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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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他就看見滕玉意帶著婢離席而去。

藺承佑琢磨一番,決定先靜觀其變,喚人把鎏金鴻雁銀匜拿來,凈了手給阿芝剝胡桃吃。

這時外頭忽有幾名仆從匆匆過來,一部分徑直去寶翠亭找淳安郡王,另一部分卻過來尋藺承佑。

藺承佑見是幾位國舅邊的常隨,蹙了蹙眉:“出什麼事了?”

領頭那個名寶忠,一向是劉府最得力的管事,此刻他臉極為古怪,附耳對藺承佑說:“傍晚小人奉國丈之命去迎接南詔國的顧憲太子和那幾位外地員的眷,巧半路遇上了,小人們便在前帶路,哪知穿過一座林子時,后頭那幾輛犢車一下子不見了,顧憲太子唯恐是鬼祟作怪,自己帶護衛在原地找尋,讓小人趕快回來找世子殿下和郡王殿下。”

藺承佑詫異莫名,此地是皇伯父和伯母幸之所,年年都有僧道隨行,不遠還建有一座皇家寺院,寺中梵音不絕,即便附近有鬼祟游,也往往避之不及,況且來時路上他也瞧了,方圓左右都“干凈”得很,怎會突然冒出鬼祟。

他霍然起:“人在何?”

阿芝納悶道:“阿兄,出什麼事了?”

藺承佑阿芝的腦袋:“前頭有人找阿兄,阿兄去瞧瞧。”

***

滕玉意回到月明樓,把事原委告訴了杜夫人。

杜夫人雖然覺得荒謬絕倫,但小涯劍遠不如當初在紫云樓澄亮是事實,上回見識過這劍斫殺妖邪的本領,心知阿玉離不開此劍,當即與滕玉意商量起來,若說是為了孩子的件向男子討要浴湯,別說丈夫絕不會同意,淳安郡王也會覺得冒犯。

于是托人給丈夫帶話,只說桂媼的某位親戚重病不治,要丈夫幫忙向淳安郡王討點浴湯做藥引。

坊間為了治病常有古怪之舉,有人自割雙耳做藥引,有人取了馬尿來喝,比起這些荒誕不經的藥引,一罐浴湯算不了什麼。

杜裕知聽了果然深信不疑,回說既是為了救命,只等散了筵,他立即開口向郡王殿下討要。

滕玉意聽到回話才放心,杜夫人把滕玉意摟到懷里,心里暗暗嘆息,玉兒想是前陣子嚇壞了,好不容易有把護的劍,自是千珍萬重唯恐出岔子。這孩子自懂事起,無論遇到何事,總是習慣自己一個人應對,長到這麼大,還是頭一回求到姨父姨母上。

得一塌糊涂,滕玉意烏黑的頭發說:“這下可以放心了,一切給姨父姨母。等到討到了浴湯,姨母再與你姨父說明原委,你姨父心里很疼你,不會怪咱們騙他的。今晚昌宜公主和阿芝郡主在場,各府的小娘子也在,你離席久了會顯得失禮,先回席再說。”

滕玉意在姨母懷里膩了一會,不舍走了。回到水瀑邊,淳安郡王卻已經不在寶翠亭了,詫異地用目找尋,不止淳安郡王,連藺承佑也不見了。

悄聲問杜庭蘭緣故,杜庭蘭搖了搖頭:“想是前院有什麼事,郡王殿下和藺承佑被走了。”

忽聽笙鼓喧嘩,第一酒令開始了。眾人玩了一個多時辰,別說沒看到藺承佑和淳安郡王返回,連那幾位外地員的眷也遲遲不見席。

這下不只滕玉意覺得古怪,連杜庭蘭也有些驚訝,杜紹棠起離了男席,坐到兩位姐姐邊,疑地說:“都戌時中了,再晚就該散席了。”

滕玉意讓春絨去找端福打聽出了何事,端福卻回說只知道藺承佑和淳安郡王出了府,同行的還有幾位國舅,但究竟出了什麼事,他也不知。

昌宜和阿芝了哥哥和皇叔的陪伴,便有些意興闌珊,又玩了一會,懨懨地下令散席了。

們聽了,只好回各自的院落歇憩。

杜紹棠送兩位姐姐回了月明樓,因為不便進院,只送到院門口就走了,上了二樓,杜夫人尚未歇息,迎出來道:“總算散席了。你姨父還未睡,姨母馬上讓桂媼遞話。”

滕玉意搖頭:“淳安郡王被人出去了,聽說還未回來。”

杜夫人愣了愣:“何時才能回?都這麼晚了……老爺若是夜半去拜謁,未免太唐突。”

滕玉意心里油煎火燎,小涯發了那通脾氣后便再無靜,偶爾敲一敲劍柄,劍只溫熱一陣,很快又變涼了,照這個形看,小涯未必能等了。

換作往日絕不會坐以待斃,但小涯要的不是別的……對方不肯沐浴的話,神仙也弄不來浴湯。

絞盡腦想對策,因為太出神沒接穩春絨遞來的蔗漿,杯子里的甜一下子灑落在上。

“呀!”

杜庭蘭一驚:“當心黏到上,快把下來。”

杜夫人說:“今晚也不會再出屋子了,直接換寢吧。”

滕玉意卻擔心浴湯能不能順利取來:“我還得等消息,拿件干凈襦換上吧。”

碧螺到行囊前隨手一拿,結果又是晌午滕玉意剛換下的蓮子白襦

“怎麼又是這件?快換件別的。”

“明日才是正式壽宴,奴婢晚間才把娘子的幾件裳熨過了,橫豎這件娘子明日不會穿,先將就一下吧。”

滕玉意只好接過裳穿了。藺承佑早在被桃酒弄污裳就把他那件換了,再說已經深夜了,這子穿在上料也不會有人留意。

屋里正著,樓下的院子突然傳來喧嘩聲,桂媼出去打聽,過了一會回房說:“樓下來了好些夫人和小娘子……聽說是那幾位外地員的眷,今晚也要在月明樓安置。”

滕玉意一喜,照這樣說,會不會淳安郡王和藺承佑也回來了。

忙令春絨去前頭打探消息,杜夫人把簪環回發髻上:“國丈府對這幾位眷這般重視,想必是朝中重臣的妻,我們房里還亮著燈,不過去問候一聲的話,未免有些失禮。走,去瞧瞧。”

拉過兒和滕玉意瞧了瞧,還好兩人飾齊整,三人下了樓,花廳里燈如晝。

榻上坐著好些眷,滕玉意抬頭去,竟大多數不認識。

左邊坐著一位夫人和一對孿生姐妹,夫人大約三十多歲,面容威嚴,段瘦削。

那對孿生姐妹與母親生得很相似,型卻比母親足足白一大圈,配上銀盤般的圓臉、細長的眼,倒比母親相貌更端麗些。兩人約莫十五六歲,裝扮一模一樣。

滕玉意又看右邊那對母上披了件水披風,里頭出鵝黃,額間了水的花鈿,邊也點了兩團紅的胭脂,生得秀絕倫,姿遠勝那對孿生姐妹。

滕玉意越看越覺得這,李淮固?

李淮固依在母親懷里,眼里還含著淚,抬頭看見滕玉意,先是一怔,隨即綻出驚喜的笑容:“阿玉。”

滕玉意一訝:“李三娘。好久不見。”

“阿娘,是滕將軍的兒。”李淮固驚喜地扶著母親起,又欣然對滕玉意說,“我還以為你不認得我了。”

滕玉意欠給李夫人行禮:“怎會認不出,也就四五年沒見,你跟小時候模樣差不多。”

李淮固握著滕玉意的手仔仔細細打量,又低頭看上的裳,不住點頭稱嘆:“這裳真好看。早就想去找你了,但我才到長安,今日一整日都在趕路,路上還在想,不知能不能在壽宴上見到你,怎知真讓我見著了。”

李夫人與杜夫人見過禮,含笑凝視滕玉意:“這孩子越生越好看了。你阿爺可好?府上可好?”

滕玉意一一回了。

李夫人比對著自己兒和滕玉意,笑嘆道:“這麼一比,還是阿玉強點。”

李淮固微微一笑,矜持地問杜庭蘭:“蘭姐姐,你是不是沒認出我?

杜庭蘭噗嗤一聲笑起來:“早就認出你了,我記得你眼下有顆小小的朱砂痣,你瞧,它還在這兒呢。”

說著溫地點了點李淮固的臉頰,李淮固眼波里笑意漾開,一左一右拉住滕玉意和杜庭蘭:“今日太高興了,你們住在哪間房?我與你們同住吧。”

杜庭蘭遲疑了一下,滕玉意卻歉然道:“哎呀,怕是不行。房里只有三張床,都這麼晚了,姨母老人家不便挪衾被……”

杜夫人和李夫人笑著搖頭:“今日太晚了,有什麼話改日再說吧。這些孩子,一見面就膩在一。”

李夫人又引們到榻前,指了指那位瘦削的夫人:“這位是淮西節度使彭將軍的夫人,這是彭家大娘、彭家二娘。”

滕玉意笑容微滯,先前在席上因為惦記小涯的事并未細聽,原來晚到的眷里竟有淮西節度使的妻

前世并未與彭家的眷打過道,此刻仔細端詳彭氏母,腦中像被掀開一塊塵封已久的布,一下子涌出來好多早已淡忘的碎片。

記得前世駐守淮西道的是名將彭思順,彭思順病逝后,接掌兵權的是彭思順的長子彭震,彭震狼子野心,不久之后便集結鄰近蕃道發了兵變。

前世阿爺之所以率兵出征,正是為了剿平淮西之

……可是……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按照前世來推算,彭思順早在去年就過世了,等到阿爺出征之際,淮西道、淄青、山東南道已作半年多了,儼然有愈演愈烈之勢。

這陣子從未聽說淮西有叛,而且從彭夫人和彭小娘子的裝束來看,也不像在服重孝的樣子。

莫非彭思順還活著?

滕玉意思緒紛起來,該不是自己的記憶出了差錯,否則為何今生有這麼多與前世不同之

彭夫人對杜夫人說:“……這是我們大娘,名花月,二娘名喚錦繡。”

兩方見過禮后,各自回到榻上落座,幾位夫人輕聲寬:“彭夫人李夫人驚了……所以竟是路上遇到鬼祟了麼?”

李夫人臉發白:“突然刮來一陣怪風,犢車就走不了,外頭有人在哭,拍打窗棱想進來,那形簡直嚇死人,還好王世子和郡王殿下及時趕到,不然還不知會怎樣,”

彭夫人畢竟出貴要之家,此時已經鎮定了不,苦笑道:“當時看到一道銀鏈子打過來,我們只當又是鬼祟,哪知周圍的鬼影一下子全都不見了,才知有人相救……都說王世子師從清虛子道長學了一好本領,今日算是大開眼界了,這小郎君好俊的手。”

李淮固垂下眼睫,神寧靜不知在想什麼。彭花月和彭錦繡似是想起當時形,嚇得再一次在母親后。

正聊著,管事過來說廂房里的寢已經安置好了,時辰不早,還請彭李兩家的眷回房安歇。

滕玉意隨姨母和表姐回了二樓,碧螺已經打探消息回來了,說淳安郡王才回府,方才桂媼已經托人給杜老爺帶話了。

三人舒了口氣,滕玉意催杜夫人和杜庭蘭歇息:“姨母,阿姐,你們先睡,我一個人等消息就是。”

***

藺承佑一行在門前下了馬,把馬鞭扔給侍從,徑直回了飛逸閣。

顧憲邊走邊與淳安郡王說話,無意間一轉頭,就見藺承佑仍若有所思擺弄手里的小荷包。

鬼都被你收進荷包了,還有什麼不對勁麼?”

藺承佑:“我怎麼覺得,這鬼像是被憑空投在此的。”

顧憲哦了一聲:“何謂‘憑空’?”

藺承佑把荷包往懷里一塞:“這鬼兇厲無比,死前必定懷著極大的怨念,它不似尋常游魂,飄到此總要有個緣故,可剛才我問它從何而來、為何在此作祟,它竟一概不知,像是被人掉了幾魄,存心引到此似的……”

淳安郡王詫異道:“存心如此?那人目的是什麼?”

三人默了一下,指不定是奔著車里的那些眷來的,一邊是彭震的妻,另一車是李遠的妻,這二人……

一個在雄踞一方的強蕃,另一個是頗蒙圣寵的新貴,京中有人因為嫉妒而生事,倒也不奇怪。

淳安郡王思量著說:“還好車里都是將門之,膽子不算小,若是一下子嚇得神志失常,那可就麻煩了。”

顧憲想了想:“說起車里的眷,那位李娘子當真沉穩聰慧,當時承佑一到就問出了何事,大多數眷都嚇得口齒不清了,只有還能勉強說清來龍去脈。說起來也夠險的,鬼回來撲襲李娘子時,還好承佑帶著一能長能短的法,否則也不能及時把人救下。”

剩下的話不必說,今晚只有承佑一個人會道,為了救人勢必要追出去,在外耽擱久了,不但對李娘子名聲有損,承佑也麻煩。

這時院子里有位管事迎過來說:“郡王殿下總算回來了,先前小人出去布置宵夜,回來房里就多了些香囊、團扇、香餅、詩箋……看著像子之,不知該如何置?”

顧憲訝道:“該不是對王爺示吧?”

管事垂首表示默認。

顧憲笑起來:“沒想到長安娘子跟我們南詔國的孩一般直率大膽。承佑,你房里該不會也堆著一大堆吧。”

藺承佑正要接話,管事又說:“國子監的杜博士有事求見,殿下見還是不見?”

淳安郡王一怔,若非急事,也不會這麼晚來拜謁。他點點頭說:“快請杜博士進來。”

顧憲便自行回廂房了,藺承佑原本也要回房,想了想,忽又負手跟上淳安郡王。

淳安郡王奇道:“你不回房歇息麼?”

藺承佑隨他進了房間,徑直在一旁榻上袍坐下,笑道:“我了,到皇叔這討點宵夜吃。”

不一會杜裕知隨下人進來,簡單寒暄幾句,就直率地稟明了來意。

淳安郡王驚詫莫名,然而沉下心來一想,杜裕知一向是京中最正直最有傲骨的文臣,若非急等著救命,絕不至于厚著臉皮深夜過來討浴湯。

他震驚片刻,咳嗽兩聲道:“既是為了救人,杜公不必覺得難為,我正要沐浴焚香,杜公在此稍候片刻就是。”

杜裕知自是激不盡。

淳安郡王一走,房里就只剩藺承佑和杜裕知了。

杜裕知拘謹地飲了一口茶,不經意一抬頭,就見藺承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杜裕知早知道藺承佑頑劣不羈,當即戒備地掃了他好兩眼,確定他不像要刁難自己的樣子,這才重新坐直子。

可就在這時候,藺承佑冷不防開了腔:“敢問杜公,貴府那位老媼的親戚是突發急病麼?”

杜裕知茫然思索起來,來時還未聽說有此事,直到晚間妻子才突然令人傳話,嗯,應該是突發急病沒錯。

“回世子的話,正是急病發作。”

藺承佑:“頭一回聽說用浴湯做藥引,可知是哪位醫工下的方子?”

杜裕知搖頭:“這……杜某也不知,只知急需藥引救命。”

藺承佑笑了笑,沒再接著往下問。

杜裕知暗松了口氣,就聽耳房門響,淳安郡王像是怕杜裕知久等,很快就沐浴完出來了,將手中的水囊遞給杜裕知,正道:“也不知夠不夠,我令人在浴斛守著,若是不夠,杜公只管令人傳話。”

杜裕知肅容接過浴湯,千恩萬謝告辭了。

這時管事領人送宵夜,淳安郡王讓管事去鄰房邀顧憲,又對藺承佑說:“你不是早說了,這會倒不見你了。”

藺承佑把茶盞擱回案幾,笑道:“不了,我才想起還有點事要代阿芝邊的人,還得出去一趟,皇叔你們吃吧,不必等我,我回來就歇了。”

***

滕玉意在房里等了一陣,遲遲不見姨父派人回話,干脆坐在桌前,從鏤空牙筒里取出一牙箸,蘸了水寫寫畫畫。

杜庭蘭在鏡臺前卸了簪環,走過來一瞧:“在寫什麼?”

滕玉意若有所思把那個“三”字抹去,托腮嘆道:“今日見了李淮固,我倒想起不小時候的事。”

杜庭蘭一向心細如發,也思忖著坐下:“我記得李淮固小時候靦腆多了,今日看說話,倒是比從前沉穩不,聽說阿爺如今也是一方要員,想來這幾年沒在阿爺邊歷練。”

滕玉意歪著頭想了想,李淮固的父親擢升比前世快多了,如果沒記錯,前世死的那一年,李遠還只是阿爺淮南道轄治下的蘇州刺史,沒調任浙江,更沒兼任浙東都知兵馬使……

今日這一見,才知李淮固的父親已是一方要員了。

不過經過這幾樁事,早已習慣這一世的事與前世的記憶不同了,只是心深,仍覺得有點不對勁……

這時外頭忽有人敲門,滕玉意等不及,親自去開門,果然是碧螺回來了。

碧螺微微著氣:“不好了,中門全都落了鑰,聽說宿川出了怪事,幾位國舅怕昌宜公主和阿芝郡主到驚嚇,下令在眷的院落外嚴加看管,選的都是一等護衛,嚴各院串門。奴婢沒法托人傳話,也不知道杜老爺在前頭如何了。”

杜庭蘭啊了一聲:“這可如何是好。”

滕玉意心如麻,走到暗輕輕敲了敲劍柄,劍幾乎只溫熱了一下,就冰冷如水了。

“來不及了。而且白日我同端福說好了,他晚間會在月明樓東北角墻外的中巷里等消息,只要姨父取到東西,碧螺就會給端福送話,現在中門一鎖,兩下里都得不到消息,我得趕快去傳話,省得端福和姨父一直苦等。”

說著懷里的禿筆,隨意找了件披風披上了,杜夫人和杜庭蘭見狀忙說:“你別去,讓碧螺們去。”

滕玉意說:“碧螺不會翻墻,我多懂點招數。再說院子里人多眼雜,中間又隔了窄巷,端福子謹慎,如果不能確定是我,未必肯現,假如碧螺高聲嚷他的名字,定會引來護衛,所以還是我去最快。”

不容分說掩上門,下樓尋到東北角,果見墻外有一株柳樹,低聲就要喚端福,恰巧外頭窄巷里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快步走過,想是護衛巡防。

滕玉意斂聲屏息,等墻外回歸安靜,兩手向上一攀,悄悄爬上了墻頭。

自從練了桃花劍法,姿就比從前輕捷許多,回來后又跟霍丘學了不招數,爬墻完全不在話下。

攀到墻頭坐直子,迅速朝四下里一看,居然一個人也沒有,莫非端福方才為了避人躲開了?

正猶豫著是跳下去還是翻墻回去,就聽不遠有腳步聲走來,是個男人,而且只有獨自一人。

滕玉意二話不說就要往回跳,那人卻冷不丁了一聲:“王公子。”

滕玉意子一晃險些沒掉下去,竟是藺承佑。

坐穩子扭頭朝下看,就見藺承佑在巷中負手仰頭

心中驚疑不定,勉強出一笑容:“世子?”

藺承佑笑了一下:“你在找端福麼?”

滕玉意想了想,干脆跳巷子里:“世子瞧見端福了?我有事要找他,哪知各都落了鑰,婢送不出話又不會爬墻,只好我自己來了。”

藺承佑懶洋洋舉起一樣東西:“你在等它吧?”

滕玉意怔了怔,藺承佑手里的是一罐水囊,而且他似乎為了證實心中的猜測,還故意在面前晃了晃水囊。

滕玉意聽到水聲晃,臉驀然一紅。

“你——”

“這是皇叔的浴湯。”藺承佑一哂,“下午你讓端福潛進飛逸閣,原來是為了浴湯,了我的還不夠,連皇叔的浴湯都騙。”

滕玉意窘得無地自容,左右瞄了兩眼,打著哈哈笑了笑,然而從臉頰到脖頸,皮幾乎一霎兒就變紅了,被月一照,活像染了胭脂似的。

藺承佑睨了幾眼,莫名覺得眼,咦,上穿的布料竟跟他白日那件襴袍一模一樣。

他挪開視線:“你一個小娘子,弄這麼多男人的浴湯做什麼?別告訴我是為了好玩,嘖,我都替你臊得慌。”

滕玉意原本還想好好解釋解釋,被他毫不留指責一通,愈發恨不得鉆進地里,瞪他一眼道:“當然是為了辦正事,緣故麼,下午我已經跟世子說明了,怎奈世子不信。”

藺承佑抱起了胳膊:“為了供養你那把劍?劍里的靈說的?”

滕玉意沒吭聲。

藺承佑譏諷道:“你就不會好好同我說麼,非要我的浴湯?”

滕玉意奇道:“如果我好好同世子說,世子就會把浴湯給我?”

藺承佑一噎,他見過無數道家至寶,頭一回聽說要男人浴湯供奉的,假如滕玉意照直同他說,他定會因為覺得荒謬斷然回絕。

他呵了一聲:“滕杜兩家那麼多男人,為何偏要旁人的?”

“因為只有你們的浴湯才算胎息羽化水,旁人的浴湯會損壞我這劍的靈力。”

“又是劍里的靈說的?”藺承佑哼笑一聲,“行吧,你既然到了我的,為何還要找皇叔討要?”

滕玉意:“下午世子在溫泉池里沐浴,水里不小心摻雜了旁人的浴湯,靈不肯洗。”

藺承佑,好個矯靈。想到又一次暗算他,他就氣不打一出來,假裝在他面前絆倒,暗中卻把一整囊的桃酒灑到他上。

滕玉意瞧他一眼,低頭行禮道:“我不該令人世子的浴湯,這是我的不是,我自愿向世子賠罪。我這劍剛從彩樓回來就不行了,事來得太急,我也想直接跟世子討要,可是又……又……實在說不出口。我也是走投無路才出此下策。”

藺承佑一哼,說得好可憐見。

滕玉意把小涯劍取出來給他瞧:“世子瞧吧,劍靈馬上要死了。”

藺承佑:“靈死不了,充其量靈力大幅減弱。”

滕玉意一愣,死不了麼?沒好氣地說:“世子手邊的法數不勝數,損壞一兩件對你而言算不了什麼,可是小涯劍既然認了我做主人,我就得好好護著他,在我手里別說損壞靈力,一點累一點都是不的。”

藺承佑耳朵,自從與道,沒見識上這軸勁,對邊的人和看得極重,簡直比他還要護短。

滕玉意說完那番話,向藺承佑攤開手:“世子問完了吧,淳安郡王既然已經把浴湯給我姨父了,這東西就是我的了,世子可以把東西還給我了嗎。”

藺承佑沒吭聲,話是問完了,看手中黯淡的劍,的確也撐不了多久了。

然而他心里還是覺得不對勁,滕玉意令人他的浴湯,卻讓姨父當面向皇叔討要浴湯,莫非之前就聽說過皇叔的為人?所以確定皇叔一定會給?

想當面問問究竟是怎麼想的,又覺得好像沒必要。

而且,他一想到滕玉意用皇叔的浴湯泡小劍,心里就說不出的古怪。

罷了,先把這法救“活”再說,至于又一次暗算他的事,稍后再跟清算。

他把水囊遞給:“拿著吧。”

“多謝世子。”滕玉意高興地手去接,誰知還未接到手中,水囊就摔倒了地上,瓶蓋一松,囊中的浴湯瞬間淌了一地。

滕玉意一呆,急忙蹲下來去撿,可終究遲了一步,囊中的水很快只剩個底了。

滕玉意抓著水囊看了一晌,再抬頭時,杏圓的眼睛里已然有了淚花。

“藺承佑!”咬牙切齒從齒出一句話。

藺承佑著水囊發怔,鬼知道他剛才在想什麼,居然沒拿穩水囊,眼看滕玉意一下子氣哭了,他竟有些無奈,以他的手,若說自己不是故意的,別說滕玉意不會相信,連他自己也覺得說不通。

滕玉意氣得臉都白了,藺承佑就是故意的,他無非氣下午暗算過他,但如果能當面討要來浴湯,何至于出此下策。

看樣子小涯的靈力是救不了了,即便小老頭活著,也會變一件毫無法力的廢品。心中恨得不行,虧前幾日還覺得藺承佑是好人。錯,此人何止囂張,簡直可惡至極!!!

“藺承佑——”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膛劇烈起伏著,要不是尚存最后一理智,真想抓花他的臉。

藺承佑像是猛然回過了神:“我的浴湯是不是也能用?”

滕玉意眼睫上還掛滿淚珠,怒容卻一滯。

“我賠你就是了。不能要溫泉池里的,只能要浴斛里的對不對?”

滕玉意喜出外,哪還顧得上生氣,忙含淚點點頭:“是的。”

“你在此等著,我先前做了安排,短時辰不會有人來此巡查,我稍后就來。”藺承佑邊說邊向后退了幾步,一個鷂子翻影消失在屋檐上。

滕玉意著空的窄巷,心里七上八下,藺承佑真愿意把浴湯給嗎,不會又打算坑吧。而且來了這麼久,一直沒看見端福,滿腹疑團,在原地干等了一會,唯恐被人撞見,翻墻回到月明樓的院墻里,直到再次聽到腳步聲,才把腦袋探出墻角,確定是藺承佑,悄悄從墻上跳下來。

藺承佑換了裳,鬢角還是漉漉的,臉上掛著水珠,眉目致絕倫,一從屋檐上跳下,就沖滕玉意招手:“你手不行,翻墻當心水灑出來,就在這兒供奉吧。”

滕玉意看他手中端著一個酒甕,足足比淳安郡王的水囊大上一倍,到了他跟前,還沒開口說話,先聞到他上清馥的香氣,似竹非竹,清幽絕俗,自小也算見過不名貴香料,從沒聞過這樣好聞的澡豆。

藺承佑揭開甕蓋,里頭果然盛著一大甕清的浴湯,輕輕把甕放到地上,湯面震,泛起一團團細小的漣漪。

兩人著浴湯,都有些不自在,末了還是藺承佑臉皮更厚,主開口說:“把劍放進去吧。”

滕玉意嗯了一聲,拔劍出鞘,小心翼翼把劍沒湯中。

等了片刻,小涯劍毫無靜,藺承佑狐疑地說:“靈怎麼跟你說的?是這樣供奉的麼?”

滕玉意思忖道:“小涯只說要用胎息羽化水洗子,論理泡進去就可以了。”

話音未落,水面劇烈地漾起來,只一個錯眼,小老頭就從劍里鉆出來了。

“喲吼!”小涯歡快地攪浴湯,“哇哇哇哇哇哇!太舒服啦!老夫活過來了!”

他邊說邊往水里猛地一鉆,旋即又探出子,原本青灰的臉一下子變得又紅又亮。

“咦嘻嘻!哦吼吼!好舒服,真痛快!”小涯舀了大把浴湯使勁自己膛,口中怪笑聲不斷,“這湯真香,嘻嘻嘻嘻嘻,老夫從來沒有泡過這般正宗的胎息羽化水,藺承佑,你小子不錯!你好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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