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松平!你代清楚,2009年8月18、19兩天,你在哪里干了什麼?張亮,李平三這兩個人,跟你又是什麼關系?”
一張桌子前后坐著檢察人員和被檢查人員,旁邊還有法警值班。
彭松平坐在椅子后,平淡地說:“這兩天是什麼重要日子嗎?好幾年的事了,我都忘記了。”
這是他被帶進來的第三天,除了人生自由被限制、并且一天八小時被番審問之外,一切都不算糟糕——至年近六十的副組織部長直到現在,有吃有喝有睡,神始終不錯。
檢察人員冷笑地一拍桌子:“就算你忘記了這兩天,總還記得張亮和李平三這兩個名字吧?”
這回彭松平凝眉思索了一會:“有點印象,好像是黨某個同志的名字?”
“我來提醒你!”檢查人員喝道,“這是龍平龍新兩市市長的名字!2009年8月的18、19兩天,你分別和兩人在京都酒店訂了一個包廂,從下午6點到晚上9點這三個小時的時間,都是在商量什麼事!?”
彭松平微微笑了:“張檢查員,我說過了,事已經隔了三年,又不是什麼特別大的事,我現在真的記不清楚了。不過我和張市長、李市長并沒有太多深,這兩位當時進京可能是想跑一點關系吧,有人在我這里牽線……”
“所以你就私下幫了他們?”張檢查員立刻接話,態度咄咄人。
彭松平的養氣功夫很好,從進來開頭到現在都三天了,不管檢查員什麼態度,他始終從容平靜:“我為什麼要幫他們?我和這兩位也就是吃一頓飯的,他們之所以能當上市長,是這兩位同志平時兢兢業業服務人民的結果,也是黨慎重嚴謹討論之后的決定。”
“那麼彭部長在這兩位被提拔市長這件事上,是什麼態度呢?”張檢查員追不舍。
彭松平看了張檢查員一眼:“在書面上,我持贊同態度,不過在當時會議的口頭表決上,我記得自己投了反對票,關于這一點,在當時的會議記錄上應該很明確,檢查員可以打個申請去調閱記錄。”
張檢查員噎了噎,數秒后又冷笑說:“彭部長記不清楚張亮和李平三這兩個人,但倒是很清楚自己在對方的事上是個什麼表態嘛!”
彭松平微微頷首:“之前不記得,檢查員提醒之后就想起來了。這些年事有些多,很多東西別人不多說兩句,我都記不住,還是老了啊。”
旁邊的法警看張姓檢查員有點不住火的意思,連忙互相使了個眼,站在最外邊的人出去一會,另一位檢查員就進來了。
“來,小張,我們換個班。”說話間,這位年紀已經有些大的檢查員就坐在小張旁邊的椅子上,先笑呵呵地給彭松平遞上了一杯熱茶,“彭部長,先喝一杯茶!條件限制沒法好好招待部長,只好先委屈部長了。”
已經走到門口的張檢查員聽見背后的聲音,還是沒有忍住,轉頭沖旁邊呸了一口,沒想到這一呸還正好呸到一個人的皮鞋前了!
“你干什麼呢!”前方立刻傳來嚴厲的喝問聲。
張檢查員抬頭一看,就看見面前一前一后站著兩個人,年紀大的看上去有五六十歲,面容剛正,鼻梁上架著一副寬邊眼睛,而那位出的男人大概四十來歲左右,一只手護在年長的那位前,一臉的不高興。
這人還有點眼,是哪個領導來著?……張檢查員剛剛這樣想道,就看見原本站在自己旁邊的法警快步上前,揚著笑臉連連說:“周書,郝書記,你們怎麼都來了?”
被稱作郝書記的老人擺擺手,說:“讓里頭的人都出來,我進去和彭部長說兩句話。”
這一句話落下來,呆在房間外的法警檢查員就跟被了的陀螺一樣滴溜溜轉著,半分鐘都不用,就全部從房間里出來,還有人心地關了監控設備。
郝書記又轉頭對周書說:“小周,你在外邊等一會。”
周書連忙答應,直接站在門口替自己領導守起門來。
一連串事下來,張檢查員早在最開頭就被人不聲地撥弄到一邊去了,這下看事定下來,他才出聲說:“那位是……”
站在他旁的法警詫異地看了小張一眼:“沒睡醒吧?周大書和郝書記你都沒看出來?”
張檢查員這才清醒過來:郝書記郝應雄,黨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書記,中紀委的最高負責人,國家的主要領導人之一!
只在電視上出現的人啊,剛剛自己到底干了什麼……張檢查員瞬間就結了:“那個、那位來這里干什麼——”
“還能干什麼?沒見對方都清場了嗎?”法警回答,“就是彭部長的事啊!”
不管外頭的人怎麼想,此刻閉著門的房間里頭,郝應雄就坐在彭松平對面。他從口袋里掏出兩煙,自己叼了一,又遞給彭松平一:“老彭,來,一下。”
“書記太客氣了!太客氣了!”如果說現年五十七的彭松平是很多地市級員的老領導的話,那已經六十六歲的郝應雄就是彭松平的老領導,就算現在地點特別,彭松平一見對方掏煙,還是趕站起來說,“我現在都喝茶了,戒煙了。”
郝應雄笑了笑:“是嗎?我怎麼嗅了嗅,還能嗅到白沙的味道?”說著他又舉了舉自己手里的煙,放下鼻端下深吸了一口,“我這個就是中華,煙民總是對這些比較敏的。”
這話似乎有些深意又似乎只是閑聊,彭松平笑道:“得,這都被郝書記聞出來了,看來在書記面前我是一句假話也不敢說了啊,不然書記嗅嗅,就能嗅出我的真假話!”
郝應雄點燃了煙頭,自己上一口:“實話實說,這哪里是嗅出來的,我自己就是個老煙槍,還能不知道要煙民戒煙到底有多難?”
彭松平聯系前后一聽就明弄明白了:開頭那句是在拿話點他,告訴他別存有什麼僥幸,紀檢這里都門清呢,現在這句是在說他既然之前有貪污跡象,之后也不可能突然收手,只是紀檢目前還沒有查清楚罷了。
但目前查出來的那些東西又算什麼?至多不過讓他調一下位置,再了不起去個邊緣部門坐坐冷板凳。等水峰同志上了那個位置,自然不可能放他這樣下去。
彭松平淡然一笑:“雖然艱難,為了著想,總是要克制住戒掉的!”
郝應雄點點頭:“說得有道理。可是現在往往是道理誰都懂,結果真落實到實際上,穩得住的人十不存一啊。”
彭松平又喝了一口茶,心道對方這到底是在詐自己,還是確實得到了一些蛛馬跡?……不管怎麼樣,自己都必須咬口不認,現在他的事被高度關注,紀檢這邊只能問話,不敢用其他手段,這就是他的機會所在!
這麼一想,彭松平就把跟郝應雄的對話當普通的聊天了,也不話里藏話,只跟著笑道:“這話沒錯,所以除了自己的自制力之外,有時候也要懂的適當借助周圍的力量來幫助自己。”
郝應雄又了兩口煙:“老彭,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彭松平一皺眉:“郝書記,你這是什麼意思?”
郝應雄稍稍前傾一下子:“2007年3月27日。”
然后他就直直看著彭松平。彭松平并不回避,同樣坦地和對方對視:“書記要問的是這個日期嗎?2007年到現在也六七年的時間了,我實在不記得了,書記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郝應雄又仔細地看了彭松平一會,似乎在分辨對方是不是真的不記得了。片刻后,他說:“老彭,在仔細想想?……”他看著彭松平眼角眉梢的不耐煩,又笑了笑,“看來你確實不記得了,那我在說一個名字,路林,桑贊市副市長,被雙規然后在雙規其間自殺亡……”
他的話沒有說完,彭松平手中的杯子就往下一放,放得有些重,發出了一聲不大不小的響。
郝應雄點點頭:“看來你是想起來一些東西了。七年前,由路副市長主持建設的桑贊山北經濟圈取得了非常大的功,在中央都被人提起贊揚,恰好干部調的時間也不久了,這位憑著經濟圈的政績,接任市長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可惜在上頭文件下來之前,路副市長因為貪污問題,被當地紀檢部門雙規,雙規其間,這位副市長在洗手間里用牙刷嚨自殺亡……案件到這里就結束了。”
一段有些長久的安靜。
郝應雄這時候反而沒有去看彭松平的神了,他的目垂落在自己手頭的香煙上,食指和中指夾著煙輕輕一抖,數厘米長的煙灰就灑落在白瓷磚地面。
“人死了,案子就繼續不下去了。一些文檔都被封存起來,除了我們紀檢部,大概沒有幾個人知道這件事最后調查的程度和結果……老彭,你說,我要不要在這‘幾個知人’中,把你的一份算上?”他的聲音并沒有提高,只是用指關節輕輕敲了桌面,以示強調。
彭松平臉沒有變化,只是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這是對方進來之后,他喝的第三口茶,每一口味道都不一樣。
“郝書記,你這是站到了那一邊去?”
郝應雄搖搖頭:“老彭,你這就是糊涂話了,紀檢是另外一個系統,我怎麼站?就算想站,老人家還立著呢,你看郁水峰汪博源哪個敢收我?”
他的資歷不淺,卻不好,并沒有再進一步的野心,這一兩年就差不多準備退了,因此說起郁系和汪系的那兩位直接就稱呼名字,并沒有太多的顧忌。
這麼說著,郝應雄完了最后一口煙,然后丟掉地上,用腳碾了碾踩滅掉:“老彭,我弄得到這件事,也弄得到別的事,2007年,七年前,你還連組織部的副部長都不是吧?這一手,玩得夠大的啊。”
他緩緩站起,“我來也不是為了讓你代什麼,只是通知你一聲:彭松平,你有這一天,不是別人整你,是你自己過界了!”
十五分鐘后,閉合的門重新打開,郝應雄走出房間,等在外頭的周書立刻上前:“書記?”
郝應雄擺擺手:“我們走吧,你們對里頭的人公事公辦,他有什麼要求,不違反規定就盡量滿足,態度記得客氣一點。”后邊那句話明顯是對在場其他人說的。
領導說話的藝就在這里,照樣是一句‘公事公辦,記得客氣一點’,如果客氣在前頭,那麼這句話的重點就在公事公辦上,但現在是客氣在后頭,顯而易見,這句話的重點就在客氣上頭了。
說完之后,郝應雄就跟自己的書下了樓坐上自己的專車。
專車里頭,琢磨了一路的周書問郝應雄:“領導,彭松平這件事……”
郝應雄直接一擺手:“彭松平這次完了,都是多年的老干部了,最后的時間,也沒有必要鬧得太難看,回頭你再提醒他們一下,職權范圍,能給多寬松就給多寬松吧!”
周書立刻明白了,心里也是非常的駭然:彭松平會進來,明顯就是郁汪兩系的博弈,就在三天前,彭松平進來的時候還是一副有竹寵辱不驚的樣子,現在只過了三天,聽自己書記的意思,結果已經出來了?
這麼想著,周書就不自覺把話說出口了:“現在雙方都還在熱炒彭松平的事,郁系那邊恐怕還沒有想到我們已經拿到彭松平的把柄吧!”
郝應雄一語雙關:“何止沒有想到,恐怕一點都沒有想過。”頓了頓,又說,“這個彭松平,我倒不知道,他原來跟賀南山有這麼切的關系。”
“這件事怎麼跟賀總理扯上關系了?”周書好奇問,又笑道,“這也不奇怪,誰敢把自己的把柄說出去?”
郝應雄說:“彭松平的事跟遂林那邊有關,遂林一向是賀南山的管轄范圍,多年經營,基牢固,雖然時間久了一點,可要說賀南山跟這件事一點關系都沒有,恐怕沒幾個人會相信。”
郝應雄和彭松平之間的對話傳不出去,但兩人見面的消息卻蓋不住。不過一兩個小時,正在主持新聞會議的賀南山就得到了消息。
他不聲地點點頭,不任何表,繼續將會議主持下去。
散會后,方書立刻走到賀南山旁:“總理,郁主席要見您!”
賀南山點點頭,徑自向前走去,兩人一邊走一邊談:“郝書記和彭部長見面是怎麼回事?”
“并不清楚,郝書記和彭部長談時,周圍沒有人,監控設備也關掉了。”方書說,又低聲補充,“不過事后,消息說彭部長端著茶杯的手都抖起來了!”
彭松平被郝應雄抓住了病?賀南山向前的腳步一頓,數秒之后又恢復原狀。
“南山,坐。”
賀南山走進郁水峰的辦公室的時候,郁水峰本人并沒有坐在辦公桌后辦公,而是在沙發上翻閱書籍。作為國家的副主席,有太多事務在肩膀上,各種直播會議以及視察工作讓郁水峰并不經常出現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偶爾能坐下來一會,倒是休息的時間更多。
賀南山坐到郁水峰隔壁的沙發上。
坐在外面的郁水峰的書親自將茶端到賀南山面前,笑道:“賀總理,喝茶。”
賀南山微微點頭。
書也不見怪:賀南山不茍言笑的格是出了名的,就算在對待沈總理甚至邱主席時候,除了態度謙虛之外,也沒有見他出過多笑容。
“主席,您找我來是有什麼吩咐?”賀南山開門見山地詢問。
郁水峰給自己看的書夾好了書簽,這才說:“老彭的事,你得到了消息沒有?”
“知道了一點,”賀南山說,“是郝書記那邊?”
“是汪書記那邊。”郁水峰搖搖頭,“證據是汪系那邊給過去的。”
賀南山問:“是顧部長暗中收集的?”
“多多有一些吧。”郁水峰端起面前的茶水杯喝了一口茶,“好了,彭松平的事,就到這里了,不用再多手下去。”
賀南山心想聽郁水峰的口氣,恐怕彭松平鬧出來的這一件事,也不在對方的計劃之中。
郁水峰又開口,上了年紀,他的語速就慢了許多,加上和賀南山是面對面地談,偶爾還會笑一笑,更顯得平和親切:“幾件事接連湊上來,接下去的工作勢必難上不,南山,還是要辛苦你啊!”
“干部的工作就是解決人民的困難,我們要把困難當挑戰,當激勵,就不以‘難’為難了。”賀南山難得幽默了一次,也算間接表明自己的態度。
話說完了,郁水峰也沒有留賀南山太久,不論是他自己還是賀南山,都沒有太多時間花在閑聊上,半個小時之后,他就該接見外國使團了,賀南山則要去參加一場由沈佑昌總理主持的部會議。
“總理,我們該直接去五樓會議地點了。”時間比較湊,方嶼早就準備好會議用資料,守在郁水峰的辦公室外只等賀南山出來了。
賀南山點點頭:“現在就過去,路上跟我說說會議容。”
這個會議容當然不是沈佑昌主持什麼會議,而是在沈佑昌主持的會議上,他應該做出什麼樣的發言。
這場會議算是今天工作的重點,方嶼早就把資料背了,一聽賀南山說就直接開口:“沈總理今天的會議容是有關于2015年-2020年這未來五年國的發展問題,尤其是如何加快農村的發展,如何平衡城市的發展。我們的發言主要在農村必須加快件建設及國家福利設施的推廣,城市的重點,還是在環境及古老文化的保護上面——”
賀南山邊走邊聽,除了通過方嶼的概括把會議上的發言在心里再過一遍之外,他也在思考剛才和郁水峰的對話。
那一場簡短的對話全部在說對彭松平的態度,但重點卻不是這個,而是最后一句里的‘幾件事’。
主席這是親自發話讓他不用著急……
幾件事是指什麼?彭松平是一件,其他的呢,會是什麼,會在哪里發生?
“顧部長!梁部長!”方嶼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賀南山抬頭一看,看見朝他走來的顧新軍和梁有生。
“賀總理。”顧新軍淡淡點頭。
“賀總理這是去開會吧。”旁邊的梁有生臉上的笑容就多了不,又是跟方嶼點點頭微笑,又是停下腳步和賀南山寒暄,“這次的會議主題還是有關未來五年的發展吧?佑昌同志把發展的核心定下來了沒有?”
“顧部長,梁部長。”賀南山也回了對方的招呼,說話的同時,他的目和顧新軍的對上,兩人視線相一瞬,又分兩邊移開。
梁有生不愧是做宣傳部長的,就算顧新軍和賀南山沒有怎麼說話,他也有本事在短短幾句話功夫里,把場面給弄得和諧無比。
周圍的目早在三人停在走廊里的時候,就似有若無地飄過來了,仔細聽似乎還有一些細碎的響,就像夜里蒼蠅的嗡嗡聲那樣人心生不悅。
幾句話之后,賀南山沒有再多停留:“顧部長,梁部長,我先走一步。”
梁有生笑瞇瞇地:“賀總理慢走。”
賀南山又對顧新軍點頭示意,轉的同時,他暗自想道:這‘幾件事’中,有了彭松平和顧新軍,恐怕不會他賀南山一份。但這些總說來都算在彭松平的事之中,恐怕還有一個或者兩個跟彭松平沒有關系的非常有份量的事發生啊……
彭松平案結果出來得快到出人意料。
在郝應雄和彭松平會面后的第三天,也就是彭松平被帶走調查的第七天,彭松平就供認了包括自己濫用職權導致干部死亡及貪污賄逾一千五百萬的諸多違法事件。
這一結果對顧新軍賀南山來說,算是意料之中,但對于絕大多數京城員、甚至絕大多數在郁汪之間有明顯傾向的員來說,都顯得突兀又震撼。
尤其是在隨后公布的案件細節中,稍微有點關系的人都能發現彭松平一案中彭松平最值得詬病的地方,就是七年前導致一位桑贊副市長死亡事件。而在這位即將升遷市長的副市長死亡之后,順利得到市長桂冠的當年的另一位副市長,是由賀南山捧上去的,并且這些年來一直跟賀南山走得非常近……
一死一傷啊!
所有人的目都還聚焦在彭松平和賀南山這里,又一個小道消息從上面流傳出來:宣傳部長梁有生卸任調職!
郁系出手了?
包廂里的空氣有些悶,顧沉舟走到窗戶旁向外看去:馬場上數匹駿馬披著灼熱的日先后沖過終點,排第一的是三號阿吉德的一匹三歲半的純馬。
“顧是挑哪一匹來著?”溫龍春跟著走到顧沉舟旁,向外看去。
“五號。”顧沉舟說。
“唔,五號……”溫龍春還在找五號排第幾,陳涵就笑起來,“倒數第三,顧你看馬的眼可不怎麼樣啊。”
顧沉舟笑了笑:“溫中了吧?恭喜!”
“隨便玩玩而已。”賭贏了一場馬賽還真的沒什麼好得意的,何況他們得也不大,溫龍春隨即就招來包廂的服務員,讓對方用他贏的錢直接開一瓶好酒進來。等服務員將酒拿了進來,他又親自倒了三杯,一人遞一杯過去:“來,陳,顧,都沾沾運氣。”
顧沉舟舉起杯子淺淺喝了一口,就聽溫龍春玩笑似地開口:“最近外頭事不啊,彭松平那個案子太漂亮了,顧有沒有什麼部消息要告訴我們?”
顧沉舟微一挑眉:“溫想要什麼部消息?”
口氣很大啊!
能拿出這個口氣,恐怕顧新軍在汪系的地位,比他們看見的還要重要不。
溫龍春含了一口酒,片刻后笑道:“顧,方柏那個小子有沒有給你電話?他們家過一兩個月可能就要離開京城了。”
方柏的父親是宣傳部的副部長,負責常務工作的,一向是梁有生的心腹,算是第一副手,這回梁有生一倒臺,他這個副手也就直接下去了。
顧沉舟轉了轉酒杯,心道不管是溫家和陳家,都不可能到了現在還弄不清梁有生的事……特意拐著彎提這個話題——應該說從特意他出來開始——陳溫兩家就是有想法了。當然,目前的這種想法僅僅只限于三代之間的一次接,最微小的善意釋放,或者還帶一點打聽試探……
“說過了。”顧沉舟神淡淡的,“當初一個大院的,還有祝維、陶圓、趙今……這幾個都打電話過來了。”
這些都是在宣傳部工作被梁有生牽連的——說牽連也并不太恰當,從最初開始,他們就跟梁有生是一條線上的蚱蜢,現在線斷了,當然大小蚱蜢一起掉下去了。
這些大小蚱蜢未必不知道事的真相——不說其他,至梁有生的心腹方皓華就一定清楚梁有生是怎麼倒下去的,但是方皓華的兒子照樣還是在離開的時候打電話給顧沉舟聯絡,讓顧沉舟幫忙的想法沒多,讓顧家念著小時候的一點,不要落井下石的無奈倒是占了百分之九十。
從小在權利中心長大,進來的、出去的,誰都早就習慣了。溫龍春借著這個話頭說起來梁有生:“梁部長這次倒得突然了一些啊……”他話說了一半,看著顧沉舟。
顧沉舟晃晃酒杯,不置可否的同時,也向兩人表明了自己確實有部消息。
溫龍春和陳涵對視了一眼。溫龍春心思轉了幾下,索直接問:“梁部長是那一邊的人?”
顧沉舟也沒有做出什麼高深莫測的姿態,直接微笑著沖對方舉舉杯,算是回答。
難怪!
哪怕溫陳在自家里都分析猜測過了,得到顧沉舟答案之后,他們還是一起在心里念叨了一聲:難怪梁有生倒得這樣無聲無息,突然就出了貪污賄這個罪名來。梁有生倒下的子果然是在他的真正的立場上啊!
同時如果這次是郁系出手,怎麼樣汪系也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收到地就讓梁倒下去,也只有從“部”來的冷箭,才讓梁有生一點反應都沒有就直接下臺了。
當間諜反被看破,墻腳沒撬到,倒讓人一掌給干脆收拾了啊。
一個星期不到半個月的時間。
一個副組織部長,一個宣傳部長,再加上半個郁系那位的左膀右臂賀副總理。
溫龍春克制自己,不讓臉上出異:“顧知道的還清楚的啊!”
顧沉舟隨口說:“溫希的話,也可以知道得很清楚。”
這話?溫龍春剛剛要深想一兩分,就聽顧沉舟微皺一下眉,解釋似地補了一句:“畢竟在其中,總要多了解一些事。”說著他走到桌子邊,將手中的杯子放下,對兩人說,“失陪一下,我去下面看看馬,再買一場。”
跟著就走出了房間。
門的開合聲被包裹在門框上的材料吸收,關門的間隙,站在包廂的溫龍春還看見包廂外服務員鞠躬的背影……幾秒鐘后,短暫的安靜被沙發上的陳涵打破:“你怎麼看?”
“你怎麼看?”溫龍春反問一句。
陳涵皺眉說:“得意忘形了!你聽他那些話說的。”
溫龍春站了片刻,微微搖頭:“大家一起長大,顧沉舟是什麼人,你忘記了?”
“沒忘啊,”陳涵雙手枕著腦袋,“不就是一個典型的中狐貍嗎,你說一個副組織部長、一個宣傳部長,再加上半個副總理就能夠讓顧沉舟得意忘形?”
“還不夠?你胃口可真大。”溫龍春一邊數落陳涵,一邊在心里也覺得要顧沉舟出現在這種得意的苗頭,事肯定不止這樣。但如果不止這樣的話……汪博源的后手,真的就那麼連綿不絕?
“顧,來這邊看看,我個人推薦5號和12號。”
顧沉舟一從包廂里走出來,馬場的經理就得到了消息;等顧沉舟到了馬廄看馬,經理更是直接上前進行微笑服務。
“就買5號。”顧沉舟隨意打量了兩眼就定下號碼。
經理用平板電腦調閱了一下資料:“跟之前一場的下注一樣?”
顧沉舟微一點頭,算是答應。他從包廂里離開的理由是下來看馬,但本目的其實是讓溫龍春和陳涵有一個互相流的空間:他作出的一番姿態足夠讓兩人往深里去想,當然這種毫無據的‘往深里想’并不會讓兩家作出什麼真正意義上的決定,但只要溫家和陳家、甚至溫龍春和陳涵兩個人在曖昧的態度里稍稍偏向汪系一點——砝碼這種東西,永遠不會有人嫌多,畢竟在結果出來之前,沒有誰能知道,哪一個砝碼是關鍵的那個砝碼。
從馬廄離開,顧沉舟在回包廂之前特意去洗手間洗了洗手,在洗手的過程中,他口袋里的手機震起來。顧沉舟不疾不徐地仔細洗完手,又用紙巾干凈了,這才拿出手機,看一眼號碼:是賀海樓的電話。
顧沉舟向洗手間外走了兩步,然后接起來說:“賀?”
悉的笑聲從電話里傳來,帶著對方慣有的輕佻,但聽起來似乎沒有多憤怒:“很行嘛顧大。”
顧沉舟說:“哦?”
“我之前還以為你提議我們一起對付彭是有什麼想法,沒想到你的想法這麼直接,就是讓我跟彭松平那邊接。”賀海樓說。
顧沉舟這次的計劃十分簡單,他的本目的,就是讓賀海樓和彭松平那邊的人做上一些接。
就好像顧沉舟從沒有忘記顧賀之間的對立一樣,賀海樓也不可能腦袋被驢踢了地顧沉舟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但是不管賀海樓在聽到顧沉舟的建議時懷有什麼樣的想法,只要他還想跟顧沉舟別苗頭,他就一定會跟彭松平接,只要他跟彭松平接,顧沉舟的目的就達到了。
因為彭松平案中,彭松平最被關注的那項罪名,已經能夠牽扯到賀南山上。這樣再加上彭松平被紀檢帶走時,賀南山小作頻繁的現象來看,誰都不會再說彭賀沒有關系。
這是觀眾席旁的洗手間。顧沉舟一邊拿著手機,一邊向前看去。
馬場里有很多悉的影。
有在聚會上認識的二代三代,有被長輩帶著認識的英:商界的、文學界的、科學界的,還有本就是制里頭,曾經上過他家的門的員……
顧沉舟認出了一個土地局的局長。胖胖的子占滿了座位,太就在他頭頂努力揮灑熱量,他還穿著一的西裝,汗水眼看著都要浸領口了。
這位局長旁圍著好幾個人,大多數是四十來歲的,偶爾幾個年輕的中,還有一個是他的老人了。
顧沉舟的目在周行的背影上一掠而過,那一圈子大概都是商界人士。他這樣想著,就看見坐在座位上的土地局局長突然從座位上跳起來,三三步并作兩步朝自己的斜前方走去!
顧沉舟的目又順勢看了過去。
另一個認識的員,好像姓賈還是姓薛?是組織部的,但不是靠近他爸爸,而是靠近彭松平的。
之前被眾人拱衛的土地局長已經熱地跟那位組織部員見過面了,之后就立刻像小跟班一樣亦步亦趨地跟在組織部員后,臉上的笑容大大地,連眼睛都不見了。
但那位組織部的員明顯有不耐煩的覺,腳步走得飛快,目還不時在四下打量著,似乎也在尋找著什麼人。
一點都不奇怪。
彭松平的事,現在還沒有公布來;就算公布了出來,那位土地局的局長也不會知道自己結的員是彭松平一系的,并且已經得知彭松平倒臺的消息,正在和他一樣,積極的、以及更焦急地尋找能挽救自己未來政治生命的貴人。
而在這場之中,一批人下去、一批人必然上來。相對于還未知的幸運兒后者,所有的前者里頭,有些陪著彭松平和梁有生被收押調查,有些已經像他小時候的朋友那樣黯然離開京城,更多的一些,則像面前的那位組織部員一樣,抱著萬分焦急的心態,在各個可能的地方,尋找一些微乎其微的機會……
賀海樓的聲音同時在電話里響起,近得仿佛在他耳邊喁語,照樣是輕佻的,又帶著一些蠱:“顧大,加個注,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