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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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從一場黑甜深眠中醒來後,坐在牀上,了半天。(百度搜索黑巖谷;

片刻前,將牀前伺候的幾個小侍婢趕了出去。

說來小侍婢們個個長得水蔥似的,正是喜歡的模樣,服侍的手法也稔細緻,令用。們也懂禮數,曉得尊敬,稱殿下。按理說不該有什麼不如意。

發之卻在於,小侍婢們雖稱殿下,卻非九殿下,也非九歌殿下,而是阿蘭若殿下。

阿蘭若,這個名兒曉得。還曉得阿蘭若已經死了多年,墳頭的蒿草怕都不知長了幾叢,骨頭想必也早化塵埃了。還記得,前一刻自己還在爲頻婆果同那幾尾巨蟒死搏,驚險似乎落進了一個虛空,虛空裡頭又發生了什麼不曉得,但論發生什麼,覺得,都不至於讓一睜眼就變阿蘭若。

牀前的銅鏡裡頭映出的模樣,紅黛眉細長,眼神明亮,高鼻樑,薄脣,細白。皺著眉頭研究半天,覺得可爭議,這是個人。但這個人到底是不是自己,卻有點兒疑

忘了自己原本是個什麼樣子了。

這並非單純的失憶。過往三萬多年滄海桑田,經歷過的事樁樁件件,從頂著一個炎炎烈日自孃親肚子裡落地,到靠著一武勇獨闖蛇陣取頻婆果,記得深刻。但這種深刻卻像翻話本子,說的是個什麼故事曉得,故事中的人景緻,卻沒個概念,譬如記得的姑姑白淺,卻忘記白淺長什麼模樣,前三萬年的人生,縹緲只如謄抄在冊上的墨字。

呆愣一陣後,也有些思索。雖然姑姑收藏的話本子裡頭,瞧見過一種穿越時的段子同此時的境況相合,但那些不過是凡人們胡想出來的罷了,四海八荒並這種可以攪的法。若方纔那些侍婢口中所稱的阿蘭若,確然是比翼鳥一族傳說中的阿蘭若,那這個地方怕是哪位力高強的神尊仿著梵音谷中阿蘭若還活著的時代,重造出的另一個世界。雖然年紀小沒什麼見識,但作爲青丘的繼承人,這個法還是略聽說過一些。

自己怕是因緣際會才掉進這個世界中罷,至於被誤認作阿蘭若……愁眉不展,難不魂魄離,附在了阿蘭若的上?

腦門上立時生出兩顆冷汗。但細細一想,這個推論竟頗有道理。試想倘此時是自己的面容,除非自己同阿蘭若原本就長得一副模樣,否則爲何今日所見的侍婢們皆垂著眼睛稱自己阿蘭若殿下?而倘若自己果真同阿蘭若長得一張臉,幾月前初梵音谷時,暫不論萌,他們比翼鳥一族的元老又豈會瞧不出來?

乖乖,魂魄調換的事可不是鬧著玩兒。自己的魂魄宿進了阿蘭若的殼子,那誰的魂魄又宿進了自己的殼子?關鍵是,自己的殼子現下在何?關鍵是,它到底長個什麼樣子?

九一時頭皮發麻,真是要找,都從找起啊。況且頻婆果還在原上。

幸而臨出天罡罩時英明地將果子裝進了隨錦囊,除非的咒文,任誰也打不開,大約果子算保住了。

前事梳理半日,發現所擔憂者大多是場虛驚,也沒有什麼要事候著自己,九一顆心漸漸地釋然。

慶幸自己是個膽大的仙,尋常子不幸掉這麼個地方,上這麼個黴頭,前途未卜回首路,且是孤單一人,恐早已怕得涕淚漣漣。

雖然也有片刻驚慌,但驚慌片刻後,倒是能立刻想開。既來之則安之,來都來了,暫且就這麼安住罷。掉進這個地方,估沒有什麼人曉得,也不用指誰來相救。如此,倒是淡定了。

命裡若有這個劫數,躲也躲,命裡若這個劫數,遲早有機緣令自己找到殼子走出這個地方。急,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況且這個阿蘭若一看就在富貴家,也虧不了自己什麼,當是來此度個小假,鬆鬆心

這個倒比藉著九歌的份住在梵音谷,時時還需考慮銀錢之事強些。

如此,還是自己賺了。

凡人有句詩怎麼說的來著?行到水窮,坐看雲起時。螻蟻一般繁忙度日的凡人中,也有大智慧的。此話說得正是。

過著阿蘭若的人生,演著阿蘭若這個角兒,將九這個份數拋開,幾日下來,倒是過得舒心灑

只除了一件,關乎蛇。

據僕婢的提說和九自己的揣測,阿蘭若食住行的諸般習,同一向其實沒有什麼不同,不用刻意模仿,還高興了一場。

沒承想幾日後,兩個青小侍卻擡著條碗口的青蟒到的面前,規規矩矩地請示:“殿下近日沒有召見青殿,青殿已怒得吞了三頭牛,奴們想著青殿思念殿下,特帶青殿來見見殿下。今日天風和暖,不知殿下要不要帶青殿出去散一散步?”當是時,九瞧著三丈多長在跟前噝噝吐著芯子的青殿,腦袋一暈,咕咚一聲,就從椅子上栽了下去。

阿蘭若因時被孃親丟進蛇窩裡頭養大,對蛇蟻一類,是親近。

聽說這個青殿,就是小時候救的一條小青蛇,當親弟弟養著,取個名字阿青。宮裡頭上到伺候上君的上侍,下到打理雜務的小奴僕,一應地尊稱這條長蟲一聲青殿。

“宮裡頭”三個字,說明阿蘭若是個公主,上君這個稱謂,乃是比翼鳥對他們頭兒的敬稱,說明阿蘭若是比翼鳥一族的公主。扮個公主於九而言,不是什麼難事,但扮個熱長蟲的公主……那日從驚嚇中醒來,思及此事,不及半炷香又暈了過去。

懼蛇,是不得不過去的一道坎。得過,就是世人眼中如假包換的阿蘭若公主,可日日魚捉蟹的清福。不過,遲早被人揪出是個冒牌貨,落一個人爲刀俎我爲魚……

九茫然地想了三日對策。第三日午時,靈一閃,憶及小時候自己厭食紅蘿蔔,姑姑在青丘大開紅蘿蔔宴,整治連吃十日,很有效果。說不準這個法子,此番可以用用。

又三日後,王都老字號酒樓醉裡仙二層,靠裡的一個肅靜包間中,著一桌的蛇宴,端坐靜默。

桌子上杯疊杯盤疊盤,什麼清炒蛇蛋、椒鹽蛇條、生燜蛇、燉蛇湯,十來道菜從蛇兒子到蛇老子,一個都不落下。

離桌子幾步遠立了道屏風,屏風後頭擱了個嘔盆。

九靜默半日,抖地提起筷子,一筷一口,一吞一嘔,幾十筷子下去,膽嘔出來方纔罷休。自覺後幾提筷子時手不抖了,也算個長進,凡事不可之過急,需循序漸進,留明日再戰。慘白著臉推門而出,深一腳淺一腳移向樓口打道回府。

方纔一道蛇羹,平心而論倒是鮮。若是將青殿做蛇羹,青殿那般宏巨的量,不曉得能做多盆。腦中驀然浮現出青殿吐芯長噝的威風面容,一蛇腥味自胃中直翻到嚨口,九臉一變,捂大步向包間衝。

因轉太過急切,未留神後徐行了位白,衝撞之下白子“呀”一聲,順著樓階直跌而下。

九傻眼一,一位正上樓的玄青年千鈞時刻擡手一攬,恰好將跌落的白子接懷中。

九心中讚歎,好一個英雄救。但英雄的面目都沒看清,胃中又是一陣翻騰,趕撒開腳丫子朝包間中的嘔盆疾奔。【

扶著嘔盆嘔了半日,方順過氣來。再推門時,步子都是飄的。恍惚地飄到樓梯口下樓,迎面卻撞上一道冷肅的目

自古來英雄救,又似這般的英雄救,衆目睽睽下人在懷,自然是四目相對,一眼兩眼,含目裡定姻緣。但這個四目相對,須是英雄和人四目相對,方是一段風流。

此刻,救人的英雄卻來和自己大眼瞪小眼,這是唱的哪一齣?

九不解。

待瞧見被救的白人踮著左腳半邊量都靠在青年上時,方拍腦袋一悟,原是人被自己適才一撞,跌得腳傷,青年直直盯著自己,大約是對自己這個傷人兇手的聲譴責罷。

這個事,原是自己方纔得不妥。

九三步作兩步下樓來,後兩步臺階,因腳上一個虛浮差點兒跪下,被青年手扶住,力道不輕不重,拿得正好。他這個義舉,自然需擡首言謝,順勢將手中幾顆金錁子遞到一旁白人的手中。做這個公主,別的沒有,就是錢多。

人瞧著手中的金錁子,有些訝然。九上前一拱手:“方纔事急衝撞了姑娘,還令姑娘傷,上別其他唯有些俗姑娘收下權作藥資診金。姑娘若收下便是寬諒我,姑娘若不喜歡金子,”將脹鼓鼓的錢袋子一,“我這裡還有銀子珍珠寶石明玉,姑娘喜歡哪一種?不用客氣!”

一番漂亮的賠罪話剛說完,姑娘還沒有反應,卻聽玄青年向低聲一喚:“殿下。”

外突然落起一場豪雨,嘩啦啦似就地散落了一壺玉珠。九茫然地轉過頭。

水自九天傾灑,如同一匹雪白的瀑布垂掛屋檐。( 無彈窗廣告)瀑布前頭,青年姿頎長,黑髮如墨,眉眼宛如畫。目相接,仿似迎來一場暮冬時節的雪凍。

他稱自己……殿下?

九腦袋一轟,這個冷冰冰的玄青年,想必是阿蘭若從前的人。

今日未領僕從出門,著實失策,尋常遇到阿蘭若的人,僕從們皆可幫襯著略擋一擋,往往擋過三招,對方的得差不多了,但今日之狀……看來只有使一個下策。裝不認識。

九佯作不解向青年道:“方纔也有幾人同我招呼,稱我什麼殿下,你是不是像他們一樣,或許認錯人了?”

青年原本平靜的眸驀然深沉,銳利地盯住,良久,緩緩道:“你記不得我了?”

九被盯得發,青年這個模樣,倒像是一眼就拆穿了的謊言。

打了個冷戰,自己安自己,世間相似之人不知凡幾,焉知青年沒有相信方纔的說辭,說不定只是做出這個神一詐,不要自己嚇自己。

定了定神,看向青年分辯道:“沒有記不住記得住之說罷,我從未見過你,也不是你口中的殿下……”

話到一半卻被青年打斷,仍是牢牢地盯住,淡聲道:“我是沉曄。”

說到這一步他竟然還這樣固執,九佯怒:“我管你是浮曄還是沉曄。”

心中卻陡然一頓,沉曄。這個名字得僅次於阿蘭若。從前關於阿蘭若的種種傳說,大半都同這個名字連在一起,原來面前這個人,竟是神沉曄。

既然眼前站的是沉曄,想必是多說多錯,到這一步,趕遁了是上策。

心念急轉間,保持住演得恰好的發怒氣,狠狠道:“說不認得你就不認得你,有樁急事需先行一步,讓路!”

青年有些發怔,倒並未阻攔,反而移開一步,讓一個口子。心中咚咚直跳,待行到酒樓出口,藉著撐傘時回頭一瞧。玄的神仍定定地站在一樓的樓口,巖巖若獨立的孤鬆,瞧回頭,眼中似乎掠過了一痛楚。眼睛,卻又像是什麼都沒有瞧著。

這一夜,天上布雨的水君像是瞌睡過頭了忘記將雨收住,水潑天,傾得闊綽。九倚著欄桿想心事。回憶曾經聽聞的傳說,阿蘭若和沉曄,的確像是瓜葛得嚴重。但他們之間究竟有過什麼瓜葛,當日不夠八卦,沒有逮著萌他細說。

白日裡一遭,虧得有急智像是糊弄了過去,但倘若沉曄果真是阿蘭若的知音……乖乖,一回生二回,多見他幾回,難不被他認出自己是個冒牌貨。再則,今日大庭廣衆下,給沉曄一個大大的釘子,不管他心中是否存了疑,說不得,次日就會到殿中來打探一二,屆時……

一個激靈,趕喚了伺候的小宮婢茶茶過來,皺著眉頭吩咐:“若神邸那邊的沉曄大人過來打探我今日去了何,吩咐下去,就說我一整日都在宮裡頭。”

茶茶呆了半天,突然張地道:“沉曄大人同殿下素來沒有,今次竟要來打聽殿下的事,莫非……莫非是殿下又惹了什麼禍事不……”說到禍事兩個字的時候,整個人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九忽略掉茶茶的哆嗦,訝道:“你說,我同沉曄沒有?”這就怪了,回憶白日裡,醉裡仙中沉曄瞧那一副神,那不像是沒有的神

茶茶愣愣地思索片刻,臉鬱地道:“殿下這個問法,難道是說小時候的嗎?”憤然道:“殿下小時候念著沉曄大人是表哥,主去賀過他的生辰,他卻聽從大公主和三公主的挑撥,說殿下髒得很,將殿下的賀禮數扔了,那之後,殿下不是再沒去過他的生辰,再也沒有同他往來過嗎?”

眼眶泛紅地道:“殿下仁厚,如今覺得那樣也算,可茶茶覺得,沉曄大人他擔不起殿下的。”

九呆了一陣。一篇話裡頭,看出來茶茶是個忠僕,是個對肺的忠僕。

阿蘭若同母異父的姊姊和一母同胞的妹妹與一向不對付,這個九曉得。年紀輕輕即任神長的沉曄是親孃的侄子,算是表哥,這個也曉得。三個公主裡頭,大公主橘諾母親寵,小公主嫦棣父親寵,阿蘭若因生下來就被丟進蛇窩裡頭養大,爹不親孃不是三姊妹中間倒黴的,這個,還是曉得。但關於沉曄,原以爲他自始至終都該同阿蘭若站在一條船上,搞半天,他竟同一雙姊妹纔算正經的青梅竹馬,這個,九卻還不曉得。

這個事蹊蹺。

九思索一夜,未果,眼看晨曦微現,困得找不著北了,打著哈欠去睏覺。

一覺睡醒,見茶茶提著子滿面紅零級大神/19181/地小碎步疾奔而來,心中嘆一聲果然我就是這麼的料事如神,擡手端起一杯冷茶,邊飲邊向茶茶道:“沉曄他今日過府,是如何打探我的?”

茶茶喜滋滋地搖頭:“沉曄大人今日未有向,不過,茶茶將要傳的這樁消息,卻一定得殿下的意。”眉飛舞地湊過來道,“殿下的師父回來了!

陌先生他回來了!正在前廳中候著殿下!”

九一口茶噴在了茶茶的臉上。

茶茶一揩臉上的茶水:“殿下一定很吃驚罷,陌先生離開時明明言說半年後回來,如今纔不過一月,茶茶也覺得有些吃驚呢!”

九的確吃驚,回過神來時,覺得今日倒了八輩子黴。

這個黴從何談起,還要追溯一下阿蘭若的世。( )

阿蘭若是個爹不疼娘不的孩子,所以,即便九佔了阿蘭若的殼子,一雙至親也瞧不出,這些日子以來,九也就佔得頗爲安心。

但阿蘭若除了一雙父母,爲親近之人,卻還有一個師父。阿蘭若娘當年狠心將扔進蛇窩,幸得阿蘭若命大,沒被一窩巨蟒吞進肚子,反被當條小蛇養活了。不過,養活雖是養活了,彼時的阿蘭若卻沒個人樣,師父路過見可憐,方將救出來帶在邊教養。

阿蘭若一言一語,一行一止皆承師父悉心教導,此時,雲遊在外的師父卻不知爲何竟提前回來,豈不是自己倒了黴?而這個便宜師父,又豈有認不出自己這個冒牌貨的道理?

九痛苦難當狀捂住額頭,痛苦中佯作喜悅狀道:“師父回來了自然是天大的喜事,但想來昨夜沒睡好,此時被晨風激得頭疼,你先將師父他老人家好生安頓,我回頭再與他老人家請安謝罪。”

茶茶是個忠僕,乍聽九口中頭疼二字,已急得轉,拔就要去延請藥師。

院中卻驀然傳來一聲輕笑,九擡目越遙,一支碧簫堪堪拂開一株翠柳,現出一片白角。

九順著這片角朝上瞧,白青年脣角含笑:“月餘未見,見了爲師卻鬧頭疼,不知是個什麼病,不如爲師同你診治診治。”

爲師二字從青年口中出來時,九了一。

師父兩個字,在九的想象中,是上了年紀的兩個字。當然姑姑的師父墨淵上神是個例外,但天下事,總不能樁樁件件都是意外。師父者,長得必定該同九重天上太上老君那般白鬚白髮,纔不算辜負此二字的名頭。

但眼前這個俊的白公子,竟然是阿蘭若的師父?還是手把手將阿蘭若拉扯教養大的師父?九覺得自己的信仰到了傷害。

青年三兩步已到跟前,見著不,眼風朝茶茶掃了一掃。

忠僕茶茶立刻見一見禮,樂呵呵自去了。九力持鎮定地擡手:“師父上座……”腦門上冒了一排汗地斟茶孝敬他,另斟了一杯給自己驚。

青年含笑若有所思地看兩眼,良久道:“九殿下別來恙。”

又道,“我是蘇陌葉。”

九一口茶噴到了他的臉上。

蘇陌葉何人,乃西海水君二皇子是也。

此君以紈絝聞名八荒四海,與連宋君這個風流神君惺惺惜惺惺,且是小叔白真談得來的酒朋友。

蘇陌葉擅製茶,從前亦常去西海順他一二,同他有那麼些。但僅憑這個,就讓蘇陌葉特意闖進阿蘭若之夢來救印象中,此君並非如此大義之人。且因失憶之故,自然認不出一向悉的蘇陌葉,但對方如何就一眼看出了宿在阿蘭若殼子裡的是,也令吃驚。

縱然如此,他鄉遇故知總是樁樂事。二人坐穩,九忍不住一一請教。

蘇陌葉眼神戲謔,袖中取出一方緻的白帕,從容地將臉上茶水一一揩淨,方道:“這個嘛,你涉險久久未歸,且被四尾巨蟒日夜圍困,比翼鳥的君想起衆蛇之皇興許能驅遣那四尾花蟒,連宋纔將我請來救一救你。”

衆蛇之皇,乃是後洪荒時代的一尾白蟒,汲天地靈脩,復煉元真靜居仙,九重天上證得太一青玄之位,由天君親封元君號,稱祈山神。這位祈山神,正是蘇陌葉他娘。

愧地道:“這個夢境或許十分兇險,你竟然這樣大義,毫猶疑地夢來救我,我從前真是誤會了你。”

蘇陌葉臉上一向春風和煦的笑容卻驀然一滯,垂頭握住茶杯,看著杯中浮起的茶末子,許久才道:“阿蘭若確然是我徒弟。十五歲時我將救出蛇窩,一手將養到六十歲。雖非脈相承,卻是我的骨中骨,。”

蘇陌葉這個形容,令九一怔。四海水君的子嗣後代中,數蘇陌葉一等一的俊雅風流,說他是個紈絝,只因陌系在手中的芳心沒有千顆也有八百。不過,人卻不知這些芳心並非陌他有意採摘。陌之於人,向來不是他去就人,而是人來就他。是以,今日他用如此神說出骨中骨六個字,令九極爲震驚。

蘇陌葉瞧一眼,著手中的簫續道:“我因西海有事,離開過梵音谷兩年,再回來時,當日臨走還活潑非常的,留下的卻僅是一個青草悠悠的墳包。比翼鳥一族鐵口咬定自縊亡……”他靜了靜,“兩百多年來,我一直在追尋的死因,他們一族卻將此事捂得嚴實。今次連宋來尋我救你,說你墜的是阿蘭若的夢境。既是的夢境,我自然要進來看上一看。”瞥向九淡淡一眼,道,“所以要說救你,也只是個順便,你倒不用承我的。”

沒什麼表的臉上恍然卻又一笑,“再則,此番進來,我還有事需你幫忙。”

九頭回領教,人說蘇陌葉有時子古怪,此言真是不虛。蘇陌葉的笑容,和煦起來是真和煦,冷漠起來是真冷漠,似此時這般爽朗起來,又是真爽朗。難得他同一時刻竟能化出這三種面目,每一種都這麼真誠,好一個千面神君。

九是個知恩的人,沉點頭:“從前也順了你不好茶,你有什麼忙需我幫,我又幫得上的,自然幫上一幫。”

蘇陌葉顯然對的回答滿意,目向四維徐徐一掃,道:“恐你也發覺了,此地乃是有人照阿蘭若活著的時代,另造出了一個世界。彼時的梵音谷中有何人何景,此境便有何人何景。還有,梵音谷中的人若掉此境中,會取代這裡對應他造出的那個人。”他指了指自己:“譬如我掉進來,原本阿蘭若的師父,這個世界中另被造出的那個我,便頃刻消失了。”

九訥訥:“你是說,我佔了阿蘭若的殼子是因阿蘭若是我我就是阿蘭若?”這個事太過匪夷所思,九隻覺一個霹靂直劈在腦門上,令眼冒金星。

蘇陌葉瞧了半晌,卻是搖了搖頭:“你這個嘛,我估是創世之人法不夠純練,出了一些紕。掉此境之人,皆會喪失原來世界中一些象記憶,你如是,我亦如是。這便是此境的一個紕。既已出了一個紕,你或許是第二個紕。”他擡頭目視外,“阿蘭若的魂魄已散灰燼,比翼鳥一族縱然可轉世有來生,阿蘭若,卻是不能了。這個世界中,誰都有可能被梵音谷中的正主掉進來取而代之,唯阿蘭若不能。”

九得蘇陌葉一席話,揪的心頓時釋然,擡眼瞧蘇陌葉凝向外垂柳的影,卻覺有些愴然,咳了一聲道:“你方纔說要我幫個忙的事,不妨此時說說,需我幫個什麼忙,我也好看看有什麼需準備。這個忙幫完了,我們也好琢磨琢磨如何走出去。”

等了許久,蘇陌葉方纔回話,低聲道:“此境誕生之初,或許與當年的梵音谷並兩樣,然誕生後的運轉,卻與梵音谷再幹系。造出此境之人,大約是想借此扭轉當年谷中發生的悲劇,得一個圓滿解。”

他瞧著九:“阿蘭若已經死了,圓滿不圓滿皆是自欺欺人。此番既是你來扮阿蘭若,我希你能遵循著從前阿蘭若的行止作爲,讓這個世界能重現當年梵音谷之事,讓我曉得阿蘭若,真正的死因。”

蘇陌葉讓九幫的忙,其實做起來也容易。阿蘭若一生中,曾遇及好幾樁決定終局的大事。當年阿蘭若在這幾樁大事上頭取的什麼抉擇,如今也取個什麼抉擇即可。蘇陌葉九是個不能被拘束的子,幾樁大事外的些許小事,由著主張,想如何便如何。

九瞧出來,比翼鳥一族的上君和君後,換言之一雙便宜爹孃,雖對這個親生的兒不如何,對蘇陌葉卻稱得上敬重。有了蘇陌葉這個知知底的靠山,九越發覺得日子悠然,欣然,飄飄然。

不如意之事唯有一件——侍從們日日都要將青殿擡到院中,央同青殿說幾句己話,溫地寬它。這個事九略頭疼,蛇宴吃了近半月,手捱上青殿的頭,仍覺哆嗦得厲害。

如何才能明正大地避開青殿而又不致人懷疑……九爲此事,甚爲憂慮,原本飄飄然的日子,也飄得不甚踏實。便在這人可訴的憂慮之中,迎來了阿蘭若親孃的壽辰。

阿蘭若親孃傾畫夫人的壽辰,一向做得與別不同。因據說傾畫夫人是位好風雅的才,尋常歌舞筵席不得的法眼。爹爲了討孃的歡心,每年過生辰,皆鉚勁兒折騰。今年得的消息,爹打了一艘大船,領著娘沿著思行河南下,前去南邊的行宮觀塵宮賞茶花。

阿蘭若作爲兒,雖是個不得寵的兒,隨扈伺候的名冊中,上君硃筆欽點,亦有的名字在列。

九打點一二行裝,思及隨扈南遊,青殿作爲三丈長碗口巍巍一壯蛇哉,自然不能跟上出巡的遊船,數日憂慮竟迎刃化解,心中怎一個爽了得。待臨行前兩日,侍從再將青殿擡進院中時,心中舒,自然不吝展現對青殿的依和不捨,眼角還攢出兩顆淚珠子,令侍從們加深信,他們的殿下依然是從前那個殿下,近日對青殿不那麼熱絡,不過是他們的錯覺。

哪知九這場戲做得太過真,正遇著八百年不進院子一趟的上君偶然駕幸。上君這幾日心好,偶爾思及阿蘭若這個兒,覺平日太過疏忽,有些愧疚,因此到院中探一探院卻恍眼見此景,上君蹙眉沉思了片刻,又慈藹地看了九片刻。

第三日出巡,九瞧著巍巍的龍舟後頭,不遠跟了一條小畫舫。伺候青殿的幾個小侍從開畫舫簾子衝笑,青殿亦從簾子後頭冒出一個頭,親熱地向吐著長信。九立在岸旁,茫然中,被河風吹得晃了一晃。

茶茶抱著一沓錦被眼看要上那畫舫,九找回半個聲兒在後頭問:“你做什麼去?”茶茶回眸一笑喜氣洋洋地道:“殿下不記得了嗎?青殿膽小,一旦離開王宮,夜定需殿下相陪,河上風大,茶茶怕屆時涼了殿下,特地再送牀錦被到船上去。”九腳一,眼看要栽倒,幸得蘇陌葉手一扶。

九握住蘇陌葉的手,悽聲道:“陌,你幫我個忙,晚上將我敲暈再送到畫舫上去,我代我家謝你。”

是夜,江風獵獵,船中闢一廳殿,殿中明珠輝映,暄妍如明日白晝。

幾十條人影鋪開一個席面,上座坐的阿蘭若一雙爹孃,底下按位次列了三位公主並數位近臣,近臣的首位坐的是有過一面之緣的沉曄,蘇陌葉位在其後。

首次見橘諾嫦棣二位公主,九打眼一瞧,見一雙姊妹皆是雪花貌,顧盼是風流,皆有神采,人也。雖然原世的印象不多,估這等容貌拿到九重天闋上,能出其右的也九慨然一嘆,傾畫夫人委實會生。

廳殿正中數位舞姬獻曲獻舞,九心不在焉,耳中塵音進進出出,也不知們在哼個什麼。

歌姬正唱道“縹緲水雲間,遙遙一夢遠”,九端著個小酒杯一杯一杯復一杯,將自己灌醉了,屆時蘇陌葉一個手刀敲昏時纔好些疼痛,漸漸眼中就有些迷糊,瞧著獻舞的人如霧中看瓊花,只囫圇出個模糊面目。

恍然右側旁,明珠的熒此時卻暗了一暗。九遲緩地轉頭,殿中繚繞,驀然出現一位紫青年在旁矮落座。青年自帶一冷意,與滿殿聲相絕,銀的長髮極爲顯眼,護額上墨藍的寶石,恐值不銀錢。

冷淡的眉眼看過來時,竟是有些悉的親切。

這樣一副冷臉也能被自己看作親切,九慢半拍地琢磨,今夜小酒喝得到位。

正思忖著此是何人,怎麼偏偏就坐到了自己旁,值舞停歌休之際,高座中的上君卻含笑朝著他們這一,朗聲道:“息澤可來了,本君瞧阿蘭若一杯一杯苦飲悶酒,料想因你久候未至之故。今次雖是因橘諾的病才下山,不過你與阿蘭若久未見面,夫妻二人也該好好敘一敘話。”

一時靜極,旁被稱作息澤的青年淡淡應了聲“是”。

九的酒,在頃刻間,醒利索了。

清月夜,月映水,水天一纖塵,皎皎空中孤月,月底下一艘船,船尾九和蘇陌葉兩兩相對,剝著核桃談心事。核桃,是毒日頭底下烤得既脆且香的山核桃,心事,關乎九半途冒出來的便宜駙馬——息澤神君。

阿蘭若不過年,緣何就有了位駙馬爺,此事說來話長。蘇陌葉一邊指揮著九剝核桃,一邊回憶往昔。

息澤此人,按蘇陌葉的說法,來頭大。

梵音谷有個歧南神宮,神宮由神長坐鎮。神長自古乃上天選定,降生之日必有異相,即位後司個閒職,平日並不聞達政事。不過一旦君王失德,神長可上謁九天廢黜君王,確保梵音谷的長順長治,換言之,神長在梵音谷中履個上達天聽下察上君的監察之職。是以歷代神長皆是歷代上君即位後,手裡頭要拉攏的第一號人

歧南神宮的現任主人是沉曄,前一任主人,卻正是息澤。阿蘭若爹也是因這個由頭,早在三十來歲未年時,便已做同息澤的婚事。

阿蘭若是爹意牽住息澤的一枚石頭子兒,幸得當日年小,婚事雖二人並未合居。兩年後,卻傳言息澤因染沉痾向九天請辭了神長一職,避歧南後山,將位子傳給了沉曄。

蘇陌葉遙天上的月:“息澤既已請辭了歧南神宮,他對阿蘭若似乎也並不興趣,加之二人未曾合居,這樁親事便人再提,只當沒有過。”

瞥了眼九道,“從前他避歧南後山,阿蘭若雖是他明面上的髮妻,卻直至阿蘭若死他都未下山過一次,所以我也沒將這段同你一提,累你今日惶恐,是我考慮不周。”皺眉道,“卻不知爲何在這個仿出來的世界裡,你我竟能目睹息澤出山。”又道,“息澤這個人,從前我亦未曾見過,今日還是頭回見他。”

九斟酌著提點他道:“我老爹似乎說他是爲了橘諾的病特意下山。”

蘇陌葉一怔,道:“息澤的醫的確高明,但倘我未記錯,橘諾不過是孕期有些許喜癥……”

九手中的核桃殼落了一地,訝聲道:“橘諾尚未親如何有孕,你不是上了年紀記錯了罷?”

蘇陌葉似笑非笑,簫在手上掂量:“你方纔說我……上了什麼?”

九乾笑著恭敬奉上一捧剛剝好的核桃,真誠道:“說您的品位又上了臺階真是可喜可賀。”

蘇陌葉客氣地接過核桃,臉上仍含著有深意的笑容,道:“橘諾那樁事嘛,是否我胡說,時辰到了,你自然曉得。”站起來理了理袍子道,“時候不早,需我此時將你劈昏送給你那條青蟒嗎?”

九打了個哆嗦,苦著臉道:“月高天闊,此等妙境豈能輕負,容我再浸浸江風,你過半個時辰再來下毒手罷。”

蘇陌葉笑了一聲,懶懶攜著簫回房,留一人在船尾吹風。

白日了一回驚嚇,方纔筵中又了一回驚嚇,加之同蘇陌葉絮叨許久,月照著和風拂著眼睛瞇著,九覺得益發沒甚神,遊船直行,暈乎乎似要駛夢中。正愜意間,卻聽後幾步遠有人敘話。

清脆些的聲音道:“姊姊方纔筵中便用得,方纔又嘔了大半,息澤大人親自烤了地瓜命人送來,姊姊用些可好?”又道,“原以爲息澤大人這樣的人,該同別的宗室子弟一般不近庖廚事的,未料想這一手烤地瓜倒是做得好。”

順些的聲音回道:“息澤大人避居歧南後山,煩厭他人擾己清休,許多年來一直未要僕從服侍,烤地瓜之類些許事,他自然能做得純。”

聽到此九已明白敘話二人者是誰家阿誰。未料錯的話,該是一雙姊妹。原本不聽這個牆角,大約同蘇陌葉談心時選的角落甚僻靜,天又黑,敘話的姊妹二人並未注意到此還有雙耳朵。

繼續聽下去不妥,此時走出去,似乎也不妥。正自糾結間,卻聽清脆聲兒的嫦棣呵呵笑道:“息澤大人這些事,怕僅有姊姊知曉罷,據妹妹所知,息澤大人下山只爲姊姊而來,已宮十日卻未去阿蘭若瞧上一眼,可見如傳聞所言,他果然是不在意阿蘭若的。姊姊可曾瞧見,今夜筵席上阿蘭若看著息澤大人的神,聽父君說息澤大人是爲著姊姊的病才下山,我可瞧清楚了,那張臉一瞬變得同白紙一個,好不解氣。”

順些的橘諾低聲道:“妹妹此言不妥,卻不要再這樣胡說,仔細被人聽到,終是不好。”

嫦棣哼聲道:“姊姊總是好心,卻不見近幾日的囂張,自以爲父君今年準與咱們同遊便是待有所不同,哼,也不瞧瞧自己不過是個被蛇養大的髒東西!便是在我跟前,看我是不是也這麼說!”又道,“我卻不懂,息澤大人既然對心,何不將休了,累連累自己份!”

幾句話隨夜風灌耳中,繼續聽下去還是立時走出去?九不糾結了。

打著哈欠從角落踱步出來,笑道:“今夜好運道,囫圇在船尾吹個風,也能聽到親姊妹明正大打他們姊夫妹夫的主意,時近的人暗地裡說些恥之言做些恥之事,已不時興防著一個隔牆有耳了嗎?”

九驀然出現,令橘諾一怔,亦令嫦棣一怔。嫦棣反應倒,一怔後立時一聲冷笑:“當日便是你高攀息澤大人,息澤大人將姊姊放在心中,可是令你醋了?廉恥之論也要配得上這個份的人才好提及,你這樣的份,也配同我們談什麼廉恥?”

當妹妹的如此伶牙俐齒詆譭姊姊,一看,就是欠管教。青丘的小仙們個個服九的管教,搞得這麼多年想管教人也管教門,嫦棣正在這個好時候撞上槍口,其實,讓有點兒激

九了悟狀點頭笑道:“原來是因嫦棣你的份還未夠得上談及廉恥,說話行事才儘可狀恥,今日阿蘭若教了。”

嫦棣氣極,恨聲道:“你!”卻被橘諾攔住,低聲道:“息澤大人早有吩咐,該是診脈的時辰了,先同姊姊回去吧。”眼神有意意地瞟向九,卻是對嫦棣道:“有些事,謂做這些口舌之爭,白白輕賤自己。”

話罷拉扯著嫦棣轉走了。

窄窄一軒廂房,金鑲的條案錦繡的團,蘇陌葉給自己倒了杯酒,條案上,珠蚌裡頭的明珠和,滿室生。比翼鳥一族雖只做個地仙,家底倒比四海的水君還要厚。

蘇陌葉握著酒杯有意意地把玩。一衆人等信誓旦旦這是阿蘭若的執念所化之夢,其實,斯人已灰飛煙滅,何來執念,又何來夢境。可嘆他初初聽聞,竟然抵不住心中一點妄念,差點兒信以爲真。

他那時竟然十分欣,若果真如比翼鳥那一幫老兒所言,這是阿蘭若的執念,進去便要墮的心魔,他倒是迫不及待。的心魔是什麼,裡頭可有他一分位置,他過去不曾明白,現在也不明白,但他想要明白。可真正走進來,睹睹人才曉得,此不過是仿出的一個平行世界。他不是不失

他來救人,確有私心。當日連宋託他時說的那席話他還記得:“有東華在,必定護得九周,這個我倒不擔心,東華應是同九一,尋著東華必定也就尋得了九,你此去,先尋他二人要。”

九,算是尋得輕鬆。他那日正巧在醉裡仙吃酒,上阿蘭若同沉曄鬧了那麼一出,心中存疑,次日便特意去府中詐了一詐。那一口茶末子,令他到今日仍記憶猶。而東華,連宋料事也不對。東華帝君卻到今日才現。他同九,並不在一

今日說給九有關息澤的那幾句話,也不能說是騙了。他的確從未見過息澤,縱然因這個世界創世時出了紕,他自掉進來後便忘了東華帝君長個什麼模樣,想來帝君亦因此而未能認出他。但他數日前夜探歧南神宮,曾於神宮一室中見過息澤的畫像,畫上的息澤,並非今日這般紫銀髮的模樣。

東華有心借用息澤的份,以他的仙法,施個修正,將比翼鳥一族記憶裡關於息澤的模樣替換他的模樣不是難事。修正並非什麼重法,於此境礙。寧可使個修正,也不願化作息澤的模樣來做完這場戲,倒是帝君的作風。

蘇陌葉蹙眉沉思事原委。想來九當日了重傷,或許需魂分離調養。魂魄調養之事,他們此等仙法卓然的神仙自然都曉得,好是放孕婦的胎中養著。莫不是……帝君他將九的魂魄放進了橘諾的胎中?

如此,倒能解釋得通爲何東華帝君竟對橘諾分外看重了。卻不料九是個變數,魂魄後竟跑到了阿蘭若的上,看樣子帝君似乎還不知曉。

這場戲,倒是有趣。

蘇陌葉笑了笑,幾樁事他靈臺清明已瞧得明白,九和帝君,卻需瞞一瞞,他還仰仗著九幫他的忙,豈能讓他二人頃刻聚首。這卻並非他不仗義,漫漫仙途,了紅塵侵了相便有執念,這一扇執念,纏了他數年,唯有九可點撥化解。

他這一生,到他遇到阿蘭若前,未曾將誰放到過心上。直至今日,他卻依然記得有那麼一天,和風送暖,尚且稚的著緋紅嫁,妝面勝畫,蔥段般的手指輕叩在棋盤上緩聲問他:“師父爲何愁思不展?是嘆息阿蘭若小小年紀便須爲父聯姻?這等事,思若果,思有何用?思若有果,思有何用?趁著大好春,花轎未至,不如阿蘭若陪師父手談一局?”

這樣的,又怎會落得一個自縊亡?

一盞酒被手溫得漸暖,瑩白的珠裡,白男子斂目將手中的酒盞祭灑般一傾而下,口中輕聲道:“碧蓮春,溫到略有雨後蓮香口好,試試看,是不是你一向喝慣的味道。”語聲溫和,含著一悽清落寞。而外江風漸大,細聽竟有些打著卷兒的呼嘯聲,像是誰在低低泣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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