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周家做的星星糖,都是以每斤一兩銀子的價錢賣給縣城飴齋的。然而,那是先前。因著賣了方子,祁家那頭又將星星糖這事兒擱在了今年以及未來幾年最重要的新品里頭,以至于沒過多久,星星糖就已經在九州各地紛紛上了柜臺,且包裝得極為,完全是當做奢侈品銷售的。
跟外形呈正比的當然就是星星糖的價格了,先前賣一兩半到二兩銀子的星星糖,如今一躍為了高端禮品,哪怕最便宜的京瓷罐裝也要三兩銀子一罐,且除卻罐子本的重量外,一罐只有三兩。至于其他更貴的,不提也罷。
在這種況下,哪怕周蕓蕓仍是拿油紙包格外隨意敷衍的一包,也顯得極為珍貴了。像剛進門不久的秀娘和葛氏尚且不知曉其價值,可那也自有旁人為他們解。等回頭們明白了這里頭的價值后,自是喜不自,當下便在心里盤算開了。
兩斤的星星糖其實真的不了,只要不是滿把滿把的往里塞,兩斤能吃很久很久了。當然,也可以選擇不吃,而是拿去縣城賣給飴齋的人,雖說不可能賣太高的價格,可大不了就按著以前的本價賣唄,兩斤星星糖換二兩銀子還是很劃算的。
當然,個人有個人的思量。
大伯娘想得很,決定將其中一斤留給三山子,雖說糖果這玩意兒多半是人孩子吃的,可三山子年歲又不大,再說糖本就是好東西,回頭讀書累了往里塞幾顆,哪怕不抵,甜甜也是好的。剩下的一斤自是要賣錢的,只賣一斤當然不夠,還想把倆兒媳婦兒手里的那兩斤討回來,這樣一來,五斤星星糖起碼能賣個五兩銀子,能給三山子換小半年的筆墨了。
想法很好,現實很殘忍。
盡管大山媳婦兒最終還是勻了一斤星星糖予,可二山媳婦兒——秀娘在拿到星星糖當天,就跟周家阿打了招呼,說要回娘家一趟,畢竟得了這般珍貴的東西,怎麼著也該讓娘家人嘗嘗味兒。周家阿素來不管這些事兒,自是允了。
也因此,大伯娘的盤算又落了空。
這個時候,大伯娘還不知曉秀娘把黑得有多慘。
算起來,秀娘嫁到老周家也有月余了,在這期間,回娘家的次數看似不算多,不過相比較其他人,卻是真的不算了。
當然,這要是因為如今是農閑,哪怕老周家還在做麻辣燙的買賣,可這些活兒都是做慣的,加上很多小東西都是分包出去的,譬如三家那頭就管了一堆的事兒,像豆腐、老豆腐、豆腐皮、豆腐干等等,一堆東西都是由那頭依著份量歸整好了送到老周家的,完全不需要費心費力。至于其他的蔬果也類似,族里那些人唯恐自己做得不夠好,被人搶了這筆進項,都學著三那樣兒,將蔬果細細的分類裝好,很多還索幫著把竹簽子削好上,排得整齊細的送過來。
在這種況下,老周家的活兒其實真心不算多,當然也就給了秀娘回娘家的機會了。
每一次,秀娘回娘家都不是空著手的。或是帶兩三樣點心,或是拿著三囡送給的鵝蛋,再不然就是自個兒做的幾樣針線活兒,總之禮雖不重,卻也多代表了的一份心。
今個兒算是重禮了,跟周蕓蕓討了個小罐子,裝了一斤星星糖進去。又拿了先前男人幫著賣掉小香包、小抱枕得來的錢,特地繞到了村里的三家,買了一大片的豆腐干。三當初就答應過周家,但凡周家買東西都依著本價來,秀娘是周家的孫媳婦兒,自然也有這個待遇。因此,雖看著是一大片豆腐干,實則才不過花了二十文錢。
一斤星星糖,一大片豆腐干,這就是今個兒秀娘給娘家人帶的禮。
王家那頭格外的熱鬧。
糖這玩意兒本就是貴東西,哪怕僅僅是土紅糖,也是小孩子們心中最味的零兒。至于星星糖,王家這頭就聞所未聞。
沒聽說過不要,秀娘耐著子跟娘家人說這糖的稀罕之,其實都不用細說,單是打開來人家一瞧,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東西有多貴。且秀娘又多添了一句,說這糖在府城那頭一斤賣好幾兩銀子,立馬就引起了王家人的陣陣驚呼。
王家這頭已經有好幾十年不曾分家了,如今家里輩分最長的是秀娘的曾祖母,也就是周家大伯娘的親祖母。這位年歲已經很大了,滿頭白發滿臉皺紋,子骨已經不行了,只能每日里躺在暖炕上由家人照顧,眼睛也愈發渾濁了,一口牙更是掉了個七七八八的。
秀娘拿了星星糖過來,第一時間先喂曾祖母吃了兩顆。老人家已是九十高齡,一輩子苦過來,冷不丁的嘗到了這異乎尋常的甜味兒,登時一個沒忍住便落下淚來,拿干枯的手輕輕拍著秀娘的手背:“好、好孩子……”
“糖是甜津津的,阿太咋還哭上了?”大青山一帶,多半都管曾祖被的喚阿太,秀娘小時候就是阿太帶大的,極好。當然,事實上阿太帶大了王家多半子孫,可因著秀娘打小就子討喜又甜,阿太對格外偏了幾分,也對阿太更上心一些。
幫著阿太去了眼淚,秀娘索將罐子塞到了手里:“阿太喜歡就拿著,我那頭還有一斤呢,下回帶來給其他人嘗嘗。”
“說啥傻話,哪里能將婆家的東西全往娘家帶?”到底是因著而落淚的,又不是真的傷心上了,王家阿太很快就恢復了過來,語重心長的教導開了。
秀娘連聲應著,又依著阿太的話,給家里人都分了的幾顆,當然多半還是留著的,畢竟一斤糖再多也不夠幾十人敞開了吃的。
只是在分糖期間,秀娘還不住的說著周家的好話。
“……先前還想著周家地多,會不會我下地干活,為了這個,我還愁了好幾日呢。結果嫁過去才發覺,周家那一百多畝的水田多半都賃了出去,佃農種著呢。余下的那些也都有家里其他人照料著,我嫁到周家這些日子,就一天都沒下過地。”
“不單不用下地,家里像砍柴、打豬草這些活兒,我那四弟妹一人就給包圓了。不過不大會做針線活兒,我就幫著做些小活計兒,再多收拾收拾家里,一天到晚都松快著。”
“我姑姑?你說在家里干啥?我想想……地里的活計用不著,家里的牲口家禽都是由二房那頭包了,砍柴打豬草我方才說了都是四弟妹在做,灶間的活計多半是周家倆沒出嫁的小妹子做了,就連針線活兒也全推給了我大嫂。”秀娘想了又想,這才仿佛忽的想起了一般,兩手一拍,“對了,要做丸子、魚丸子,這是阿給的活計。不過,總是抱怨做丸子太累人了,可這風吹不著雨打不到的,就算有些累,也還行罷?”
沒做過的丸子的人,永遠不知曉做丸子有多麻煩,連錘帶打的,一開始兩條胳膊那就完全是別人的。等日子久了,練出來了,才略好一些。
王家這頭從未做過魚丸、丸,他們想當然的覺得,不就是小丸子嗎?湯團總是做過的,能有多累?再說了,這年頭別說是當人媳婦兒的,就算是心頭的小閨,那也不可能完全不干活。像秀娘以往未出閣時,不一樣也幫著做些家事兒,順帶還幫著嬸子、嫂子照顧下弟妹、侄子侄。
所以說,那蠢貨究竟是有多懶?!
一想到先前那蠢貨每次回娘家都不住的抱怨老周家這不好那不好的,王家人的面上就訕訕的,尤其他們還不止一次的幫著出頭,如今一想起那些事兒,只恨不得找條地鉆進去。
忽的,王家阿太開口問道:“不都說周寡婦脾氣壞嗎?真的沒打你罵你?”
秀娘微微一愣,旋即側過臉嘆了一口氣:“我原是不想說的,可阿對我那般好,我實在是不能眼瞅著姑姑可勁兒的詆毀。其實,別說打罵了,阿連句重話都不曾對我說過,倒是姑姑天抱怨這個抱怨那個。像先前阿給了二兩銀子,就抱怨為啥不多給一些,沒下地只讓做些小活計,又抱怨為啥不干脆閑著,給了一匹細棉布料子,又嫌棄料子不好不夠鮮亮……我這個娘家侄都看不下去了,哪有這般整日蛋里挑骨頭的人?這不心找事兒嗎?”
王家阿太立馬黑了臉,不等開口,秀娘又道:“就說今個兒周家小妹子分了糖,又著我和大嫂將我倆的份都拿出來給。可也有呢,為啥非要拿我們的?我就說了要帶給阿太嘗嘗,還說……”
“說啥!”
“算了算了,其實也沒啥,反正我沒給,大不了回頭再被罵一頓,不敢打我的。”秀娘換了笑臉,笑嘻嘻的湊到王家阿太跟前,“阿太,你說這樣不?回頭姑姑再跟我要糖,我就說都給阿太了,這樣剩下的就可以我吃了。”
“哼,你來找我要!!”
王家這頭,阿太的威信是沒有周家阿高,人家走的就是溫和善的路線。不過,再怎麼溫和善,為家中最年長的長輩,還是能使喚得家里人的。基本上有了這話,周家大伯娘前景堪憂。
秀娘又拿出了特地從三家買的那一片豆腐干,切小塊喂阿太吃:“我也是嫁到了周家才知曉有那麼多好吃的。這個豆腐干味兒有些咸,配泡飯吃,或者干吃都,還不費牙。頭一回吃到我就惦記上阿太了,回頭阿太吃得好,我下回再買。左右天氣還不算太熱,能放好幾日呢。”
豆腐干在三那頭賣得貴的,不過本價卻很低,秀娘很是細心的解釋了一下這里頭的況,強調自己也買不起太貴的東西來孝敬阿太,幸好大嫂和周家妹子教做了新鮮花樣的香包抱枕,賣的錢雖不多,買豆腐干倒是盡夠了。
其實,沒人在乎禮有多貴重,重要的還是那一份心意。
看看秀娘,再想想嫁出去多年的周家大伯娘,王家人心頭頗不是滋味。作為娘家人,他們先前從未懷疑過自家嫁出去的閨,因此也就盡信了閨在婆家過得不好。先頭春耕時,故意去周家鬧事,非要他們派人過來幫家里春耕,其實就是為了爭那口氣,趁著秀娘還未出嫁,老周家收斂收斂,別作踐了他們家一個閨,還要再作踐另一個。結果……
呵呵。
因著一斤星星糖并一大片豆腐干,王家人在心里將周家大伯娘賣了一遍又一遍。
然而,同樣得到了星星糖的二房就和諧多了。二伯娘留了半斤給自己,剩余的全給了三囡,畢竟三囡饞就不是。倆兒媳婦兒也知曉這事兒,卻甚麼都沒說,這當娘的心疼自家閨本就尋常,不然你還指將兒媳婦兒看得比閨還重?做夢罷。
大河媳婦兒和二河媳婦兒也不曾賣了那糖,只小心翼翼的拿罐子封存著,得閑了才嘗那麼兩顆,心下更是惦記著回頭等開了懷生了娃兒,拿這糖給娃兒吃。
所有人中,最不在乎星星糖的自然要數周蕓蕓了。吃得最開心、最沒心沒肺的,卻是當數三囡了。
三囡是真好吃,且完全不明白何為節儉。事實上,最初肯花費心力飼養大花,完全是因為想吃大花下的鵝蛋。若單是這般,興許鬧到后來,自個兒也就乏了。偏生,邊還有個周蕓蕓。
養鵝能吃鵝蛋,多養幾只鵝就能敞開了吃鵝蛋,養上一大群鵝除了自個兒敞開了吃鵝蛋外還可以賣錢換吃的,再添幾只羊羔子回頭吃蛋糕,之后……
周蕓蕓就是拿三囡當做磨磨的傻驢子,只要往眼前吊胡蘿卜,就會可勁兒的往前頭走。也虧得二房的人愿意跟三囡一起同甘共苦,要不然誰也不知曉周蕓蕓之后會不會再攛掇三囡干其他的事兒。畢竟,有鵝和羊沒啥用,最好是將所有的家禽牲口都養一群,到時候才能想要啥就有啥。
當然,就算被攛掇著干了這些事兒,可三囡一直都自得其樂的。比起早年間,里淡出個鳥來,如今的日子累雖累了點兒,可好歹沒虧著。
這不,如今的三囡,每天必吃一個烤鵝蛋或者蒸鵝蛋,再早中晚不停歇的往里塞糖,或是最普通的土紅糖,或是周家阿從府城帶來的各糖果餞,再不然便是周蕓蕓給做的冰糖和星星糖。
總而言之,在外頭看來三囡每日里累得要死,可自個兒卻是開心得要命。尤其每日去村里河邊喚大花它們回家時,總會揣上一兜的零,糖果餞、瓜子核桃等等,每回看到過去,村里的小孩子們都會自自發的跟一溜兒,哪怕吃不著,瞅上兩眼也是好的。
在村里所有孩子們心中,三囡是最值得羨慕的。
這天下半晌,三囡再度去了村里,前的兜里揣了個小罐子,時不時的就打開蓋子往里倒幾顆,等到了河邊,后已經跟了一溜兒的小孩崽子,皆紛紛咽著口水眼的著。
三囡蹦蹦跳跳的往河邊走著,忽的腳步一頓,忙把手里的小罐子往后一藏,警惕的著前頭。
前頭,周大囡剛從河邊洗了服回來,扭頭就看到三囡穿著一簇新的裳,登時忍不住心頭泛酸,想著若是這裳穿在自個兒上該有多,結果就看到三囡把小罐子一蓋,忙不迭的往后藏。
周大囡氣道:“你真是干啥?我會搶你的吃的?”
“那誰知道?”三囡嘟著,一臉警惕的著,“問你娘要去,大伯娘有的是糖,分了足足兩斤,大堂嫂還給了!”
“有糖?”周大囡瞇著眼睛想了一會兒,“那裳呢?你穿的裳,可有?”
“有啊!”三囡是個老實孩子,一見周大囡的確沒有跟搶糖的意思,當下就放下心來,認認真真的回答道,“過年的時候一起都做了,后來阿忙起來就懶得管這些事兒,拿料子直接發了下去。大房分得最多了,足足五六匹呢,都是花花綠綠的,賊好看了。”
“五六匹?都是細棉布?”周大囡猶有些不信。
三囡點了點頭:“布是年前就發了的,讓做厚裳用。細棉布發了五六匹,還有兩匹不知道甚麼的料子,瞧著格外的鮮亮。就是我娘懶得給我洗服,挑的都是黑黑灰灰的兒。好看的都大伯娘挑走了,可挑走又咋樣?就沒見用過。”
盡管三囡并不喜歡穿花布裳,可的審還是跟常人無異的,反正花花綠綠的就是被灰撲撲的好看。只是,為了省心省力并且不挨罵,還是選擇穿灰撲撲的裳。
周大囡初時不信,可一想到正月里在鎮上巧遇娘的事兒,登時就遲疑了。
三囡這頭,許是說得痛快了,覺得周大囡沒啥威脅,又忍不住打開罐子吃了幾顆糖,隨后才邊吃邊道:“要我說,花布裳算啥呀?三山哥那裳才真的好。大伯娘才瞧不上阿從府城帶來的花布料子呢,給三山哥都是從鋪子里買的裳。哎喲,你是沒瞧見喲,三山哥那裳才好看呢,聽說要一兩銀子一,怪道那麼好看,那做工比大嫂好得太多了。”
靠手藝吃飯的人,跟在農家繡工不錯的哪里能比?兩者就不是一個檔次的,況且,大堂嫂翻來覆去就只會那幾個款式,哪怕針腳細,那也救不了土得冒泡的樣式。
不等周大囡開口,已經打開了話匣子的三囡自個兒就說開了。
“你娘咋那麼有錢呢?給三山哥買了好多的東西,裳還不算啥,統共也就幾,算在一道兒也才幾兩銀子。你是不知道呀,上回買了好多好多的東西,特別大特別結實的大木桌子,說是特地從府城送過來的,一張桌子就要好幾輛銀子。還有筆架子,可漂亮了,說是甚麼騰甚麼躍的,秀才用的東西。對了,還買了好多書,我一點兒也看不懂,可我三哥說,書都是很貴的,尋常人買不起。”
三囡一面叨叨著一面努力回想著:“反正大伯娘說了,那些東西都是府城的讀書人用的,用了保準考上秀才。哎呀,咋那麼有錢呢?我咋一文錢也存不下來呢?”
其實,去年間,三囡還是攢了一筆錢的,數量還不。問題是,今年的鵝蛋越來越多,不在是幾文錢幾文錢收了,而是每隔幾日由爹拉著送到鎮上、縣城賣給菜市口、酒樓等,基本上每回都能賬一兩百文。只是,這錢是到不了三囡手里的,因為叮囑過爹,回頭看到賣鵝崽子的就買回來,不然就幫攢著回頭買羊羔子,還有就是瞧見甚麼新鮮吃食了,不拘是啥,只管買來帶給。
如此一來,這好幾個月時間過去了,的鵝群倒是又增加了為數不的新員,好吃好喝的也沒得,可惜銅錢卻一文都不曾瞧見。
所以說,對周大囡說的這番話全是事實。
最后,三囡總結道:“反正大伯娘賊有錢了,手里好吃的好喝的好用的一堆,見往屋里摟,也沒見用過。我看呢,全家沒人比更有錢了,除了阿。”
周大囡聽得眼睛都紅了,到了這會兒,已經完全不懷疑三囡的話。倒不是說有多信任,而是三囡打小就泛傻氣,瞅著就不聰明,說了那麼多且句句聽著都像是真的,前后也沒有任何矛盾,周大囡深以為,這就是事實!
見周大囡猛的紅了眼圈,三囡有些不敢說話了,緩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道:“大姐,你在丁家還好嗎?嫁出去那麼久了,你咋就沒回家瞅瞅呢?三嫂子就老回娘家,今個兒還去了呢,你嫁得比都近,咋連過年都不回來瞧瞧呢?”
“我……”周大囡怔住了,出嫁但凡不是離得很遠,正月里都會回娘家瞅瞅,可卻不敢,或者說完全沒有想到自己還能回……家。
三囡還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說著:“上回,我還聽到大伯娘跟大伯說,要是咱們大囡還在咋咋咋的,老想你了,你咋不回來呢?是不是老丁家的人欺負你?不你回來?隔得那麼近呢,你倒是溜回來一趟也好。我以前是不大喜歡你,可好歹是一家人,只要你別惹阿不高興,沒人會趕你的。”
周大囡沉默了半晌,忽的拿袖子狠狠的一抹眼淚,發狠道:“你還拿我當一家人看嗎?你不是恨我恨得要死嗎?”
“為啥呀?”三囡傻眼了,一臉的不解和茫然,“就算你以前總是搶我的東西,可好賴咱倆也是打小一道兒長大的,我咋就恨你了?我還記得,以往小時候二姐都不理人的,只有你每日里帶著我一道兒玩,幫我穿服給我梳辮子,就算我倆常常吵鬧,可哪家兄弟姐妹不是這麼過來的?那會兒,咱們不是都還小嗎?”
見周大囡不說話了,三囡猛的一拍腦袋,道:“你先等等,我回去一趟,馬上就回來,你別走啊!”
不等周大囡回過神來,三囡已經竄了個無影無蹤。片刻后,背了個小簍子,著氣回來了。
“給!”三囡把東西連帶簍子一并給了周大囡,“這是我家鵝囡囡下的蛋,我給你裝了足足十個呢,你先吃著,下回我再給你拿幾個。還有這個……”
三囡跑回家時,正逢周蕓蕓做了好吃的給胖喵倆口子加餐,見沒命似的瞎跑,就隨口問了一聲。得知周大囡的事兒后,周蕓蕓難得沉默了會兒,回頭就進屋拿了兩塊布,三囡捎帶給周大囡,本人就不過去了。
“……給,這是阿姐給的,不大喜歡出門,就我捎帶給你。”
周蕓蕓知道周大囡是甚麼德行,直接沒給吃的,拿的是兩塊格外辣眼睛的大花布。料子不算很大,可也足夠給周大囡做兩件夏衫了,雖說周蕓蕓瞧著辣眼睛,可覺得周大囡會喜歡的。
接過了東西,周大囡起初只是傻傻的愣著,片刻后卻是蹲下子失聲痛哭。
其實,到如今也不知曉自己究竟做錯了甚麼事兒。那年冬日里鬧狼災,是真的害怕啊,說膽小如鼠也好,說慫也沒事兒,可真怕啊。別說實打實會死人的狼災了,就是夏日里打雷都能嚇得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這怨嗎?當然,也明白當時自己的舉傷害了家里人,可是真怕,那種怕到心都要跳出來的害怕,要是不走,覺得自己絕對會嚇死在家里的。
于是,跑了。
李家當然不好,明白的。這不,后來想盡法子回了周家,卻冷不丁的發覺,才離開了半年的周家,顯得是那樣的陌生。然而那個時候,又做錯了,明明應該乖乖的認錯道歉,偏生覺得自己在外頭吃盡了苦頭,而家里人卻過得好好的,傷心了委屈了,就……開始作死了。
當然,所有人都在指責,說這個不該,那個不該,卻沒人告訴究竟應該怎麼做。
膽小的人其實反而容易出錯,且一旦出錯就會錯上加錯。要是當時能有人讓真正冷靜下來,興許事就不一樣了。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等嫁到了丁家,是真覺得天都塌了,尤其從丁寡婦口中得知,將送到丁家的不是旁人,正是的親娘周王氏,那一刻是真的恨不得回到周家跟娘同歸于盡!
如果說,連兩個堂妹都知曉惦記著,那周家其他人呢?的親爹親娘親哥親弟呢?
爹脾氣壞,基本上就是那種你要麼聽我的,要麼就閉,素日里干活倒是麻利,卻絕對不會費勁兒想事兒,更不會惦記這個早已嫁出去的閨。
親娘就更不用說了,要說在心目中,整個老周家誰最歹毒,那決計非娘莫屬,哪怕先前嫉妒過周蕓蕓,也怨過周家阿偏心眼兒,卻從未想過的親娘會害至此。甚至害了還說對最好,天天像躲瘟疫一樣躲著,里說著沒錢,卻給三山子買一堆貴得離譜的東西。
還有的哥哥和弟弟,大哥打小就不理,二哥娶了新媳婦兒,三弟的日子過得比鎮上的人都好,每日里穿得人模人樣的從村里走過,卻連正眼都不往上瞧一眼。反而是兩個堂妹,先前鬧得這般厲害,如今卻還惦記著……
周大囡一氣哭了許久,抬眼時才看到三囡也蹲了下來,一臉擔憂的著。當下,心頭一暖,哽咽的道:“你真的已經不恨我了?是我害死了你的小花。”
三囡微微一怔,想了一會兒才面古怪的道:“這都多久以前的事兒了?小花是死了,也吃了,后來阿也拿錢給我我再去買一只。對了,我其實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就是當時心疼壞了,才那樣罵你的。可事過了就是過了,我還能為了一只鴨子,真的恨你一輩子?”
說真的,當時三囡是真的恨死了周大囡,畢竟那是從小到大第一回從周家阿手里得來的禮。且還是歸一人的,大花小花下的蛋全是的。恰好當時,小花剛下蛋不久,才吃了幾個,小花就被周大囡坐死了,別說當時年歲還小,換做村里任何一個婦人,也沒法接這種事兒。
可甭管怎麼說,事已經過去了,當時氣得再狠也會隨著時間推移慢慢的散去。
如今三囡養了一群鵝,好幾百只呢,每天鵝蛋就能收至兩百枚,再去想從前的事兒,卻是連小花長甚麼樣兒都不記得了,反而小時候被周大囡照顧的記憶愈發清晰了。
周大囡和三囡相差六歲,鄉下地頭姐姐帶妹妹是常事,三囡其實就是被周大囡帶大的,基本上從斷以后,就是被進出背著、抱著。至于周蕓蕓,當時還是原主,子比較安靜,除了偶爾會溜到山上去外,多半時候都是乖乖的待在家里,既不需要別人照顧,也學不來照顧別人。
這其實是多半人家中老二的表現,畢竟老大要照顧小的,小的則需要照顧,排行中間的老二既容易被人忽略,同時也不會被寄予太高的厚,屬于活著不累但極能得到關的那一種。
當然,原主的況例外,是周家阿的心肝寶貝兒,只是因著子問題跟姐妹玩不到一塊兒去。可以說,在周蕓蕓穿越之前,周家這邊男孩子一波,孩子則是周大囡和三囡算一波,原主自一派。
先前沒想起來,三囡也沒說啥,如今仔細一想,卻是愈發念著大姐的好了。
“唉,你要是沒嫁出去就好了。”三囡學著大人的樣子,嘆著氣道。
周大囡心下一痛,當初出嫁是怎麼回事兒,三囡興許不知道,可自個兒能不明白嗎?想說甚麼,又發覺自己甚麼也說不出來,只能低著頭不言不語。
三囡又道:“其實我是覺得你配不上孟秀才,可你也不能回頭就換了那麼糟心的人家罷?老丁家有啥好的?人丁那麼,不知道究竟是倒霉催的,還是子骨不好,回頭忙起來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更別提他們家都窮那樣了。你呀,當時就是太著急了。”
在三囡看來,配不上孟秀才也可以找村里其他的殷實人家。像張里長他們家,近親族人就不,有好些日子都是過得紅紅火火的,家里人丁興旺,有田有糧,這不是好的嗎?干嘛想不開找老丁家?
見周大囡不吭聲,三囡仍自顧自的說道:“阿其實就是刀子豆腐心,你當時該仔細相看的,做甚麼那麼著急?唉,說嫁就嫁了,我早間還見著你呢,晚間你就不見了,連個酒都沒辦,你這是圖啥啊?”
“我當時要是不嫁,阿能真把我丟到河里溺死!”周大囡冷不丁的蹦出了這麼一句話,言語之間滿滿的都是恨意。
其實,哪里可能不怪呢?知道自己落到這個下場,怪自己怪娘,可周家阿難道沒錯嗎?要不是那會兒說的那麼決絕,興許、興許……
“是在嚇唬你呀!”三囡驚訝的瞪圓了眼睛,“你咋啥話都相信呢?你仔細想想,從小到大,阿說過多次要把我倆提腳賣了?還有,老說我要是再打滾就把我的打斷,打了嗎?”
當然沒有。
周大囡完全懵了。
其實別說在周家了,整個楊樹村都知道周家阿脾氣很壞。這也難怪,年輕守寡,又要拉扯三兒一長大,加上周家雖不算富貴,可到底當年阿爺還是留了一份家產下來的。為了兒、為了家產、為了自個兒的下半輩子,這脾氣是絕對好不了的。
可真要說周家阿干了啥,那還真沒有。
像三氣狠了就打人,打過三爺爺,打過所有的兒,打過的孫子孫,連外人都打過。可周家阿,就算是氣得最厲害的時候,仿佛也只有破口大罵,別說把打死,甚至連輕拍一下都不曾。
所以,當時到底在想甚麼?!!!
三囡還在著:“大姐你想想啊,咱們打小闖了多禍。最厲害的那次,不就是我搶了你的果子,你不小心撞到了阿姐,磕到了腦袋,差點兒沒醒過來。可就算那樣,阿打咱們了嗎?”
沒有……
那一次,周家阿是真的氣瘋了,倆跪在堂屋里罵了個狗淋頭,還罰們吃食減半,足足半拉月沒讓們吃飽飯。可除了這些,還真沒有了。
“對罷對罷?”三囡手搖了搖周大囡的胳膊,“我就說了,阿是刀子豆腐心,就是罵著玩兒的,你要是當真不就傻了嗎?別說咱倆了,我聽說,我爹大伯三叔他們,也是打小就罵著長大的,可連一下打都沒有,哪兒能說阿壞呢?一點兒也不壞的,阿比村里那些看起來和和氣氣的老太好多了。”
周大囡兩眼發直的著前方:“我真的錯了……”
“你當然錯了!連那次害了阿姐磕破頭都沒怎麼著,其他的還能怎麼著呀?我看,你就應該空回娘家,跟阿好好的道個歉,以后也別再氣阿了,說啥你就先應著,就算真不愿意,先應付著唄,左右你已經嫁出去了,阿更拿你沒法子了。”
三囡苦口婆心的勸著:“娘家肯定是要回的,你看大伯娘上次還回去給了娘二兩銀子呢……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