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華濃以前就聽說過武裝部隔三差五的就會查抓投機倒把,以前也撞見過一次,那次在路上聽見有人嚷嚷著抓人,但是那邊跟隔著一段距離也沒有親眼見到況。
這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
聽霍庭說這幾年對投機倒把查得格外嚴,罰也很重,幾年前竟市還是有個大家心照不宣的黑市集中地,如今也散了,那些投機倒把人員基本上就是在市里各個效益不錯的廠子家屬院邊上打游擊,有購買力的也就是這些人了,剛才那條小巷子過去那邊確實有幾個家屬院。
不過再怎麼嚴查,也無法阻攔大家的求生。當生活都難以維持了,總是有人愿意鋌而走險搏一搏的。
這次的人倒霉,被逮住了那不用說,下場肯定是糟糕了,東西和錢財被沒收還是次要的,節輕點兒挨分游街,節嚴重的可能還會連累到家里人。
就沈華濃往前走兩步路的功夫,迎面過來那人風似得已經靠近了,而那條巷子口竟然又跑出來一個人,這人猶豫都不曾,就直接就朝沈華濃的方向過來了。
沈華濃頓了頓,這是被人給一鍋端啦?怎麼還一個兩個的都朝同一個方向跑呢?
這條路是竟市的主干道,馬路兩邊都是各個機關單位的高墻大院,門口都還有值班室有人看著,憑工作證才能進去的那種,這個鐘點還沒有到正式上班的時候,沈華濃剛才走過來的時候,兩邊的門基本都關著,想溜進去躲躲基本不可能。
而且追得這麼,也不可能有人愿意冒著被牽連的風險開門幫著躲避,再加上現在路上的人也很,想要渾水魚躲過去都不可能。
不過前去約五六百米機電廠旁邊有條小巷子,穿進去之后就是一片居住區了,岔路很多,只要跑過這五六百米,鉆進巷子里,基本上就安全了。
眼瞅著人越來越近,沈華濃趕將昭昭給抱了起來,免得被人給撞到了,然后就準備走到馬路中間去讓一讓。
就在邊讓路邊在心里喊加油,你們跑快點兒的時候,突然從斜前方飛過來一個麻袋。
同時一個很輕很低的男人的聲音說著:“接住。”
要不是沈華濃閃得快,那就直接砸到昭昭背上了,聽砸在地上的聲音分量還不輕,有腥味從地面傳過來,應該是某種類,袋子裹得很嚴實,看樣子還包了好幾層,出來的氣味也不算濃郁。
沈華濃沉著臉將昭昭放下來,彎腰提起地上的麻袋掂了掂,約莫有個六七斤重。
“對不住。”對方匆匆說了一句,也沒看沈華濃,應該是怕沈華濃記住他的長相,還捂住了臉,繼續撒丫子往前跑。
沈華濃也確實看不清他長相,只知道是個中等個子,中等材、上跟下差不多一樣長的男人。
這特麼......求生可真的是很強啊!
剛才還在給他加油打氣啊,他差點砸到跟昭昭不說,這是,還打算砸了之后利用拖延時間來著?
這就很沒節了啊,不買賣雙方是投機分子,包庇接應的人,甚至說像這樣天降橫禍,說不清楚東西來源的人,都是要被究責的。
沈華濃轉對著那人甩開胳膊活了一圈,對方現在已經跑到后面去了,應該是確定沈華濃完全看不清楚他臉了,他也不捂臉了,邊跑邊著罩在外面的裳,速度比剛才稍微慢一些,就連先前氣如牛的聲音都刻意下來,看樣子是在控制氣息了。
一看就是個很有經驗的慣犯。
就在人準備過馬路的時候,沈華濃活完了,飛快的又將那麻袋砸了過去。
隨著“嘭”的一聲響,就見剛下服松口氣的男人突然往前趔趄了一步,然后一個飛撲趴在馬路中間了,伴隨著咔的一聲響,沈華濃聽見一聲“臥槽!”
拍了拍手,朝對方冷哼了一聲。
那邊還躺在地上罵道:“神經病啊,給你你就拿著唄,尼瑪,尼瑪......哎喲,我的下。”
“媽媽。”昭昭扯著沈華濃的角搖著,“媽媽媽媽,是那個人,那個......”
沈華濃擔心跑出來的第二個人同樣無節砸東西,也不跟地上那個正爬起來的倒霉蛋計較了,趕轉過來,將昭昭抱起來。
昭昭指著前面狂奔過來的人道:“我罵哭的那個。”
對方正好轉過臉看過來,沈華濃一看,竟然是張煉。
年的頭發有些長了,全部汗在頭上臉上,顯得一張臉更是又瘦又小,腦袋看著大,看見沈華濃明顯愣了愣,剛才還張著在呼呼氣,現在馬上就閉著別開了頭,原本靠近沈華濃這邊的手上提著個黑布袋子,也被他拘謹的轉到了另一邊,然后繼續一瘸一拐的往前跑。
這時,一道從前方巷子口照出來,落在沈華濃前面不遠。
嘈雜的腳步聲和追趕聲更近了。
“跑掉兩個,別那些狗日的跑了,他娘的!”
“累死我了,這兩個可真能跑,后面那個好像是個的,連個小娘們都跑不過回去說出去都死。”
“抓住了死勁揍一頓!必須抓住!”
沈華濃心里嘆了口氣,然后朝張煉的方向道:“張煉,你過來。”
張煉聽見了,腳步略遲疑了一下,還是慢慢停住了,回過頭來。
沈華濃又朝他招了招手,他看了眼巷子口,然后抿抿一瘸一拐的小跑過來了,也不說話,茫然無措的看著沈華濃。
沈華濃低聲道:“拿著東西跟著我走,一會見人你別開口。”
張煉愣了愣。
沈華濃匆匆打量他,年生得好看的,但是這氣質長相,搭配那一頭跟昭昭新剪的差不多的過耳的發型,丑也不能說是很丑,就是看著格外的別扭,就像吳京扮人那麼不和諧。
再瞅瞅他后背,看這瘦弱纖細的背影,這爛大街的孩兒發型......難怪還是有人以為他是個的。
想了想,沈華濃將頭上的老軍帽拿下來罩在張煉頭上了,幸虧這兩天覺得戴絨帽有點兒熱換了這頂最流行的男皆宜的帽子,不然還真的不太好辦。
帽子罩上去大了一點兒,不過也不很明顯,現在的孩子戴家長的帽子很普遍,不是大問題。
“你把頭發往上撥一撥,罩在帽子里,不然容易被認出來,多還是遮掩一下吧。”沈華濃說完,張煉就悶悶的照做了。
這是巷子里已經有人出來了,沈華濃又匆匆囑咐了昭昭讓一會兒別說話。
昭昭懵懵的,還想問什麼呢,看那巷子里的人拿著手電筒照過來了,沈華濃小聲“噓”了一聲,就閉上不問了,乖乖的趴在沈華濃肩膀上,抱著的脖子,眼睛卻滴溜溜的看著垂著頭的張煉。
跑過來的有五個人,兩個人停下來朝沈華濃這邊過來,另外三個繼續往前追去了。
“你們干什麼的?站好,接檢查!”
沈華濃拍了拍昭昭的后背,站定,鎮定的道:“兩位同志,我是去上班的,要做早點,上班時間別別人要早一點,每天都走這條道的。”
“你手上拿著什麼?”其中一個人打量著張煉,到肩膀高的年渾繃,不自覺的攥手上被人拿電燈照著的布袋子。
沈華濃也不知道里面是什麼,沒法代答,從容的道:“給兩位同志看看里面的東西。”
張煉頓了頓,瞅瞅,還是打開了布袋子,里面是七八條筷子長的鯽魚。
“這是干什麼的?東西哪里來的?”對方嚴厲的問道,“跟我回去調查!不準投機倒把,沒學過嗎?私下倒賣一針一線都是投機,想割資本主義尾嗎?!”
對方推搡了一把,張煉垂著頭攥住那布袋子,也沒吭聲。
沈華濃趕道:“同志,你們誤會了,是這樣,我就在前面三花賓館上班,不然你們跟我去核實一下,就在前面不遠了,這位是我......收的徒弟,他正在跟我學廚,不好用公家的東西教他練手,這是昨天特意讓他回大隊去拿的,我們大隊昨天干塘分魚,都是家里分的。”
竟市到都是池塘,現在這個季節,是有些公社已經開始清理池塘挖藕分魚了,也不算是瞎編的。
“哪個大隊?”對方跟著問。
“你是霍庭媳婦吧?”這時,旁邊那個一直沒出聲的中年男人突然問道。
沈華濃心里一喜,瞅瞅那人,其實沒有什麼印象,不過接過的武裝部的人就只有國慶節那次,馬上就記起霍庭當時是怎麼稱呼武裝部人的,一臉欣喜的道:“是王大哥嗎?剛才我都沒有認出你來。”
這中年男人笑了笑,道:“我就是看著覺得像,上次霍庭送你去醫院食堂上班,怎麼,現在調到三花賓館了?孩子沒人帶吧?”
沈華濃笑了笑,點點頭。
對方拍了拍同事的肩膀道:“這是霍局長的家屬,肯定不會做違紀的事,幾條鯽魚不至于,看人家覺悟多高,自己帶,都不浪費單位的。”
那人瞅瞅沈華濃,沈華濃微笑著跟對方點了下頭。
“行了,我們走吧,抓人要,那兩個跑掉的也不知道柱子他們仨搞不搞得定。”
“小沈啊,你注意安全,我們有事先走了。”
沈華濃朝他們擺擺手,“不耽誤兩位同志,你們抓了人有空到三花賓館過早啊,這麼早的維持治安都辛苦了。”又說,“王大哥,回頭我讓霍庭找你喝酒啊。”
對方笑了笑,往前去了。
“我們也走吧。”沈華濃跟張煉說。
年看看,肩膀松了松,將袋子收起來,悶聲跟著。
過了會兒,昭昭小聲的湊在沈華濃耳邊問:“媽媽,我可以說話了嗎?”
沈華濃拍拍的屁,道:“行了,可以說話了,想說什麼?”
昭昭問道:“媽媽,他也跟著我們去嗎?你要教他做飯嗎?今天燒魚對不對?我想吃魚蒸蛋。”
小丫頭剛說完,張煉就轉過頭來看著沈華濃。
沈華濃:“......”
在兩雙亮晶晶的眼睛注視下,問張煉:“學廚很辛苦,你......”
還沒有問完,張煉就道:“我學,我想學,我不怕苦。”
“那行,你跟我走吧。先在后廚從學徒工做起吧。”
“好!”
至于教不教,是不是自己親自教,沈華濃暫時也沒有說死。
教也分了好幾種,一種是跟教彭振華、方大慶他們一些小竅門,簡單的食譜配方,這種多教一個兩個對沈華濃來說也無所謂。
如果張煉跟著學到點兒東西,以后能夠混口飯吃,日子過得輕松些,也愿意,就當回饋這年對的盲目友好吧。
另一種就是真正的當徒弟對待,從基本功一點一點的開始教了。
沈華濃現在還這麼年輕,從前也沒想過正兒八經收徒弟的事兒,不過,如果張煉真的是好苗子,覺得也是可以考慮的,畢竟這年跟別人比起來,對來說總是有點兒不一樣的。
帶個徒弟到出師,不徒弟要付出努力經歷,當師父的也付出很多,如果有上的基礎維系,對沈華濃來說肯定是更好的選擇了。
想想那些見好苗子就主教納麾下的名廚,沈華濃還稍微反省了一下,比較起來,自己是不是太小氣了點兒啊,收徒弟都得別人主討好自己,唉,這覺悟簡直了......
這件事定了,昭昭又開始點起早飯來,“今天我要吃......”
正走著,后突然有人大聲嚷道:“姐,姐,姐!你等等我呀,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說你變老了的,咱們姐弟就吵兩句,我不該生你的氣走掉的,你就這麼狠心不管我了啊,我被人給抓了!”
“你快來幫我解釋解釋,我就是帶著來給你送東西的,他們非不相信我,說我是投機倒把。”
“我真的是冤枉啊!這都是家里養的,不是投機倒把,我家里兩只,還有兩只表哥表姐他們知道我要來看我姐,特意讓我給捎過來的,讓跟外甥和姐夫都好好補一補。”
“你們看,我姐旁邊的就是狗剩,那是我侄子,我侄子都跟著我姐了,我們一起的,真的!我向主席發誓!”
這聲音聽著耳的。
“媽媽,那個人好像在喊你。”昭昭趴在沈華濃肩頭,先看到了。
沈華濃回頭去看,就見剛才企圖砸坑的那個“慣犯”被兩個人著過來了,后面一個人氣不過還給了他一腳:“你跑,你再跑!”
這人理直氣壯的道:“你們弄那麼大陣仗我能不跑嗎?誰知道你們干啥的,我怕被牽連啊,再說了同志,你們看我這行頭,我像是需要投機倒把的人嗎?我有我姐照顧,不需要做這麼丟人的事,我能不知道這是犯罪,你們不能抓不到真正的賊就拿我來頂缸啊!”
武裝部一個同志被他吵得頭疼,罵道:“嗶嗶!”
“好吧,不說就不說。”這人見沈華濃回過頭來了,又趕扯著嗓子朝這邊嚷道:“姐,你至于嗎,就吵了兩句,你就不管我了啊!”
沈華濃角了。
對方又看向張煉:“狗剩、狗剩,你路上過來我可是照顧你了啊,你得給我作證,我們倆就是一起來的!”
“就許你帶魚,不許我帶了?你帶了七八條,我這才四只,怎麼你都沒事,我就是投機倒把了?”
張煉惡狠狠的瞪著走近的青年:(`へ)
去你媽的狗剩,你才狗剩,你全家都狗剩!!
他看看沈華濃有些心虛,都是因為他,現在害得被那個無賴給纏上了。
那個無賴認得他,如果他拉著自己不放......
張煉想到的,沈華濃自然也想到了,心里將這人踩在地上了好幾遍,可等他們一行人走近了,看看明明比自己要老的青年,還是得擺出姿態來。
罵道:“你不是能耐嗎,還敢跟我發脾氣了,跟你說今天賓館那邊缺貨,今天客人多,菜不夠,讓你幫我拿這幾只過去先對付完今天再說,你舍不得,現在回來求我做什麼,驢蛋?”
驢蛋:......
“對不起,姐,你真的不老,很年輕,很年輕,比我可看著年輕多了,我錯了。”
沈華濃:╭(╯^╰)╮
死去吧!
“王大哥,你也知道我家就那分,我也就只有一個哥哥,哪有什麼弟弟,他就是看我家現在過得好了,死乞白賴非認我當姐姐的,以前看著人還行,現在一看,還是覺悟太低了,我對他真的是太失了,不想再要這麼不要臉的弟弟。
你看看,事是這樣的,我說家里的反正是一時也吃不完,先著賓館,他不同意,現在我要跟他斷絕關系,你們抓他過去好好的教育教育吧!”
驢蛋:......
別人竟然還是認識的,臥槽啊,差點就餡了。
不過他腦子轉得快,“姐,你不管我我就死定了!一天是姐終是姐,你不管我,我也纏著你,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愿意把給你,你隨便拿去嗎?狗剩,快幫我說說話呀!”
最后看他倆演得這麼好,老王還是將人給放了,也還了,只口頭批評了幾句,然后又回去繼續追人去了。
沈華濃:......
讓張煉抱著“的”四只,一行人往三花賓館的方向去。
“你還跟著我做什麼?”武裝部的人走遠了,沈華濃不滿的問后面的跟屁蟲。
“姐,瞧你這話說的,大家剛才都認了姐弟了,你別這樣,我的都給你了,你總得讓我喝一碗吧。”他張煉的帽子,被張煉躲開了,“狗剩,你說是不是?你都能跟著,你也跟我姐認識的?”
張煉氣道:“你別再跟著我們!”
“呵呵。”青年將手放在后腦勺上,悠閑跟著,道:“這才多會功夫就都你們了啊,那也得算上我啊,是我們。”
見張煉和沈華濃都不搭理他,他就去逗昭昭,“小姑娘你說是不是?”
昭昭好奇的看著這人,眨著眼睛問道:“你是誰?你什麼名字啊?為什麼要送我媽媽。”
青年呵呵笑了笑:“小姑娘真有禮貌,我剛才跟你媽媽認了姐弟,所以才送,你就我......舅舅。”
這臉皮就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