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唧唧的捧著孟秀才給的東西,小柳發誓這回出去以后絕對牙關咬,再也不敢胡開口說話了。
虧得已經有了一次經驗,加上孟秀才給的東西確是極佳的,小柳雖說自我覺發揮不好,可好歹還是熬過去了。等第二場考試結束后,他第一時間竄出了號舍,一口氣奔出了老遠后才大口大口的呼吸起了新鮮空氣。
他!還!活!著!
“柳兄……”孟秀才站在離小柳幾步開外的地方,一臉遲疑的著他,似是想問什麼又不大好意思。
孟秀才是不曾直截了當的開口,可隨其后的大柳就沒那麼客氣了:“聞聞你上那味兒!這回總不能又挨著糞號吧?”
也是湊巧,這第二場考試時,孟秀才和大柳的號舍就挨在一起,位置算不上好也談不上差,中不溜丟的,跟絕大多數考生都差不多。這不,等考試結束了,他倆前后腳出了號舍,一齊往前走來打算排隊接檢查。
檢查還未開始,就先瞧見了一臉慘白毫無的小柳,倆人皆是微微一怔,旋即先后開了口。
小柳兩眼無神的循聲看過來,“哇”的一聲哭出來。
誠然,孟秀才給的東西很管用,可再管用也沒辦法完全隔絕那子味道。旁的也就罷了,忍忍就過去了,那吃飯怎麼辦?柳家算是殷實人家了,準備的吃食雖不能跟孟家相比,卻也比絕大多數的考生要好。然而,那并沒有什麼用,便是龍肝膽他也沒辦法吃下肚。
第一場考試時,被糞號那味道熏得頭昏眼花犯惡心,要不是那場及時雨他就沒命了。到了第二場,況有所緩解,可他依舊沒吃一口東西,涼茶倒是灌了不,其中就包括孟秀才特地叮囑周蕓蕓多熬的一壺消暑檸檬茶,可那也不頂啊!
總之,小柳是遭了大罪了。
待得知了前因后果之后,饒是素日里坑堂弟坑習慣了的大柳都有些不忍心了。
其實,小柳原本是不打算參加這回秋闈的,畢竟他的學問并不算很好,考上秀才已是勉強,就沒想過能通過秋闈。只是家里人覺得統共也花不了幾個盤纏錢,就算考不中也可以來見見世面,所以小柳就被趕鴨子上架跑到府城來見世面了。
這真的是見世面,而不是花錢找罪?!
正當大柳絞盡腦想出言安時,柳家三爺,也就是小柳他親爹從旁邊走了過來,先是“喲”了一聲,再一問況,登時概道:“反正瞧你這熊樣就知道沒可能考中了,要不今個兒出去以后你就擱客棧里歇著?等我們幾個都考完了,再一并家去好了。”
柳家很幸運的位于洪災范圍之外,完全沒有遭任何損失。因此這一回他們家所有有資格考試的子嗣都來了,年歲最大的已是七旬有余,年歲最小的就是小柳了,一群十來人早不早的就定好了客棧,考試間隙那幾日就歇在客棧里,開考時再進貢院。
原本小柳他爹這個建議倒也不錯,畢竟看他那樣子就知道這兩場都沒考好。要是單一場考砸了興許還有挽救的可能,可要是兩場呢?
趁早歇著吧!
“不!這都只差最后一場了,憑啥不讓我考完?我就不信這個邪了,還能我場場都挨著糞號不?”
小柳也是個倔脾氣,或者應該說家族里每一代年歲最小的都容易養倔脾氣,反正他氣上來了,說什麼也不同意他爹的建議,梗著脖子跟他爹較勁兒。
見狀,一旁看夠了戲的大柳只能出聲當這個和事佬,和稀泥道:“小弟,三叔也是擔心你的子骨。三叔,既然小弟想考那就讓他考吧,左右也就只剩下最后一場了,咬咬牙就過去了。他年歲輕,大不了等落榜以后在家里好生養養,不會有事兒的。”
“就是!……柳崇言你說誰落榜呢?我跟你拼了!!”
孟秀才站在旁邊看了一整出的鬧劇,因著深知柳家兄弟都是有分寸的人,也沒開口勸阻。倒是柳家其他人出來后,饒有興趣的立在一旁邊看戲邊調侃,要不是貢院,只怕他們都要忍不住高聲鼓掌好了。
小柳:……蛇鼠一窩啊!!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可憐的小柳并不知道,其實孟秀才也不是什麼純良的人,他當場是沒說什麼,可等過了檢查出了貢院的門后,就將這事兒當鬧劇告訴了周蕓蕓。
周蕓蕓當然是認得小柳的,不說柳家兄弟倆這半年里沒往孟家跑,單是小八也時常高聲嚷著“”、“”,可算是幫小柳刷足了存在。尤其前個兒孟秀才還叮囑周蕓蕓多熬了點兒藥湯、涼茶,說是答應了要給小柳的。這不,周蕓蕓剛想問下售后言,就得到了如此可歌可泣的悲慘劇。
簡直慘絕人寰……
不由的,周蕓蕓多了句:“那要是下回他又被分在糞號旁邊了,咋辦?”
孟秀才沉默了,半晌才勉強開口道:“若真是如此,那就只能等三年后了。”
——是這個問題嗎?
——連著三場考試都挨著糞號,小柳還能有活下去的勇氣嗎?
——萬一他想不開一頭撞死在糞號門口咋辦?
咋辦!!!
事實證明,好的不靈壞的靈……這句話還是靈的。
第三場考試,孟秀才依舊帶著周蕓蕓心準備好的吃食并他的書奩,門路的接三道檢查后,取號牌后進了號舍。
這一回,孟秀才的號舍在前頭第一間,屬于抬眼就能看到考的那種。擱在心理素質比較差的人上,只怕還沒開考就已經張到不行了。可一來孟秀才本就是個心大之人,二來則是有了小柳的慘劇在前,咋樣都覺得自己是個幸運兒。因此他只按部就班的坐定開吃,旁的事半點兒都不理會。
吃飽喝足,在歇下之前,孟秀才舉手示意要上糞號。盡管尚未開考,考生離開號舍也必須由差人領著才行。
到這會兒還不算啥,直到孟秀才跟隨差人一路走過眾多號舍,徑直來到位于號舍盡頭的糞號時……
小柳脊背筆的坐在挨著糞號的號舍里,兩眼發直面無表,好似一沒了魂魄的空殼。
孟秀才:……柳兄你跟糞號真是姻緣天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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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場考試結束后,諸多考生紛紛離開了貢院,有些索直接離開了府城。
秋闈不比生試,不是短時間能出績的,依著往年的例子,放榜之日至在十日以后,興許半月也有可能。
也無需擔憂不曾及時獲知消息,事實上府城貢院門口雖是最早放榜的,可之后就會由專門的差人去各縣縣學外頭張皇榜,甚至還有人循著考生留下的地址特地前往通知的,一來是為了避免出現烏龍事件,二則是為了討點兒賞錢,畢竟底層的小吏撈油水的機會不多。
孟家這頭,先前倆口子就商量好了,等一考完就立刻回縣城,畢竟能不能考中都已為既定現實,沒必要再在府城多做停留。
很快,在周家阿的帶領下,小倆口帶著半車書籍以及不多的幾個行囊回到了久違的縣城里。
縣城的小院依舊如故,哪怕有近兩月時間未歸,卻也不曾落下太多的灰塵。周蕓蕓一看便知定時有人在不在家時,經常過來打掃,不等詢問就見胖喵倆口子飛快的從后院竄了出來,胖喵在前,胖喵媳婦兒在后,倆喵爭搶著撲向周蕓蕓。
“好了好了,胖喵,我說你也讓讓你媳婦兒!”周蕓蕓一面笑著躲閃,一面卻覺得有些異常。定睛一瞧,卻發覺胖喵媳婦兒胖出了一大圈,再細細瞧去,登時驚道,“胖喵,你媳婦兒這是懷上崽子了?”
兩月之前,離開時胖喵媳婦兒還是老樣子,可這會兒一看,人家非但懷了,還已經完全顯懷了,一眼就能看出肚子滾圓。
隨其后的周家阿聽到了周蕓蕓這話,立馬接口道:“可不是懷了嗎?我跟你說,正好我家謹元也考好了,你趕也懷一個,趁著年歲輕多下倆崽子,別等年紀大了再生,虧子呢!”
周蕓蕓默默的收回了向胖喵媳婦兒肚子的手,心下默念,下崽子的是胖喵媳婦兒好嗎?就算懷孕了,那也是生孩子。
是生孩子!
不是下崽子!!
盡管心下腹誹不已,不過周蕓蕓還是抬頭笑看向周家阿,鄭重其事的點頭道:“嗯嗯,阿您說的對!”
興許是離家好幾日了,周家阿也惦記家里頭的,在叮囑周蕓蕓好生休息后,便轉離了孟家,往自家走去。
等阿的背影一消失在巷子口拐角,周蕓蕓立馬把院門關上,轉一手摟住胖喵一手摟住胖喵媳婦兒,歡快的道:“你倆這些日子有沒有好吃好喝?等我把家里收拾好了,就下廚給你倆做好吃的!對了,那兩只傻鳥呢?”
胖喵倆口子素日里是不出院門的,最多也就是在前后院上躥下跳,再便是到了晚間會乖乖的進到周蕓蕓為它們布置好的廂房窩里睡覺,除了那次鬧賊外,再不曾鬧騰過。
可那倆傻鳥就不同了,基本上除了天黑外,旁的時候那倆就不可能有半刻鐘的消停,要麼街頭巷尾的撲騰,要麼就立在墻頭逮誰噴誰。可惜,周蕓蕓都回來多半會兒了,卻沒瞧見那倆傻鳥,甚至連個響都沒有,難不是被人逮去燉湯喝了?
正狐疑著,孟秀才喊過去一道兒歸整東西了,周蕓蕓便撂下旁的事兒,先一道兒將東西大致歸整一番,至于細細歸整卻是要慢慢來了。橫豎往后都沒啥要事兒,倒可以慢慢來。
等將細略的歸整后,周蕓蕓去書房瞧了一眼正忙著將書籍從樟木箱子一本本拿出來重新放回書架的孟秀才,問了一句他晚間想吃口啥,在得到怎麼簡單怎麼來的回答后,就徑直去了灶間。
一到灶間,周蕓蕓登時茫然了。
連著兩個月不曾回家了,雖說周家阿鐵定會吩咐家里人幫著灑掃,可顯然灶間這頭不在此列。準確的說,灶間還是干凈的,就是未免有些太干凈了。
小倆口離家時是六月底,如今卻已是八月底了,眼瞅著就快邁九月了,就等于是一年中最熱的兩個月他們都不在家。莫說灶間原先那些吃食了,連帶油鹽醬醋都徹底沒了蹤影,包括原本放在墻腳的半壇子醬菜。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著干凈到不行的灶間,周蕓蕓徹底傻眼了。
正茫然著,忽聽外頭院門被人敲響了,同時響起的還有周大囡那悉的門聲。周蕓蕓趕給開門去,打開院門后,周大囡還在念叨著:“……這青天白日的,你關門咋就那麼勤快呢?就你們那能耐的樣兒,莫說白日里,黑燈瞎火的也沒哪個不長眼的小賊敢上門呢!不怕摔斷也怕被撓花臉啊!”
“嗯嗯,大姐你說的對。”周蕓蕓一面把人放進來,一面順手關上了院門。
周大囡好懸沒被噎死,略緩了緩才將手里的大竹籃子往周蕓蕓手里一塞,又把背上的大竹簍子放下來,口中道:“這是阿我送來的,都是今個兒一大清早去菜市買的,就是不能跟府城那頭的比。還有油鹽醬醋,你原先擱在灶間的那些都被阿摟了去,說是擱兩月鐵定要壞,不如用了爽快。先說好啊,都是阿干的,我可沒拿。”
“是是,我還能不信大姐你嗎?”周蕓蕓接過大竹籃子,還真別說,死沉死沉的,趕用兩手提著進了灶間,順口問道,“大姐你知道我家那倆傻鳥去哪兒了嗎?別是真被人逮著燉了吧?”
別看周蕓蕓素日里對倆傻鳥嫌棄得很,這要是真人逮住燉湯了,還真別說,……解氣的。
咳咳,心疼的。
卻聽周大囡抱起大背簍子,邊走邊道:“倒是想呢,可惜沒逮住。哦,我說的是周王氏那傻貨。”
周王氏……周蕓蕓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才后知后覺的想起那就是的大伯娘,周大囡的親娘。
提起那傻貨,周蕓蕓登時沒了興趣,橫豎小八那般明,就算一人一鳥真的鬧將開來,吃虧的也不可能是自家那傻鳥,立馬就丟開不管了。
可周蕓蕓是沒了興趣,周大囡卻是饒有興趣的告訴一個事兒。
其實就是先前周家阿提過一的大伯娘母子倆進縣衙門牢房一事,只不過那會兒周家阿滿腦子都是孟秀才參加秋闈一事,實在是對那倆蠢貨提不起興趣來,莫說刨究底了,連多一句話都不想說。因此,周蕓蕓也只知曉了個大概,全然不知這里頭的劇是如何的彩紛呈。
真的很彩,起碼周大囡深覺比鄉下的堂會都好看。
在周大囡的傾解說下,周蕓蕓才了解到在不在時,縣城這頭發生了多大的事兒。
呃,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頂多也就是周家大伯娘覺得三山子必中秀才,問清楚了日子后就將他去了位于縣學的考場外頭。
先前也說了,這生試分三個階段,縣試、府試和院試。在正常況下,府試和院試都是在府城里進行的。可凡事皆有例外,每逢三年一屆的秋闈開始時,府城的貢院要用于考舉人,哪怕尚未開始,那也會早早的準備起來。因此,每到這個時候,無論是府試還是院試,都會下放到下面的縣城開考。
這本也沒啥,大家都可以諒解的,畢竟就算都是科舉,那也有輕重緩急的。周家大伯娘當然也諒解了,非但提前問清楚了開考的時間和地點,還特地托人問到了某些。幕。
譬如說,今年趕場的學子異常。
能不嗎?一場洪災席卷了小半個縣城,底下無數鎮子村莊都遭了難,單他們這個縣里,不幸殉難的人就有兩三千人。哪怕學子本幸運的逃過了這一劫,那他的父母長輩呢?要知道,一旦遇到天災人禍,最容易出事的就是老弱婦孺。尤其是年事已高的老人,便是沒死在洪水里,也極有可能因此驚病倒。到時候,老人家兩一蹬直接上了天,底下應考的兒孫們能怎樣?守孝唄!
想當年,孟秀才就是因為父母雙亡后要守孝三年,這才連著錯過了兩屆秋闈。
除了自出事和要為長輩守孝的,還有一種況就是生病或者傷。總之,因著各種原因而不能參考的學子,幾乎占了總數的七八。當然,主要還是因為生試年年都有,只要不是守孝三年的,明年一樣能應考,便有那些個心緒混的人索也跟著放棄了。
如此一來,等于今年是破天荒的應考人數最的一年,同時也是中秀才概率最高的一回。
這如何能不周家大伯娘欣喜若狂呢?哪怕深信三山子定能高中,那也仍希競爭的人能盡可能一些,萬一要是幸運的中了廩生,每年還能領導銀米,多賺呢!!
“三山子沒資格考秀才……”才聽到一半,周蕓蕓就已經猜到了后續況,結局一定很慘,不過應該沒有小柳慘。
“對呀!我也是后來才知道原來考秀才還有那麼多門道的。”周大囡一面幫著生火,一面抬頭跟周蕓蕓說話,“其實要我說,咋樣不都一樣嗎?橫豎三山子就是個蠢貨,考啥都考不上,何苦那麼上躥下跳的呢?偏周王氏那傻貨不消停,一聽考場外的差人要文書就傻了!”
文書也就是考生的履歷以及結書。
履歷上要填寫考生的姓、名、出生年月,以及家中三代長輩、家中住址,甚至還要寫清楚考生的樣貌,有無疤痕胎記等等,填寫完畢還不算完,必須由當地的里長出面作保,證實履歷上的容俱是真實有效方可。對了,若是長輩之中曾有犯人,或者賣賤籍者,則沒有資格參考。
結書則更麻煩,里頭有好幾份容。若單是繁瑣也就罷了,偏還需要廩生作保,擔保其不曾發生冒名頂替代考或者作弊等等。通常若非本就是師徒,或者原就好,廩生是不愿意作保的。當然還有另一個方法,那就是出高價請人作保,便是如此,想要尋到愿意的也極為艱難。
因此,當差人手管周家大伯娘要文書時,母子倆皆徹底傻了眼。
沒有啊!
啥都沒有!!
他們不知道還有這些事兒啊!!!
一說起這些個事兒,周大囡就忍不住大笑起來,唯一懊惱的是不曾親眼瞧見這一幕。
“那會兒,我得了二叔人遞回來的信兒,說是尋到了我男人和婆母的尸首,我趕回村子去給他們收尸呢。等我把那頭的事兒料理好了,哪還趕得上看大戲呢?唉,太可惜了。”
聽這麼說,周蕓蕓只斜眼瞧了過去,開口問道:“就算沒有文書好了,那也不能人抓進大牢吧?我咋聽阿說,是托人把那倆從縣衙門大牢里撈出來的呢?”
“沒文書當然沒啥,可要是大吵大鬧著非要闖到考場里呢?人家不進,周王氏那傻貨跟瘋了似的撓人掐人咬人呢?把人家好端端的差人撓了個大花臉,還踹人家子孫呢?”
周大囡每說一句,周蕓蕓就把眼睛瞪圓一分,等說到最后一句時,周蕓蕓險些沒把眼珠子瞪出眼眶了。
“別瞪了,橫豎就這麼一回事兒!周王氏就是個傻貨,偏還自以為自個兒有多能耐,這下好了吧,被人送到了牢房里,吃了好幾日的牢飯呢!該!!”
這要是不知的人,絕對想不到周大囡里說的是親娘的事兒,就那口吻,簡直就跟在說殺父仇人一般。
不過單就事論事的話,周家大伯娘確實活該的。
“不對!”周蕓蕓忽的一怔,忙急急的問道,“我記得科舉有一條是說,家有犯人者不得參考。那要是考生本人進過大牢呢?豈不是更嚴重?”
周大囡顯然完全沒往這方面想過,因此在聽了周蕓蕓這話后,很是有一會兒回不過神來。好半晌,才猛的一拍掌,大笑道:“報應啊!這就是報應啊!!我明個兒一早就去找,非要跟好好說說這事兒不可!哈哈哈哈哈哈……”
想也知曉長輩有罪跟自己有罪哪個更嚴重了,更別說周家大伯娘這回簡直就是揚名縣城,還兼得罪了縣學的考并衙門的差人。
這越是小地方,人跟人之間越是沾親帶故的,縣城雖說不算小吧,無奈這事兒太轟了,起碼在某些范圍可謂是人盡皆知。可以說,除非三山子直接換戶籍,不然他這輩子是別想仕了。
當然,他原本也考不中就是了。
撇開那對母子倆不提,周蕓蕓又問起了老周家其他人的事兒。
別看周家阿素日里提起家里那幫子子孫孫都是一副嫌棄到極點的模樣,可事實上老周家的人還真就比旁人家聰明了不止一星半點兒。除了那倆傻貨外,就連周家大伯如今的日子也過得不賴,更別提周家其他人了。
二房那頭已經回村有段時日了,家里的房舍都重新修繕了一番,連三囡的牲口棚也都整修一新。也虧得周家當初蓋房子時,地基打得穩,且用的都是好料,哪怕遭了洪水侵蝕,損失也不算嚴重。比村子里那些直接連房舍都沖得一干二凈的,那是好了不止一籌。
除了自家的房舍,周家自個兒族里的,二房那頭都想方設法拉拔了一把,倒沒直接施舍,而是或借錢或借糧,再不然就是雇傭族人打短工等等,總之能幫的都會幫。
不單周家族里,張氏一族也是如此。至于他姓的村民,則由周家、張家兩族商議著來幫。到底是一個村的,多年下來,或多或的結了姻親,便是沒緣關系,也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好不容易躲過洪災的村民就這麼絕了生路。
如此這般,兩個月下來,楊樹村基本上恢復了正常,只除了死去的那些村民。
像丁家那般的況,在村里真心不罕見。至于干脆絕了戶的,更是有好幾家。老丁家母子倆好歹還有周大囡幫著收尸,且只要一日不改嫁,這逢年過節的供奉也絕不了,當然以后就說不好了,哪怕丁家還有親眷在,可很明顯這種沒好的事兒,人家才懶得理會。
一場洪災過后,哪怕有周家阿的提前支會,楊樹村還是了三四十號人。興許比起其他村落,楊樹村要幸運的太多太多,可人沒了終究是事實,尤其那些人原就在村里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再有便是……
周蕓蕓一面心不在焉的炒著菜,一面抿著想著心事,直到周大囡嚷著菜糊了,才堪堪回過神來,忙拿盤子盛飯菜。
“你咋了?那娘倆出了事兒,連我都不在意了,你干啥往心里去?還是沒了的人里頭有跟你相的?”周大囡趕把灶膛里的火撥小點兒了,想了想又道,“我咋不記得里頭有你相的?跟咱們家的,哪個不知道阿能耐的?想來想去也就我家那倆傻的了。”
其實說白了,真正打心底里相信會有洪災的就沒幾個,事實上幾乎所有人都是覺得周家阿這人太明了,啥都吃就不吃虧,跟著走一準沒錯!
至于緣由,重要嗎?
老丁家母子倆也是賭氣,卻不曾想這麼一賭氣竟是丟掉了自個兒的小命。真不知九泉之下,丁寡婦會不會氣得嘔,畢竟為了不丁家絕了香火,算是吃了一輩子的苦頭,還賠上了親生兒的幸福,結果功虧一簣,丁家連些許香火都沒留下。唯一活下來的周大囡,更是滿心滿眼的期盼著出了孝期能改嫁到一個好人家去,才不管丁家如何。
除了老丁家之外,沒了的人多半是跟老周家從沒什麼來往,或者干脆就是結了仇怨,對周家阿不削一顧的,再有就是二家那個純粹倒霉到了極點的病秧子了。
這廂周大囡還在狐疑著,那廂周蕓蕓卻是已經盛好了菜,拿著鏟子一臉遲疑的看了過來,好半晌才支吾著道:“大姐,我問你個事兒,不過你得答應我別告訴阿,我怕不高興。”
“還能對你不高興?”周大囡瞪眼,再瞪眼,“行了,你問吧,只要是我知道的,一準兒都告訴你!你也別擔心我跟阿說道,沒那個必要我就不往跟前找罵。”
“嗯,我就是想問問……李氏咋樣了?”
就跟周大囡提到周王氏時,周蕓蕓要在腦子里轉好幾個彎兒才反應過來那是誰一樣,周大囡乍一聽到“李氏”這個名字完全不知道是誰。好一會兒,周大囡才一拍腦門,滿臉驚疑不定的道:“你說的該不會你那個親……比我娘還傻的那貨吧?”
周蕓蕓一頭黑線。
這如何回答?無論是與不是,那都不是好話!!
好在周大囡原也沒指周蕓蕓回答,只面古怪的想了一會兒,才吭吭哧哧的道:“李氏……反正還活著!”
那就了!
對于李氏,周蕓蕓并沒有太多的,可到底也是自個兒的親娘不是?就算沒指李氏把日子過得紅火,也不至于盼著人家去死。在得知李氏還活著時,周蕓蕓就大松了一口氣,至于旁的事兒卻是沒興趣知曉了。
咋咋地。
當下,周蕓蕓只歡快的開始炒菜做飯,周大囡帶來的食材不,弄個三菜一湯絕沒問題。心大好的周蕓蕓再度忙活起來,還一疊聲的催促周大囡加生火。
周大囡一臉的糾結。
這要是擱在幾年前,一準將事真相盡數相告,才不管周蕓蕓心如何,不樂意了更好,氣死了也活該!可誰已經跟娘家這頭的人和解了呢?尤其是周蕓蕓和三囡,當初沒人愿意手拉拔一把,只除了這倆妹子……
糾結著幫忙生了火做好飯菜,周大囡連一刻都不愿再待,只火急火燎的沖出了孟家,連先前帶來的竹籃子和竹簍子都忘了拿了。周蕓蕓只道是來時周家阿吩咐過了,倒也沒往心里去,只將兩樣東西疊在一起放在灶間墻角邊上,橫豎周大囡挨罵以后一定會回來拿的。
對了,還沒問周大囡為啥不待在楊樹村給老丁家母子倆守孝,偏又跑到縣城里來了。
懊惱的拍了拍腦門,周蕓蕓總覺得最近自己的腦子有點兒不夠用了,做事老是丟三落四的,也不知道是咋的了。
“謹元,吃飯了!”拋開雜七雜八的事不提,周蕓蕓到底還是先喚了孟秀才吃飯,這些日子孟秀才累得不輕,自己也仿佛提著一顆心,興許好好歇上幾日就沒事兒了。
……
周蕓蕓并不知曉,周大囡這頭出了孟家的門,那頭就拽過大金劈頭蓋臉的問道:“蕓蕓問我李氏的事兒,這咋說?你說,這要咋說?!”
“啥咋說啊?”大金起初被弄得一頭霧水,回過神來之后,登時黑了臉,“說個屁!那毒婦,頂好老天爺趕收了去!回頭我阿姐要是再問,你就說啥都不知道,等我找個機會跟說一聲好了。”
“行行,要是再問,我就說我是個傻子!我親娘腦子里就跟糊了屎一樣,我這個當親閨的能有多聰明?我傻,我這人特傻!!”周大囡氣哼哼的撂了話轉走人,還沒吃晚飯呢,天知道那群小兔崽子有多能吃,也不知道給留了點兒鍋底沒有。
被周大囡懟了一臉,大金倒也沒生氣,主要是顧不上。他這會兒滿腦子都是李氏那毒婦,反而年時的那點兒親早已徹底的煙消云散了。
也許在外人看來,周家大伯娘哪哪兒都不好,可大金卻覺得,人家好歹疼親生骨。就算偏心好了,起碼也比沒心肝來得強!
李氏的確還活著,哪怕后來嫁的那戶人家并不愿意聽周家阿的話離開楊樹村,也依舊幸運的逃過了一劫。只不過,這是建立在別人替死的前提下。
聽運氣好活下來的村民說,洪災來時,李氏男人幸運的爬到了家后頭的一株老梨樹上,正好見在水里沉沉浮浮,忙折了枝椏遞過去,拼命將拉到了樹上。倒不是男人有多心疼,而是那個時候李氏已經懷了子,五個月大,已經顯懷了。這事兒村里人都知曉,就是沒特地往周家那頭遞信,畢竟已經沒了關系,特地跑到人跟前說這個,那就是故意結仇了。
在洪災之前,李氏后嫁的那男人已有了五個年兒子,孫子輩的更是不計其數。可便是如此,對于李氏肚子里這個老來子還是惜的不得了。
他們家的家境并不差,跟周家是沒法比的,可好歹也算是殷實人家,那段時日,李氏過得簡直跟神仙似的,都沒空打聽周家的消息,更沒力來縣城尋周蕓蕓的麻煩,只滿心盤算著等生出兒子后,定要男人把其他兒孫都趕出去,家產就應該給和的兒子!
然而,這突如其來的洪災徹底打的全盤計劃,平心而論,在被拉上老梨樹的那一刻,李氏還是很激的,可惜那份激沒過多久就散了。
老梨樹能承多大的力?這要是素日里,幾個年人上去都沒問題,可這不是發了大水嗎?
洪水滔天,只小半日工夫,老梨樹就有些撐不住了。在又一次洪水沖擊之時,老梨樹直接倒了,倆人死死的摳住樹干,在洪水里上下漂浮著。
幸運的是,他們漂的方向是大青山那邊,只要能上山,那就還有活命的希。
不幸的是,眼瞅著就要到山腳下了,老梨樹的樹干已經無法負擔兩個年人。生路就在眼前,可他們本就不可能同時獲救,至于功逃到山上的村民們,也沒一個敢下來救人的,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在洪水里浮浮沉沉,掙扎求生。
關鍵時刻,李氏徒然發難,一腳將毫無防備的男人狠狠踹開,搶走了那一線生機。
前頭發生的事被他們家老鄰居瞧見了,后頭那一幕則干脆就發生在了逃上山的眾村民眼前。
毒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