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瑾思忖一會兒,頭一次給朱槙回信,只用了兩個字:休想。
朱槙枕在火爐邊休息的時候收到了的回信,他看之后笑了一聲,順手將紙投火爐中。
火爐突地騰起一簇火焰,瞬間就將紙條吞沒。
他面前坐著一個著戰甲的人,低聲說:“沒想到當年我隨手收養的孩子,竟然就是皇室脈,倒是給殿下添麻煩了。”他的聲音瞬間冷,“我當日就應該早些殺了他,免得做出如今狼心狗肺之事。”
朱槙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還活著就好。如今有你,這戰局便能真正加快了。”
那人抬起頭來,風吹起帷帳的簾幕,他的面孔棱角分明,赫然便是失蹤已久的薛讓。
元瑾料朱槙必定會進攻武陟,孟縣地勢易守難攻。現在他想速戰速決,要轉換方向了。連夜與蕭風商量對策。讓蕭風領軍八萬抵,而與崔勝領神機營守孟縣,應當不是問題。
朱槙次日領軍自圪垱和西陶兩面進攻武陟,他的軍隊有常年與蠻夷戰的經驗,十分驍勇善戰。而蕭風所統領軍隊,多來自京衛和遼東沿海,對于抗倭等海上作戰擅長,但對于陸戰有所不及。元瑾對此很是擔憂,更何況又有朱槙昨天發出的那封信在,心里總是惴惴不安的。
一早便站在營帳外,看著武陟的方向。
隔得這麼遙遠,仿佛也能聽見兵戈鐵馬,戰場廝殺的聲音。站了一會兒,冷風便吹了,準備回營帳去歇息。
但是不久,就聽到了戰馬的聲音,腳步有些混,同時看到了他們的旌旗。
元瑾心里頓時涼,五叔撤兵看!這代表……武陟終究還是失守了!
連忙命駐守的士兵迎接,自己又立刻迎了上去。只見到蕭風被人扶著,面異常蒼白,手的姿勢僵。
這怕是傷了!
接著很多士兵沖進來,將蕭風扶進了營帳,剪開戰袍一看,是手臂上被砍了一刀。元瑾問他:“五叔,這究竟……究竟怎麼了?”
五叔帶著八萬兵馬,朱槙進攻的只有五萬人,按理說應當不會如此慘敗才對!
蕭風微,他告訴元瑾:“是薛讓……薛讓沒有死,他回來了。”
元瑾瞪大了眼睛。
朱槙是怎麼找到的薛讓,又找到多久了,這些元瑾統統不知。只知道蕭風同口述的,當日分兩路進攻武陟的一路是朱槙領軍,另一路就是薛讓。他發現竟然是薛讓時亦是非常震驚。
他們差點以為見了鬼!
薛讓不是死了麼?怎麼會又出現在戰場上?
雖然從智力上來說薛讓很一般,但是他領軍作戰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不然定國公府也不會發展到如今的地步。
所以在強兵夾擊之下,蕭風實在是抵擋不住,撤兵了。
蕭風的手臂了輕傷,正在包扎。
元瑾則在營帳中轉來轉去,苦苦地思索。
朱槙手里有薛讓、李凌、裴子清等大能將,除了裴子清鎮守山西,現下又回來了薛讓,朱槙可謂是如虎添翼。但是蕭風這邊,能將僅他和崔勝二人,這崔勝作戰雖強,但在計謀上無任何幫助。
實在是棘手。
若朱槙勝出,元瑾不覺得聞玉和蕭風他們會有什麼好下場。了解朱槙,有強威脅力的人他是不會留著的。更何況,京城中那些仇人,也還未來得及一一算賬,就面臨敗北。
已亡的親人,還在天上看著呢。
元瑾閉了閉眼睛,覺得這十月的天果然是徹底寒冷了下來。
“將軍的傷可要?”見已經包扎好,元瑾便問軍醫。
軍醫是個花白胡子的半百老頭,恭敬道:“傷的倒是不重,未及骨。只是也不淺,總歸要養幾日的。”
在這種節骨眼上,蕭風即便只是了點輕傷,也是雪上加霜。
元瑾他退下去了,單獨同蕭風說話。
蕭風將袖子放下去,說:“……眼下只余孟縣在,但憑朱槙的勢頭,沒兩天就會被攻下來了。到時候懷慶一破,下一步就是開封府,整個河南便失手了。”
蕭風抬起頭,看了元瑾許久才問:“阿瑾,事到如今……你告訴我,那日朱槙來找你究竟是為了什麼?”
元瑾沒有說話,過了許久出微微地一個苦笑:“五叔,到了這個地步,又何必問這些無用之事。”
蕭風沉默了。
元瑾并沒有讓他說,而是繼續道:“其實我知道您想說什麼,朱槙對我的確有幾分分,但他沒有足夠喜歡到……要放棄皇位的地步。”
朱槙不會再經歷過往的事了。他來并不是為了別的事,只是為了勸說放棄皇位爭奪,但是能放棄麼?的親人,的仇恨和必須完的使命,這些放不下,朱槙自然也放不下。
蕭風就微微地嘆了口氣道:“不管怎麼樣,我們都希你活得幸福,嫁與一個,真正護你的男子。”
元瑾的神有些茫然。真心護的人……五叔又是什麼意思?
仔細想來那些,曾經出現在自己生命中的人,似乎沒有一個是真心護的。他們都有自己的目的,不得不背叛。
閉上了眼睛,有些疲倦地將頭靠在了蕭風的膝頭。
接下來戰局的快速發展超乎所有人的想象,朱槙的軍隊在破了武陟縣之后,勢如破竹地接連攻破了孟縣,占領了懷慶。接著再破開封府,得元瑾蕭風等退守順德。
這便是已經打北直隸了!
元瑾收到了朱槙的傳書,他只寫了一句話:承諾三日破,如何?
元瑾有些咬牙切齒,這人當真是,勝了還要來言語挑撥。元瑾甚至能想到他寫這幾個字時,那種手攬大局的氣定神閑。覺得始終是不如他麼?
拿著這張紙走進了軍營,告訴蕭風:“我要上戰場。”
在場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驚,之前陛下有令,即便元瑾跟隨行軍,也不能上戰場。再者蕭風也絕不贊上。
徐賢忠臉一白:“二小姐,您份高貴,這戰場上刀劍無眼的,您可不能去!”
蕭風也皺眉:“阿沅,不要胡鬧!”
“我沒有胡鬧。”元瑾淡淡道,“現在薛讓回來了,你與崔勝必須要兵分兩路對付他們。崔勝不足以對付靖王,這幾次大敗,無不是他對上了靖王之后毫無一戰之力。我只在后面看著就是。再者我騎甚好,亦不會拖累旁人。”
“我贊。”白楚在旁笑了笑說,“誰說子不能上戰場了,古有穆桂英掛帥,梁紅玉擊鼓退金軍,秦良玉替夫從軍。二小姐將門之后,父乃西北候。上陣也沒什麼問題。”
蕭風看了白楚一眼,這個唯恐天下不的,整天就知道煽風點火。不過,他之前幾次保衛勝利,都有白楚的出謀劃策在里面,所以他也沒有說他什麼。
白楚又說:“大不了,你再多派些人,隨保護就是了。我不信十個護衛,還守不住周全。”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元瑾道,“白楚要跟著你,徐大人要守住后方,眼下只有我能用。我不上戰場,崔勝將軍不悉陸戰打法,到時候是必敗無疑。”
蕭風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想護得元瑾周全,卻發現世事殘酷,他本無法護住。
他沉默片刻,告訴徐先生:“這事瞞著陛下。”徐先生點頭應了。
次日元瑾就出現在了堯山的戰場上,與崔勝合作抗擊朱槙的軍隊。
堯山地勢險峻,騎兵不能發揮作用,而朱槙軍隊中最強的便是騎兵。正是因這個,元瑾便謀劃好了作戰方針,將朱槙的軍隊往山里引,隨地而,再配以早就埋伏在山中各的炮統軍和弩箭手,肯定能一擊必勝!
果然不出元瑾預料,朱槙的軍隊果然上當,然后了深山中了他們的埋伏。
尤其是朱槙的軍隊通過一峽谷時,大量被所埋伏的弩箭手所傷。沒過多久,朱槙就意識到此戰不可打,堯山這個地形太過桎梏,很快追兵不再來。元瑾與眾士兵立在山谷里,高高地騎在馬上,等了許久發現朱槙終于退步之后,聽到周圍的人突然歡呼:“他們退兵了!”
他們戰勝了朱槙,他們竟然能戰勝朱槙!
激的士兵無不用崇拜而熾熱的眼神看著元瑾,若不是是流之輩,恐怕早已將舉起來慶祝了。
在縱馬回城的路上,元瑾仍然面帶笑容。
的心也頗為愉悅。早知如此,應該早日上戰場的。
只是當看到朱槙的鴿子停在的房門口時,元瑾的臉就不太好了,取下了鴿子上信紙,看到上面寫的一句話是:勝利的覺如何?
元瑾角一扯,給他回信:因勝于靖王,自然妙。
不久之后,得到了朱槙的回信,上面寫道:你贏一次,便不要太生氣了。現在只是指揮作戰,再氣恐怕就要掛帥上陣,同我廝殺了。
元瑾看到這里面一寒,朱槙的意思是,他故意讓贏的?
立刻爬上了城樓,看遠的朱槙營帳,自然是看不清細節的,只見得些微螢弱亮。仔細回想,才想起朱槙今天帶來的軍隊本就不多,并且——他撤兵得也太爽快了些,本就是不想與纏斗的樣子。
氣不打一出來,給他回信問:殿下的意思是,故意敗給我的不?我怎知道你是不是?
寫完之后給那胖鴿子裝上了,那鴿子啄了啄羽,大概是飛得有些累了,所以原地休息并不打算飛。元瑾甚至驅趕了它兩次但都沒用。鴿子只是一個趔趄,扇了扇翅膀穩住了自己的,了頭,一副不想理人的樣子。
“你飛不飛?”元瑾又問。“不飛便把你做烤鴿子。”
寶結一出房門,就看到自家一向明的小姐,在威脅一只鴿子。走了過來,笑地道:“二小姐,鴿子這是了。”說著進了房中,出來時遞了一把黃米給元瑾。
元瑾接過米,將信將疑地把米遞到鴿子面前。這鴿子才來了神,低頭慢慢啄米吃,直到它吃得滿意了,才揮著翅膀飛走了。
鴿子等到了下半夜才飛過來,元瑾取下紙條,看上面只有一句話:可你真的打不過我啊。
元瑾角一扯,寫了字又給他飛了過去。
第二日一晨,朱槙接到了的回信,展開一看,上面只有一個字:呵。
非常的言簡意賅、云淡風輕。
朱槙笑了笑,又回頭凝一眼自己的營帳,沉聲道:“出兵!”
朱槙打算放棄堯山,這個地方本沒有攻下來的必要,朱槙的下一步,是元瑾現在的大本營龍崗。
而元瑾也早就料到,朱槙不會再攻打堯山了,他占據如此優勢,只需要將龍崗再打下來,堯山就不戰而獲了。所以也命軍隊連夜準備,以防朱槙襲。
寒霜十一月,大地已經降下了白霜,濃霧盡散,強烈的金日穿濃霧,照向大地。
大地山川、河流匯聚,薄霧縈繞,而金將薄霧染得如金紗一般,籠罩著山川,濤濤黃河之水流城,金投下如碎金一般粼粼發。但是這樣的景卻無人觀賞。龍崗縣的人都在忐忑地準備著防。
元瑾遠遠地就看見了朱槙的影,他披甲掛帥,高高地騎在馬上,與認識的那個人不大相似,反倒更像是陌生的靖王殿下。金將他后森嚴的軍隊拉得很長,鐵甲上也反著金,威人如同天兵神降。
他的角帶著一冷笑,仰著頭,看著站在城門上的元瑾。
的袖被風吹。濃艷的金灑在城樓上,隔得太遠,的面容模糊而金熠熠。但因為白霧籠罩,宛如仙宮仙子,隨時都會幻化為風而去。
朱槙朗聲道:“蕭元瑾,刀劍無眼。”
元瑾運了聲量說:“殿下只需擔心自己就好,我不必掛心。”
朱槙又一笑。不再說話,緩緩地舉起了右手,道:“攻城。”
千軍萬馬浩而至,朱槙麾下的炮統軍在前面一字排開,對著城門開炮。接著就是長木攻門,石炮投石攻擊。城門震,宛如地山搖。不城墻被砸出深坑。
元瑾早已有計劃,手一揚便上來弩箭陣,均以最強的弩箭裝配。冷喝一聲放箭,千萬箭矢麻如雨而下,朱槙軍隊立刻以圓盾擋箭,但仍有不人中箭。而朱槙再一手,又有軍隊洶涌補,本就不怕損耗。攻城的攻勢反而更加猛烈。
元瑾立刻意識到,他這是準備采取人海戰!
同時下面的將士跑上來報:“二小姐,城門已經快要不守!您也快下去吧,仔細石炮傷著您!”
元瑾面沉如水:“城門已用三層實木,鐵板和鐵條加固。竟這麼快便能攻破?”
將士低聲道:“對方炮統威力極大……”
元瑾卻覺得有種說不出的不對。
命令道:“再以二層鐵板加固,城門不準破!”
破城的人在不斷地死去,朱槙要用人海戰,那就跟他耗!只要他們能堅持住,那最后就能贏!
元瑾揮手讓另一隊弩箭手換上,同時讓人提來了火油,往城下傾倒。
不是到了必要時候,不能上火油攻擊,很可能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式。但是現在必須要這麼做!
朱槙發現開始傾倒火油,眉頭就擰住了。
薛元瑾真是心狠,不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他右手再次舉起,命令道:“直接沖陣!”
軍中嘩然,但是沒有任何人質疑朱槙的決定,立刻大軍洶涌而上,城門岌岌可危。元瑾眼中銳一閃,對上朱槙的眼睛,立刻冷冷道:“放箭!”
無數熊熊燃燒的火頭箭向下方的火油,頓時熊熊烈火燃起。士兵當中不斷發出慘聲,但同時,岌岌可危的城門發出吱呀的聲響,城門恐怕馬上就要破了。又有侍衛走上來對說:“二小姐,您必須要離開!”
不,不能走!
走了的話,城門肯定是守不住了!龍崗若再守不住,順德府就完了,順德府一完,整個北直隸只會如摧枯拉朽一般被朱槙攻下來!
但是元瑾本沒有反對的機會,到了這個時候,邊的護衛得到的唯一指令就是保證的安全。
元瑾被半推半挾持地下了城樓,下面有輛馬車等著,要立刻從另一邊送出城。
元瑾回頭看,看到熊熊烈火的氣焰冒起來,城門最后沉重地響了一聲,隨即龐大的鐵板倒地,木門四分五裂,城門終究還是破了!
無數的士兵涌城門中,幾乎將龍崗的所有主干道占領。崔勝領軍迎戰朱槙的五千銳鐵騎。他們殺意極重,銳不可當,瘋狂的廝殺使得崔勝的軍隊節節敗退。
隔著廝殺,朱槙看向的方向一眼,他的眼神紅。
“二小姐,咱們必須要走了!”侍衛道,“蕭將軍的死命令,就是城破了您就必須離開啊!”
元瑾閉了閉眼,知道崔勝本不敵朱槙,只要龍崗失手,一切都完了!
“走吧……”回過頭,知道這不是逞能的時候。城門不破或許還能迎戰朱槙,但是現在是怎麼都不可能了。
上了馬車后,馬車快速地朝前方跑去。
馬車跑了不久,元瑾覺到馬車發生了詭異的震。隨即劇烈地搖晃起來,心中不安,支出頭問:“到底怎麼了?”
但眼前這一幕,讓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只見流經龍崗的黃河泛起大水,波濤一般的水浪一地涌來。已經將遠的城鎮淹沒了,同時水迅速地淹沒過了馬的膝蓋。
元瑾立刻往黃河流的源頭看去,只見那源頭的水浪,即便是遠遠看著,都是掀起了三四米高的浪花。水的涌不斷地加快,已經有很多哭喊著,從屋中逃出來,卻迅速地被無地濤浪被淹沒的百姓了。
“這……這是……”元瑾喃喃,“黃河的堤口破了?”
否則,怎麼會有這麼浩大的聲勢?
但這不是汛期,黃河怎麼會決堤!
應該是人為,否則哪里會決堤得如此可怕,幾乎就洶涌如海嘯一般了!
恐怕是有人開鑿了河堤,想要淹死這城中之人。龍崗地勢極低,且城樓修得十分牢固,一旦黃河決堤,城中之人將十分險峻!城中有誰?和朱槙,那開鑿黃河的人,究竟是想淹死呢,還是想淹死朱槙呢!
這究竟是誰干的?
元瑾心里突然漫過一陣涼意,不敢猜那個結果。
趕車的車夫已經是嚇得不敢說話了,他們太靠近河流決堤,水越漫越高,已經連馬的大都過了。他只能拼命地驅馬奔跑,快一分就多一分的安全。但是水位太深,馬本就跑不起來了,只是在水中趟過。眼看在車廂已經呆不住了,他聲道:“二小姐,您爬上車頂……您,爬上去!”
現在水位已經很高了,爬上車頂并不難。元瑾爬上去之后,一眼過去,都之間茫茫的河水和被淹沒了一半的房屋。城門口的戰場廝殺已經看不到了,也頓時有了茫然之,問車夫:“你可善泅水?”
車夫點點頭,元瑾就道:“若實在是危機。你拋下我就是了。”
車夫才道:“二小姐。問題是,咱們出城的路口,正好是河水流經之……”
若是不出城,將在城中被淹死。若是出城,可能會在河里淹死!
元瑾也覺得渾一,覺到越來越慢的車速,知道恐怕是兇多吉了!
即便水再好,也不可能就這麼游得出去,更何況的水也不過是一般而已!本沒有力游出去。
水很快就淹沒了車夫的腰,他越來越怕,雙眼發紅,低聲道:“二小姐,我……我家中還有老人和一雙兒。我……”
“我明白,”元瑾表示理解他,“你走吧,不要在這里陪我了。”
車夫棄了馬車,在水里趟過,很快又游了起來,似乎是希找個高躲一躲。
元瑾看著泱泱一片的水澤,馬已經徹底不跑了,蹲坐在車頂上,抱著的子,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孤獨。
在滔滔天災之下,人禍算什麼,權勢又算什麼?滾滾黃河水而過,一切不過是泡影罷了。
覺得很冷,又將自己抱得了點。
水越淹越高,應該很快就要淹到車頂了。
元瑾盤算著自己游出去的可能有多,最后想想,還不如游到旁邊的房子上。等著看水會不會退去。
試了試水,涼得骨,但是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正要下水,突然聽到背后一聲急喝:“你在干什麼!”
同時有人一把撈起的腰,讓穩穩地坐在了馬背上,那人在背后厲聲說話,溫熱的氣息在耳邊:“你不會水,下水只會被淹死。你病急投醫了麼?”
元瑾卻聽出了這是誰的聲音,這是朱槙,竟然是朱槙。
他來救了!
心中突然膨起一喜悅,他竟然來救了!其實他們那個位置,撤離比方便多了。是往城中跑,越來越接近河流,所以才如此凄慘。而朱槙的戰馬,是出自西域的汗寶馬,比普通的馬高大矯健不,仍然能跑得快。
元瑾靠著他溫熱的膛,將的后背得暖暖的。突然笑了笑說:“朱槙,我會水。”
朱槙方才發現黃河水決堤時,就知道肯定有人搗鬼。他立刻下令讓他的軍隊撤離,自己正準備退的時候,想到了薛元瑾,已經跑到了城里,恐怕來不及跑出去,才是真正的有危險!
朱槙看了眼黃河泛濫的速度,當時什麼都沒想,立刻決定騎馬追上來。結果一追到,就發現的影一副要立刻往水里跳的樣子,這才連忙過來將撈起。
朱槙問:“會水,那你在皇宮里時被徐貴妃推下水,差點被淹死的時候呢?”
“那是我要陷害徐貴妃啊。”元瑾在他懷里說,“你忘了麼,我蕭家和徐家也有不共戴天之仇。而實際上我會水。”
朱槙聽了沉默片刻,卻笑起來:“好你個薛元瑾!”
他的笑容卻不像是生氣,但也說不出來究竟是什麼意思,只是又將摟得更了一些。的裳都了,靠著他能暖和些。
“你還有什麼騙的事可以一并告訴我。”朱槙說,“反正都到了這地步了。”
水越淹越高,但兩人卻在馬上奔跑。
元瑾就想了想說:“我不會做裳算麼?你平日穿的裳、斗篷都是我的丫頭手做的,充了我的名字送給你,只有一雙鞋是我做的,你好像都沒來得及穿——但是也別穿了,估計穿上去也不會舒服。”
“我早便知道了。”朱槙說,“你在定國公府的時候,還連只鴨子都繡不好,怎麼可能嫁給我后就樣樣通了。”
元瑾笑了笑。靠著他的膛閉上了眼睛。仍然謝他來救。就像那次在皇宮里落水,是真的被他救了一樣。對他的溫暖充滿著依。因為他會來的,而且總是在需要的時候。
“朱槙,你不要你的皇位了麼?”元瑾突然說,“你要是陪我死在這里了,豈不是就便宜別人了?”
“誰說我不要皇位。”朱槙卻笑了一聲,“你以為我救了你就是不要皇位了?”
元瑾一時沒有說話。
“你可想太多了!我怎麼會為了你如此犧牲”朱槙又說。
元瑾回頭瞪他,卻發現他原本面帶笑意的臉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怎麼了?”元瑾順著他的目看過去,才發現他們已經接近了城門出口,但是面前幾乎就是水漫金山,波濤滾滾。這已經是黃河邊上了,那水已經快要漫過馬脖子了。馬是肯定跑不過去了,并且水還在持續上漲,就是留在這里也不行。
“朱槙……”元瑾抓了抓他的袖。
朱槙看著發白的臉,他反而笑了笑,“你慌什麼,游過去不就是了。”
他的表似乎仍然是氣定神閑的,元瑾卻仍然覺到了一不安。
點點頭,道:“不過我水一般……”
“下來吧,我帶著你。”朱槙自己先下了水,然后扶著元瑾也下來。
他們離城中建筑已經很遠,且回過頭看去,唯有那些樓房還在外面,平房幾乎已經被完全淹沒了。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游到城墻邊,然后爬到城墻上去。
元瑾下水之后,立刻聞到水中帶著的一奇怪的腥味,又是初冬節氣,水中冷得人發抖。抿著往外游。
剛下水之后,就立刻能覺到水流的湍急,頓時明白過來,下面就是河,們游到了河上!
剛才朱槙臉難看,是因為這個吧!
接著,朱槙握住了的手臂,低聲道:“不要慌,跟我游就是了。”
元瑾跟在他后,他們離城墻還有約一百丈的路。
但是元瑾已經沒有力氣了,懂水和長距離泅水,本就不是一回事,天氣天冷,上的裳浸了水又又重,甚至能覺自己渾的熱氣在散去,而的四肢越來越無力,有種痛的覺。
“你不行了?”他問。
“太冷了,而且我的腳又有些筋……”元瑾勉強地說。
“那你別。”朱槙道,他怕會腳筋得更厲害,就更可怕了。他讓元瑾不,他依照原來那樣,穿過的手臂摟著往前游。元瑾道:“朱槙,你帶我游很耗費力的……”
能覺到他有些吃力了。
“你別說話。”朱槙似乎在專注地游,只是面越來越白。
元瑾卻覺得他的手勒得越來越,道:“朱槙,你怎麼了?”
“沒什麼。”他笑了笑。
元瑾也說不出哪里有問題,只是他摟著自己的力氣又越來越小了,是不是太累了?
前方就是城墻,元瑾覺得這段路沒有問題,便讓朱槙放開,朝前面游去。只是游到城墻面前又出現了新問題,城墻太高了,上不去。
元瑾累得直氣,發現城墻沒有毫可以攀附之,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就聽朱槙說:“我攀著墻,你踩著我的肩上去。”
元瑾回頭看,他的神依舊是沒變的,只是很白,可能是在冷水里泡久了,元瑾覺得自己恐怕也不會好到哪里去。“這行麼……”元瑾直覺覺得有問題,“我上來了,你呢?”
“你以為我是你麼……”朱槙竟然還有空嘲笑,“這點高的東西……我隨手便能翻上去。你別廢話了,快上去。”
“好心當做驢肝肺!”
元瑾便不再與他廢話了,踩著他的肩膀終于翻上了城墻,覺得他的一晃,在支撐了自己一下之后,陡然落了水中。
元瑾轉過,正想把朱槙拉上來。卻見他對自己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他在湍急的河水中,對說,“不好意思,我上不去了……你就不要,不要……”
他的面越來越難看,似乎在強忍著巨大的疼痛,連話都不怎麼說得出來了。
元瑾才意識到不對。正常人的臉,絕不可能蒼白這個樣子!
面驚詫,看到他面前的水上,涌出了大片的。
他的傷……他腰部的傷又裂開了!
“怎麼……你怎麼……”元瑾覺得自己手腳發抖,都有些站不穩了。這麼多,剛才一路上,他究竟流了多!
流這麼多……還能好麼!
“你的傷怎麼會還沒好!”元瑾的聲音沙啞,著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恐懼,“我來拉你……”努力地長手,想要抓他,但是他連手都不過來,都要急哭了,“你這是干嘛,快來拉我的手啊!”
朱槙卻知道自己,那是一力氣也沒有了。拉,只會把也拉下來。
這樣就夠了,夠了……至,他還了一條命。
至,在他臨死的時候,是這麼的焦急,焦急得幾乎像真的很怕失去他一般。
“恐怕……只能再見了,你記得回去以后……去找裴子清,他會幫你,幫你收服我剩余的部下。這場戰爭,最后還是我輸了,”朱槙勉強地說,朱槙只是出了一個笑容,可能已經完全沒有力氣再說話了,看到紅了的眼眶,他想安,卻連手都不起來,只能輕輕地用說,“再見……別哭。”
隨后他的影,徹底沉沒河水之中,波濤洶涌的河面蒼茫,瞬間不見了他的蹤影。
“朱槙!!”元瑾大聲喊他,聲音幾乎是一種快要破音的尖利。渾都在抖。
地盯著河面看了許久,才確定他是真的不見了,不是騙的。
真的不是騙的。
他出事了。他腰部的傷一直沒好,恐怕是越來越嚴重了的。剛才騎馬肯定就裂開了,卻一直在水里泡著,還努力將送到了城墻邊……
他這樣沉沒江中,極有可能會死,甚至說,他死定了。
一想到朱槙會死,元瑾渾都被恐懼所攫取。
“你不是說了,要爭皇位嗎!”大聲地說著,已經覺眼前什麼都看不清楚了,“你出來跟我爭啊!你自己說話不算話,你說過你要皇位的。”越說,眼淚越發的洶涌,“你這個騙子,誰讓……誰讓你來救我了!誰讓你……誰讓你救我了!誰要你的部下了……”
最后說不出話來了,只是伏在墻頭,哭得一團,地,地抱著自己涼的軀。
耳邊似乎還是他的話在說。
“你以為我救你就不要皇位了麼?”
“你先上去。”
“對不起,我上不去了……”
“再見……別哭。”
河水東去,看著無的河面翻滾,眼淚爬滿了的臉,再也聽不到那個悉的聲音喊,再也沒有一個人,會在最需要的時候出現,會無條件地保護著,會輕輕地對說:元瑾,別哭。
別哭……
不想哭,很生氣,他為什麼就這樣出事了。他明明就是一個功利的人,沒有什麼比得過權勢。他為什麼要來救……
可是卻哭得,好像是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一樣。
朱槙,你回來。
你回來,我就不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