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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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說了什麼,葛巾遲疑了一下,抬手將帷帽取下,于是整張臉就這樣暴下。

商賈們似是驚訝于這子臉上的傷疤,連呼吸都重了幾分,好在藺承佑似乎提前跟他們打了招呼,不至于失聲驚

滕玉意仔細端詳葛巾,認人并非易事,兇手尤其狡猾,既不能打草驚蛇,又要確保能看清對方的面目,如此一來,躲在小佛堂里辨認不失為一個好法子。只要把人領到日頭底下站著,鼻子眼睛長什麼樣,里頭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衙役一面問話,一面不領著葛巾轉了好幾圈。

藺承佑一瞬不瞬地看著幾位商人,可是沒過多久,幾個人就一齊搖了搖頭。

藺承佑面雖有些古怪,倒也不覺得很驚訝,嚴司直卻大大吃了一吃,捉住藍袍男子的袖,示意他們看得仔細些,幾個人瑟了一下,依然表示自己不認識。

第二個來的是賀明生,他軀本就比旁人胖得多,足這幾日,儼然又白胖了幾分。

趕上今日天氣晴暖,不過短短一段路,臉上已然掛滿油亮的汗珠,到了花叢前他茫然四顧,隨后堆起笑容,欠向衙役打聽什麼。

商人們對上賀明生那張白的闊臉,不約而同搖了搖頭。

接下來依次是沃姬、萼姬和卷兒梨。

商賈們依次否認了沃姬和萼姬,因為年齡不對。

到卷兒梨時,那位藍袍男子出了疑,藺承佑盯著富戶,用眼神示意他好好看。

富戶們互相用目流一番,末了搖了搖頭。

最后來的是抱珠,這一次,所有富賈的神都有了變化,一待衙役將抱珠領走,就紛紛開腔道:“看著有點像彭家的小娘子。”

藺承佑一言不發,嚴司直和洪參軍卻驚疑不定道:“確定沒看錯麼?”

“有點像,其實彭家小娘子死的時候才五六歲,模樣還沒長齊全呢,只記得相貌清秀,是個人胚子,但彭書生的妻子就不一樣了,小人當年曾見過好幾回,記得面皮白凈,尖尖的下,剛才那個小娘子的模樣,就跟彭書生的妻子有點像。”

旁人也附議:“沒錯,這六個人里,就最像彭家人。”

滕玉意暗想,莫非真是抱珠?昨晚跑來說卷兒梨的事,是想摘凈自己的嫌疑麼?兇手是個城府極深的人,如果真是抱珠,昨晚突然提到那位逍遙散人,又有什麼目的。

洪參軍按耐不住道:“世子,我們現在就抓人嗎?”

所有人都將視線投向藺承佑,藺承佑狐疑看著抱珠遠去的背影,久久未答話,過了好一會,他古怪一笑:“抓。不過在抓人之前,我們得先做點別的。”

***

藺承佑走后,滕玉意又練了一個時辰,劍法后面夾雜著大量的道家心法,越到后頭越艱畢竟毫無基,練到第二十二劍時,死活練不了。

照這個進度來看,天黑前是別想練完了。咬牙看著手中的翡翠劍,怎麼辦,聽憑自己長熱瘡?哼,想都別想。但即便不服輸,武功這種東西,可是不來的,一個從未學過功夫的人,一口氣練到這程度,已經拼了半條小命了。

難道真克化不了這怪湯?焦躁地踱步,先不說熱瘡的事,就沖著克化之后的天大好也不甘心就此作罷。

越來越晚了,坐以待斃不是的風格,必須盡快想法子。

這頭滕玉意挖空心思想主意,那頭五道也沒閑著。

他們一貫無賴,況且教武功并不是件輕松的活計,看出滕玉意一時半會練不通了,便打算撂挑子:“滕娘子,不是我們不好好教你,但老道也想明白了,凡事不該逆天而為,你一個滴滴的小娘子,就該慢慢悠悠學,不如就算了,無非就是長幾個熱瘡,你年紀小,過幾月就淡了。唉唉先不說了,外頭天象越來越差了,老道得去園子里護陣。”

絕圣和棄智氣得直跺腳:“前輩,你們怎能這樣?”

五道卻徑直往門口溜去,滕玉意沖程伯使了個眼,程伯飛快攔在五道面前,淡笑道:“諸位上人聽我一言,火玉靈湯發作究竟要多時辰,眼下還沒個定數,學下去總歸有通的時候,不教卻是徹底無了,還請幾位上人多添點耐心,我家娘子聰慧過人,沒準哪下子就通了。”

五道嚷道:“老道不是不想教,但眼下不得分個輕重麼——”

滕玉意緩步踱過去:“古有尾生之信,近有季布一諾。可見在世人眼里,‘信諾’二字,足勝千金,道長們平日言必稱道,說起來比常人更重諾,臨時要反悔,似乎有些欠妥吧。”

五道囁嚅:“不——”

滕玉意到了門口,腳步一頓:“前日在醉蝶亭喝酒的時候,道長可是親口答應教完這套劍,既然答應了,何時停止、如何停止,可就不是你們說了算的了。”

見天等人噎了一下:“你——”

滕玉意回頭一笑:“我知道,幾位道長并非誠心要毀諾,昨晚一整夜未睡,累了才會犯糊涂。你們在小佛堂里好好歇一歇,我去弄些酒來,等喝了酒養足了神,再好好教我劍。”

說話這當口,程伯早已不將門口堵死,五道心知他武功了得,要闖出去的話,不了一頓打斗,再說他們本就理虧,贏了好像也不算威風,于是氣呼呼道:“滕娘子,你什麼意思嘛?我們又沒說一定不教,干嗎把我們圈在此?”

滕玉意充耳不聞,自顧自領著霍丘下了臺階,走了兩步,忽又回沖絕圣和棄智招手。

絕圣棄智鉆出來,急聲道:“滕娘子,你先別急,二怪不一定何時來,離天黑還有幾個時辰,只要抓工夫練,還是有希練通的。”

但他們說這話的時候,神和語調都有些猶疑,可見也覺得希渺茫。

滕玉意悄聲道:“你們上回說的桃花劍法,據說半個時辰就能上手?這劍譜就在你們青云觀麼?”

“在呢。”絕圣怔然,“滕娘子,你該不會現在想去觀里取這劍譜吧。行不通的,就算找到了,我們也不會。”

“拿劍譜麼……的確是來不及了。”滕玉意看看天,忽然話鋒一轉,“藺承佑不是會這劍法麼?”

棄智微微睜大眼睛,滕娘子是想出辦法讓師兄教了嗎?

“師兄是會的,可是——”

滕玉意沉,只要確定藺承佑會這劍法,一切就好說了。

笑著點點頭:“你們先回去好好歇一歇,我去張羅些好吃的。”

很快到了倚翠軒,滕玉意打量四周,各房門閉,衙役也未撤,藺承佑剛才說要抓人,卻遲遲未見行,依看,要麼還沒想好怎麼抓,要麼還在等某個消息……

心里益發有底了,帶著霍丘又去前樓,迎面就見藺承佑從樓梯下來。

“一個多時辰了,還沒消息麼?”藺承佑道。

嚴司直道:“不良人們正帶著逍遙散人的畫像去旅舍查問,但城里旅舍太多,挨個問下來怕是——”

藺承佑正要答話,抬眸看見滕玉意:“王公子?”

他徑直走到桌前袍坐下:“王公子不在后頭好好練劍,跑這來做什麼?”

滕玉意一本正經拱了拱手:“王某過來幫忙抓兇手。”

“抓兇手?”藺承佑剛把茶盞送到邊,笑著又放下,“我竟不知王公子如此熱心腸,不過你剛才也看到了,我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王公子趕走吧,不添就不錯了。”

滕玉意故作納悶:“閣下既然確定兇手是誰了,為何遲遲不抓?”

藺承佑笑容微滯,旋即一哂:“依王公子之見,這是為何。”

滕玉意卻不肯往下說了,只含笑指了指后的霍丘:“我這護衛有要事要稟告世子,還請閣下借一步說話。”

藺承佑瞥見霍丘眼里的微訝之,心知滕玉意多半又在瞎扯,本來懶得理會,無奈好奇心已經被前一句話勾起來了,明知滕玉意找他做什麼,還是不不愿起了

隨滕玉意徑直走到前庭一株花叢后,他懶洋洋抱起了胳膊:“有什麼話就在這說吧。”

滕玉意令霍丘退到一邊,這才不不慢開口:“其實我并不知道兇手是誰,但這幾日我在樓中,也算見識了兇手的本事,此人不但沉毅果斷,還頗通邪,因此世子明明已經知道兇手是誰,卻不敢隨意妄,因為世子也知道,憑兇手的心,若非證據確鑿,是絕不肯認罪的,你執意等那個神莫測的逍遙散人的消息,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吧?”

藺承佑聽得很認真,等滕玉意說完,饒有興趣道:“接著往下說。”

滕玉意一笑:“估計世子也認為,與其指兇手主認罪,不如布個局引兇手上鉤。至于如何做,還得從那枚香囊說起,事發至今,香囊算是兇手出的唯一破綻,原因麼,自是因為他/還有人要殺,結果被世子打斷了計劃,最終未能事,既然兇手心愿未了,只需布個局,讓兇手誤以為自己能下手就行了。”

滕玉意這番話,說到藺承佑的心坎里去了,先不論兇手認不認罪,從此人兩次在他眼皮子底下殺人,就不單是搜尋證據這麼簡單了,他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以出乎意料的某種方式撕開兇手的真面目。至于如何設局,這一下午他已經想好了兩種計策,礙于兇手太猾,暫有幾細節拿不定,畢竟此事非同兒戲,必須保證兇手上當不可。

“我帶著霍丘來,就是想幫著世子布局。”滕玉意道,“我現在有個絕妙的主意,敢保證兇手一定會上當,只是——”

“只是要跟我談條件?”藺承佑道,“王公子,且不說這些我已經提前想了,該如何做我心里有數。單說對案子的悉程度,你也遠不如我,你覺得你所謂的絕妙好主意,我會很興趣麼?”

他眸中的墨意像能隨著笑化開似的,仰頭笑著要離開。

滕玉意笑看著藺承佑的背影:“世子對案子再悉又如何?兇手一看到你,天然地會起戒心,我就不一樣了,我不過臨時借住此,與兇手和害者都毫無關聯,案子進展如何,與我毫不相干。同樣一個局,由你來做,兇手未必會上當。但由我這樣的外人來做,兇手的戒心會打消一大半。”

藺承佑腳步一頓。

滕玉意繞到藺承佑面前:“世子猶豫不決,是因為可用來布局的人不多吧。兇手知道絕圣和棄智是你的師弟,嚴司直和法曹參軍又是府的人。五道不靠譜,臨時再從外面調人只會打草驚蛇。人選定不下來,局就不好做,因為兇手一旦起疑心,此局必定失敗。目前看來,除我之外,似乎沒有更合適的布局人選了。”

“再則。”指了指不遠的霍丘,“霍丘也曾稟告過世子,青芝死的頭晚,他曾在外頭撞見過,青芝是大半夜死的,霍丘看到的時候上應該有些不對勁了,這是個很好的引子,兇手極聰明,聰明的人往往多疑,假如布局時再加上霍丘,就更容易引兇手上當了。”

剩下的話不必說,霍丘可是的人,想讓霍丘乖乖配合,必須經過的許可。

一臉真誠:“我是誠心想幫著布局的,兇手窮兇極惡,我主跳出來做引子,也是要冒很大風險的。”

話說到這份上,知道差不多了,藺承佑自負歸自負,卻是個絕頂聰明的人,比起與斗氣,自然是查辦兇手要重要得多,而且此人頑皮賴骨,能屈能,該放下段的時候,不會要端架子。

“時辰不多了。”滕玉意笑瞇瞇掉頭就走,“世子若是改主意了,令人去小佛堂找我吧。”

一邊走,一邊在心里默數,數到五的時候,藺承佑在后開腔了:“且慢。”

滕玉意角翹起來。

藺承佑笑著負手走到跟前:“說吧,你想要什麼。”

***

將暮時,藺承佑令衙役下去傳話,說大寺的犢車快來了,讓伶們收拾好出來。

伶們早聽說今日需遷到大寺去避禍,早將裳鞋都收拾好了。

隨衙役到了前樓,隔老遠就聽見有子驚:“不、不是我!”

眾人心驚跳,下意識加快腳步,到了大廳一看,里頭好些人,除了藺承佑等人,還有好幾個面生的胡商。

藺承佑頭戴玉冠,著墨綠平金竹紋襕衫,歪靠在條案前,樣子有些困倦,仿佛好幾夜沒睡了,哈欠連天。

葛巾跪在地上,栗不已。

嚴司直指了指邊的某位胡商:“這幾人均可作證,你曾有意購買腐心草。如今證據確鑿,你竟然還想抵賴。”

葛巾面慘白如紙:“奴家是打聽過腐心草,但拓拓兒回說藥不足,奴家也就歇了心思,事后奴家沒再打聽過腐心草,此事拓拓兒可作證。”

嚴司直提高嗓門:“拓拓兒只能證明你那回沒買,事后你有沒有另尋渠道,你自己心里清楚。腐心草不比尋常毒藥,你出重金購買此毒,敢說自己沒懷著不軌之意?巧姚黃又是中腐心草而死,世上豈有這麼巧的事?”

“不不不!”葛巾惶然搖頭,“奴家買這藥本是想自我了斷,不是想害人的。”

藺承佑眉心:“編,接著編。希待會到了大理寺,你也能這麼。”

衙役要將葛巾從地上拉起來,葛巾面慘白如紙:“世子殿下,求你聽我一言,奴家毀容后萬念俱灰,一度想尋短見,但聽說無論懸梁還是跳井,死前都要好大一番罪,奴家想起以前聽幾位公子說過一種腐心草的毒藥,據說服下此毒之后,不痛不就會喪命,奴家想著若狠下心服了,也就不必留在世上遭罪了。買藥時本來懷著必死的決心,哪知拓拓兒沒買,奴家就想著,這或許是老天爺的意思,畢竟害我的人還沒,我不能不明不白就死了,事后我也想明白了,我年紀尚輕,有手有腳,活下去總比尋死強,所以在那之后,我再沒打聽過腐心草。”

“如果我沒記錯。”藺承佑道,“姚黃死后我曾屢次打聽是否有人購買毒藥,問到你跟前,你可是一個字都不曾吐的,你若是不心虛,為何緘口不言?”

葛巾張口結舌:“因為、因為奴家怕自己說了會惹人懷疑,畢竟——”

“畢竟是姚黃害你毀的容。”藺承佑嗤地一笑,“好了,有什麼話到大理寺代。把帶走。”

葛巾嗓門尖錐般地響起來:“世子殿下,奴家是冤枉的!奴家從沒害過人!”

衙役一左一右將葛巾往外拽,直到出了大門,葛巾的哭喊聲仍綿綿不斷。

嚴司直搖搖頭:“要是真無辜,怎會打腐心草的主意?一邊謀害姚黃和青芝,一邊假裝蒙在鼓里,那晚跑到魏紫房中行刺,幾乎把所有人給騙過去了。”

或許此事太令人震驚,廳堂里久久無人說話,藺承佑再次打了個呵欠:“好了,總算水落石出了,不枉我兩日兩夜沒睡,接下來只需專心對付二怪就好了,欸,天不早了,大寺的和尚怎麼還沒來?”

洪參軍忙道:“哦,剛才藺評事忙著審犯人,卑職沒顧得上回稟,大寺的犢車中途壞了一輛,現在不夠用了,有個和尚過來問,是臨時雇車,還是等他們大寺再派車來。”

“他們在哪?我去瞧瞧。”

忽又想起什麼,腳步一剎:“對了,賀老板把賬本拿來吧,今晚若能收服二怪,明日我也就走了,這幾日我們花了多酒水錢,趁這機會好好算一算。”

賀明生錯愕道:“小人還沒謝世子找出兇手呢,怎好意思討要酒錢。世子殿下和諸位道長的吃用,理當由彩樓來孝敬。”

藺承佑笑瞇瞇道:“拿來吧,我可沒有欠人酒錢的習慣。”

賀明生掩不住滿臉的笑容,半推半就取來賬本,藺承佑翻開一看,笑了笑道:“知道了。”

從袖中取了一塊金角子遞給賀明生:“多出來的錢,就當日后的酒錢了。”

他這一走,伶們慢慢緩過勁來,復雜的緒在廳堂里悄然彌漫,激起一圈圈微小的漣漪。

起先只是幾句零星的談聲,逐漸聲音雜了起來。

沃姬哭無淚:“我這是造了什麼孽!葛巾可是我千挑萬選買下的大人,被姚黃那賤人給毀了容貌不說,連自己都——”

萼姬一副惋惜得不得了的語氣:“唉……葛巾這孩子,怎麼就這麼想不開。”

又有人道:“這也不能怨葛巾,花容月貌就這樣被毀了,換誰都不甘心吧。”

一時之間,傷心的有,憤憤不平的有,但無一例外,隨著兇手的落網,所有人的神都松懈了幾分。

萼姬用帕子抹了抹眼角,扭頭瞥向邊的抱珠和卷兒梨,抱珠正靜靜打量卷兒梨,神古怪不知在想什麼,卷兒梨傻呆呆地著地面,似乎渾然不覺。萼姬下死勁了卷兒梨一下:“我看你要傻到幾時!”

賀明生跑到嚴司直面前含笑詢問了幾句,得到準許之后,讓下人去廚司弄些茶果來。

滕玉意坐在角落里,見狀不由嘆萬千:“還好查出是誰了,一想到兇手就在樓里,我夜里都睡不踏實啊。”

說完才發覺霍丘神不對,奇怪道:“霍丘,你怎麼了?”

霍丘低嗓門道:“小人覺得不太對勁。”

滕玉意蹙了蹙眉:“怎麼了?”

“青芝出事的當晚,我看到那個人了。”霍丘看了一眼不遠的卷兒梨。

“卷兒梨?”滕玉意驚訝地向前方,“你在哪看到的?青芝出事的那晚麼?”

這話嗓音不小,立刻引來周圍人的注目。

霍丘慌忙環顧左右:“娘子,小聲些。”

“怕什麼,反正兇手都抓住了。”滕玉意好奇道,“說說你都看到什麼了?”

霍丘低聲說:“其實也沒什麼,就是青芝走后,卷兒梨也在廊道里晃了一下,小人以為路過,事后也就沒多想。”

滕玉意若有所思看著卷兒梨:“難怪最近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該不會是那晚看到了什麼,被嚇壞了吧。”

程伯目閃爍:“娘子,要把這件事告訴王世子麼。”

“不必多事,橫豎兇手已經找到了——不不,萬一另有曲折,還是告訴他吧。”

霍丘用力點了點頭。

說話這工夫,天越來越暗,橘紅的晚霞被幽藍所替代,庭前的花木慢慢籠罩在影里,廳堂里越來越昏暗,眾人的面目也變得模糊。賀明生張羅著讓人點燈,只聽歘地一聲,有團黑影快速從庭前的花叢里掠過。

抱珠慘:“有鬼!有鬼啊啊啊啊啊啊!”

賀明生一貫膽小如鼠,聲音直發抖:“別、別胡說。”

正自驚疑不定,外面驀地飄來子寒瘆瘆的笑聲,那聲音古怪尖,儼然一把破啞的胡琴,晚風詭異地涌,吹來濃濃的腥氣。滕玉意腕上叮鈴鈴響了起來,愕然舉起一看,原來是藺承佑給的那串玄音鈴。

眾人扛不住了,嚇得四奔逃:“快跑,鬼,鬼啊。”

絕圣和棄智拔劍一縱:“不好。尸邪來了。”

這句話猶如炸雷,更加讓人亡魂喪膽,這些日子眾人聽說了不關于尸邪的傳聞,據說這東西挖人心肝,一旦上絕不可能生還。

五道在黑暗中急聲道:“莫要慌!有我們在,它傷不了你們。

絕圣和棄智在外面嚷道:“我們來引開它,五位道長,你們快帶人到后頭去。”

“好咧。”五道齊齊拔劍,“橫豎你們師兄很快回來,我們先去后苑護陣,大伙快跟著我們走。”

一片混中,滕玉意慌忙喚道:“卷兒梨!卷兒梨!”

卷兒梨含含糊糊應了一聲。

“尸邪的目標是我們三個,現在葛巾娘子被送到大理寺了,只有你我二人了,你快去葛巾娘子的房間,世子在房間的外面布了陣法,只要躲進去就沒事了。”

見天聞言忙道:“見樂,你送王公子。見喜,你送卷兒梨。安置好們后,趕快到后苑來護陣,尸邪都來了,金公子肯定也在左右。剩下的人都聽好了,所有人都去小佛堂!尸邪目標不是你們,離們兩個越遠越好。”

嚴司直和洪參軍在黑暗中高聲說:“快、快跟上五位道長。”

見喜循聲找到了卷兒梨,大聲說:“快隨老道來。”

見樂也找到了滕玉意,眾人勉強辨認著方向,紛紛朝后頭跑去。

滕玉意提心吊膽跑到了倚翠軒,到位置后打開門往里一鉆。

屋子里幽暗若漆,無奈一時沒找到燈燭,息著坐到窗前,借著月看腕上的玄音鈴,也許是離邪煞遠了,鈴鐺總算不再響

廊道里依舊腳步凌,只聽見喜道:“卷兒梨,這門上的符箓是世子畫的,足可抵擋尸邪一陣,你在房里好好待著,不管聽到什麼都不要開門。”

滕玉意心跳如鼓,側耳凝聽外頭的靜。不知過了多久,周遭變得安靜,看樣子人都去了小佛堂,遠遠有喧鬧聲從園子的方向飄來,那邊的繁雜吵鬧,愈發凸顯出廊道里的岑寂。

滕玉意在黑暗中坐久了,五變得異常敏銳,不料一下子,廊道忽然響起沙沙的靜,乍一聽像風吹落葉的聲音,仔細一分辨,卻是一個人的腳步聲,

***

那人先前一直貓在角落里,確認周圍沒有人了才悄然出來,看準了方向,小心翼翼朝前走去,只因走得太謹慎,短短一段路,腳下竟走出了輕而纏綿的味道,

到了葛巾的房外,此人再次打量一下周圍,隨后運足力推開門,閃進了房間。

本想著房里的人若是尖,便告訴自己是因害怕才誤闖進去,哪知窗前的毫無靜,只自顧自低頭坐在矮榻上。

這樣甚好,省得再浪費舌,樓中的人都跑到了園子里,眼下正是下手的好時機。據說尸邪喜歡掏心,自己可以依樣畫葫蘆,等藺承佑他們發現的尸首,只當是被尸邪所害。

其實真不想再殺人了,何況與自己并無仇怨,可誰看到自己在鬧市中跟蹤青芝,那可是自己謀害青芝的證據之一。現在是神智未恢復,萬一病好了,沒準會把這件事告訴藺承佑,這小子太不好對付,兩下里一對上,一切都瞞不住了。

掌心已經運足了功力,只需瞄準后背,往前一探就能穿膛而過,可不知為什麼,心里竟升騰起一強烈的負罪

這是良心在作怪,就像當初殺害青芝和姚黃時,自己也曾如此煎熬。

都說邪不能常練,因為遲早會壞了心,現在終于會到了,明明知道不對,傷天害理的事卻越做越順手,想回頭,已然回不了頭,若爺娘知道……不,一想到爺娘,膛里就痛得不上氣來,如果世上有公道,爺娘怎會落到那樣的下場?做了一輩子的好人,到頭來卻尸沉河底。

這麼想著中戾氣暴漲,來不及多想了,再晚就會引人懷疑了,前幾日被足,一直沒找到機會下手,今晚尸邪闖來,算是老天相助。子一傾,猛然抓向的后背,依然不不躲,口中卻喊出一個人名。

三個字,活像一記重錘,咚地朝面門砸過來,電石火間,窗外流星般飛來一條銀鏈,連脖頸都被纏住了。

與此同時,有人從窗外飛縱進來,那人左手拽銀鏈,另一腳踢中自己的心窩。

口活像被碾碎了,這一切發生在短短一瞬間,照自己的手本可以躲開,此刻卻因那三個字來不及做反應,那是記憶中再悉不過的一個稱呼,伴隨著渡口的船艄搖櫓聲,一次次從最親的人里喊出來。

怎麼會?不可能!為什麼會知道!

跳起來躲到高挑后,只把一雙狡黠的眼睛在外頭:“果然是你!”

王公子!

怎麼會是?卷兒梨呢?

藺承佑?他原來一直躲在窗外。

好啊,這一切本就是圈套!明明已經足夠小心了,到頭來卻栽在他們手上。

門外又涌來好些人,嚴司直和衙役們手中提著燈,一下子照亮屋子,有人驚聲道:“竟是你!”

脖頸上被人重重一勒,本不容多想。藺承佑抬手將人從地上拽了起來,冷笑道:“不枉我們費了這麼多工夫,你總算出真面目了。”

作者有話要說:法曹參軍:既有審案權,也有判案權,在長安稱“法曹參軍事”,設于諸州者稱“司法參軍事”。主要職責是審理案件(唐朝沒有刑事與民事之分),他們的上一級行政長比如縣令、州一般況下并不直接審案、判案(此點與宋代不同)。

唐朝名臣狄仁杰在明經中第之后就曾擔任過“司法參軍”一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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