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見到廖雁后十分驚喜, 并迅速腦補明白了事的前因后果,旋即也晦地表達了自己的擔憂。
畢竟將休男改和離的是方知縣,常言道, 民不與斗, 這位廖俠一上來就跟本地父母鬧得不愉快,是不是不大好?
廖雁卻大為詫異, 神夸張道:“這韓青難不是那兒的兒子?”
王掌柜和翠紅齊齊搖頭,“自然不是。”
“那是他的親爹?”
王掌柜和翠紅:“……”
這玩笑可就開大了。
見狀, 廖雁渾不在意的笑道:“這不就結了, 既然這廝與那兒非親非故, 那兒何必討人嫌?”
早在得知兒被賣時, 翠紅活剮了這家三口的心都有,自然是愿意休男出口惡氣的, 聽了這話頓覺有了主心骨,很是歡喜。
倒是王掌柜略一沉,將方知縣退堂前的舉翻來覆去琢磨一二, 約品出點味道來。
嘶,貌似場之人確實不大跟江湖人打道, 正如廖俠所言, 若那兒有意袒護, 一早就快刀斬麻宣判便是, 何必再讓他們自己商議?
也就是說, 方知縣本人的立場都不算太堅定, 只是缺一個順水推舟下來的臺階罷了。
這個簡單啊!
只要讓韓青自己同意不就完了嗎?
大不了稍后自己置辦些禮打點一二, 將事好好收尾也就是了。
想明白這一點之后,王掌柜心中唯一一點顧慮也盡去,頓時變得心舒暢起來, 看著韓青的眼神宛如在看一條死魚:
孽障,等死吧!
最初的驚嚇過后,韓青終于稍微找回一點神志,又小心翼翼地問自己爹娘去哪里了。
這魔星,該不會……
渾圓的日頭越升越高,曬得人額頭冒油、雙頰發燙,可韓青只要一想到某種可能,就忍不住渾發。
也不知上輩子造了什麼孽,以至于今生遇上這個魔星。
廖雁看著他的臉便心生厭惡,不耐煩道:“老子一早就把那兩個老畜生攆走了,難不留著礙眼嗎?”
若在關外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早打斷他們的了,哼!
親耳聽著自家父母被人罵做老畜生,作為模范孝子的韓青簡直比被人翻來覆去打耳瓜子還難,可,可他被踹的心口現在還作痛呢,如何敢反抗?
只是……
此時他們就站在衙門外墻兒底下,不遠就是兩排手持水火,穿黑紅公服的衙役,板直,威風凜凜。
來之前,韓青怕丟人,是百般不愿千般想推,可此時竟忽然覺得安心許多,心想這魔星膽子再大,也不敢在衙門口殺人吧?
思及此,他給自己暗自鼓了鼓勁兒,凄凄切切地去拽翠紅的袖,“娘子,以前都是我不好,可我已知錯了,好歹看在小桃兒的面子上,你我好聚好散不麼?”
若真被個娘兒們休了,他們老韓家下半輩子哪里還能有臉活!
廖雁眉一挑,十分不可思議地看向他,抬手就是一個耳刮子。
好孽障,膽子大了!竟敢當著老子的面討價還價?
韓青直接被打飛出去,半邊臉都腫了。
“差爺救命啊!”他也是長了記,不敢再跟廖雁求饒,只是沖不遠的衙役們哭喊起來,“殺人了,殺人了啊!”
他的聲音太大,讓人不能裝聾,幾個衙役看看他,再看看一匪氣的廖雁,頗有點不不愿地往這邊看過來。
才剛他們都聽李頭兒說了,來的這個小子別看年紀不大,著實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他娘的李頭兒那樣有經驗的老/ 江湖都不敢惹,他們難道還有三頭六臂麼?家里老婆娃娃都等著這點俸祿吃飯呢。
“干什麼呢!”兩個衙役站在原地沒,很敷衍的問道。
韓青搶白道:“差爺,他,他要殺人啊!”
“沒那回事兒!”王掌柜也沒想到廖雁膽子這麼大,說手就手,下意識將他拉到自己后藏起來,又對那兩名衙役拱手笑道,“兩位見笑了,兩口子拌,家務事,家務事。”
廖雁活了小二十年,所到之神鬼皆退,還是頭一回被人護著,當時就愣了。
他罕見地沒有反抗,只是盯著王掌柜茸茸的后腦勺,覺有點怪怪的。
不過,還不壞。
那兩個衙役對視一眼,心道這人上道啊,一句家務事,什麼臺階就都有了。
“哦,那收斂些,”其中略年長些的敷衍道,“縣衙門口,可不敢鬧事。”
“是是是,”王掌柜笑呵呵道,又嘆了口氣,“我這外甥命苦,所嫁非人,公婆伙同男人竟想把閨賣了……那是娘家表弟,才從外頭回來,小孩子嘛,難免火氣大了些。”
“賣閨?”那兩個衙役并不知道事始末,也不管他這話里多,一聽這個,頓時流出鄙夷的神。
這都什麼年景了,竟還有賣兒賣的?
最開始說話那衙役自己就有閨,哪里聽得了這個,心想若敢有人賣老子的閨,狗頭都給你打掉了!
韓青一看那兩名衙役的表現,一顆心瞬間哇涼。
他想要反駁,卻張不開,只頂著半張高高腫起來的臉,又吐了一口沫出來。
衙役們厭惡地皺了皺眉頭,丟下一句“別鬧得太難看”,重新轉過頭去,目視前方。
自始至終,那兩個衙役雙腳就像釘在地面上一樣,一未。
王掌柜一直等他們走掉之后,這才轉過去看廖雁,忽然就笑了,眼角泛起一點皺紋。
“我像你這麼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沖。”
只是后來年紀漸長,遇到的事多了,漸漸被生活磨平棱角……
廖雁忽然有點不自在,輕輕哼了聲,別開頭去。
過了會兒,他卻又道:“韓家人險詐不值得信任,這樣的人最好賭咒發誓,今天早上他們見到我這個陌生人尚且造謠,說什麼兒媳婦不孝順云云,可知日后行事如何。
若得今日逃,來日為保全面,他們必然顛倒黑白,我是個江湖人尚且知道人言可畏,屆時你們又當如何?難不挨家挨戶上門解釋?”
他平時雖然也說話,卻鮮像現在這樣一本正經,稍顯稚的面龐流出幾分威嚴,人下意識就認真去聽。
翠紅是個本分子,只想安生過日子,哪里想過那麼長遠?如今聽了這話,直如醍醐灌頂,順著一想,還真像韓家人能干出來的事!頓時嚇出渾冷汗。
自己這輩子就這樣,倒也罷了,可小桃兒才幾歲?若來日被此事連累,真是想后悔都沒藥吃。
王掌柜就是因為擔心這個才跟著過來,當下便道:“廖俠言之有理,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對付什麼人就得用什麼招數,若真能拿到一紙休書,上頭寫明原委,好歹也是一個威懾,韓家人不敢歪心眼。
說著,他又欣地嘆了口氣,對廖雁笑道:“今兒還真是多謝你們幫忙。”
你們?
廖雁下意識揚了揚眉,臉上清清楚楚寫滿疑:還有旁人?
他的心思很好懂,王掌柜也不用問,就笑道:“還有仔,來時正委托了他寫休書呢,他不放心,也跟著一并過來,此時正……”
說來,也算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幾個都是好孩子,難怪能到一塊兒去。
然而話音未落,就見剛還一派大人樣兒的廖俠突然炸了。
他就像一只被踩到尾的貓,直接跳了起來,然大怒道:“什麼仔,老子最討厭書生了!”
王掌柜:“……”
他沉默片刻,試探著問:“兩位,吵架了?”
“呸!”廖雁憤憤道,“老子才不稀罕跟他吵架!”
王掌柜點頭,了然道:“哦,吵架了。”
他也是見過世面、有經歷的人,看人很有一套。若朋友之間真的因某種不可調和的矛盾分道揚鑣,絕不會是這種反應。
王掌柜也不覺得奇怪。
年輕嘛,小孩子家家的,保不齊一句話說不到一塊去就能吵翻天,誰年輕時沒吵過似的。
人家幫了自家這麼大的忙,于于理都該調合一二。
王掌柜打定主意,面上卻不聲,只是問道:“那你如今住在哪兒呢?”
廖雁渾然不在意,“老子從來都是四海為家,天當被蓋地當床,在哪兒不能住?是吧,大黑?”
旁邊的大黑馬打了個響鼻,甩了甩鬃:若是能有個窩棚睡,天當被蓋地當床什麼的……倒也不是不能放棄。
主人是個二愣子,它可不是。
王掌柜點點頭:哦,那就是沒地兒去唄!
他也不破,只是著手道:“今天真是多虧廖俠啦,滴水之恩涌泉相報,你這何止是滴水?大過年的,若就這麼放你走了,倒我們心里好生過意不去。
不如這樣,你哪里也不要去,就到舍下做客!往后就都是一家人,住到什麼時候就住到什麼時候!”
廖雁哼了聲,“不去。”
他本來還想賭氣說桃花鎮不是好地方,沒有好人,可轉念一想,王掌柜好像也是桃花鎮人,于是話到邊又咽回去,只是抱著胳膊看天。
呦,還跟人賭氣呢。
原本以為威風凜凜的年俠客,突然一句話的功夫就了鄰家弟弟,翠紅不覺好笑,心中對他的一點敬仰和激都化為親近,當即幫著說和道:“哎,來吧,好歹小桃兒見見恩人,也嘗嘗我的手藝。你不知道吧,我做飯可好吃了!
對了表舅,今兒早上咱們不是才煮了豬蹄凍?七、八個大豬蹄子都燉得稀爛,等到晚上肯定都凍凍了,搖搖擺擺可有意思……”
倒真想有這麼一個好看又有本事的弟弟呢。
王掌柜順著點頭,抄手砸吧著兒笑道:“說的可沒錯,如今就在我店里幫工呢,拿一手廚藝是要的。烤得小魚干也是一絕,脆脆,又咸又香,用來下酒最好不過。
并非我夸口,就那小魚干,大城的廚子也未必做得出那等滋味兒。
廖俠,你是個了不得的人,總要吃點酒吧?那可真得去嘗一嘗。”
大半天了,廖雁只吃了兩只烤得半生不的野兔,偏那野兔又無甚油水,柴的猶如老牛皮,此時日上三竿,早就得肚子咕咕,這會兒聽他們這麼一說,頓覺涎水直流。
其實他以前也是這麼一頓飽一頓過的,以前沒覺著怎麼著,現在這副被迅速養刁鉆了的胃口卻開始委屈了。
一聽王掌柜又夸自己“是個了不得的人”,廖雁頓覺十分用,本能地抬頭,驕傲道:“那是自然,我酒量好得很!關外的烈酒白刀子,我一口氣能吃一斤!”
王掌柜和翠紅都非常捧場地鼓掌,又吹噓自家釀的高粱酒如何如何香醇……
稍后方知縣重新升堂,開口就問他們商議的如何了。
孟和白星在后面吃了茶,用了一大盤皮牛豆沙餡兒點心,撐得直打嗝。不得不說,縣衙的點心確實比外面致許多,不過白星還是覺得孟做的點心最好吃,哪怕只是一個圓溜溜的實心香餑餑。
兩人各懷心思,結果出來一看,廖雁竟然也在,都是歡喜不已。
“雁雁!”孟的腳尖飛快的挪了幾下,斜著蹭到他邊,小聲道,“等會兒咱們一起回去吧!我燉了板栗燒呢,可香啦!”
小伙伴三缺一,搞得他們兩個吃飯都不香了,那一大鍋板栗燒都沒怎麼呢。
廖雁用力翻了個白眼,只是抱著胳膊去看房梁,竟直接無視他。
孟很是無措的看向白星,顯然不知道自己究竟什麼時候、怎麼惹到這位小伙伴了。
白星倒是知道,可是這種事不好說。
和孟一左一右夾住廖雁,想了半天,只憋出來一句,“好吃的。”
何止好吃,現在回憶起來,簡直是太好吃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給廖雁勾起來好大一無名火:
好啊,老子在外面風餐宿,你們卻舒舒服服躲在家里吃燒?
他咬牙切齒道:“告訴你們,比你們有眼的人有的是,老子搶手的很!”
他朝王掌柜抬了抬下,帶著幾分炫耀的說:“看見了嗎?老子是他們的恩人,死活非要拉老子去吃酒席,不去還不行!”
氣死你們!
孟眨了眨眼,忽然歡喜起來:“雁雁,不是,廖雁,你不走了呀?”
廖雁大怒,“這桃花鎮是你家開的麼,憑什麼趕老子走?你讓老子走,老子還偏就不走了!”
他一口一個老子,說的孟簡直要不認識這兩個字了。
可無論如何,小伙伴忽然又決定不走了,這實在是一件很好的事。
孟那顆涼颼颼的心,此時又悄然溫暖起來。
另一邊,王掌柜等人也非常“融洽”的達了一致,方縣令一看后來出來的白星竟然也是一副江湖人習氣,本就大了一圈的腦袋,更是大上加大,直接就把所有的小心思回去,非常干脆利落的給批了休書。
自此,名山縣,甚至可能是本朝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妻子休了丈夫的文書正式出爐。
按下手印的瞬間,韓青眼前一黑,搖搖墜,簡直恨不得就此昏死過去。
有了這一紙文書,他和家人的所作所為就被徹底釘死,活一個大把柄落在翠紅手里,日后想再搞點什麼小作都難。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早知如此,就不該縱容父母做下此等錯事。
可事到如今,后悔有用嗎?
幾家歡喜幾家愁,事徹底了結之后,翠紅整個人都容煥發起來,真可謂人逢喜事神爽。挨著謝過,又說要掏私房銀子給大家置辦一大桌酒席。
“要過年了,只當去去霉氣吧!”
說的眾人都笑起來。
縣城乃一縣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其繁華程度自然不是小小桃花鎮所能比擬的,此時正值年底下,更是比平時熱鬧十倍,沿街小販們賣聲不絕于耳,街上滿了喜氣洋洋采購年貨的百姓,看的人心難耐。
王掌柜就道:“咱們難得進城一趟,倒也不急著回去,索就在這里用過午飯,略逛一回再啟程不遲。”
眾人都說好,便一起往街上走去。
王掌柜有心讓廖雁和兩個小伙伴重歸于好,自然帶著伙計和翠紅走在前面,后頭三個小的,不知不覺就又落了一堆。
廖雁還在生悶氣,也不主說話。
白星本來話就不多,一般別人不開口,就保持沉默,這會兒也不例外。
孟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急得直撓頭。
哪怕到了現在,他還不清楚廖雁究竟為什麼會離家出走?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兩人的臉,“那個,如果你們再想去闖江湖的話,可不可以帶我一起啊?”
此言一出,正鬧別扭的廖雁和白星齊齊看來,都出不可思議的神。
孟有點張,又有點期待,抓著自己的手指頭結結道:“我,我真的沒有你們留下陪我的意思,就是,就是如果你們不討厭我的話,我愿意陪你們闖江湖的!”
就在剛才,他突然想明白了,如果星星和雁雁不能留下的話,那自己陪他們出去不就行了嗎?
反正他也一直想出去見見世面的,大家一起做伴不是更好嗎?
可能是今天的日頭太好了吧,在滿懷忐忑等待答案的過程中,他是被曬出一腦門子汗,掌心也黏膩膩的。
他的心臟撲通撲通跳的飛快,好像隨時都能從嗓子眼里飛出來。
廖雁沉默片刻,又忍不住出言兌,“你一個手無縛之力的書生,出去了能干嘛呀?我們可都是刀劍影里走過來的,難不還讓我們保護你嗎?想的倒!”
真以為江湖是那麼好闖的嗎?可不要小看了江湖客!
“不不不,我不用你們保護的,”孟忙道,恨不得立刻寫個保證書,“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真的!”
許多年前,他也是孤一人從京城輾轉流落到桃花鎮。彼時年,無依無靠,誰都能上來欺負一下,中間經歷過的艱難困苦難以估量,甚至幾次與死神肩而過……可曾經的小爺不也是一點一點適應了嗎?
所以哪怕日后再去闖江湖,他也一定可以的!
廖雁哼了一聲,不再說話,顯然是不信的。
讀書人的最會騙人了,他才不要相信。
孟抿了抿,又下意識看向白星。
白星猶豫了下,到底還是說了實話,“江湖險惡……”
桃花鎮真的是個好地方,那里的人也都是好人,如果可以的話,即便自己不能,也希孟能在那里過完平淡卻安詳的一生。
“我覺得自己多也會有點用的,”此時的孟就像一個唯恐被拋棄的孩子,拼命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我會配一點藥,也知道許多暗的圖紙,我今天回家就去做,一定可以保護自己的,你們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說到最后,他甚至帶了點哭腔,兩只眼圈也微微泛紅,就這麼眼看著廖雁和白星,似乎只要他們說一個不字,下一刻就會哭出來一樣。
在過去短暫的人生中,他經歷了太多常人難以想象的生離死別,而等了這麼多年才等來的朋友,真的不想再失去了。
他不想再回到原來一個人的時候,每天對著空的房子自言自語,跟鴨甚至是螞蟻說話。
那樣的覺實在太可怕太漫長太折磨,只是這麼一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廖雁忽然氣悶,有點想罵人,但卻找不到對象,索扭來臉不去看他。
“一個大男人不就要哭鼻子,你不啊?”
孟趕吸了吸鼻子,倔強道:“我才沒有要哭,是太刺痛了眼睛!”
“你就是要哭。”
“我沒有!”
白星忽然覺得兩個人的稚程度不相上下。
嘆了口氣,“我會保護你的。”
多年來,漫無目的地漂泊江湖,外人看著轟轟烈烈,自己卻總是茫然,不知究竟為何而活。
如今給自己找了一個目標,至……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宛如行尸走了吧?
孟愣了下,旋即被巨大的喜悅席卷,“星星?!”
廖雁忽然又開始暴躁,“你們又要瞞著我去干什麼?”
白星沒好氣道:“就是要瞞著你出去玩啊!”
廖雁哇哇大,“氣死我啦,我不許!”
“你不許我們也去。”白星哼了聲。
廖雁一張臉繃得死,氣得說不出話來。
孟第一次見他們吵得這麼厲害,不由一陣心驚膽戰,在旁邊小心翼翼的說:“那個,雁雁,你也一起來嘛。”
“老子殺了你啊,”廖雁蹭的拔出刀來,惡狠狠道,“都怪你!你們讀書人都是狐貍變的,慣會蠱人心,星星才來了幾天,魂兒都要被你勾走了!”
帶著個手無縛之力的書呆子闖江湖,那不是作死嗎?
孟被他罵得直脖子,可聽到什麼“星星的魂都被你勾走了”之類的話,卻還是忍不住紅了耳。
他本能地抬起眼,張又期待地瞟了白星一下,誰知對方也正看著自己,眼底滿是坦。
很神奇的,他那一顆躁不安的心,漂泊已久的心,好像忽然就獲得了寧靜。
他喜歡星星呀。
不管居田園,還是闖江湖,他都只想跟星星在一起。
他又覺得說這話的廖雁真是個好人。
他有點害的了手指,微微垂著頭,很小聲的謙虛道:“我,哎呀,我也沒有那麼厲害啦!”
廖雁:“?”
老子那是在夸獎你嗎?是在罵你!
狐貍,聽見了嗎?狐貍!
然而孟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他一度干涸的心靈重新被滿滿的幸福填充、滋潤,鼓鼓脹脹。
里面的快樂實在太多,像一只圓滾滾的大皮球,在溫暖燦爛的下不斷膨脹,仿佛隨時都會炸裂開來。
他充滿期待地幻想著跟小伙伴們闖江湖的日子,眉飛舞,腳步輕快,連頭發兒都是雀躍的。
他這次賣燈籠賺了將近十兩銀子呢,再加上以前的積蓄,或許可以買一口小牲口代步。
還有還有,聽說闖江湖一定要風餐宿,所以鍋碗瓢盆要不要帶著呢?
還是帶著吧,不然星星和雁雁要怎麼吃飯呢?自己一定要把他們養得白白胖胖的。
啊,還要做一點日常可能用到的藥呢……
只是這麼想著,他就覺得自己肋下已經長出了巨大的羽翼,迫不及待地想要在那片完全陌生的天空中翱翔一番。
會看到什麼呢?藍的天,紅的花,綠的草……江湖人都長的什麼樣子呢?他們是否長著大胡子,又是否像傳聞中的一樣兇悍不講理?
可孟又轉念一想,其實也未必,因為欣欣和雁雁都是很好的人呀!
孟想著,笑著,整個人都快樂得要飛起來,就連看著路邊排水里的野草,也覺得是那樣溫可。
我要出門了呀,你們會替我高興嗎?
一陣微風拂過,枯黃的野草們立刻左搖右擺起來:是呀,書生,我們在替你高興啊。
縣城的集市可比桃花鎮大的多了,足足綿延出去五六條街,孟已經許多年沒有來過這樣繁華的地方,只覺得記憶深某些好的碎片逐漸復蘇,讓他的兩只眼睛都有些不夠用了。
這里的貨品明顯要比小鎮上的更加種類繁雜、品質良。桃花鎮上有的,他們有;桃花鎮上沒有的,他們還有,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既然要出去闖江湖,那麼許多事都該準備起來。
孟下定決心,便勇敢地踏旁邊一家雜貨鋪子,張口要了許多牛筋。
白星好奇道:“你要做紅燒牛筋嗎?”
之前做紅燜牛的時候,里面有兩條牛筋,燉得稀爛,又微微有點彈牙,口綿扎實,那種味令難以忘懷,簡直到了魂牽夢縈的程度。
孟搖頭,仔細檢查伙計拿出來的貨品。
他低聲音,神兮兮道:“我之前曾看過幾本工書,就想試著做兩幅袖箭,這樣的話,不僅能夠自保,而且說不定還能幫上你們的忙呢。”
袖箭是一種綁在手腕上的暗,類似于弓/ 弩,但是更加小巧蔽,如果用得好的話,絕對可以出奇制勝。
雖然星星說可以保護自己,但他真的不想為別人的累贅。
白星哦了聲,竟然約有點失。
不是做吃的呀,唉。
倒是后面故意裝的漫不經心的廖雁,微微有點驚訝。
他以為剛才這書生說會做暗什麼的,是順口胡謅的,沒想到竟然還真會嗎?
他是見過袖箭這種東西的,自然知曉厲害,也知道是多麼稀罕難做,這書生……
孟不知道別人心里怎麼想的,只是用心挑選了幾好牛筋,忍痛付了錢,小心翼翼藏寶貝似的放懷中,還輕輕拍了幾下,這才放了心。
廖雁看著他的舉,難得沒出言兌。
三人出了雜貨鋪,又在街上閑逛。
然后,孟竟然發現有賣筍干的南方客商!
筍干呀!
他再一次被巨大的驚喜沖刷,于是立刻轉對白星和廖雁炫耀自己的發現,“有筍干啊!”
白星低頭,對上一捆又皺又干老樹皮樣的東西,頓時充滿懷疑:這玩意兒能吃?看上去就是牙齒的大敵呀。
廖雁雖然沒有說話,但充滿排斥的表和眼神說明一切。
孟不管,他立刻蹲下去,在一大堆筍干中翻撿起來。
老板生意很好,一時間竟顧不得過來招呼,倒是難得清凈。
這些筍干確實不錯,又又厚,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孟用指甲蓋在筍干的底部用力掐了一下,最初的阻力過后,指甲終于順利下去,他滿意的點了點頭。
竹筍曬干以后本來就極其堅韌,但這筍干竟然也掐得,就證明它在被砍下來之時,非常鮮。
“老板,這個怎麼賣呀?”孟問道。
老板是個四十歲上下的壯漢子,五帶有明顯的南方人特征,形也較一般北方漢子更為矮小一點,顯然是個行走在南北兩地的小商人。
他也不知在外面擺了多久的攤子,一張臉都凍紫紅,聞言噴著白汽道:“那一捆是兩斤,要價八十文。”
三個年輕人齊齊啊了一聲,顯然被這個價格嚇壞了。
一斤就要四十文啊?真的比豬還貴。
老板在此地擺攤不是一天兩天了,自然知道這個價格對于想要嘗鮮的北地百姓而言,略有些高不可及,倒也不意外。
他先了臉,讓僵的更靈活些,這才著一口帶有濃重南方口音的北地話道:“小先生,真的不貴啦!你想我這筍子可是干的嘞,若換鮮的,怕不能有六七斤呢。再者,我一個人跋山涉水,歷盡千辛萬苦,才從南方走到北地來,中間吃飯住宿,哪一樣不要錢呢?當真是連一場病都不敢生……
快過年了,什麼的賣價都在呼呼的漲,可我這筍干來時什麼價,現在還賣什麼價,端的實惠。
不信你可以去街上那些大店面里去問一問吧,那里也有筍干賣,你去看一看嘛,肯定不如我的干,而且還要九十,甚至是一百文的。”
正好旁邊也有一個本地百姓在采購,聽了這話就笑著點頭,“是呢,這漢子說的是實話,我家里人吃筍子,往日都是從城中店鋪買的,如今已經漲到四十五文一斤了。”
這麼算下來的話,兩斤筍干就要九十文,而且還不如這小攤上的干。
孟等人都點頭,可也有點拿不準主意。
因為他們以前都沒買過這玩意兒,生怕說話的人是托。
幾文錢也是錢吶,若被人騙了,心里該有多懊惱。
可巧前頭的王掌柜見他們很久還不跟上來,便調轉回來看況,看到筍干之后也十分興趣,當場蹲下來翻看。
他是個有見識的,平常又總是親自選購酒店的原材料,對各方面的價十分悉,聽了這話便笑道:“老兄,你也莫要欺負這幾個孩子年紀小,他們不曉得,我還不曉得嗎?這筍子雖然在北地是個稀罕玩意,可南方多的是嘞,那大片大片的竹林一眼不到頭,一夜之間就不知道能冒出多筍子來,你們能有什麼本呢?不過就是路上耗費罷了。”
見是個大人來,那漢子也不大說話了,聽了這話,只是嘿嘿憨笑,顯然是被說中了心事。
打一子給個甜棗,王掌柜又道:“實不相瞞,我是個開酒樓的,家里每日需要的菜蔬類怕不要幾百斤,你這筍子著實不錯,我有意采買些,不如你給個實價。”
那漢子一聽,果然心。
要是能一口氣全都賣出去,誰愿意整天在外面挨凍呢?一天下來也不見得能賣多,畢竟本地人吃這個的本來就,不過嘗個稀罕罷了。
之前他也曾想過要往酒樓里去賣,但是本地的酒樓一般都只從固定商販那里定期采購,早就不缺這些了,他這點人家還看不大上。
賣筍子的漢子也是被凍得夠嗆,年兒下急著出手,略一思索,“罷了,你是個實在人,我也不說虛的。你也瞧見了我,不過是個單打獨斗的小商人罷了,比不得那些走大貨的商隊,這本錢實在下不來……看你們誠心想買,兩斤七十文吧。”
孟等人不懂這個,都齊刷刷去看王掌柜。
王掌柜朝他們點了點頭,笑道:“確實是個實在價了,才剛我從那邊的鋪子出來,一斤就要四十五文呢。”
“看嘛!”那賣筍干的漢子一拍手,又得意又懊惱起來,“你看你看,我這一斤賣多錢吶?”
見他這樣善變,王掌柜等人不由齊齊大笑出聲,覺得這漢子也有幾分可。
“那我也不你吃虧嘛,”王掌柜笑道,“你一發都賣與我,可以早早收攤,不必再起早貪黑的凍,豈不是好?”
那人也是這麼想的,聞言也跟著笑起來。
于是兩邊都高興,賣筍干的漢子立刻開始算賬。
因為筍子都是兩斤一捆提前綁好了的,此時倒也不必再一一過秤。
王掌柜常年經手貨,對于東西的斤兩掌握的十分準,略略上手一掂就知道足斤足兩,很是滿意。
兩邊割完畢,王掌柜又問孟要多。
孟白占了人家的便宜,還有點不好意思,想了想,要了兩捆四斤。
一開始王掌柜還不想要錢,奈何孟堅持,后跟著的兩個又是從來不把銀子放在眼里的,堅持要給,王掌柜也只好接了。
“你以后還來不來北方賣貨?”王掌柜問這賣筍干的漢子。
那漢子點頭,“我就是做這個的,怎麼不來呢?”
王掌柜道:“那就好了,不如這樣,以后你若再來,就直接去桃花鎮上找王家酒樓,有多筍干都直接賣過去,若有別的南貨,也可以拿來給我瞧瞧。如此你我都省事,豈不比你在這里忍風吹日曬的強?”
若能發展一個長期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