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虎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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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人喊馬嘶聲令人心煩,‘什麼事麼!不過是搬家去弘化,卻弄得架勢就像出兵打仗一樣!至於麼,這麼大靜!’婉兒心一,繡花針又歪了,過繃子,徑直扎進了手指頭。珠和眼淚同時滾了出來,扔下繃子,委屈地將手指向脣邊,剛去吮,旁邊卻來一方潔白的手帕。

“姐,我來幫你!”手帕的主人帶著幾分道。

“拿開,誰用你獻殷勤!”李婉兒大聲怒斥道,彷彿紮了手的原因全來自手帕的主人。“侍劍,去門外喊一聲,讓他們弄點兒靜。會幹活的幹活,不會幹的滾開!”

後邊半句話是衝著門口的侍說的,從沒見過主人發這麼大夥的小侍答應一聲,驚的老鼠一樣著牆跑了出去。很快,院子裡的吵鬧聲便嘎然而止,與此同時,屋子裡卻傳來了小聲的啜泣。

婉兒回過頭,有些難堪地看了看自己的同父異母妹妹李萁。年齡比世民還小上一歲的萁兒剛被父親命人從老家接到懷遠鎮,整個人還沉浸在與家人團聚的興當中。沒想到一直對自己不錯的異母姐姐突然變得冷冰冰的,無論自己如何曲意逢迎,都得不到對方半點好臉

腥地味道瀰漫了滿,婉兒用力吮著手指,不知道該說一句怎樣的話來安妹妹。不是故意想傷害萁兒的,可以對天發誓,自己從來沒抱過欺負妹妹的心思。雖然即便是存心欺負,也沒人能將怎麼樣。同是唐公的兒,正出的孩子和庶出的孩子份差距如天上地下,沒有哪個不開眼的僕婦會爲了一個庶出的兒去竇夫人面前打報不平,李萁兒自己也不會有勇氣在父親面前告姐姐的狀。

李萁的手很巧,繡出的牡丹被淚水打溼後,愈發顯得豔。那是李婉兒的新嫁,老家那邊的習俗,如果新娘子的嫁由自己的親姐妹來手繡的話,會保佑一生幸福。輕輕地去眼淚,纖細白的手指繼續在繃子上穿梭,房間裡不再有泣聲,但繡花針每一次紮下去,都像紮在了李婉兒的心口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心裡煩!”婉兒走近妹妹邊,輕輕地擁住了對方的肩膀。這個明顯的示好舉卻嚇得萁兒的搐了一下,確信了沒有什麼傷害後,一雙水旺旺的眼睛才緩緩地轉了過來。

“姐姐不是故意的,要出嫁了,心裡,你別放在心上。”李婉兒勉強裝出一幅笑容,心裡卻沒來由地覺得委屈。萁兒是被父親接來準備拉攏那個呆頭小子的,世民今後練武的同伴就將是。如果不是皇帝陛下突然下旨,命令父親去坐鎮弘化,而那呆瓜小子也恰好去了馬砦水,此時已經像自己當時一樣,開心地看著黑馬上的年揮汗如雨。

“我知道,二姐是捨不得爹和大娘!”李萁兒善意地笑了笑,又擡手眼角。臨來懷遠前,已經失了寵的母親不斷地叮囑,命令不要與幾個正出的哥哥姐姐發生衝突。“娘知道這樣要求委屈了你,但這是你的命。誰讓你投胎時選了孃的肚子呢!你爹能在十幾個兄弟姐妹之中突然想到了你,已經是你的造化,你要好好珍惜,千萬別自己上不了檯面!”

爲了表現得能上臺面,就必須做得小心,不能走錯一步路,說錯一句話。別人笑的時候,必須跟著笑,別人不開心的時候,也不能出半點兒開心姿態。至於父親爲什麼突然開始垂青自己,李萁兒也不敢問。庶出的兒還能有什麼奢求,能在父親心裡占上一釘子那麼大的位置,已經是多年修出來的福分。

“不是捨不得,反正心裡很,一下子變得空空的,一下子又很滿!”婉兒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我聽人說”萁兒小心地四下看了看,發現不會有人聽,低了聲音向姐姐,“柴公子人很英俊,文武雙全,曾經是太子殿下最信任的臂膀之一!當年隨同太子殿下出獵,曾赤手空拳打死過一頭老虎!”

難得姐姐能跟自己說一說心事,小姑娘立刻將心中的委屈拋到了九霄雲外。水靈靈的大眼睛下,小臉變了桃花般,彷彿馬上出嫁的不是婉兒,而是自己。

“不要聽別人嚼舌頭!”婉兒的手臂,勒得妹妹呲牙咧。這不是孩子應有得表達方式,卻讓萁兒心裡突然變得很暖。小姑娘將向姐姐的懷著靠了靠,揚起臉來說道:“可人家的確都這麼說啊,還說二姐你和柴公子是郎才貌,就像西王母座下的金!”

“你見過只會掄刀弄槍,攆不針線的玉麼?”李婉兒笑著啐了一口,反問。有點羨慕自己的妹妹,小姑娘天真爛漫,還屬於對婚姻充滿幻想的年齡。而自己,心裡想得卻全是現實!一下子,婉兒發覺自己有些老,彷彿比自己的真實年齡老上了很多。笑容又開始慢慢在的臉上凝固,一點點凝結冰。

“二――姐,你怎麼了?”李萁敏銳地覺到了姐姐心的變化,純淨的雙眼中寫滿了不安。

那是一種讓婉兒不忍傷害的眼神,雖然想到某件事就心痛得恨不能找人打上一架。仲堅大哥要娶,仲堅大哥要保護一輩子!可仲堅大哥當時明明答應過要保護我,他言而無信!他…….

婉兒覺得心中氣苦,眼淚不爭氣地滾了下來。出手去,用力抹了兩把,順便將淚水的源頭堵住。鹹滋滋的味道卻又順著鼻孔倒灌進了嚨,弄得滿都是苦味道,彷彿剛剛喝了滿滿一大碗眼淚。

“二姐,你不喜歡柴公子,是麼?”李萁兒被徹底地嚇傻了,卷著子,不安地追問。

“我又沒見過他,怎麼能說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李婉兒搖頭,回以一聲長嘆。喜歡怎樣,不喜歡又能怎樣,難道自己還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給李家再豎強敵麼。這場婚事是有無數和父親一樣地位的國公們證明了的,如果任何一方毀婚,男兩家都會結下幾輩子解不開的仇怨。而李家剛剛從低谷中爬出來,不能允許再招惹任何麻煩。

退一萬步講,即便爹爹真的疼自己,主去解除這個婚約又能如何。李婉兒著窗外的浮雲,低聲嘆息。那個懵懵懂懂的鄉下小子從來沒說個他喜歡自己,自己也不知道對他的覺是不是喜歡。

“二姐原來是擔心!”李萁自作聰明地猜測,“不用怕,像二姐這麼漂亮的子,哪個男人會不憐惜。況且爹那麼疼你,他也不會讓你嫁一個沒出息的傢伙!”

“小傢伙,別猜,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婉兒出手指,在妹妹額頭上輕輕了一下。

長大,這個詞自己原來夢寐以求。現在卻發現,長大並不是令人開心的事。如果自己是萁兒這個年齡,就又有很多時可以揮霍。那個懵懵懂懂的傢伙也會有充足的時間考慮他是否喜歡自己,也會有充裕的時間去建功立業。等他的羽翼滿到可以獨一片藍天的時候,兩個人的事就又可以多一種選擇。

可現在,他卻遠遠沒長大。而自己已經十七歲,到了不得不嫁人的年齡。他可以繼續懵懵懂懂,而自己的青春卻再也消耗不起。

李婉兒突然覺得上天好不公平,好不公平。男人到了十八歲還可稱年,人到了十八歲未嫁就要被貫以一個老字。又一次帶著幾分羨慕看向萁兒,卻發現妹妹託著腮,一臉憧憬地想著心事。

在盼著長大!婉兒敏銳地猜測。覺得心裡有些悲涼,地又覺得有些羨慕。用手指捋過妹妹一般順的長髮,婉兒低聲問道:“小萁,這幾年你學過武麼,會不會騎馬?”

“呃!”李萁從幻想中回過神,慌慌張張地答道:“沒,沒學過。娘說孩子習武,會讓手指頭變,骨架變大!”看了看姐姐,猛然意識到這話說得太魯莽,又迫不及待地補救道:“我說姐姐習了武后更好看了,娘卻不準我和你比!”

“傻孩子!”李婉兒被妹妹的話逗得愁容漸展,著對方的頭髮嘆道。

“可來到懷遠鎮,大哥和二哥卻非讓我練武。著我拉關節,踢,每一次都弄得渾生疼!”李萁吐了吐舌頭,俏皮地抱怨。“不過,練完了武,心裡的確很清爽,睡覺時連夢都不做!”

“你以後盡力把心思放到練武上!”婉兒捉住妹妹手掌,話語裡充滿了憐。這雙手很,完全沒有自己手指上的力道。如果去拎刀槍,恐怕不到一個時辰就能磨出來。

“你以後儘量多練武,這對你將來的幸福很重要!”婉兒著妹妹茫然的眼角,低聲叮囑。娶這樣一個溫孩子的人,一生應該會過得很幸福吧。的臉上笑意越來越濃,彷彿又一次看見了下那匹疾馳的黑馬。

那年春天,黑馬過,曾有挑花落了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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