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祁氏飴齋里,管事果然哭喪著一張臉著周家阿,一副隨時隨地都會哭出聲兒來的可憐模樣兒。
周家阿理都不理他,只將一個大竹筐子“咚”的一聲放到了飴齋的矮柜臺上,只道:“一共二十五斤。”
竹筐子里有五個瓷罐子,去掉罐子本的重量,每個能裝五斤星星糖,分別呈白、黃、綠、紫和紅。按著周家阿跟飴齋的約定,單這些星星糖就能得二十五兩銀子。
管事哭唧唧的看了看瓷罐子,又瞅了瞅周家阿:“只這麼點兒?我說周老太,要是您對這個價錢不滿意,咱們還可以慢慢談。可你每次只給這麼點兒,我這生意沒法做啊!”
二十五斤糖能干啥?他這里一天賣出的糕點就有上百斤,況且這星星糖看著就格外稀罕,連他都想扣下一部分給家里人嘗個鮮兒。事實上,這些星星糖真正擺上柜臺的更,因為跟他有著一樣想法的人太多了。
可惜周家阿完全不理解。
“這不是過年嗎?家里頭事兒多,哪里有空每日里待灶間忙活了?再說,年前不是才給了你一批,足足八十斤呢!”周家阿斜眼橫著他,“我記得那會兒提醒過你,你慢著點兒賣,這可是大過年的。”
“對啊!這可是大過年的!!”管事真的要給周家阿跪下了,如果跪一跪就能換來星星糖的話,說真的,他非常愿意。
想也知曉,年關的糕點糖果消耗是最大的,莫說祁氏飴齋原就面對的富貴人家,哪怕是窮苦人家,也多會買兩塊糖給孩子甜甜兒。至于富貴人家,除了自家膳房做的量糕點外,大部分還是要在外頭采買的,且一采買就是上百斤乃至幾百斤。
所以說,年前周家阿特地送來的八十斤星星糖,真的真的一點兒也不算多。
管事耐著子解釋了原委,他不求周家阿能夠站在他的立場上替他著想,他只求這位祖宗能看在錢的份上多做一些。明明是互利互惠的事兒,咋就這麼難呢?只要產量能夠增加,單價也可以往上調一調。
偏生,周家阿覺得一斤一兩銀子的價錢已經夠黑了,畢竟白霜就算再貴,一罐子五斤也就賣八十到一百文錢。還有香也貴,可惜用的極,做一斤星星糖也不過加兩勺香,平攤下來就不值當甚麼,至于著的蔬果和柴火之類的就更不用提了。算下來,每斤星星糖的本價還不到三十文錢。
三十文錢本的星星糖卻賣一兩銀子,也就是一千文錢,周家阿覺得合算極了。至于提價,若是沒啥旁的要求,自是樂見其的,畢竟又不傻。可惜,依著飴齋的意思,提價的前提是能供應更多的星星糖,譬如每個月供應一百斤是一個價,供應兩百斤又是另一個價。
錢帛人心,可周家阿還是舍不得心肝寶貝兒累。
因此,周家阿還是老調重彈,只道家里事兒多,沒法子一直蹲灶間忙活星星糖。先前是過年,再過一個月就該春耕了,倒是事兒更多。不過,也安管事的,等過了春耕,事兒就會了許多,那會兒倒是可以適應的增加個十斤八斤的。
管事就想給跪了。
十斤八斤有啥用?!
“周老太,老太太,老祖宗,您就是我親祖宗喲!!”管事眼淚都要下來了,他對自己真祖宗都沒那麼結過,也就是栽在了周家阿這個鄉下老婆子手里,“您就給個準話兒,要咋樣才能增加供給?您說,上刀山下火海,能做到的我立馬去做!”
周家阿白了他一眼,一副懶得理會的模樣。
管事的又道:“祖宗您看這樣罷?您把這星星糖的方子賣給我,您說個價兒,就算我做不了主兒,上頭還有人呢!放心,價錢方面好商量,絕對虧不了您的!”
“賣方子?”周家阿一臉你當我傻的神,“這玩意兒我能做一輩子,還能子子孫孫的傳下來,我干嘛想不開要賣?”
“可是您這量也太了!”管事又是擺事實又是講道理,還幫著算了一筆賬。
就目前來說,周家這邊最多每個月提供八十斤星星糖,最那就沒準兒了,指不定春耕和秋收的時候直接給他開了天窗。哪怕再往多了算,一年下來也就那麼四五百斤。擱在旁人家,年四五百兩那絕對是巨款了,可若是賣方子呢?非但再也不需要手做糖了,還能一氣拿到一筆巨款。哪怕用這些錢買地置產,每年的產出只怕也有好幾百兩了。
說了大半日,管事只覺得都要把今年份的話都給說完了,周家阿還是一臉你別耍我的神,登時恨不得給跪下磕頭。
瞅著他那可憐樣兒,周家阿到底沒把話給說死,只道要回家仔細考慮考慮,等下回來送糖時,會給個明確的答復。
盡管這話聽著希不是很大,可好賴沒有一口回絕。管事的長出了一口氣,弓著子將一包銀子遞了過去,又親自將人送出了門,這才有空了一頭的汗,盼著下回能有好消息傳來。
卻說周家阿,因著心里頭揣著事兒,且今個兒在飴齋里耽擱了太長時間,就索沒再逛街,只徑直回了家。
到家之后,立馬將周蕓蕓喚到了灶間,跟說了管事的意思。
周蕓蕓兩眼放,只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賣賣賣!當然賣!阿您到時候來個獅子大開口,狠狠的宰他們一筆!”周蕓蕓想都沒想,就立馬做出了決定。
周家阿卻是滿臉的猶豫:“真賣?旁的事兒也就罷了,這買賣是長長久久的,我原是想著就算將來家里人學不會你這手藝,等你嫁出去了,有一門手藝傍總歸是好的。”
“阿你是我把星星糖當祖傳手藝?!”周蕓蕓瞪圓了眼睛,才不要這麼干!
“不好嗎?就算做的點兒,每個月賣個十斤,不也有近十兩銀子的收?有個方子傍,可比現銀傍來得強。錢財能被人奪走,手藝可搶不走。”頓了頓,周家阿又道,“還是你想拿現銀傍?”
周蕓蕓沉默了半晌,認真的思考說實話會有甚麼后果。想著阿素日里對的疼,終究還是沒有說謊騙人,老老實實的道:“我沒其他想法,就是不想干了。”
周家阿一頭黑線。
這也不怪周蕓蕓,雖說上輩子的工作也枯燥無味的,可問題是那是一個推陳出新極快的年代,誰也不可能一輩子只做一樣東西。就拿本人來說,每年都會參加至兩次培訓,還有各種食節、業評比等等,幾乎沒有哪樣糕點能長長久久的,哪怕是傳承了幾百年的傳統糕點,也要求創新,而非守舊。
做了好幾個月的星星糖,周蕓蕓想說,人不累,心累。
見周家阿沉默不語,周蕓蕓想了想又道:“其實阿你想太多了,方子賣了就賣了,就像前年我不是還熬糖漿,做糖畫、糖葫蘆,還有甚麼花生糖、杏仁糕。你看我今年做了嗎?”
“糖畫糖葫蘆算個啥?不過賺幾個辛苦錢。”周家阿頗有些不以為然,當然在前年,還是很在意這個的,畢竟辛苦錢也是錢,哪怕全家忙碌一天能得個一百文,也打心眼里覺得高興。
可周蕓蕓卻道:“一樣的,這沒啥不一樣。先前材料,我只能做糖畫、糖葫蘆。之后材料多了,我就做了花生糖、杏仁糕。去年間,阿你買來了白霜,我才能做星星糖。等往后,咱們多找些新鮮的吃食,我再重新折騰唄,怕啥?對了,羊就極好,我就琢磨著,味的糖果一定很棒,可惜羊太了。”
比起星星糖,周蕓蕓更想念糖,而且糖的做法一點兒也不難,就是如今這個況,要湊夠原料比較麻煩。
見周家阿面上的神有些松,周蕓蕓再接再厲:“這麼說罷,我不大喜歡做老舊的東西。就像去年一整年,我都沒有做過糖畫和糖葫蘆。等今年三囡的羊長大了,我鼓搗出糖后,也不會再做星星糖了。到時候,阿你要麼找家里其他人做,要麼就只能把方子砸手里了。”
這話一出,周家阿終于被說服了。
想也是,好東西那麼多,就周蕓蕓一個人是無法兼顧的。與其到時候把方子爛手里,還不如趁著如今星星糖火熱之際,賣出個高價來。
“行,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回頭我就去找那管事好生談談價!”
周蕓蕓先給那個倒霉催的管事點了一排蠟,想也知曉以周家阿的子會開出甚麼價錢了,說不準還能把人瘋。話雖如此,周蕓蕓還是決定力阿:“阿您就放心去談價錢罷,正好馬上要春耕了,我趁著這段時間先琢磨新方子,等春耕結束了,阿你再去瞅瞅有沒有賣年母羊的,要不然就只能等三囡的小羊羔長大了。對了,還有一個事兒,既是要賣星星糖,那就得把冰糖的方子也一并賣了。阿您自個兒看著辦,我相信您!!”
——相信您能死人!
有了周蕓蕓的支持,周家阿瞬間自信心棚。本著趕早不趕晚的心態,第二天就跑去縣城禍害人家管事了。
管事看到周家阿過來時,先是一臉懵,旋即大喜過。
好歹合作了幾個月,管事雖不敢說完全了解了周家阿,可多還是知曉一些的。就周家阿這子,要是拒絕賣方子,絕對能等到下一回賣星星糖時,順便告訴他,而非特地趕來支會一聲。
反過來,才隔了一天就過來,那就說明同意了。
“祖宗喲!!您請坐,還不快上茶!!”
很快,茶水來了,點心也上了好幾碟,周家阿一副大爺樣兒的坐在后堂太師椅上,掂了兩塊點心嘗嘗,這才開口道:“我決定把方子賣了,不過價錢嘛,你也可以理解。我就想過來問問,這事兒你到底能做主不?”
管事一臉熱切的著周家阿,斬釘截鐵的道:“不能!”
周家阿斜眼瞅著他。
“那個,我可以雇馬車把祖宗您送到府城總店去找我們的大掌柜,他能做主。”管事馬上找補道,“我們祁氏飴齋是開遍了大江南北的,這一帶七十八家分鋪都由府城總店管理。不過,您老放心,想買方子的就是我們大掌柜,年前我把您給的八十斤星星糖允了七十斤給他,就是他提出想買的。”
一共八十斤星星糖,勻了府城總店七十斤。
周家阿很想開口噴他,就他這做派,沒存貨不是很正常嗎?
“祖宗您看……”管事一臉孫子樣兒的瞅著周家阿,詢問的意見。
連自家親兒子親孫子犯蠢都懶得管,周家阿當然不會在意這管事是不是蠢了,看他一臉慫樣兒,索擺手道:“行,你去雇馬車罷。”
這就是同意了?!
管事的愣是慢了半拍才回過神來,登時樂顛顛兒的吩咐了下去。不多時,就有小伙計過來傳話,道馬車已經來了。
從縣城去府城的路上,倆人的心都很不錯。周家阿是因著頭一次坐馬車,只覺得格外新鮮有意思,加上星星糖方子鐵定能賣高價,自是心好極。而管事則想著做了這筆大買賣,指不定回頭就能高升了。
倆人雖各懷心思,倒也有志一同的催促馬車快點兒。
馬車到底跟牛車不同,原本要趕小半天的路,今個兒只花了半個時辰就到了。管事門路的指點馬車夫去府城總店,等到了地頭,又躬彎腰跟伺候親祖宗一樣,將周家阿迎了進去。
總店里的管事、伙計都跟看傻子一樣的看著他。
這也難怪,周家雖然發了財,可阿還是很樸素的。當然,周家做新裳的時候,一次都沒落下,只是即便如此,這會兒穿的也是極為普通的土布外裳細棉布襯。且周家阿個頭較矮,人卻胖乎乎的,再好的料子都顯不出來,更別提料、剪裁是真的很平凡。
簡而言之,就是一普通的鄉下老太太,頂多裳沒補丁,外加把自己捯飭得干凈清爽的。
要是擱在鎮上,周家阿還算不錯,縣城里也不算丟人。可惜這里是府城,且他們還是位于府城最繁華的街面,最出名最昂貴的祁氏飴齋,周家阿這打扮,只會徒惹笑話。
好在,管事和伙計都是老手,就算打心眼里看不上像周家阿這種鄉下土包子,卻也不會當面說出來,甚至連神都沒變,只是心下腹誹了兩句,同時坐等看戲。
結果沒一會兒,總店的大掌柜得了消息立馬從后頭匆匆趕來,笑容滿面的將人迎了過去,同時招手喚了個小伙計吩咐了兩句話,就將他打發出去了。
那頭,周家阿再度被奉為上賓,倒是干脆利索得很,拿出灌酒的氣勢,將上等的碧螺春一口悶,隨后抹了抹,豪爽的道:“你就是大掌柜?實話跟你說,我愿意賣方子,不單是星星糖的,還有個冰糖的方子,一并都賣給你,開個價罷!”
冰糖這玩意兒,周家先前也賣了不給縣城里的飴齋,那個數量還是多的,府城這邊也收到過,賣得很不錯,就是價錢沒法跟星星糖相比。
不過,能多個方子就是好事兒,就算單價沒法跟星星糖相比,那同樣的,買方子的錢也一樣沒法比。
大掌柜很干脆的點頭:“我也正有此意,就是這個價錢,老太太您是怎麼看的?”
雙方都想知曉對方的底線,畢竟做買賣嘛,本就是講究一個坐地起價落地還價的。只是這種況下,先說價的,反而了點兒優勢。
周家阿倒是不懼,只問了一句:“你能做主?”
要是擱在素日里,大掌柜還真能做主,可近段時間卻是個特例。
大掌柜誠懇的道:“去年,我們將星星糖當作年貨呈給了在京城的東家。正好前個兒東家到了咱們這地兒,我已經使人去喚他了,到時候還得看他的意思。”
頓了頓,大掌柜又添了一句:“老太太請放心,我們是誠心誠意的想做這筆買賣。”
這點,周家阿倒是相信。事實上這就不是信不信的問題,而是無所畏懼:“沒事兒,這筆買賣要是不,我就接著賣星星糖唄,多大的事兒。”
聞言,大掌柜跟管事的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滿滿的無奈。
他們還能說甚麼?人家老太太就有恃無恐,看來這次談判,還未開始就已經落了下乘。
一刻鐘后,東家祁大爺趕到了。
第一眼看到周家阿,祁大爺是懵的。他完全不敢相信,那般晶瑩剔的如同天上星辰的星星糖,居然是出自于這個一鄉土氣息的老婆子。
有道是先敬羅后敬人,莫說生意場了,其他地方亦是如此,只不過在生意場上無限放大了。而所謂的“羅”有時候并不單單指裳,更指一個人的言行舉止。
周家阿的言行舉止表明了是個地道的鄉下老婆子。
祁大爺略定了定神,決定先說兩句客套話。不想,他才剛打好了腹稿,周家阿便已經搶先一步開口了。
“這小伢子能做主?上無辦事不牢,你們這麼大一個鋪子就聽他的?嘖,那也行,我開個價,兩個方子加一道兒,算一萬兩白銀。”周家阿干脆利索的開了價,功的噎住了祁大爺。
這還不算,見正主兒沒開口,周家阿又添了一句:“小伢子,我老婆子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你別想蒙我,就這個價,不?”
明明是一副鄉下土包子打扮,偏就在面上出了賊明的神,祁大爺心略崩潰。
不過仔細一盤算,這筆買賣倒也虧不了本。
糕點糖果這類東西,都是本低售價高的,賺的就是一個稀罕錢。星星糖賣相既好看,口也極為不錯,且添的法子絕妙。如今雖然只能鼓搗出五種,可若是由祁家出面,尋到各種新鮮的水果完全不在話下。到時候,弄出個十來種,再配個高檔次的八寶描金攢盒,價格一下子就起來了。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祁氏飴齋分店遍布九州大地,只要能將方子弄到手,再加大人手開工做糖,別說回本了,賺錢都是一瞬間的事兒。
一萬兩銀子很貴,但卻值得。
思量不過是剎那間的事兒,祁大爺很快就點頭道:“我同意。”
周家阿驚呆了。
雖說做買賣原就講究一個坐地起價落地還價,哪怕獅子大開口也無妨,只等著對面慢慢還價唄。當然,要是開價太離譜,人家直接覺得你沒誠意,不想帶你玩兒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周家阿先前就沒打算開這麼離譜的價,只是誰祁大爺一看就是錢多人傻速來的那種呢?面對這麼個好欺負的蛋,就周家阿那德行,能忍住不坑人?
看來,老祖宗說得對,上無辦事不牢,這伢子瞅著樣貌不錯,沒曾想卻是個傻的。
傻不傻的對于周家阿來說完全無所謂,只唯恐旁邊這倆人開口反對,當下就拍板道:“!那就寫封契書,再去衙門蓋個紅印!”
一般來說,只有涉及到地產買賣才會特地去衙門蓋紅印,因為那個是要付稅錢的。普通的買賣,哪怕是人口買賣,都不帶這麼麻煩的。周家阿卻不怕這個麻煩,這可是大買賣,比先前買的一百來畝水田的買賣還大,怎能省卻這筆錢呢?
不過,上回買了一百來畝水田,統共花了一千兩銀子,契約卻付了一百多兩,可心疼死了。
當下,周家阿忙添了一句:“我是賣家,你是買家。所以蓋紅印子付的契稅得你出!”
祁大爺毫不猶豫的點頭:“那是當然的,規矩我都懂。”
契稅為何要讓買家出?因為這個契約本保護的就是買家的利益。就像上回周家像江家買水田,這江家只要得到了那一千兩銀子,其余的事就同江家無關了。之后,周家意外的發現再生稻一事,雖說那會兒江家老早就離開了大青山那一帶,就算他們還在,有契約在,也沒法跟周家要糧食。
同樣的,這回買賣方子,周家阿算是買定離手了,反正錢已到手,接下來關屁事。可祁家呢?契約上不單要標注價錢,同時還要極為嚴苛的注明賣家的義務,譬如絕不可能再將方子賣予他人,甚至有些格外嚴苛的,還要求賣家此生再不準做方子上的東西。
祁家沒那麼嚴苛,事實上祁家大爺就一點要求,不準再售賣,也不準再將方子教予任何人,至于自家人做一些吃,倒是無妨。
總的來說,簽訂契約所得利者,唯有買家。
也因此,祁家大爺聽周家阿毫不猶豫的提出簽契約,登時消了一些嫌棄,平添了些好和敬佩。
本著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原則,祁家大爺不單立馬邀請周家阿去衙門立文書契約,還當著的面,從街面上尋了幾個以替人寫信回信為生的窮書生,以第三人的份幫著核對文書契約。
——這是擔心周家阿不識字。
然而,周家阿是不識字沒錯,可因著周家那仨小子學了也有段時日了,素日里沒小子們幫記賬算賬,談不上會寫,可最基本的幾個字卻是認得的。譬如一到十,還有十百千萬。倒不是周家買賣做得有多大,而是大部分況下,普通老百姓用的都是銅板,周家天天都能收到超過一萬枚的銅板。
文書契約立好,祁家大爺也人去錢莊取了銀票來,為了讓周家阿放心,他還特地喚了府城衙門的一位師爺幫著做了見證。
見他如此坦的做派,周家阿表示很滿意:“小伢子瞅著是歲數,做人還是很靠譜的。,我記著你的好了,回頭再賣方子一定尋你!”
祁家大爺心下一,面上卻不分毫,只笑著連聲道謝,謝周家阿惦記著他。
周家阿是典型的打蛇隨上的人,方才只是因為錢到手了一時高興才許了諾,如今見那祁家大爺這般良善好欺的模樣,當下心頭大樂:“要不你再幫我尋個鋪子?哦,你是從京城來的,不了解這兒。那誰懂?”
“大掌柜一定知曉。”祁家大爺當然不會吝嗇這點兒幫助,關鍵這不過就是一句吩咐罷了,又不用他自個兒出面,能賣個人自是好的。當下,他便叮囑大掌柜,他幫著尋個合適的鋪面,又問周家阿想要怎樣的。
周家阿是真的不知道客氣為何,連想都不想,就道:“我看你們那個總店很是不錯,差不多的鋪子要多錢?”
大掌柜瞬間傻眼了,愣了愣才道:“那邊是府城最繁華的地段,而且這就不是價錢的問題,是沒人會賣。”
“也是,做買賣的人一般都不傻。”周家阿倒也不為難人,就是說這話的時候,特地瞅了祁家大爺一眼,瞅得人家角直。
見周家阿還是講道理的,大掌柜微微松了一口氣,只道:“老太太您同我說說,你打算要怎樣的鋪面?或者你打算做甚麼買賣?”
“不做買賣,買下來再賃出去。”周家阿答得倒是痛快,“要地段繁華的,人來人往的,鋪面的門臉要大,越大越好,房舍要新,最好里頭的家皿都是齊活的。對了,要是能在后面帶個能住人的院子就更好了。”
聽了這番話,大掌柜倒是很認真的看了看周家阿,心道,這老婆子倒是真有幾分能耐,想的倒是徹。
“那價格呢?”
“五千兩左右。”周家阿不是那蠢了的大兒媳婦兒,賺了錢也花,還是大手大腳的花,卻每次都花在刀刃上。
像上次攢了一千四五百兩銀子,就一氣兒花出了一千一百多兩用于置辦水田和契稅,哪個能說半句不是?今個兒也是如此,都打算好了,花一半的錢置辦個能一直來錢的鋪子,剩下的一半先存著,回頭要是有好的水田,再買一些。莊稼人可不會嫌棄田產多。
當然,既是賺了這麼一大筆錢,回頭也該犒勞一下家里人,盡管賣星星糖的方子跟他們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不過誰周家阿心好呢?正好來了府城,買些時興的料子,再買些新鮮的吃食,讓大家一道兒樂呵樂呵也好的。
在周家阿盤算期間,大掌柜已經吩咐下去了,其實他也不用親自出馬,手底下幾百號人,分店更是一堆,完全只需要吩咐一句,自有一堆人跑上跑下的四忙活。
倒是祁家大爺見生意談妥了,又估量著周家阿可能手里還著其他方子,便起了結之心。哪怕一時半會兒的要不到方子,多個朋友多條路,反正經歷了周家阿這事兒,他再也不會以貌取人了。
當下,祁家大爺盛邀請周家阿去旁邊的酒樓用飯,同時還吩咐大掌柜的多準備些飴齋的糕點,老太太帶回去給家里人嘗嘗,互相探討創新進步。
祁家大爺是真沒旁的意思,畢竟在他這個份,互送禮是很尋常的一件事兒,至于糕點看著是貴,實則就不算啥。可問題是,周家阿不是這麼想的。
——原以為祁家大爺只是太年輕了比較好騙,如今看來,這貨就是個十足十的蠢貨!
本著有便宜不占是傻蛋的原則,周家阿果斷的懇請大掌柜讓嘗嘗總店里所有品種的糕點糖果,包括餞。的理由很簡單,說自個兒就是去年間,頭一次嘗到白霜,這才有了之后的星星糖。那麼同理可證,也許嘗了其他東西,就能鼓搗出更棒的糕點糖果來。
祁家大爺和大掌柜都傻眼了。
倒不是驚訝于周家阿的厚臉皮,而是方才周家阿已經將方子盡數告知了兩位。祁家大爺是作為東家必須知曉方子,大掌柜其實是祁家的家奴,他是負責整個制造銷售的。也因此,在知曉方子的況下,聽了周家阿這話后,他倆齊刷刷的表示很震驚。
這就好比看到某個讀書人寫了一封信,回去就靈一閃,考上了秀才。
——這邏輯明顯不對。
再不對也沒辦法當面穿,倆人很快就收了驚容,只再度喚了個人,吩咐將總店里所有種類的糕點糖果餞都給周家阿來幾份。
做了買賣又得了實惠,周家阿別提有多高興了,這一頓吃的格外開懷,基本上看到了的吃相,祁家大爺和大掌柜沒吃就飽了,紛紛端了茶杯閑聊。
祁家大爺和大掌柜本就是相識的,準確的說,大掌柜在外放到這里之前,是看著祁家大爺長大的,倆人關系很是親近。自然,閑聊的時候難免會提到舊事舊人。
大掌柜問他祁家各主子可好,出京時老太太、太太可有說甚麼。祁家大爺便道家里一切都好,就是老太太、太太格外的不放心他獨自外出,明明他出京是帶了百八十號人的,怎麼一轉眼就了獨自外出了?還道,離家前生怕他吃不慣用不慣外頭的東西,各吃食帶了一堆,是大裳就帶了足足五箱子,更別提還有其他用慣了的件,弄得他出個短途,竟是被迫帶上了近二十個箱子。
說著說著,祁家大爺便向吃得正歡的周家阿道:“周老太家中有幾個兒孫?回頭我送你幾件大裳,甭管是自家穿還是賞人都不差。放心,都是沒上過的。對了,京城的土產我也帶了不,就沒吃多,回頭也勻你一些,帶回去給家人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