震,曹居良當即坐起,神微凜,「拿來!」
信,不是朝廷送來的,而是……
待閱過書信,曹居良了手中書信,微瞇著眼睛向不遠的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