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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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經停了, 但太依舊選擇懶,就這麼懶洋洋藏在烏云后面,任憑地上的水漬被風吹起一陣陣漣漪。

冬季雖然已經過去, 但現在的溫度還不夠高, 南京城本就,若再缺乏太照耀, 地上的積水指不定要積蓄多久呢。

城外土路經過長時間的雨水浸泡,已經變黏答答的泥潭, 南京城客流巨大, 多有南來北往的車馬行人經過, 自然也有大量泥水帶城中, 使得原本干凈整潔的灰石板路也都東一塊西一塊沾滿泥

偶爾有車子過松的石板,立刻會有一泡黑乎乎的臟水濺起, 引來過往行人的驚呼和趴趴的咒罵。

城中固然有專門灑掃街道的人,奈何一直不間斷的有外來的泥水被帶城中,掃也掃不盡。

這樣的天氣, 著實不適合外出,白星三人便在客棧房間里放空。

不冷不熱的天氣, 空氣也漉漉的, 好像呼吸都格外順暢。

關外的春日干得嚇人, 洗好的裳小半日就干了, 若不及時往臉頰上涂抹滋潤的油膏, 一天下來就能皮!

可來到這邊之后, 白星就再也沒有過這方面的苦惱。

但有利也有弊:服不太容易干, 被褥什麼的,也總覺得乎乎,每日睡前必要用滾燙的湯婆子里里外外熨幾遍才好……

因為答應了劉玉兩日后正式去家中拜訪, 孟立刻陷忙碌的準備之中。

這是他十幾年以來第一次拜訪舊日親友,自然馬虎不得。

哪怕伯父伯娘恤,可總不好空著手登門,但對方居知府,如今的自己卻只是一介窮書生,又有什麼能拿得出手卻又不貴重的禮呢?

苦苦思索著。

桌邊的白星和廖雁排排坐,面前的桌上擺著一大盤瓜子,手邊則是一大堆瓜子皮,顯然兩人嗑了有一會兒了。

白星盯著孟臉上不斷閃現的甜又苦惱的表,心很有點微妙。

不過是跟劉玉見了一面,吃了那什麼“小豬仔饅頭”,他整個人就變了很多。

他變得更,更活潑,眼底也開始閃著細碎的水晶般的澤。

這是以前所不備的。

他就像一只河蚌,終于肯打開封閉的蚌殼,對著他人

白星自然知道為什麼,也替他高興,這份高興顯然很快就心底泛起的一羨慕。

也好想有個能讓自己撒的人呀……

“哎,”廖雁笨手笨腳地剝著南瓜子,朝蹲在地上撓頭的孟努了努兒,對白星道,“你說那什麼伯父伯娘家里有沒有個同齡的姑娘,提前指腹為婚,或是定了娃娃親啥的!”

說來也怪,他是耍刀的好手,可偏偏遇到南瓜子就完蛋,剝十顆也未必能有五顆完好的。

白星剝瓜子的作一僵。

對哦!

話本上不都是這麼寫的嗎?

大戶人家總喜歡講究什麼門當戶對,其中一方一朝落難,十數年音訊全無,但另一家還是信守承諾,直到雙方重逢……

不說話,廖雁咧了咧,又開始肆意發揮想象力,“說不定人家看他就是在看準婿哩!哎呀你又……”

白星默不作聲地給了他一拳。

廖雁自知理虧,自己著肚子哼哼幾聲,好歹沒還手,只是小聲嘟囔道:“有本事,你打他去呀!”

欺負自己算什麼好漢!

白星瞪了他一眼,兇的,“還錢!”

廖雁:“……不就幾個青團嘛,你真的小氣死了!”

兩人烏眼似的互瞪許久,就聽那邊的孟長長嘆了口氣。

“怎麼了呀?”白星小心翼翼地問道。

廖雁的那番話到底是給心里留了點影,有心想問,但又不好意思,更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害怕。

萬一……萬一是真的呢?

站起來,無奈道:“我實在想不出可以送什麼,思來想去,倒不如親手做一點北方點心給他們嘗嘗鮮。”

便宜的拿不出手去,貴的送不起,還不如親手制作,好歹是個心意。

廖雁對這方面素來不在意,白星既不通,此時的心也不在這上面,只是隨便哦了聲。

卻好像發現了什麼似的,盯著的臉瞧了又瞧,“星星,你臉不大好呀,是不是沒休息好?”

廖雁嘿嘿一笑,才要開口,卻見白星嗖地扭過頭來,兇神惡煞地瞪了他一眼:閉

回頭的力道之大、速度之快,簡直像要把整顆腦袋甩出去一樣呀!

廖雁眨了下眼睛,“嘿嘿,這瓜子真好吃。”

“你要做什麼,我陪你去吧。”白星放下手中的瓜子道。

點頭,兩人便一起往下頭廚房去了。

他去自家伯父伯娘家做客,自然不大方便帶朋友,冷靜下來之后就有點愧疚。

“真是抱歉呀星星,你們陪我過來玩,我卻要撇下你們自己去做客了。”

“之前在綏山州時,我們也是撇下你出去賺錢了啊。”白星倒覺得這沒什麼。

人本來就是自己往這世上走一遭,哪怕親如夫妻,也不可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都黏在一起的麼。

“這不一樣嘛,”孟還是有點不好意思,“你們是去辦正事,我是去玩呀。”

白星瞧了他一眼,腦海中卻忽然又浮現出方才廖雁說的混話:

“你說那什麼伯父伯娘家里有沒有個同齡的姑娘,提前指腹為婚,或是定了娃娃親啥的……”

“嗯?”見一直盯著自己看,孟本能地一歪頭,出個疑的表

白星趕收回視線,搖搖頭,“沒事。”

人家剛剛相認,自己怎麼好問這樣的問題呢?

若是沒有,豈非顯得自己小氣?

若是有……

想到這里,白星忽然覺得氣悶悶的。

覺得自己都不大像自己了!

以前的白鷂子可不會為這種虛無縹緲的渾話煩心,如今是怎麼了?

兩人相了這麼久,彼此對對方的小習慣小作爛于心,見此景,孟越發意識到對方肚子里憋著話,可也不知為什麼,就是不說……

會是什麼呢?

倆人各懷心思,就這麼到了小廚房。

自掏腰包買了些材料,擼起袖子洗干凈手,準備開始。

按理說點心是當日的才好吃,距離去做客還有兩日工夫,倒也不必這樣著急。

只是他想做點以前沒親手做過的京味點心,自己也不敢保證是否功……

白星已經許久沒見他親自下廚了,當即顧不上追究什麼未婚妻不未婚妻的,立刻練地搬了個小凳子坐下,“你要做什麼呀?”

想了下,倒出來許多紅棗泡上,聞言笑道:“我想做棗花、驢打滾,不過……想的是好的,可到底能不能,我也不好說。”

這兩樣點心好像是他小時候吃的最多的,如今記憶里印象最深刻的,至于其他的,大多都已模糊了。

白星點頭,“你可以的。”

覺得書生簡直無所不能,只要他想做,就一定能行。

然而……

“大黃米面?”大廚聽得直瞪眼,連連擺手,“小先生,您這可是難為我了,這時節這地界我們給您哪兒搗騰那個去!”

得虧著他見多識廣,不然這聽都聽不懂!

大黃米面本來就是北方部分地區專門用來蒸黃年糕或者做某些特定黃糕餅點心才會用到的一種面黃、黏極大,也因為如此,用途相對較小,每年產量也不高,大多都只是年前后流通一段時間,過了也就沒了。

如今這個時節,在北方都不好找了,更何況還是南京城呢!

剛立了大旗就被打臉的白星:“……”

至于這麼快嗎?

無奈,心想得虧著提前準備,不然臨陣磨槍可不抓瞎了嗎?

沒奈何,只好換牛舌餅。

誰知又遇到了困難。

人家給了銀子的,卻還要啥啥沒有,大約那大廚自己也不好意思的,撓著頭道:“咱們做菜用麻醬不多,剩的那點兒前兒已經用沒了,要不,我去外頭給您找找去?”

后廚干活熱得很,為了防止頭發掉到菜鍋里還要帶帽子,許多南方大廚都不住,選擇直接剃頭,既方便又涼快。

這家酒樓就夠大了,尚且如此,外頭那些估況也差不多。

一琢磨,“那你們有芝麻嗎?”

“這個有!”好算問到一樣有的了,大廚看上去比孟自己更興,忙不迭跑去抱了一大罐子來,“您要用多?”

用多……說實在的,孟自己也沒數呢。

他干脆直接把那一大罐都買了下來。

反正費一通事,倒不如都磨了麻醬,好吃的話多做些牛舌餅給星星和雁雁吃,再有多余的麻醬還可以涮火鍋嘛!

的天氣最適合湯湯水水吃一頓,然后發一發汗啦。

做麻醬的過程稍微有點繁瑣,但品絕對超乎想象,所以孟恨不介意多費點功夫折騰。

酒樓采購很上心,這些芝麻顆顆飽滿晶瑩,顯然是上等好貨,孟用清水泡了一回,愣是沒泡出幾顆空殼和稗子來。

泡好的芝麻就可以上干鍋炒了,因為芝麻本就很小,一不留神就容易炒糊,而但凡里面出現了一顆糊的,就很容易影響到其他的。

熱氣騰騰直冒,很快就把孟的臉烘得紅彤彤,額頭和鬢角也沁出汗水。

熱力一度扭曲了空氣,人呼吸困難。

但孟卻一點都不敢分神,生怕功虧一簣。

好在他膽大心細,最適合干這樣的活兒。

炒好的變得很很脆,用指腹輕輕一就碎掉了。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香氣,好像多幾口氣,整個人都要被熏了似的。

芝麻要馬上攤開放涼,不然很容易影響口

白星已經默默地幫他把小石磨刷干凈,兩人一個往里孔里倒芝麻,一個輕輕轉著石磨。

石磨發出細微的聲,很快,上下兩層磨盤的隙間就流淌出粘稠的

這是芝麻中富含的油脂混著被碾碎的芝麻醬。

空氣中的香味越發明顯,偶然有人路過小廚房,甚至都忍不住探頭進來瞅一眼。

借廚房做飯炒菜的多得是,可借廚房磨麻醬的,嘿,這可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多稀罕吶!

白星吸了吸鼻子,臉上浮現出沉醉的表,由衷慨道:“好香呀!”

也學著作吸了下,“好香呀!”

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

只是這麼簡單的事,卻好像他們又回到了悉的桃花鎮,回到了曾經無數次做飯的時候。

那麼一大罐子芝麻,統共也才磨出來一大碗,剩下的還有許多粘在磨盤之間,棕黃的瑩亮一片,看上去非常人。

芝麻醬極其黏稠,只有表面一層被明的芝麻油浸,變稍微稀薄一點的醬,在石磨表面速流

芝麻的價格遠超尋常五谷雜糧,孟舍不得浪費,拆開磨盤,用干凈的小勺一點點刮下來。

做完這一切之后,他把沾滿芝麻醬的勺子遞給眼看著的白星。

后者抿兒一笑,迫不及待地接過,直接把勺子放到了下。

哇!

吃起來簡直要比聞著更香十倍!

齒間彌漫著的油脂濃郁得好像化不開,呼吸間都是噴噴香。

搖頭晃腦道:“這樣新磨出來的麻醬蘸涮最好吃啦!”

白星咬著勺子提議道:“那晚上我們吃火鍋嘛!”

好久沒有吃火鍋了,現在意外提及,就好像羊群里蹦出一頭活驢來,再也不回去了。

看著那一碗寶貴的麻醬,在心中進行了激烈卻短暫的天人戰,“好呀!”

他如今也是數十兩家了呢,既然星星喜歡,自己再買了芝麻磨不就好了嗎?

于是事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剛磨好的麻醬一半留出來做牛舌餅,另一半留著晌午涮鍋子吃。

嘶溜~

比起從驢打滾道牛舌餅的艱難變遷,棗花就順利多了。

本地人也皮點心,所以制作皮所需的一應材料都是齊備的,那頭的廚子見他們出手大方又不鬧幺蛾子,甚至還主幫忙把油好了,倒驚喜了一回。

大廚就笑,“小先生忒也客氣,這又算得了什麼呢?您若要魚時,我們還片了魚片給您呢!”

眼睛一亮,笑道:“魚倒不必了,只是晌午想吃個涮鍋子,勞駕您幫忙準備些片。”

“這個容易!”大廚拍脯道,“各都是齊備的,鴨魚牛羊豬,您要什麼咱都有。”

畢竟是大省府里的大酒樓,哪怕不是尋常日子,也是有牛可賣的。

和白星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狂喜,先就張口訂了一斤牛

三人都是能吃的年紀,又因長途跋涉強健魄,胃口越發好了,只怕這一斤也算不得什麼。

兩人腦袋挨著腦袋,非常嚴肅地討論了一回,終究是把牛的分量提到二斤,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去做點心去了。

嘿,有牛吃啦!

其實牛舌餅和棗花兩樣點心的制作都還算容易,難就難在孟是頭一回用南邊的烤爐,火候、時間完全不清楚,頭兩爐要麼火候不到,要麼干脆半邊黑漆漆……

抖的手在上空虛虛拂過,心中飛快地盤算著這得糟踐了多銀子,簡直痛得流

“哎你們家菜糊了啊!”正好前頭有客人來點菜,聞見味道后機警地對小二道,“這靠譜嗎?”

小二就趕解釋,說是后頭有人包了廚房做飯云云。

好說歹說,那客人總算揭過去,只還忍不住嘟囔,“有這糟蹋的銀子,什麼飯菜點不到啊,干嘛費那個勁!”

小二抹了抹頭上急出來的汗,向小廚房的目中也充滿了期許:

勞駕小先生您趕功吧,再這麼下去,咱們的客人都要給您嚇跑啦!

單純就資質而言,孟真可謂天之驕子,可以說從小到大想做什麼事時,都很容易功,顯然今天一連兩次的烘烤失敗給他造了極大打擊。

桌上那些黑乎乎的點心咧著大,幽幽散發著焦糊味,仿佛在肆意嘲笑。

小樣兒,知道厲害了吧?

一邊慶幸自己沒有貿然用珍貴的麻醬嘗試牛舌餅,一邊又暗自為浪費的食材到痛心,不頓足起來。

多好的紅棗和油呀,都被自己親手殺掉了!

出門丟棄時,剛好有一條野狗經過。它大約也是這家酒樓后門的常客:時常有人將無意中掉在地上,或是客人吃剩下的飯菜集中堆放在墻角,附近的野貓野狗會趕在清理街道的人到來之前,悄悄帶走。

見孟端著大盤子出來,那野狗立刻停下腳步,將充滿期盼的眼神投過來。

要開飯了!

略一遲疑,小心地將那些點心堆放到角落,然后丟過去一個飽含鼓勵的眼神,

如果給狗吃,也不算浪費,對吧?

來吧,狗兄!

野狗欣喜若狂地跑過去,可還沒等到近前就急剎車,然后對著那對黑乎乎的東西,干嘔了下。

:“……”

過分了啊!

你不吃就算了,干嘔實在侮辱人了!

被野狗否認之后的孟仿佛遭致命打擊,白星再看他時,不住懷疑這人是不是已經靈魂出竅。

一直到火鍋端上來,孟才一點點慢慢恢復神志。

南京百姓對鴨子的熱超乎想象,他們似乎總有那麼多的吃法,又總有那麼多的熱,好像怎麼都吃不膩一樣。

就連這火鍋,也是用的鴨架湯!

吃火鍋,湯底的油脂不必撇得太干凈,此時白的湯中赫然飄著幾點金燦燦的油花,另外還有切開十字花的香菇、紅艷艷的枸杞、健壯飽滿的大紅棗,以及零星幾種藥材。

聽大廚說,吃辣的人食用火鍋易上火,但這個湯底的話兼保養功能……

廖雁和白星吃過不火鍋,可還是頭一回見這麼講究的,就覺得這鍋湯底也跟這座城、這座城里的人一樣,都是那麼細。

跟大西北和關外真的一點都不一樣。

銅鍋底下坐著火炭,隨著熱力的揮發,底部冒出來一串串大氣泡。它們就像的珍珠一般,躥到水面炸裂開來,將包裹的香氣一腦兒丟了出去。

好聞吧?

廖雁的眼珠子都恨不得在那幾盤牛片上,見狀迫不及待地手,吞著口水道:“差不多了吧?”

這都多久沒吃牛了呀,可饞死人啦。

頭聳一下,顧不上回答,主夾了一大筷子牛放進去。

吃火鍋的時候最好先涮,這麼一來,它們本的油脂也能融湯底中,使得湯更加富,后面簡單涮菜也有華呀。

大廚的刀工很好,牛一片片切得很薄,只需要稍微往翻滾的湯中蘸一蘸,鮮紅的片就迅速翻卷、變

若細看時,片紋理間仿佛還有一點點淡紅,但請不要在意,放心大膽的吃下去吧,這個時候的牛才是最鮮的!

若一直等到全無,片也老啦,咯吱咯吱嚼木渣似的,哪里咬得爛!

三人都是無辣不歡的子,還提前跟廚房要了許多辣椒剁碎,統統放到蘸料碗里。

南方菜蔬很盛,這會兒除了干辣椒之外,甚至還有一點新鮮辣椒,較之曬干的更有一鮮甜風味。

當然,也更辣!

新磨的芝麻醬格外香甜,加一點芫荽和本店特酸豆角碎碎進去,再裹上辣椒,把巍巍的牛片用力往里一按,多種味道瞬間融合。

時間迫,早已等不及,腦袋主靠近碗邊,直接就著筷子嘶溜吸進

呼呼,好鮮好燙,又酸又辣,讓人忍不住張開呼呼噴熱氣,幾口卻又趕閉起來:

多麼珍貴的香氣呀,要是都呼出去了多可惜……

麻醬的香味濃稠而醇厚,本來是十分霸道的,可大約這就是天生一對吧,遇上火鍋,竟也懂得退讓啦。

酸豆角本來是很不起眼的,可就是那點不起眼的酸味,卻好像畫龍點睛一般,靈活地穿其中,將牛的鮮香最大程度催發……

一大碗臨時拼湊在一的食材就好像萍水相逢的一家人,倉促卻又意外合得來,彼此就,最終匯無上味。

廖雁自然不得一壺小酒,清亮的酒,本該是和的,可因為辣椒和熱力在,竟也像一團火似的轟然炸開,瞬間他腦門兒上都出了一層薄汗。

里又熱又燙又辣又麻,酣暢淋漓著痛快!

南京人吃鴨子,從皮臟沒有一點浪費,各鹵味自不必說,甚至就連骨頭都可以熬鴨架湯呢。

除了三人慣常吃的菜品之外,他們還很虛心的接了大廚們的建議,嘗試地要了一盤鴨腸、一盤鴨

他們是吃過的,可這個鴨嘛,還真沒有。

白星夾起一塊,巍巍的,單純看模樣好像跟豬也沒什麼分別。

咬一口試試吧。

是有點嚼勁的,但鴨卻截然不同,白星只輕輕咬了下,就碎掉了。

再細細一品,驚喜道:“是鴨子的味道!”

好吃,可今晚給他們驚喜最大的,竟然是最其貌不揚的鴨腸呀!

誰能想到這種東西略煮一煮,就會有那般鮮爽脆的口呀!簡直跟吃水果一樣味。

這個時節的北方正是萬復蘇的時候,地里最多的就是野菜,但南京城就不一樣了呀。

他們這邊的店鋪里,竟然就已經有許多水靈的蔬菜可以賣了呢!

吃多了之后來一點清新的蔬菜,再配著甜滋滋的水果和清香的茶水,哪里還會覺得膩呢?

見廖雁自斟自飲喝得開心,白星忍不住也倒了一杯,想了下,又問孟,“要來一點嗎?”

眨眨眼,遞了只茶杯過來,笑瞇瞇道:“有肴無酒,豈不可惜?當浮一大白!”

有親人,有朋友,他好開心呀。

三人都把杯子倒滿,湊到桌子中央輕輕了下,相互換下眼神,“干!”

費什麼話呀,吃他娘的,喝他娘的!

飯后,三人抱著肚皮癱坐在椅子上,眼神齊齊放空。

殘杯冷炙已經被客棧伙計撤出去,但空氣中濃郁的火鍋香氣卻久久不散,甚至就連他們的服紋理都被浸了,略略一低頭,便是濃濃油香。

良久,就聽白星堅定道:“以后,要養很多鴨子!”

鴨腸真好吃呀!

深以為然地點頭,廖雁大手一揮,“養!”

飽餐一頓,出了一大汗,好像把滲到骨頭里的氣都出來,說不出的干爽暢快。

可能是吃得太盡興,一口氣灌了三壺酒的廖雁喝得也有點高,整個人眼神就很迷離,腦袋后仰看著房梁,里又開始哼唱起悠遠的歌。

很喜歡聽他唱歌,只是平時這人脾氣又臭又,不大開尊口。

誰知正準備細細聆聽呢,就見廖雁突然一,又把自己從后面過來了。

他半趴在桌上,一雙眼睛被散落下來的頭發半遮半掩,看不大清眼神,但應該是直勾勾盯著孟看的。

“喂,書呆子!”他惡狠狠吼道。

“嗯?”孟本能地坐直了,“雁雁你要不要喝水呀?”

“別打岔!”廖雁一掌拍飛他遞過來的水杯,兩只手死死鉗住他的手腕,氣道,“你會對星星好嗎?”

白星和孟都愣住了。

前者才要開口,卻見廖雁早有預料似的一抬手,難得朝霸道了一回,“男人說話呢!你閉!”

白星:“……”

有一說一,的拳頭發

“星星!他喝醉啦!”孟生怕再把廖雁打出來,趕勸和道。

怎麼能跟一個醉鬼計較呢?

廖雁手上發力,幾乎把孟從凳子上拽了起來,兩人就這麼各自趴在桌子一頭,臉對臉,無聲對視。

覺得現在的廖雁好像有點不對勁,也不敢隨便說什麼話刺激,只是認認真真地看著他發下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喜歡星星,會一輩子對好的。”

白星聽了這話,心臟砰砰直跳,好像有什麼酸酸的東西從里面噴涌而出,瞬間填滿腔。

那頭桌上兩個也不知對視了多久,廖雁微微低了下頭,小聲嘟囔道:“書生的,騙人的鬼!”

不服氣,才要反駁,卻見廖雁猛地仰起頭來,兇道:“老子記住你的話了,你自己也記住,若有朝一日做對不起的事,哪怕你跑到天涯海角,老子也要掏出你的心肝脾肺來煮了下酒!”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眼角微微泛紅,也不知是酒勁上頭催得,還是……

白星微怔,“廖……”

話音未落,就見廖雁一把甩來孟,單手往桌面上一按,直接從他上空掠到窗口。

“你去哪兒?!”白星追了兩步,罕見地張起來。

廖雁蹲在窗臺上,一手著窗框,頭也不回道:“老子吃太飽,出去吹吹風不行啊,啰嗦!”

說罷,又提起一口氣,徑自飛檐走壁踩著房梁屋脊跑走了。

“雁雁!”孟追幾步,卻哪里追得上。

此時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但見漆黑的夜幕中點綴著無數橙黃的浮燈,廖雁像黑夜中翔的鳥兒,在層層疊疊的屋脊間飛快移,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

空氣中只有無數外出的人們發出的歡聲笑語,卻哪里還能看得到剛才那個影?

冬天確實已經過去,哪怕晚風吹在臉上,也有點暖意了。

廖雁兒不必回頭就能知道那兩人一定在注視著自己,可他現在心很不好,所以并不打算回頭看。

老實說,他有點后悔。

曾經的他太傻太天真,以為當時就是永恒,以為只要自己在,就永遠不會有別的人進來;

以為只要旗鼓相當就是喜歡,以為只要能經常見面,就是永遠……

他忘了人都是會走的,忘了世界如此之大,并不缺他一個。

他不懂啊!

沒有人教過他,沒有人教過他分辨什麼才是真正的喜歡,更沒有人告訴他如果遇見有好孩子應該怎麼做。

現在他懂了,可是……

晚了。

看著他飛速離去的影,白星抓著窗框的手,斟酌再三,終究還是沒有追出去。

就算追上了,該說什麼好呢?

或許,現在他最需要的就是一個人靜一靜吧。

抓著窗框看了半天,很有點無措的喃喃著,也不知究竟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邊的白星聽。

“星星,我覺得自己好自私呀,我以前分明就聽他說過好多次喜歡你的……”

但是這種事,又豈是人力能夠干預的?

白星搖搖頭,“我不喜歡他。”

頓了頓,又補充道:“并非男的喜歡。”

這種事,終究要講究兩相悅。

確實很欣賞廖雁,也聽他對自己說過無數次喜歡,但卻從未有一次比得上孟沖自己的一笑。

可以將廖雁當做旗鼓相當的對手,當做足以付后背的戰友,甚至是一生之死敵……但唯獨沒有男

有時候甚至忍不住會想,也許廖雁對自己的也不過是孤獨太久的錯覺,錯把殘酷江湖中僅存的一點安和陪伴當做了……

但廖雁此人素來固執的可以,只有他教訓別人的份兒,卻從不肯聽勸。

久而久之,只好隨他去。

兩人一時無話,都轉過來,背靠窗框抱膝蹲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孟終究不放心,又著窗子探頭死命看了幾眼,“星星,我們要不要去找找他呀,他喝醉了呢,會不會出事?”

白星搖頭,冷靜道:“要出事也是別人。”

廖雁武學天分之高絕無僅有,打起架來又不要命,即便真的跟人起沖突,最終活下來的也絕對是他。

毫沒有被安到,“可,傷到別人也不好吧?”

白星瞅了他一眼,認真問道:“那麼如果找到了,你要說什麼呢?”

張了張,這才發現素來能言善辯的自己竟也有啞然失語的時候。

是呀,說什麼呢?

自己能說什麼,該說什麼呢!

對不起?

不,他那樣孤傲的一個人,本不需要。

若說別的,又顯得自己虛假意……

思來想去也沒個主意,孟只好暫時放棄。

他忽然又想起來一件事,“對了星星,你今天是不是一直有話想問我來著?”

本想另外找個合適的時間問問的,誰承想今天的氛圍突然急轉直下變眼前的局面,既然如此,還有什麼話不能說、什麼問題不能問呢?

白星一僵,不易察覺地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平靜而冷酷,眼睛卻不敢看著孟

“你,你有沒有娃娃親?”

“啥?”有那麼一瞬間,孟直接傻了。

白星的臉上熱辣辣的,剛才拼命積攢的勇氣瞬間消散。

甚至不太想問了,可心底的好奇卻又忍不住,貓抓似的

“就,就娃娃親……”蚊子哼哼似的重復道。

終于回過神來,表迅速變得復雜而微妙。

無數碎片式的場景和對話從他腦海中飛速掠過,如浮掠影,如夜間璀璨的跑馬燈。

還有什麼想不通的呢?

他忽然覺得邊的姑娘有點傻乎乎的可,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令他的心到由衷的快樂。

“傻星星,”他聲道,“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呢?”

白星想說是廖雁那傻子干的,但又覺得這個時候再把鍋甩給一個失意離去的人有點不厚道,便紅著臉,著手指小聲道:“就,就話本上講的啊,什麼門當戶對親上加親指腹為婚……”

笑著搖頭,“你呀,還是看點這種話本的好。”

當初兩家確實過這個心思,但未來的事畢竟太過久遠,而且他們也都希孩子們能得到屬于自己的真正的幸福:若真有意,到時候再定親不遲;若無緣分,早早定親豈不尷尬?

所以娃娃親什麼的,還真沒有。

得到答案的白星終于把一顆心放回肚子里,整個人都輕松不

但是很快的,他們就都輕松不起來了:

負責夜巡的衙役找上門來,說抓到有人趁著夜抓了河中的錦鯉烤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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