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絕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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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孚雙膝一,跪了下來。事實上,他一時之間仍弄不清楚眼前究竟發生什麼事,只知自己心中想著的事,被項龍一口揭破,由於作賊心虛,有點像一個以爲把自己包藏在封厚的人,忽然發覺自己赤地讓人一覽無。項龍看穿的雖只一點,但伍孚在覺上卻像所有事全給看破。一時間他雖仍未意識到確實的後果,但潛意識中卻知道若自己卑鄙的行爲被識破,等若開罪儲君和項龍,必將惹來滅族大禍。所以他跪下來乃是近乎下意識的反應。

嫪毐變的原因是伍孚騙他。早先伍孚謊稱單不適,必須早退,當然今晚不能陪他度夜,豈知竟是因要去陪呂不韋,此事確是孰不可忍。他雖奇怪項龍爲何會知道去陪呂不韋一事,但憤怒卻蓋過求知心。除單猜到一點點外,其他人都愕然著跪伏地上的伍孚,弄不清楚發生何事?

龍訝道:“伍樓主不是做了什麼錯事吧?所謂生平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驚。樓主看來卻剛剛相反,聽了區區一句話立即跪下來,所爲何事呢?”

伍孚是老巨猾的人,定過神來,暗罵自己膽小心虛,忙爬起來,乾咳道:“小人只是一時失足,閃得跪跌下來,教各位大人爺們見笑。”

嫪毐冷哼一聲道:“樓主來此,不是有如項大人所言,要把送與仲父吧?”

伍孚對嫪毐,遠不如對項龍的畏忌,忙道:“實確是如此,不過若史大人不高興,小人這就回去推掉仲父。”

伍孚此時驚魂未定,只想迅速離開,以查證爲何項龍竟會拆穿這件事。其中一個可能,自然是因項龍的人發覺呂不韋駕到。

髮出一陣清脆的笑,沖淡不凝重的氣氛後,嗲地道:“項大將軍剛纔出去打了一個轉,是否恰巧到仲父?”

龍知道單是藉機通知伍孚,教他不用憂心,以爲給項龍識破所有機。只從這點,可知單實在是呂不韋的人。淡淡道:“我沒有見到仲父,但我的手下卻見到他的隨從,所以隨口一猜,怎知卻害得伍樓主摔一跤。”

伍孚和衆人明白過來,項龍則心中好笑。

嫪毐探手過去,挽著單的小蠻腰,向伍孚喝道:“樓主該知眼下應怎麼做吧?”

伍孚垂頭應是,狼狽地退出堂外。

鶮舉杯笑道:“生平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驚。這極有意思的詞句我鶮尚是初次得聞,項大人妙語如珠,鶮敬你一杯。”

衆人均有同,齊齊舉杯向項龍致敬。

龍心中苦笑,知道自己又引用了超越時代的名句。鶮故意重提兩句話,自是看穿伍孚作賊心虛。

此時各人都有幾分酒意,嫪毐笑道:“不若讓我們暫忘明天要發生的事,先欣賞三大名姬之一的石素芳聲藝三絕的采演出吧1

龍舉杯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愁來明日當,我們再喝一杯。”

包括單等諸,人人屏息靜氣,等待石素芳的出場。項龍也懾於的三絕聲名,生出期待之心。

一隊由十八名子組的樂隊,此時置近門的一端,一邊吹奏敲擊各式樂,一邊訓練有致地擺舞,舞姿曼妙,教人悅目賞心。們莫不綺年玉貌,穿綵,配上舞樂,引人之極。忽然鼓樂一變,兩隊各八人的豔歌姬,手持羽扇,穿輕紗,分由兩邊側門舞進堂來,乍合倏分,變化出各種不同的人造圖案,看得在場男,均歎爲觀止。秦國雖是當時頭號強國,但若論文化風流,哪是其他六國對手。單等已是秦國第一流的歌舞姬,但見到來自東方的歌舞團,亦只好自愧不如。最采是輕紗下見淡紅短褂,香肩勝雪,玉臂,搖曳生姿,看得衆男兩眼放慾之徒如嫪肆者更是口涎直流。

龍乘機觀察衆人反應,嫪毐和令齊、韓竭等雖未像嫪肆的失態,但亦是目瞪口呆。只有鶮神沉冷,可知此人擺出來的姿態,只是眩別人的一種假像。

兩隊舞姬,在千變萬化後,由分而合,聚一個大圓,櫻脣輕吐,發出曼妙無倫的歌聲。項龍半句也聽不到們在唱什麼,正思量間,衆舞姬忽地蝴蝶般飛散四方,一位絕赫然出現在衆的正中。衆人都不知俏佳人何時駕到,如何不爲人知的躲在歌姬陣中,到鶮帶頭鼓掌喝采,如夢初醒般附和起來。穿鮮黃繡花的羅,足登織錦花繡鞋,頭上的釵簪以玳瑁鑲嵌,雙耳戴明珠做的耳璫,頸掛上寶石綴的珠鏈,混華流轉,配起巍巍的聳,纖細得僅盈一握的腰肢,潔白如緞的皮,胖瘦適中的材,妖豔婀娜,人至極。

瓜子般的俏臉上嵌了一對顧盼生妍的明眸,在兩個麗的酒窩襯托下香脣像一抹由老天爺那對妙手勾畫出來的丹紅胭脂,豔麗濃郁,卻一點不落於塵俗。

雖坐在地上,未有任何作,但只坐姿已使人態嫺雅,輕巧無倫。

最令項龍印象深刻的是長秀而潔白的脖子,那使在妖豔中出無比高貴的氣質,比之琴清和紀嫣然,亦不會遜

石素芳這一亮相,宛如豔初升,華奪目,不論男,均被絕當世的扮相震懾得不能自已。其他舞姬以爲中心坐下來,輕輕遙向羽扇,使人清楚知道是歌舞團的核心和靈魂。石素芳像一點不知自己爲衆人眼的唯一目標,像獨坐深閨之,顧影自憐地作出幾個使人心跳的姿態表,幽幽唱起來。石素芳的紅脣綻放出縹緲優、如雲似水的歌聲,反覆如波推浪涌,彷彿勾留在氤氳纏綿的氣氛中,不但自己舍難離,也教人走不出去。

龍本是不懂音律之人,近年因紀嫣然的影響,已略諳一二,聽到的悽幽的歌聲,腦海泛起一幅麗的圖畫,若似夢境裡有位活在深邃幽谷的仙子,正徘徊水畔,對著自己麗的倒影深,其比之紀嫣然的簫音不遑多讓。

唱的是詩經中的《采薇》,是描寫將士出征的寫懷詩,不斷重唱“采薇采薇”,然後是一段將士懷的描寫,那種纏綿哀怨的歌聲,誰能不爲之傾倒。的歌聲雖是若斷若續,似實還虛,但偏是異常清晰,咬字明確,教人聽得一字不。當唱到“若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聲音轉細,與樂音同時消沒,化千山萬水外的遠,衆舞姬又把圍攏遮掩起來,羽扇震間,全退出門外去。衆人得連拍掌喝采都忘掉。項龍亦神爲之奪,傾倒不已。

衆人迷醉無言之時,一名四十餘歲的華服大漢走進來,一揖倒地道:“金就參見爺和各位大人。”

鶮回過神來,笑道:“這位是金老大,全賴他的苦心訓練,各位得以聽到剛纔比仙籟還人的歌聲。”繼而把各人介紹給金老大。

嫪毐欣然道:“人來,給我賞金老大十兩黃金。”

當下,自有人拿錢給金老大。項龍暗忖嫪毐近來定是颳了很多銀兩,否則怎能隨手大筆打賞。

金老大千恩萬謝,鶮識趣地道:“石姑娘今晚心如何?可否請來陪我們閒聊兩句,好讓我等表達仰慕之。”

金老大顯然應付慣此類場面,故作神低聲音道:“我這兒絕不能對之過急。待小人找到時機,再安排和諸位大人見面,此事可包在小人上。”

均鬆了一口氣,單等醉風四花更出不屑之,表面似不值石素芳擺的架子,骨子裡自然因爲對傾倒衆人妒忌得要命。若論姿,單比之石素芳,實是各勝擅長,但若論聲藝卻至遜了一籌。至於包裝形象,更輸了一大截,假如這是由金老大這個“經理人”設計出來,那金老大就大不簡單。

金老大轉向項龍道:“我這兒一向眼高於頂,但對項大人卻特別留心。今晚因知道大人有份出席,特別開心,還唱出的首本名曲。”

龍連忙謙讓,同時心中大罵,剛纔石素芳唱曲之時,眼尾都沒看過自己,而金老大卻偏要這麼說,擺明是鶮的囑附,以挑起嫪毐對自己妒忌之意,其心可誅。

果然嫪毐雙眼閃過嫉恨之,哈哈笑道:“既是如此,金老大隻須安排石小姐和項大人私下相見,有我們這些旁人在,反爲礙事。”

龍恨不得痛摑金老大兩掌,同時暗懍鶮兵不刃的毒辣手段。這一招離間計,用在什麼人上都比不上用在嫪毐上生效。因爲嫪毐一向妒忌項龍和朱姬的關係,所以金老大幾句話命中他要害。

龍別頭向側的嫪毐苦笑道:“嫪大人切勿對金老大的話認真,我看石小姐對任何人都不在意纔是真的。”

嫪毐乾笑兩聲,顯是仍難以釋然。最高興的當然是鶮,舉杯勸飲。金老大乘機退出去。

不一會伍孚回來,還有呂不韋、管中邪和許商三人,且把金老大扯回頭。衆人均大意外,愕然以對。

呂不韋來到堂心,眼掃過各人,最後落到嫪毐上,哈哈笑道:“我今天來是要罰史大人三杯酒。”

嫪毐、項龍等紛紛起立施禮,單拜伏地上。

嫪毐一向在呂不韋威下過活,近來雖因有朱姬撐腰,飛皇騰達,可是舊主餘威猶在,不見面時還可逞威風,現在面對著面,立時像矮去半截似的,囁嚅道:“仲父爲何要對卑職興問罪之師呢?”

呂不韋捋須長笑道:“龍、老闆和諸位人兒可作見證,讓我逐項罪一一數出來,看是否罰得有理。”

在呂不韋後的許商喝道:“還不給史大人先斟第一杯罰酒?”

呂不韋欣然道:“人們請坐!”

依言坐下。單和楊豫一人提壺,另一人取杯,斟滿一杯酒,遞到像見到貓的老鼠般的嫪毐手上。

龍不由心中暗贊,呂不韋甫一場,憑其份氣勢把各人全下去,完全地控主之權。被“押”回來的金老大則一頭霧水的站在伍孚之旁,弄不清楚目下究竟發生什麼事。嫪毐的手下韓竭、令齊、嫪肆等見項龍和鶮啞口無言,更是沒有的餘地。卓立呂不韋另一旁的管中邪則臉帶微笑,神態自若,令人一點看不出幾天前他曾敗在項龍的百戰寶刀之下。

呂不韋負手後,悠然舉步來到嫪毐席前,微微一笑道:“首項罪名,是明知本仲父來了醉風樓,竟不過來打個招呼,何時我們的關係變得和陌路人沒有任何分別?”

嫪毐大尷尬,哭笑不得應道:“該罰!該罰1舉杯飲盡第一杯罰酒。

鶮看著單爲嫪毐斟第二杯罰酒,哈哈笑道:“仲父第一杯罰酒,罰的該是我們全纔對。”

呂不韋搖頭笑道:“本仲父怎敢怪老闆,但責怪小嫪卻是理所當然,是嗎?史大人?”

嫪毐眼中怒火一閃即逝,這幾句話當然是暗指他忘恩負義。垂頭沉聲道:“仲父的話自然錯不了,只不知第二杯罰的是什麼?”

呂不韋目落到項上,微笑道:“龍料事如神,不若由你來猜猜看。”

龍與嫪毐換個眼,苦笑道:“仲父行事出人意表,教我如何猜測?”

呂不韋大得意,在衆人注視下於場心來回踱起方步,最後來到大堂向門的一端,環顧全場笑道:“第二杯仍是與第一杯罰的事有關,剛纔上金老大,問起來始知小嫪私下安排在此欣賞三絕的聲藝,如此難逢的機會,小嫪怎可了我呂不韋的一份兒?”

管中邪附和道:“我當然沒有資格責罰小嫪,卻忍不住要怪小嫪不夠朋友。”

嫪毐給他們你一句我一句,揶揄奚落,又口口聲聲像從前般喚他作小嫪,臉開始難看起來,但又苦於形勢仍遠及不上呂不韋,惟有嚥下這口惡氣,忍氣吞聲地把第二杯罰酒喝掉,嘆道:“第三杯罰酒,恕卑職真的想不到原因。”

鶮皺眉看著呂嫪兩人,一頭霧水,顯然想不通爲何呂不韋要來公然落嫪毐的面子。只有項猜到原因,皆因呂不韋以爲已通過伍孚蠱了項龍,功陷害嫪毐,故蓄意製造出聯手打擊嫪毐的聲勢,矛頭更是直指朱姬。

假若小盤肯和呂不韋聯起手來對付嫪毐,即使朱姬都包庇不了他。再想深一層,呂不韋顯然是在試探項龍是否中了他的反間之計。

想到這裡,項龍心中一道:“若第三項罪名是與小姐有關,可否請仲父暫時放過史大人,不說出來,那就皆大歡喜,大家可以各自快樂地回家睡覺。”

這下到呂不韋、管中邪等臉微變,顯是給項龍說中心事。

花容失,瞥了項龍一眼,跪伏地上,軀微

嫪毐立即恍然大悟,知道呂不韋是要公開宣佈納單爲侍妾,那他若仍要和呂不韋爭奪人,自是罪大惡極,有負呂不韋提拔之恩。堂一時靜得落針可聞。

呂不韋終是一代人傑,提得起放得下,向項龍豎起拇指讚道:“還是龍了得,就因你這兩句話,本仲父收回第三杯罰酒。”

接著冷喝道:“你先回小樓,轉頭本仲父來見你。”

惶然了氣得臉鐵青的嫪毐一眼,低頭站起來,忽然淚如泉涌,掩臉飛奔出去。韓竭手按到劍柄上,向嫪毐,顯是隻要嫪毐一個眼神,立即手。管中邪和許商亦手握劍柄,卻故意不看韓竭,裝出不屑之狀。大堂立即殺氣騰起。

嫪毐雙目兇一閃,倏又斂去,嘆一口氣,緩緩道:“夜了!大家早點休息也好。”

呂不韋仰天打個哈哈,向鶮和項龍分別打個招呼,掉頭便走,管許兩人隨他去了。

嫪毐沉半晌,搖頭苦笑道:“現在我只想到外面吸兩口清新的空氣。”

龍嘆一口氣,卻是因心輕鬆而發,因爲知道呂不韋和嫪毐的對抗和衝突,終因單這條導火線而趨表面化。

嫪毐和項龍兩人並騎而馳,在咸的古代大街緩緩而行。十八鐵衛在前方開路,嫪毐的親衛隨在後。由於不久前發生過暗刺事件,故人人提高警覺,不敢掉以輕心。韓竭、嫪肆和令齊三人跟於後,不過仍隔開一段距離,好讓兩人放心說話。甫離寨,嫪毐最後一的卑容立時消失,臉寒如冰,一言不發。

走了半盞熱茶的路,嫪毐呆前方燈籠映照下的街道,沉聲道:“呂不韋實在欺人太甚。”

龍慣地細聆蹄聲的響音在空廣無人的長街迴盪,道:“目前形勢下,史大人還是忍一時之氣,犯不著爲一個人與他正面衝突。”

嫪毐咬牙切齒道:“項兄看到的無奈和痛苦嗎?的心是向著我的。”

龍想起單哭著離開時瞥他的眼神,不由勾畫出一幅這位麗的在呂不韋臭下的景,苦笑著語無言。

嫪毐像自說自話般低吼道:“我要殺呂不韋1

龍別頭往他去,剛好嫪毐的目往他來,兩人對一會,項龍道:“先不說能否殺死他,但若呂不韋真的死了,秦國會立即陷進局裡,嫪兄還請三思。”

嫪毐出一的笑意,頹然一嘆。項龍亦心中暗歎,自己實在太重,雖明知嫪毐是狼心狗肺的人,對他項龍更是不安好心,但現在見到他被呂不韋多方迫害,仍興起同之念。看來自己真的不是搞政治的料子,竟對敵人這麼容易心

此時來到一個十字街頭,左方可通往城南的甘泉宮,向前則是項龍歸家之路,嫪毐勒馬停定,整隊人隨之停下來。項龍心知肚明嫪毐要往甘泉宮去找朱姬,好在臥榻上向訴苦,心中立時不舒服起來。

嫪毐勉力振起神,道:“項兄明天是否打算殺死邱日升?”

龍怎也不能不在此事上給他一點面子,微笑道:“此事由嫪兄作主。”

嫪毐想不到項龍如此肯賣賬,一震道:“項兄很夠朋友,我是明白的。邱日升實在太過份,但此人目前對我仍有點用,項兄給池一些挫折吧1

龍淡淡道:“一切依嫪兄之言。”乘機問道:“嫪兄和鶮究竟是怎麼樣的關係?”

嫪毐皺起眉頭,好一會道:“現在他致力結我,我見沒有什麼害,便敷衍一下他。此人在秦趙均有龐大的勢力,以前一直和泉君勾結,現在失去靠山,又見杜璧沒有什麼作爲,自然要另外找人支撐。”

這麼一說,項龍立知鶮給了他很多好,也不揭破。

兩人道別後,各自走了。

回到烏府,已是二更時分,宅燈火通明,大多數人仍出奇地尚未就寢,原來是護送鄒衍出境的烏果回來了。此君乃烏家的開心果,上上下下無不歡喜他,此時正在大廳口沫橫飛的說起旅途的趣事見聞,聽得紀嫣然諸和趙大等人不時出鬨笑,他就是那種能把完全不好笑的事弄得令人忍俊不住的說話高手。周薇小鳥依人般依在他旁,神歡喜,衆人中以和田氏姊妹笑得最厲害。只要烏果來個表,不用說話們早笑彎了蠻腰。滕翼和善蘭則坐在一角,著廳融洽的氣氛。荊俊今晚因要值夜,故不在此。經過外間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回到溫馨小天地的項龍心中頓生溫暖。

烏果見他回來,忙起立致敬道:“項爺巡夜回來哩!”

此語一出,衆人再發出一陣鬨堂大笑。

滕翼站起來,笑道:“夜了!明天再談!”

烏果一把拖著周薇的纖手,嚷道:“對!大家睡覺去!”

周薇在衆人的笑聲中,掙烏果的手,紅著小臉溜往後宅,而烏果卻裝出個急的模樣,追著去了。衆人一鬨而散,只剩下紀嫣然諸和滕翼夫婦。

紀嫣然白他一眼道:“我還以爲夫君大人今晚不回來呢。”

龍呼冤道:“賢妻以爲我想去與嫪毐這種人鬼混嗎?不過今晚卻有盛大收穫。”

滕翼追問下,項龍把今晚發生的事合盤托出。

善蘭怒道:“呂不韋卑鄙無恥,嫪毐亦非好人,最好是他兩個都死掉。”

烏廷芳關心的卻是別的事,問道:“石素芳是否長得很?”

龍識相答道:“算相當不錯的,但總不及芳兒的明豔。”

烏廷芳立時眉開眼笑,不再糾纏。

滕翼沉聲道:“明天三弟真的要爲嫪毐而放棄剷除邱日升的良機嗎?”

龍道:“想深一層,現在仍不宜除去邱日升,多個人與呂不韋作對該是好事。”

岔開話題,問起紀嫣然試演黑龍的況。

紀嫣然秀眸閃亮,油然道:“有嫣然主持,夫君大人放心。”

滕翼個懶腰道:“大家早點休息,養足神,明天便到那破行館大鬧一場,使人知道我們絕不好惹。”

趙致笑道:“現在我們的項爺慣了在開戰前到醉風樓逛逛,不過這次恐怕沒有人敢再下重注買項爺輸。”

嘻笑聲中,各人回房去也。

次日早朝,由於立春將至,新的一年快將來臨,秦廷上下集中討論有關財政開支的各項問題。呂不韋掌管財務,準備充足,於一個月前向小盤提洋洋萬言的“預算案”。總的來說,呂不韋是加重賦稅以增加國庫收,主要用以應付即將而來大規模的軍事行和建造鄭國渠的開支。這些天來小盤、李斯、昌平君和王陵不時議,集中討論財政的預算。項龍對此一竅不通,又因要應付管中邪之戰,故免了參與之苦。呂不韋再詳細解釋一趟整個預算案,文武百已站了足有兩個時辰,小盤格外開恩,使人搬來地席,賜各人坐下來。

呂不韋述說完畢,意氣風發道:“理財之道,在於應加則加,應減得減,用得其所。今我大秦國庫充盈,積粟如山,民以殷盛,國以富強,百姓樂用,諸侯親服,自應多開財路,廣增賦稅,勇東進。只有多佔土地,我大秦方可繼續強國強兵的策略,此實我大秦開國以來,前所未有統一天下的良機。”

朝臣紛紛附和。朱姬始終非是這方面的專門人才,只有點頭的份兒。項龍聽出呂不韋有秦國之所以有今日,全歸他功勞之概。他當然不希秦國全力東進,不過卻沒有駁斥呂不韋的口實,只有暗暗氣惱。幸好小盤顯然與李斯等商議後另有想法,一直沒有表示同意。

蔡澤、王綰等紛陳己見,歌頌呂不韋的英明神武、治國有方,小盤淡淡道:“左相有何意見?”

昌平君振起神,站起來移到殿心,面向朝階上高踞而坐的小盤、朱姬、呂不韋三人道:“我大秦朝自孝公敗楚魏之師,舉地千里,惠文王拔三川之地,西並、蜀,北牧上郡,南取漢中,包九夷,制鄢、郢。昭襄王強公室,杜私鬥,蠶食六國之從,使之西面事秦。至今更新得東三郡,誠宜先行富民之策,鞏固所得之地。兼之現在鄭國渠築建在在需財,大批農民因被徵作渠工,致荒廢生產,故增賦之議,還請儲君三思。”

小盤尚未有機會表示意見,王綰冷笑一聲道:“左相此言差矣,我大秦乃天府之國,進可攻,退可守,關中左淆、函,右隴、蜀,沃野千里,南有蜀之饒,北有故苑之利,阻三面而固守,獨以一面東制諸侯,兵源糧草補充無缺,建鄭國渠只是九牛一,只、蜀兩郡已足可應付。請儲君明鑑。”

蒙驁接口道:“我大秦自昭襄王以還,力東進,不僅取得趙、魏、韓、楚的大片土地,且大戰數百次,殲敵將士百萬以上,大大削弱東方諸國的戰鬥力量。目下東方六國民不聊生,族類離散,極思治,際此衆弱而我獨強之時,我大秦佔盡天時、地利、人和之勢,若不趁機舉財擴軍,錯失良機,豈對得起諸先王乎?”

龍見昌平君不住變,心知不妙。

昌平君雖是饒有智謀之士,但礙於經驗,仍非是呂不韋、王綰等人的對手,到達辯論的某一階段,便難以爲繼。這次呂不韋的新財政預算案,實在是個奪權的周詳計劃,使呂不韋有更大的自由度去徵收賦稅,添加新稅項及擴展軍隊。一旦小盤和朱姬批下來,呂不韋將可爲所爲,利己損人,像桓齮這類將領,則更要看他臉做人。小盤或可管得到咸的三大軍系,但咸外的軍隊,則變相地由呂不韋控制,所以在此事上是非爭不可。

昌平君發一陣呆,忽地哈哈笑道:“有請李斯大人把研究所得,奏稟儲君。”竟把李斯擺上臺來。

龍和小盤登時放下心事,知此乃沒有計策中的最佳計策。本來以李斯的長史份,只等若小盤的書長,負責爲小盤理文書,但昌平君既點名由他出來表達意見,旁人很難反對。王齕、王陵等屬武將,帶兵點將,自是出當行,但說到政治經濟,遠非呂不韋、王綰等的對手,像項龍般幫不上忙。只有李斯這名垂千古的名臣,是最適合的人選。

李斯心中暗喜,欣然走出來,到了殿心,代替昌平君後,先依足禮數,然後油然奏稟道:“統一天下,乃我大秦國策,此事當無人心懷異議。惟施政有若怒海舟,稍一不慎,重則舟覆人亡,輕亦民變禍連,故絕不可之過急,其要在察民,因施政。”

蔡澤顯然一點看不起李斯,帶點不屑口吻道:“老臣等在仲父指示下,遍察我大秦各郡,因地制宜,釐定賦稅,絕不會輕忽從事,長史大人實在過慮。”

呂不韋捋須笑道:“長史大人若有機會親,方能明白本仲父這次呈上儲君的建議書,確爲窮無數人力力而得來千錘百煉的果,我大秦之興,盡在其中矣。請儲君太后賜準,好立即推行。”

衆臣紛紛附和,昌平君等則眉頭大皺。只有項龍心中篤定,知道李斯必有反擊妙法。

果然李斯從容笑道:“所謂察民,必須有實據支持,始能令人信服。若照仲父提議,諸郡之中,以、蜀兩郡增稅最苛,此便是萬萬不行。”

呂不韋想不到李斯竟敢公然頂撞他這個舊老闆,變不悅道:“富者增之,貧者減之,此乃賦稅之金科玉律,蜀乃天府之地,我大秦資其富,用兼天下。長史何有此言?”

李斯毫沒有被他的疾言厲嚇倒,好整以暇地昂然辯道:“蜀不但是我大秦本,還是戰略重地,其地兵甲,若由岷江順流而下,五天可達楚郢,乃統一西南和伐楚的必爭之地,爲可鞏固蜀,必須因施政,改採優寵之策。但微臣卻在仲父的建議書看不到此點。”稍歇後更竹般道:“要知蜀雖資源富,卻是地廣人稀,民智較低,很多地方還是於刀耕火種的原始階段,若驟增其賦,恐怕一旦超過其負擔能力,反因加得減。其次蜀土著種族衆多,強悍善戰,若激起民變,縱能平定,必大傷元氣,加深仇隙。故不若減輕賦租,使人心歸向,始是上策。微臣之議,立足點在於蜀的戰略更勝於其經濟上的考慮,請儲君、太后和仲父明察。”

小盤龍目立時亮起來,然道:“李卿所言有理,先還富於民,然後再取富於民,始是正略。爭天下豈在乎一年兩年之短長,何況左相言及鄭國渠耗費一事,絕非九牛一,若、蜀兩地資源,會激起民變,那寡人就愧對先王。”

龍暗暗絕。李斯厲害就是改由戰略方面批評呂不韋,且集中彈藥只攻一點,但卻予人覺到整份建議書,皆因未能察民之故。小盤更不愧未來一統天下的名主,打蛇隨上,藉機以鄭國渠來否定呂不韋的增稅政策,他這麼說出口來,除了呂不韋等有限幾人外,誰還敢堅持異議。

呂不韋仍未有機會說話,李斯續道:“現今初得東三郡,只是減稅,仍未足以安民,微臣之議,最好減輕刑罰。我大秦目下不是患無刑,而是患刑重。盜一錢者重罰,知不報者罪同,輕罪重罰,刑何以苛,對、蜀等蠻夷衆多又或新郡新民之地,刑苛只會釀民變,於我大秦一統天下大大不利。”

這番話已超出呂不韋建議書的範疇,但在一統天下的大前題上,卻沒有分毫離軌,顯示出李斯的見識,實非呂黨能及。

呂不韋雙目兇連閃,手足無措,李斯侃侃續言道:“富國之策,千變萬化,但萬變不離其宗,用之得所是也。像、蜀之地,地廣人稀,人才缺乏,但如能徙富民於蜀,刺激工商、資我本土,兩地振興有。我大秦始能得其利,足用之以並天下。”

小盤聞之大喜,拍案絕道:“李卿之言對極,衆卿還有何話可說?”

呂不韋等措手不及,面面相覷,無詞以對,出乎衆人料外,嫪毐離座而出,跪伏地上,恭敬道:“李大人之賢,可比商鞅而尤有過之。微臣斗膽請儲君破格賜準李卿,依仲父之議,重新釐定賦財之策,請儲君明鑑。”

此語一出,立時全殿譁然。只有項龍明白嫪毐如此幫忙,實是要報呂不韋昨夜的三箭之仇。呂不韋雙目厲芒電,狠狠瞪著嫪毐,恨不得把他生吞下肚。王綰等此時方知一向低調的李斯的高明手段。自秦以來,李斯直到此刻終吐氣揚眉,大放異采,奠定以後屹立不倒的政治地位。

小盤哪還不知機,忙向朱姬請示。

朱姬雖覺得這樣擺明削呂不韋的權勢,大是不妥,但卻不得不支持嫪毐,點頭道:“皇兒看著辦好了。”

小盤大痛快地欣然道:“李卿立即著手進行此事,完後須一式二份,分別呈上寡人和仲父,待寡人和仲父商量後,再在廷上商討。”

龍心中暗贊,小盤雖是明削呂不韋之權,但卻予呂不韋下臺的機會,保存了他臉。此時人人目均集中到呂不韋上,看他是否肯接

呂不韋顯然理屈詞窮,再難找到駁斥李斯的說話,不過他終是頭老狐貍,竟仍能呵呵笑道:“長史大人果然不負本仲父所,爲我大秦立下大功,理該獎賞,不若就到本仲父來負責賦役之務,使長史得以盡展抱負。”

小盤微微笑道:“仲父所言甚是,不過寡人心中早有更適合李卿的職位,春祭時會有公告。”接著朗聲道:“今天到此爲止,其他事留待明天稟上,退廷!”

龍醒覺過來,知道早過了與邱日升約好的午時。這回廷議出奇地采,亦出奇地冗長,足有五個時辰,亦即十個小時。

小盤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心大佳,邀得一衆心腹大臣共晉午膳,除桓齮提早離開咸未能參與外,連正興高采烈在殿外苦候項龍去武士行館鬧事的滕荊兩人都邀來。尚有王齕、王陵、昌平君兄弟,李斯當然是座上客。午宴在後宮的廷舉行,沒有朱姬,小盤要怎樣就怎樣,痛快之極。宮娥奉上酒饌,立被趕出去,好讓衆人暢所言。小盤和各人衷心讚賞李斯後,到項龍把昨夜發生的事原原本本詳細道出。

聽到呂不韋玩的把戲,王齕然大怒道:“這麼說以前鹿公和徐先指責呂賊毒害先王之事,非是無的放矢。現在竟敢故技重施,不若我們先發制人,把呂賊和黨殺得半個不剩,請儲君賜準。”

小盤道:“若可以如此容易,寡人早把他召,令人把他刀斬殺。只是現在呂黨勢大,又有杜璧、鶮等人虎視眈眈,事若起,杜璧等勾結外人作,首先東三郡難以保存。最忌的尚有蒙驁,一天不削去他軍權,吾等仍未可輕舉妄。”

王陵的穩重派也道:“現今之計,最佳莫如待黑龍出世,再捧嫪毐以制呂不韋,雙管齊下,方是妙策。”說到一半,只見李斯等朝他猛打眼,醒覺過來,立即臉如死灰。

王齕果然愕然道:“什麼黑龍出世?”

小盤曾有嚴令,止任何人黑龍之事,現在王陵發覺說了口,自是嚇得臉無人

小盤笑道:“陵卿不用介懷,但只此一回。”

王陵鬆一口氣,離席跪叩謝罪。項龍見小盤威勢日增,既驚又喜,自己都弄不清楚那

小盤親向王齕解釋這件事,王齕大喜向項龍讚道:“只有龍纔有這種異想天開又確切可行的妙計,以嫪毐牽制呂不韋更是妙不可言,剛纔已有實例。異日任嫪毐聲勢如何增大,閹狗始終是閹狗,不能像呂不韋般收買人心,就算他三頭六臂,絕飛不出老將的指。”

王齕乃蒙驁外掌握最大實力的大將,自不會把嫪毐放在眼。呂不韋的厲害皆因在文武兩方都生了,若在尚未部署妥當時搖他,必出子。而嫪毐說到底只是朱姬的男寵,除去他並不會帶來什麼後果,充其量只是一場,尤其現在小盤安了茅焦到他旁,還怕他得出什麼樣兒來。

昌平君冷哼道:“反而邱日升是個禍龍你橫豎下午有閒,雖答應嫪毐不殺他,但挫挫他的威風亦是快事。”

龍到現在仍弄不清楚武士行館的意義,順口問起來。

王陵道:“行館之風,是由泉君自楚國引我咸來的,主要是訓練劍手,以供公卿大臣僱用,乃武士晉軍階的捷徑,故頗爲興旺,亦有公卿大臣把子送往行館訓。龍對上邱日升,切勿掉以輕心,因行館常要應付各地來的劍手挑戰,邱日升能穩坐館主之位,有其真材實學。”

小盤笑道:“他難道比管中邪更高明嗎?”

衆人一想也是,舉杯痛飲,衆人話題轉往三大名姬上,談談笑笑,到午膳完畢,項龍飲飽食足,哪還有興趣去找邱日升腳而又不能殺他,遂回署去也。酒意上涌,項龍在署睡了個午覺,醒來時,荊善來報,史府有人找他。項龍出廳一看,原來是嫪肆。滕翼正在有好氣沒好氣的聽他說話,見項龍來到,忙藉機遁走。

嫪肆見到項龍,一面諂道:“小弟今天是奉兄長之命而來,專誠約大將軍到史府出席晚宴。”

龍暗中娘,難道今晚又要面對嫪毐捱他媽的一個晚上,連忙腦筋找藉口推辭。

嫪肆俯近了點,故作神道:“今晚兄長約了三絕石素芳來喝酒,自然不可掉大將軍的一份哪。”

龍腦際立時“嗡”的一聲,一團,說再不心,就是騙人。

像石素芳和“人”蘭宮媛那類罕有的絕,縱是敵對的立場,但若有機會接,包括他項龍在,沒有多個男人能狠心拒絕。嫪毐當然不會那麼大方,肯製造他項龍與石素芳親近的機會,其中定有例如石素芳指定須他出席,方肯答應這次邀約等一類的條件,想到這裡,不由大自豪。唯一的問題,是昨晚剛到醉風樓胡混整晚,今夜又去見石素芳,妻們會怎樣看自己呢?

龍道:“令兄好意,恕我無福消。因今晚我要在家中陪伴妻兒,請告訴令兄,我項龍覺得他很夠朋友就是。”

嫪肆臉微變,非常失,顯見項龍所猜的雖不中亦不遠矣。嫪肆落足頭仍不得要領,無奈走了。項龍心裡忽地強烈的思念著家中的兒,忙返家去。回到烏府,紀嫣然差不多同一時間回來,原來是到了渭水演後天便要“獻世”的黑龍。與兒在後園裡黃昏前和煦的,項龍早把石素芳一事拋諸九霄雲外。不知是否年歲長了,又或經歷過太多生離死別的打擊,他現在非常棧暖得人心融化的家庭之樂。與紀嫣然、趙致和烏廷芳三位妻閒話家常,看著田貞、田與剛學曉走路的項寶兒在草地上嬉玩,那種樂趣實非任何東西所能替代。烏廷芳可能由鐵衛得來消息,知道早朝曾有爭吵之事,問了起來。項龍怎會們,把早上發生的事一併說出來,還告訴們今晚推掉可與石素芳共膳的機會。

烏廷芳奇道:“項郎不怕開罪嫪毐和那位沒有任何男人不想親近的人兒嗎?只看蘭宮媛的姿,可想見石素芳的才藝。”

龍此時與三坐在亭,田氏姊妹和項寶兒的笑聲,不時由亭外的草地上飄送耳,心中充盈幸福的覺,衷心誠意地道:“只要有三位賢妻任何一位相伴,我項龍已心滿意足,何況現在竟得老天爺開恩,教我區區凡夫得擁三位來自天上仙界的仙子,我項龍還怎敢另有妄求呢?”

軀同時輕目纏來,亮出熾熱火。

趙致心迷神醉道:“得夫如此,夫復何求,與項郎在一起,每天都像剛開始相那樣子,啊!致致開心得不知怎麼說哩。”

紀嫣然嘆道:“可惜清姊到了蜀郡去,否則這一刻將更完無缺,希夫君大人永遠不用出徵,離別的滋味真不好。”

秦軍法紀,出征的將士均不可帶同妻妾,故出徵是所有妻子最害怕的事。項龍想起戰爭的殘酷,深深嘆一口氣。

烏廷芳移過來,坐他懷裡,摟上他脖子道:“龍這次爽約,邱日升必振振有詞,會說你怕了他呢!”

紀嫣然冷哼道:“凡見過我們大將軍百戰刀法的人,只會認爲邱日升不知行了什麼好運呢。哼!我紀嫣然已對國興手下留,這些人仍不知激,夫君大人若往武士行館,嫣然也要去!”

龍豪興大發道:“那不若明天朝會後去找他算帳吧!”

烏廷芳和趙致同時好,紀嫣然“哎喲”一聲道:“要晚點才行!儲君要人家明天到王宮教他讀書,唉!清姊不在,只好由嫣然頂替。聽說清姊對儲君是很嚴苛的,但我卻是不行!要我板著臉孔太辛苦哩。”

龍記起也被封作太傅,同時心生。小盤雖沒有表現出來,但事實上他對亡母妮夫人的思念,是深刻之極的創痛,故而極需代替的對象,先是朱姬,接著是琴清,現在則是紀嫣然。否則以他現時的才智,哪須旁人來教他讀書?

烏廷芳吻了項龍的臉頰,香的紅脣,雖只蜻蜓點水的一,已令他舒服心甜得直沁心脾,只聽仍像癡的妻子聲道:“項郎知否清姊在蜀有很大的生意,清姊對賺錢是非常有本事的。”

龍對琴清的出來歷一直很模糊,只知是王族的人,大訝下追問起來。

此事紀嫣然最清楚,答道:“清姊本是郡大族,其祖得丹砂之,可作藥和染料之用,故累數世之積,到清姊時琴族已郡的首富。秦人爲與其修好,遂以王族顯貴向清姊提親。卻想不到丈夫婚禮剛,便要領兵出征並客死異地,清姊爲了躲避其他權貴的糾纏,返回蜀,主理生意,做得有聲有,到儲君由趙返秦,方在華夫人提議下,返回,作儲君的太傅,更遇上你這多郎君,致再陷關。”

龍終於明白琴清的份地位爲何如此超然,不但因華夫人和小盤的寵信,更因蜀有家族作大靠山。正如李斯所說,對蜀這種地方勢力龐大的特殊地區,只有採懷的政策才行。同時亦明白爲何與華夫人這來自楚國的關係如此切,皆因蜀地近楚境,像琴族那種富甲一地的大族,自然與楚王朝有千萬縷的關係。

娶得琴清,不但可得到千的人兒,還可得到龐大的家財,試問誰不眼紅,所以琴清不敢公然和自己相。即使琴清之嫁來咸爲王族,底子裡仍是一項充滿政治味道的婚姻易。神思飛越之時,烏來報,國興來找他。項龍嘆一口氣,走出亭外,抱起項寶兒親親他的小臉蛋,給田貞,往大廳去見國興。

正在喝茶的國興見他來到,竟跪下來連叩三個響頭,嚇得項龍忙把他扶起來,心中明白道:“國先生折煞項某。”

兩人坐好,國興苦笑道:“今天卑職來此,本是不懷好意的。”

龍心知肚明他有投誠之意,但已學曉不輕易信人,微笑道:“副統領是否奉邱館主之命來尋我項龍的晦氣?”

國興顯然和邱日升在拗氣,冷哼道:“他憑什麼來找大人晦氣,今天大人因朝會遲了,他表面雖裝出不滿狀,其實誰都看出他是如釋重負,還趁機和鶮溜了到郊外打獵,我們都知他是怕項大人會尋上門去。看過項大人的百戰刀法,誰還有膽量來捋項大人的虎鬚?”

龍訝道:“那他爲何又著你見我?”

國興愧然道:“實不相瞞,我們本都是暗中爲二王子出力的人,行館的開支亦是由鶮暗中支持,否則沒有了泉君,早關門大吉。但表面上卻不得不依附史大人,呂不韋數次要取締行館,都由史大人一力架著。”又道:“呂不韋很有辦法,把我們的武士大量吸納過去,又明裡暗裡表示朝廷不會選用我們訓練出來的人。累得我們銀短缺,到嫪大人關照我們後,行館始略有起。”

龍知他不明白自己和嫪毐的關係,故說到嫪毐,語氣尊敬,小心翼翼。在目下的況,他當然不會把實給國興知道,點頭道:“國兄以後有什麼打算?”

國興再撲跪地上,道:“國興以前做過很多對不起項爺的事,又曾以卑鄙手段傷了荊爺,罪該萬死。只希以後將功贖罪,爲項爺盡心盡力辦事,死而無悔。”

有了伍孚的教訓,項龍再不會因對方幾句話而盡信不疑。先把他扶起來,道:“國兄有話好說,再不要如此。”

國興激道:“自那天紀才手下留,我國興已想了很多天,現在咸城誰不知項爺義薄雲天,薄己厚人,項爺請讓小人追隨你吧!”

龍苦笑道:“原來我的聲譽那麼好嗎?”

國興道:“項爺兩次有機會當丞相都輕輕放過,又提拔李斯、桓齮和昌文君,對由邯鄲隨你來的舊人恩寵有加,義救燕國太子丹,豪事義行不勝枚舉,我們早心中有數。只因被私利矇蔽眼睛,但紀才那幾槍使我完全驚醒過來,只以後追隨項爺左右,再不用整天與人勾心鬥角,更不用愁明天會給別人出賣。”

龍認真考慮一會,點頭道:“好吧!我便如你所願,但記著我絕非可輕易欺騙的人,若發覺你有一字口不對心,立殺無赦。”

國興大喜,撲往地上。

龍讓他叩頭後,命他坐好,道:“剛纔你似乎有些話想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國興神凝重起來,低聲音道:“這些事我完全是憑一些跡象猜測出來的,因爲我尚未有資格參與杜璧、鶮和館主他們的會,可是有很多事卻須下來由我們去做,所以給我猜出個大概。”

龍是經慣風浪的人,淡然道:“說吧!”

國興道:“他們應訂下週詳的計劃,好讓二王子取儲君之位而代之,關鍵仍在東三郡,鶮雖是秦人,但一向在秦趙間左右逢源,加上家族勢力龐大,又分別與趙王室和我大秦王室通婚,故於兩地均有固的影響力,若非他大力支持,二王子亦不能到那裡落地生。”

龍恍然大悟。就像異人是呂不韋的奇貨,蟜便是另一大商家鶮可居的奇貨。當年誰都想不到小盤可回來霸佔蟜的儲君之位,所以鶮、杜璧、泉君等一直全力結秀麗夫人和蟜。豈知小盤功離趙返秦,立即碎他們的夢。初時他們可能仍不大看得起呂不韋,到泉君被呂不韋害死,始知形勢不妙,但他們亦無法轉舵,而唯一的出路是助蟜把王位奪回來。若小盤的朝廷穩若泰山,他們當然難有可乘之機,偏是目下的秦廷分裂儲君黨、呂黨和嫪黨三大勢力,互相傾軋,於是鶮等蠢蠢

國興續道:“鶮最厲害的手段,是勾結現在趙國炙手可熱的大將龐暖,我雖不知詳細況,但聽館主的口氣,龐暖正連結三晉、楚人和燕人,以破呂不韋和田單的結盟,同時助二王子登上王位。而可以想像的,是杜璧必須在咸製造一場,若呂不韋有異,那就更好,因爲那會引致秦**隊的分裂,屆時會有將領投往二王子的旗下去,配合趙人的支援,聲勢大大不同。”

龍暗自豪,自己早先的猜想,和現在國興所說的相差不遠,只沒想到龐暖正籌備另一次楚、燕、趙、魏、韓聯盟的謀。同時亦暗自神傷,李園、龍君、太子丹雖和自己稱兄道弟,但在國對國的況下,一點個人間的私都不存在。現實正是那樣殘酷。

國興沉聲道:“要製造一場大,最佳莫如把項爺刺殺,那時人人把賬算到呂不韋的上去,後果可以想見。”

龍微笑道:“想殺我的人絕不會呢!”

國興正容道:“項爺切勿輕忽視之,鶮和龐暖籌備良久,在各地招攬了一批奇人異士,又集中在趙國訓練刺殺之,現在正分批潛來咸,其中有三個人是由我親往接應,都是第一流的好手,其中一人‘赤腳仙’寇烈,乃楚墨近二十年最出類拔萃的高手,只看他竟穿上鞋子,便知他抱有不惜殉以刺殺項爺的決心。”

龍倒一口涼氣,若整天須提防一批又一批的死士來行刺自己,做人還有什麼樂趣?問道:“鶮那個歌舞團,是否亦暗藏刺客呢?”

國興道:“應該是這樣吧,不過我所知有限,並不清楚。”

龍道:“你接應的三個人,現在是否仍和你保持聯絡?”

心中同時到,楚國肯派人來參與這趟刺殺自己的行,必須得李園同意,那豈非李園也要殺他嗎?頓時心中不舒服起來,再不敢推想下去。但忍不住又猜想起來,李園要殺他還沒有什麼,若龍君也要殺他,他項龍便很難消。或者此是各地劍手的個別行吧!

國興答道:“掩護他們城後,他們便自行去。”又道:“我們的行館亦來了幾個生面人,當上館主的隨從,應爲藏真正份的高手。”

龍暗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現在秦人爲東方諸國的公敵,在戰場既討不了好,惟有潛進來搞顛覆,這類事古今如一,並沒有分別。

國興道:“這次我奉邱館主之命來此,是要約期再戰,不過卻是在十五日後,我猜他以爲有這段日子,那批死士該可功刺殺項爺。”

龍道:“那就告訴他,項某人要到時看心來決定是否赴約。嘿!你逗留這麼久,不怕他們起疑嗎?”

國興笑道:“我會推說項爺擺足架子,害我苦候半個時辰。回去後,我儘量刺探有關刺客的消息,再設法通知項爺。”

龍拍拍他肩頭,道:“要通知我還不容易嗎?快點來報到幫忙吧!國副統領。”

兩人相視大笑,國興歡天喜地的離開。

回到堂,把事告訴了三位妻,著們出小心,紀嫣然道:“他們的目標並不是你,而是政儲君,說要殺你只是掩人耳目的煙幕。”

龍如夢初醒地一震道:“我真糊塗,只要殺了儲君,立即引起真正大蟜可以名正言順地爲繼承人。”

說真的,他反而放下心來,因爲若小盤死了,歷史上就沒有秦始皇,中國恐怕亦不會出現。

紀嫣然道:“此事我們必須採取主,只恨城衛被握在管中邪手中,否則事就易辦多了。”

龍正沉之時,鐵衛來報,嫪毐大駕臨。

龍苦起臉來,烏廷芳笑道:“若推辭不了,敷衍他一晚吧!我們最信任項郎的。”

龍只好出去見嫪毐。

嫪毐站在廳中,陪他的還有韓竭和四名親衛。陶方負起招呼之責,見項龍來了,退廳。

嫪毐劈面嘆道:“龍你怎可這麼不夠朋友?”

龍與韓竭等打個招呼,把他扯往一旁低聲道:“這種人兒,小弟還是不接爲妙。昨晚金老大故意在我們兩兄弟面前暗示石素芳對小弟有意,擺明是要引起嫪兄嫉忌之心,更使我深戒懼,所以要推今晚的約會,嫪兄明白我的苦心嗎?”

嫪毐愕然半晌,老臉一紅道:“我倒沒有想過這點,嘿!石素芳充其量不過是較難弄上手的藝,何來資格離間我們,項兄不要多心。”

龍心知肚明他是言不由衷,並不揭破,低聲道:“照我看是鶮的毒計,千萬不要小看麗的人,可使人國破家亡,妲己、褒姒都是這種傾國傾城的尤,有時比千軍萬馬更厲害,更使人防不勝防。照我看,若我到貴府赴宴,石素芳必會作狀看上我,同時又勾引嫪兄,倘我們心中沒有準備,你說會出現怎麼樣的況呢?”

嫪毐既充好漢子,自不能半途而廢,撐道:“龍放心,我嫪毐在花叢裡打滾長大,什麼人未過。我,我自有應付的手段,保證不會因而傷害我們的。哈!不若我們拿來作個比試,看誰可把弄上手,卻絕不準爭風妒嫉,致著了鶮的道兒。若能俘擄的芳心,就可反知道鶮暗裡的勾當。”

龍心中暗笑,知道嫪毐始終不是做大事的人,見起心,不能自制。哈哈一笑道:“此正爲我要推嫪兄今晚酒局的理由,俾可讓嫪兄施展手段,把石素芳弄上手。”

嫪毐嘆道:“現在我當然不會怪責龍,只是石素芳指明要有龍在,才肯來赴宴,以一向的脾,到時拂袖就走,豈非掃興之極。”

龍正容道:“看!鶮設計的陷阱,不愁我們不上當。你究竟要我怎麼辦?”

嫪毐有點尷尬道:“我現在希龍走上一趟,看看石素芳可弄出什麼把戲來,說不定我會弄點藥給嚐嚐,使不著反蝕把米。”

龍暗罵卑鄙,不過想起自己亦曾餵過趙後韓晶吃藥,雖不功,亦不敢那麼毫無保留地怪責嫪毐,因爲說到底石素芳是不安好心。道:“若這麼容易弄上手,早被人弄上手很多回了。出來拋頭臉的人,自有應付這些方法的手段,給揭破,反爲不妙。”

嫪毐拉著他袖道:“時間無多,龍快隨我去。”

龍在“盛難卻”下,只好隨他去了。

離開烏府,所取方向卻非嫪毐的史府,項龍訝然詰問,嫪毐嘆道:“早先知道龍不肯來,我便使人通知鶮,由他去探石素芳的心意,豈知立即說不來了。嘿!所以我不得不來求龍出馬。現在是到杜璧在咸的將軍府去,至於石素芳是否肯見我們,尚是未知之數。”

龍暗忖男人是天生的賤骨頭,麗的人愈擺架子,愈難能可貴。嫪毐一向在嬰宛界予取予攜,現在遇上一個不把他放在眼的石素芳,反心難熬。和鶮接多了,愈發覺他手段不凡。項龍經過多年來在古戰國時代中掙扎浮沉,又不時由紀嫣然得到有關當時代的知識,已非初抵貴境時的“初哥”。更因他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可以從一個超然的角度去看待一切。

三晉建侯和商鞅變法可說是眼前時代的大轉折時期,變化之急劇,即使後來的二千多年,除了片戰爭後列強侵華那段悽慘歲月,亦難有一個時期可與之比擬。在大轉變的時代裡,春秋諸霸先後蛻去封建的組織而變君主集權的戰國七雄。而更重要的是好些在春秋末葉已開始的趨勢,例如工商業的發達、都市的擴展、戰爭的激化、新知識階級的崛興、思想的解放,到此時加倍顯著。其中最影響深遠的是大商家和大企業的出現,這些國的新興階級,憑著雄厚的財力,跑南奔北、見多識廣,又是遊廣闊,對政治有著無可比擬的影響力。表表者當然是有異人而奇貨可居的呂不韋,其他如自己的太嶽烏氏倮,鐵冶業的郭縱,以及正謀推翻小盤的鶮,都是可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叱吒風雲由商而政的大商家。甚至琴清亦因承擅利數世的丹爲秦室王族,可獨立自主,保持貞潔,得到秦人敬仰,若換過是個普通子,有那種麗,早爲不知哪個權貴的姬妾。

爲應付戰爭和政治的競賽,文與武逐漸分途,一切開始專業化起來,王翦和李斯是兩個好例子。若要把兩人的職權調換,保證秦政大,而匈奴則殺到咸城下。專業化之風吹遍各地,在兵士方面,戰國之兵再非像春秋時代臨時徵發的農民兵。至乎有像渭南武士行館那種團的出現,專習武技和兵法以供統治者錄用。所以無論外戰爭,其激烈度和複雜均非以前可以相比。

小盤日後之所以能統一六國,皆因其出奇特,使他沒有一般長於深宮婦人之手的繼承者諸般陋習,固能在這變化有若奔流湍瀨的大時代穎而出,雄霸天下。不過像他般雄材大略的人確是世聽罕有,所以他死後再沒有人可下種種改變的力量,致大秦朝二世而亡,非是沒有原因。

思量間,已到了位於城西杜璧的將軍府大門外。項龍也很可以再見到石素芳,的引力確是非凡,縱然明知心懷不軌,但仍忍不住想親近,這正是鶮此計最厲害的地方。功的商家最懂揣買家顧客的心意,古今如一。

大廳正中,擺了一圍方席,繞著方席設置六個席位。項龍較喜歡這種團團圍坐的共席,傾談起來較爲親切。杜璧親自把項龍、嫪毐和韓竭三人迎,衆衛留在外進,另有專人招呼。杜璧的態度是前所未有的熱烈,使人很難想像他以前冰冷和吝於言笑的態度。項龍當然明白他的心意,假若他們功刺殺小盤,嫁禍給呂不韋,可設法爭取項龍這集團的人過去,因爲那時蟜已變合法的繼承者。王齕、王陵等人在無可選擇下,只好支持蟜。至於嫪毐,一來他現在很有利用價值,二來杜璧本不大把他放在眼,像王齕般不信他能弄出什麼大事來,所以一併結。

嫪毐最關心的是石素芳會否出席,問道:“石小姐……”

杜璧笑道:“爺已親自去向石小姐說話。唉!人心事難測,其實對史大人也有很好印象的,只是有點惱項大人爽約,擺擺架子吧!史大人切勿見怪。”

嫪毐挽回許面子,回覆點自信,登時輕鬆起來。此時鶮來了,隔遠打出一切妥當的手勢,杜璧忙邀各人坐下來,只空出項龍和嫪毐中間的位子,當然是留給石素芳的。

俏婢們先奉上酒饌,又有麗的樂師到場助興,弦管並奏。不旋踵舞姬出場,妙舞翩翩,可惜項龍、嫪毐和韓竭三人志不在此,無心觀賞。舞罷,衆姬和樂師退出大廳,剩下侍酒的六個華,都是上上之姿。比較起來,咸的公卿大臣,除呂不韋外,沒有人在排場及得上杜璧。

韓竭順口問道:“爺在咸有什麼生意呢?”

鶮笑道:“有龍的岳丈大人在,哪到我來爭利。”

衆人自知他在說笑,杜璧笑道:“我這位老朋友做生意,就像伊尹、呂尚治國之謀,孫武、吳起的兵法,商鞅之爲政,教人佩服得無話可說。”

鶮謙讓道:“還說是老朋友,竟要昧著良心來吹捧我,不過說到做生意,某最佩服的有三個人,第一個是龍的太嶽烏氏倮,他養的牛馬多至不能以頭數,而要以山谷去量。第二位是魏國經營穀米和漆業的白圭,荒旱時間問他借糧,比向大國借貸還要方便。第三位是猗頓,他倉庫裡的鹽足夠全天下的人吃上幾年。至於呂不韋嗎?仍未算流。”

龍心道“來了!”鵑的厲害正在於不著痕跡。像這番蓄意貶低呂不韋的話,既漂亮又有說服力。

韓竭笑道:“不過呂不韋卻是最懂投機買賣的人,押對一著,終生用無窮。”

衆人知他意之所指,鬨然大笑。

韓竭自那晚呂不韋壽宴過一手,一直非常低調,似怕搶了嫪毐的芒,但其實識見談吐,均非嫪毐能及。

龍淡淡道:“爺不也是投機買賣的專家嗎?”

鶮苦笑道:“項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再揭我鶮的瘡疤,這次我真的輸得很慘,早知學齊國的仲孫龍,改行專放高利貸,只要聘得有項大人一半本事的高手去負責收賬,可保證錢財滾滾而來,免了遇上賭林高手如令岳的危險。”

這次項龍忍不住笑起來,生意人的口才果是與衆不同、生有趣。

嫪毐卻只關心石素芳,問道:“石小姐會否不來呢?”

杜璧笑道:“大人放心,愈麗的人愈難侍候,石小姐雖寄居敝府,但到現在我只見過兩臉,像現在般同席共膳,尚是首次!全靠沾了三位的哩!”

嫪毐見秦國大將這麼推捧他,大采,忙舉杯勸飲。項龍只作個狀,沒有半滴酒脣。

鶮訝道:“項大人是否嫌酒不合意呢?我可使人換過另一種酒。”

龍微笑道:“若爺前幾天給人伏擊過,恐怕亦會像在下般淺嘗即止。”

鶮尚要說話,嫪毐的眼亮起來,直勾勾看著門的方向。衆人循著他眼去,包括項龍在,立即目瞪口呆。石素芳在兩名婢扶持下,嫋娜多姿地步廳堂。最要命是看來剛沐浴更,只把烏亮的秀髮往上一挽,以一支木簪固定,不施脂上一領薄薄的白羅襦,袖長僅及掌背,出水蔥般的纖指,下面是素黃的長,長可曳地,再沒有任何其他飾,但卻比任何姿遜於子的華服濃妝要好看上百千倍。衆人不由自主站起來,均泛起自慚形愧之心。

石素芳神冷淡,微一福,在項嫪兩人間席位坐下,各人魂魄歸竅,陪坐下來。嫪毐揮退要上來侍候的豔婢,親自爲斟酒,看來授魂與下,早把項龍的警告全置於腦後。項龍嗅到上的浴香,不憶起初會紀嫣然時人浴罷的醉人景,登時清醒過來,同時瞥見杜璧亦是神魂顛倒,但鶮卻在暗中觀察自己,心中大懍,愈發不敢低估長袖善舞、識見過人的大商家。人的野心是不會滿足的,呂不韋的商而優則仕,正代表鶮的心態,所以置於不顧。杜璧一向對紀嫣然暗懷不軌之心,自然亦擋不了石素芳驚人和別一格的力。石素芳低聲多謝嫪毐,接著清澈晶亮的秋水盈盈一轉,不獨是嫪毐,其他人無不生出銷魂蝕骨的覺。嫪毐一直苦候臨,但到坐在旁,一向對人舌粲蓮花的他竟有不知說什麼話好的窘迫覺。

石素芳主敬衆人一杯,別過頭來淡淡道:“項大人爲何忽然又有空呢?”

龍給如秋的眼神迫得有點慌了手腳,舉杯苦笑道:“我因不想說謊話來搪塞石小姐的垂問,只好自罰一杯,請小姐放過項某人。”

鶮大笑道:“石小姐若知項大人是冒著生命之險來喝這杯酒,必會心中。”

龍痛飲一杯,放下酒杯,石素芳眼中掠過異采,接著避開他的目,追問鶮剛纔那番話的原因,待鶮解釋清楚,石素芳欣然道:“是素芳失禮,陪項大人飲一杯吧!”

說是一件事,做又是另一件事。嫪毐見石素芳的注意力全集中到項上,酸溜溜的要向勸飲。

杜璧笑道:“且慢!我們的石小姐向有慣例,每逢飲宴,只喝三杯,現在已有兩杯之數,嫪大人定要珍惜。”

嫪毐更不是味道,又不敢表現出有欠風度,惟有乾笑兩聲,改口稱讚起的歌藝來。石素芳不置可否地聽著,當嫪毐贊得太過份,淺淺而笑,看得嫪毐這花叢老手渾外都了起來,偏又拿沒法。韓竭劍雖高,在這況下亦幫不上忙。

當嫪毐說到石素芳歌舞之,前無古人,石素芳“噗哧”笑道:“嫪大人實在太過譽素芳,比之先賢,素芳的歌舞不過靡靡之音,只可供大人等消閒解悶之用。先賢舞樂,卻有定國安邦之義。舜作‘韶’,禹作‘大夏’,武王作‘大武’,被孔丘列爲六藝之一,豈是我等子可以比較。”

嫪毐顯在這方面所知有限,愕然陪笑,再說不下去。項龍在這方面比之嫪毐更是不如,心中微懍,到石素芳的出來歷大不簡單。

石素芳平靜地道:“各位聽過這個故事嗎?楚文王死後,下一位麗的夫人,公子元想勾引,卻苦於沒有門徑,於是在宮室旁,起了一所別館,天天在那裡舉行執羽的萬舞,希引出來。一天,終於出來了,公子元還以爲引得心。”

說到這裡,賣個關子,住口不說。說話口齒伶俐,口角春生,抑揚頓挫,恰到好。項龍也不由聽得神,嫪毐更不用說。不過風格獨特,渾是刺,並非那麼容易相。在面前,很易令人生出自卑的覺。

杜璧嘆道:“楚文王的孀當然沒有心,公子元怕是表錯了。”

當前,杜璧忍不住表現一下,好博取一個好印像。唯一可說的話,都給杜璧說了,嫪毐再沒有口附和的機會。項龍暗不好,嫪毐已被這完全控制於掌之上,若再來一招向自己示好,表示單獨垂青於他,必會惹起嫪毐的妒意,破壞自己和嫪毐現在“月期”式的良好關係。

韓竭微笑道:“請小姐開恩,告訴我們故事的結局吧!”

石素芳那對勾魂的翦水雙瞳,滴溜溜的掃過衆人,聲道:“那夫人哭道:“先君舉行萬舞,原是爲修武備,現在公子不拿它來對付敵人,卻拿它用在未亡人的邊,那可奇了!’公子元聽罷,慚無地,馬上帶領六百乘車去攻打鄭國。”

衆人均愕然,這故事含暗貶自己的歌舞乃墮落之音的意思,故不堪別人讚賞。含意既深遠,又充滿哀傷的味道,使人對立即改觀,很難只把當作一個普通的出歌姬。

鶮哈哈一笑,沖淡不僵著的沉凝氣氛,道:“石小姐識見之高,迥異流俗,教。”

石素芳的眸轉到項,淡淡道:“素芳來前,不知諸位大人在談論什麼話題呢?”

龍正在用心細嚼石素芳那個故事,揣測令他莫測高深的所說故事背後的用意,聞言如夢初醒,忍不住搔頭道:“嘿!好像是有關做生意的事吧!”

衆人見他神古怪,鬨笑起來。

石素芳亦掩而笑,神態道:“話題定是因爺而起的哩。”

嫪毐看得妒意大作,搶著道:“小姐料事如神,正是如此。”

龍心中苦笑,石素芳甫一出席,便把場面控制,像嫪毐這種平時口舌便給、辯才無礙的人,對著只能間中附和兩句,而自己亦到不知說些什麼好。這樣的人,尚是首次遇上。

杜璧笑道:“老闆說起他最佩服的三個生意人,就是烏氏倮、白圭和猗頓,不知石小姐最佩服的又是哪三個人?”

石素芳抿一笑道:“有這麼多高賢在座,何時得到小子發表意見?不如請嫪大人先說吧1

嫪毐看看得神不守舍,一時間竟不知和杜璧在說什麼話,尷尬地支吾以對。

韓竭見主子有難,連忙拔刀相助,道:“不如由我先說,在下最佩服的是孫武,不但留下稱絕古今的兵書,當年還以區區數萬吳軍,巧施妙計,深險境大破兵力十倍於他們的楚兵,直搗郢都,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龍不由心中暗念“前不見來者,後不見古人,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名句。暗忖只有親會過當時代戰爭的人,方明白孫武那場仗是多麼了不起。

杜璧嘿然道:“哈!竟給韓大人把我心裡的話說了出來,我生平也是最佩服孫武。”

石素芳明的秀眸來到嫪毐臉上,後者忙道:“孫武雖是絕代兵法大家,但始終只是效力於某君某主,嫪毐最服的卻是晉文公,安攘外,就霸業,其功業尤在齊桓之上。”

石素芳無可無不可地道:“原來嫪大人是懷大志的人。”

鶮和杜璧換個眼,顯像項龍般聽出石素芳在暗諷嫪毐想當國君。嫪毐還以爲石素芳讚賞他,洋洋自得起來。

到有點氣悶,酒席裡的六個人,人人各懷異心,沒有半點開心見誠的味道,不但話不投機,還有種牛頭不對馬況。忍不住道:“我和嫪大人剛剛相反,無大志,我佩服的人多不勝數,卻很難舉出單一個人來。好了!到石小姐。”

鶮卻搶先笑道:“我最佩服的是項大人,揮灑自如得教人無手,難怪連管中邪都要在你百戰刀下俯首稱臣。”

嫪毐臉微變,雖明知鶮捧項抑己,但項龍確是奇兵突出,毫不因石素芳厲害的言詞落在下風,而自己則進退失據,要不起妒忌的心,難矣哉!

韓竭道:“不知石小姐心中的人,是哪位明君猛將?”

衆人均大興趣,等待石素芳的答案。

石素芳秀眸像蒙上一層淡淡的薄霧,輕道:“師之所必生荊棘,大兵之後必有兇年。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明主猛將,背後代表的只是人民的苦難,怎會有使素芳心服的人。”

現在連杜璧都告吃不消,啞口無言。

反是項龍忘了衆人間敵我難分的況,訝然道:“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所謂一將功萬骨枯,戰爭從來只屬數人的榮譽,想不到小姐有此會。嘿!爲何你們都以這樣古怪的眼我?”

他說出頭兩句之時,石素芳已軀一震朝他瞧來,鶮等無不容。至此項龍又知一時口快,盜用“後人”的名句。他對詩詞雖所知有限,但知道的都是流傳最廣,也是最采的名句。

韓竭皺眉道:“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兩句話道盡戰爭的殘酷,只是不知無定河究竟在何國何境?”

龍避開石素芳瞪得大無可大,異采漣漣的秀目,老臉一紅道:“那可以是任何一條河,所以作無定河。”

杜璧仔細看他一會,長嘆道:“難怪紀才獨垂青於項大人。一將功萬骨枯,不過戰爭自古以來從未平息過,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誰也沒有辦法。”

嫪毐見項龍引得石素芳霍然容,大氣餒,亦難妒心,岔開話題道:“石小姐仍未說出心中服膺的是哪個人哩。”

石素芳緩緩由項收回目,淡淡瞥嫪毐一眼,然後往堂頂橫樑,幽幽道:“在楚國有一個人,據說楚王知他才德,派人去聘他爲相。他便問來使道:“聽說楚王有一隻神,死去三千多年了,楚王把它藏在小筒裡。這隻究竟寧願死了留下骨頭人珍貴呢?還是寧願活著在爛泥裡拖尾?’來使於是答道:“當然是寧願活在爛泥裡拖尾。’那人便說:“去吧!我要在爛泥裡拖尾呢?’”

衆人聽得面面相覷,不明白爲何忽然說出另一個故事來。

龍心念電轉,暗忖究竟有哪位先賢會有個這麼灑於名利的故事,只恨所知有限,除了儒墨道法的幾位大家尚記得名字,驀地靈一閃,拍案道:“原來小姐心儀的是最善用詭奇譬喻解說玄妙道理的莊周,難怪這麼說故事。”

衆人終想起莊周,登時對項龍刮目相看。石素芳更是目泛異采,訝然朝他頻行注目之禮。這正是今古之別,在其時竹書帛書均要靠人手抄寫,故流傳不廣,只屬數人的專利,哪像二十一世紀的人不但可輕易得到任何書刊,更有電子書,與古代的知識難求,實有天淵之別。

石素芳奇道:“原來項大人對莊周大有研究,小子環顧古今,尚未找到有人如他般的超卓明見,只有他真的悟人生,泯視生死、壽夭、敗、是非、譭譽的差別,超世間一切慾的束縛、一切喜怒哀樂的縈擾,視自己與天地萬爲一,再不有‘我’或‘非我’之分。”

這次到項龍等齊齊容,只從對莊子的理解,可推知的智慧是如何超卓。

韓竭肅然起敬道:“敢問小姐是何方人士?”

石素芳秀眸出無盡的哀,輕地道:“亡國之民,再也休提。”

本是帶著一腦慾之想而來的嫪毐,此時亦邪全消,心神

石素芳忽地站起來,退後兩步,施禮道:“雖尚欠各位一杯酒,但只好待異日補上,素芳現在只想退往靜,思索一點問題,各位請了。”

言又止,終沒有出言挽留,神複雜之極。項無限好的背影,暗忖此無論才學和貌,均足以與紀嫣然和琴清相比,但顯然沒有們的好運道。他驀地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不與再接,因爲他已對生出敬重之心,故不忍因敵對的關係而傷害。雖然功惹起嫪毐對自己嫉忌之心,他亦無心計較。嫪毐要怎樣對付他就任他怎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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