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裳一怔,蘇風暖亦是一怔。
易瘋子死了?死在了自己的房間?
葉裳站起,走到門口,對千寒沉聲問,“怎麼死的?”
千寒道,“還沒驗,我隻探他沒了脈息,先來稟告世子,若剛剛世子不讓我查他的話,還不知道他已經死了。”
葉裳抿,回頭看蘇風暖。
蘇風暖此時也站起,對葉裳說,“他住在哪裡?我們現在過去看看。”
葉裳點頭,對千寒道,“去拿兩件雨披來,再拿兩把傘。”
千寒立即去了。
不多時,千寒取來兩件雨披,遞給蘇風暖一件,遞給葉裳一件。二人穿戴妥當,撐著傘,出了房門。
下了大半夜的雨,因容安王府有極好的排水通道,所以,地麵隻積了薄薄的一層水。
千寒在前麵提著罩燈,二人在後麵並排走著。大雨打在傘,劈裡啪啦地響一片。
出了正院,繞過水榭,來到安置易瘋子的院子。
千寒當先進了屋,屋已經掌了燈,易瘋子坐在靠窗的椅子,麵平靜,一條手臂垂放在桌子,一條斷臂的袖筒空空。
門窗閉,桌子放著茶水,還有一頁紙,一支筆。
千寒挑開門簾,側過子,對葉裳道,“世子讓我查他可出過府,我查問了府的護衛,說他不曾出府。我見這院亮著燈,這麼晚了,他還沒歇下,我很是怪,便順道過來瞅了一眼,才發現他已經死了。”
葉裳抬步走了進來,蘇風暖也隨後邁進了門檻。
來到桌前,葉裳看到桌子放著的紙,背麵有字跡,他拿起來,翻開,隻見紙寫著:“葉世子見諒,吾自求黃泉,來生結草銜環,隻求風影不隨。”
短短幾句話。
葉裳放下紙,臉有些難看。
蘇風暖自然也看到了紙的字,風影是風人的名號。前一步,給易瘋子號脈,發現他果然脈息全無,掰開他的,糊一片,竟然是咬舌自盡。
撤回手,對葉裳道,“沒想到他死的倒是乾脆,連風人都放下了。可見真是有什麼瞞著。刺殺你之人絕對不是他。他應該是背後殺手的一個障眼法。當時你沉船落水刺殺案,應該還有一人在水下,對你用了機關巧簧,從水裡出的暗。”
葉裳點頭,目沉沉。
蘇風暖道,“這樣的話,能解釋靈雲大師和你如出一轍的暗手法了。這個背後殺手,不止通暗,還通機巧之。”
葉裳轉頭問,“據你所知,江湖誰是這樣的人?”
蘇風暖道,“會暗和機巧之的人大有人在,我知曉的不下十幾人,可是單靠這個,說明不了什麼。也可能是姓之人,連我也不知。畢竟江湖也不小。有人的地方,有江湖,天下有多大,江湖有多大。”
葉裳轉頭又看了一眼易瘋子,“他死多久了?你可看得出來?”
蘇風暖道,“子已經涼了,最起碼有兩個時辰了。”
葉裳嗤笑,“我的容安王府,不說固若金湯,但也不是破銅爛鐵堆砌,外人輕易不能進來。裡麵的毫資訊,沒有我準許,一也放不出去。但是外麵的資訊,卻能第一時間知曉。看來,我昏迷這半日,靈雲寺出事兒的訊息早已經傳回京城了,易瘋子定然是聽到了訊息。”
蘇風暖點頭,“背後對你和對靈雲大師下手的人一定是對易瘋子極其重要的人,寧願代替對方斷臂,寧願丟下風人去死,也要瞞。我想不出,除了風人,還有誰讓易瘋子做到這個地步,連命都不要了。”
葉裳有些惱恨地看著易瘋子道,“真該將他拖出去喂狗!死在我府裡,臟了地方。”
蘇風暖嘆了口氣,“他也算是有有義之人。”話落,道,“你從皇的輕武衛手裡救下他,剛帶回府,他便死了。等於靈雲寺那邊這條唯一相同的線索也斷了。如今沒辦法再從死人裡摳出什麼來了。”
葉裳抿,問,“你說靈雲寺之事,目前暫且由許雲初在查?”
蘇風暖點頭。
葉裳道,“太子呢?”
蘇風暖搖頭,“太子腸胃不適,許雲初正巧在,這等事自然給他了。”
葉裳哼笑一聲,“這可真是有意思了。”話落,對說,“你先回我院子休息,我進宮一趟。”
蘇風暖看著他,“你要去找皇?”
葉裳繃著臉說,“這件事兒非同小可,理應第一時間報給皇知曉。若說東湖畫舫沉船之事,害我一人,又移禍東宮,一樁事是小,但再加之太子無傷花,靈雲大師刺殺案,如今易瘋子咬舌自盡,斷了唯一的線索。便不是小事兒了。”
蘇風暖點頭,對他說,“深更半夜,外麵又下著大雨,我不放心,隨你一起進宮。”
葉裳看著,“你這樣隨我去?”
蘇風暖道,“我易容你府護衛的樣子,與你一同進宮,這樣的大雨之夜,你進皇宮,總要帶兩個護衛。千寒算一個,我再易容一個。”
葉裳麵稍緩,微笑,“暖暖最在意我了,好。”
蘇風暖瞪了他一眼,“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說這個。”話落,道,“吩咐人將這裡守好,任何人不準進來。”話落,又道,“有護衛的服嗎?給我一件。”
葉裳看向千寒,“去拿一件,應該有與量適當的侍衛服。”
“有,我這去拿。”千寒立即去了。
不多時,千寒拿來服,蘇風暖了外,套在了,拿出易容膏藥和鏡子,三兩下,便易了容,又將頭發朱釵拔掉,綰男子發髻,轉眼間,是一個活的侍衛。
葉裳見很快將自己打理妥當,拿起桌子的紙,對千寒說,“派幾個人,守好這裡。”
千寒應聲,出去吩咐了。
葉裳和蘇風暖出了房門,千寒已經吩咐完,頭前給二人提著罩燈照路,二人披著雨披,打著傘,向府外走去。
來到府門口,馬車已經備好,三人了馬車,前往皇宮。
這樣的大雨,街道積水,馬車十分不好走。整個京城,除了紅袖香靠夜夜笙簫為生的紅樓燈火通明外,僅有數的人家亮著燈。
容安王府距離皇宮不遠,不多時,馬車來到了宮門口。
千寒下了馬車,對守衛宮門的衛大聲說,“我家世子有要事兒見皇,勞煩通秉。”
有人探頭從宮門城墻往下看了一眼,應了一聲,立即去了。
皇早已經得到了靈雲寺出事兒的訊息,第一時間收到了馮盛的信,他讀罷後,將信扔在了玉案前,本派小太監去容安王府喊葉裳,但聽聞葉裳發了高熱,昏迷不醒,隻能作罷了。
這一夜,外麵下大雨,小太監催了數遍,皇依舊待在書房,沒有回寢宮安寢。
二更已過,皇帝確實疲乏了,才扔了筆,打算起回寢宮。
在這時,有侍衛稟告,“皇,葉世子在宮門外求見。”
皇帝一怔,“他不是染了風寒,高熱昏迷嗎?怎麼來了?”
侍衛搖頭,“屬下不知,但確實是容安王府的馬車等在宮門外。”
皇帝聞言擺手,“宣。”
侍衛立即離開了書房,來到宮門口,吩咐人,開啟宮門。
進宮要解佩劍,千寒和蘇風暖都解了護衛的佩劍,一起隨葉裳了宮門。
這時大雨似乎更大了些,雨伴著風,涼颼颼的冷,三人雖然都披了雨披,但下還是被雨打了半截。
蘇風暖想著葉裳剛剛退了熱,便這樣出來折騰,有些心疼,低聲問他,“冷不冷?”
葉裳偏頭看了一眼,搖頭,“不冷,得住,你呢。”
蘇風暖也搖頭,“我你格好多了。”
葉裳笑了笑,“前不久不知是誰累的昏睡不醒。”
蘇風暖一噎,小聲說,“那也你強。”
葉裳不再反駁,笑著點了點頭。
來到書房,葉裳示意蘇風暖千寒止步,他自己走到門口,小太監奉了皇命,在房簷等候,此時見葉裳來了,打量了一眼跟著他的兩名護衛,因蘇風暖是陌生的臉孔,他多看了一眼,連忙說,“世子快請,皇等著您了。”
葉裳點頭,小太監推開門,開啟簾子,將葉裳請了進去。
葉裳邁進門檻,將雨傘遞給小太監,手解了雨披,要給皇帝見禮。
皇帝看著他臉有些蒼白,一場病讓他本來養回了幾分的氣又消了去。從外麵進來,周冒著寒氣,他擺擺手,“不必多禮了,這麼大的雨,你深夜來找朕,有什麼事兒?”
葉裳對他道,“我剛剛發現易瘋子死了,死在房,是咬舌自盡。覺得這件事還是來稟告您一聲。”
皇帝一怔,“你是說刺殺你的那個易瘋子?朕派輕武衛拿他,你趁機收了他放了府。他竟然自己咬舌自盡自殺了?”
葉裳點頭,“正是他。”
皇帝皺眉,“怎麼回事兒?他為何自殺?你對他用刑待了?他不住所以自殺了?”
葉裳搖頭,“從將他帶回府,我還沒得空收拾他。”話落,他從懷裡拿出一張紙,遞給皇帝,“這是他臨死留下的筆跡。”
皇帝接過來,看了一眼,沉下臉,“你既沒對他用刑待,又沒收拾他,他為何突然自盡?”
葉裳道,“我醒來後,便聽聞靈雲寺出了大事兒,靈雲大師被人謀害,他所的暗是塗抹劇毒的穿骨釘,與我當日所的穿骨釘一模一樣,劇毒、手法,如出一轍。我本讓千寒去查這兩日易瘋子是否出府,查到他並沒有出府,但人卻死了。”
“所以?”皇帝看著他。
葉裳眉心道,“我聽聞靈雲大師不是被人的暗,而是被人用機關之,在案臺設定了機關暗,自發出,奪人命。但易瘋子卻沒出我的府邸,定然不是他所為。甚至劇毒手法一樣,著實讓人揣測。我便猜測,當日刺殺我的,應該是另有其人,不是易瘋子,易瘋子隻是一個幌子。他如今自盡而死,應該也是為了保護背後之人。”
皇帝聞言臉十分難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靈雲鎮何時這麼了?或者說,這麼多年,是朕太縱容那些江湖草莽和殺手了?讓他們愈發張狂了?”
葉裳立即道,“我從未踏過江湖,這些年,得罪的人,也隻是這京城外的人。而太子,多年來,未曾出東宮。靈雲大師是出家人,素來與人為善,更不會得罪江湖人。”頓了頓,他道,“隻怕是不是江湖之人所為。即便是,也該是人指使。”
皇帝覺得有理,聞言臉更是沉的難看,道,“南秦太平多年,今年北周邊境興兵,大勝了北周之後,又接連出了幾樁大案。若是不盡快查出背後何人是兇手何人指使,指不定會出更大的子。”
葉裳點頭。
皇帝道,“朕收到馮盛的奏報,說靈雲鎮之事太子暫且由許雲初徹查?”
葉裳點頭,“聽說是。”
皇帝嘆了口氣,“朕是半也指不太子了。”話落,看了一眼葉裳,更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你的傷還未徹底痊癒,如今又染了風寒,朕聽說孟太醫在你府待了半日,也沒能給你退熱,後來是從外麵請的一位姑娘給你退的熱?那子是什麼人?醫竟然孟太醫還要高?”
葉裳道,“是我府賬房先生的遠房侄,據說一直在神醫穀學醫。”
“原來是神醫穀的學徒,怪不得朕的太醫還好用。”皇帝看著他道,“朕記得你府的賬房先生衛臨吧?是當年葉氏送給你孃的陪嫁。他也懂醫。”
葉裳點點頭,“衛老的醫不湛,不如孟太醫。”
皇帝點點頭,“那子呢?”
葉裳道,“已經走了,是正巧來看衛老,趕我發熱,幫我退了熱後,便離開了。”頓了頓,補充,“江湖人散漫慣了,不喜京城拘束。”
皇帝頷首,“江湖能人異士居多,但大多都不喜拘束,更不願意來京城任一半職,也不願吃朝廷俸祿。”
葉裳點頭,“江湖人脾氣秉大多古怪,行事偏激,收攏不住。”話落,他有些鬱悶地道,“如易瘋子,我還沒對他如何,他自殺了。”
皇帝看著他,“一個心狠手辣的殺手,死了死了,既然他不是殺你之人,你也不必鬱鬱了。”
葉裳道,“當初真是多此一舉,讓您的輕武衛帶回來,興許也不會讓他死的這麼乾脆。”
皇帝瞅著他,笑道,“敢從朕的輕武衛手裡奪人,你是獨一個。朕想著你要折磨他,也作罷了。擱在輕武衛手裡,他也許活不過一日。”頓了頓,拍拍葉裳肩膀,“你和你父親一樣,終究是心善。”
葉裳垂下頭,看著地麵,低聲說,“父親是心善,我不是心善。我是存了心思,想他留在我府邸為奴,即便他什麼也不說,背後買兇之人定然怕他早晚有一日泄,終會進府殺他。我以他為引,查出背後買兇之人。可是我沒想到,他自己先咬舌自盡了,如今是徹底斷了線索。”
皇帝聞言出笑意,“不是心善好,心善的人,不是活的苦,是活不久。”
葉裳不再說話。
皇帝道,“這背後之人好一招借力殺人。他用同樣塗抹劇毒的穿骨釘和手法行刺靈雲大師,引起眾人疑,進而讓你府的易瘋子暴。這個人對易瘋子應該極其重要,所以,易瘋子得到靈雲寺的訊息後,為了免於被徹查,恐防暴那人,選擇了自盡。換句話說,靈雲大師被刺殺之事,背後的目的也許是迫易瘋子去死。”
葉裳抿,“您分析的有理。”話落,道,“都怪我,偏偏今日發熱,到深夜纔有力氣理會此事,他卻已經死了……”
皇帝看著他,“事有湊巧,你要。”頓了頓,又道,“有時候,人死了,也不是一了百了了。若因為人死而所有事都終結為止,那麼,世便不會這麼復雜了。所以,他即便死了,也能有辦法查下去。”
葉裳看著皇帝,沒言聲。
皇帝對他道,“太子將靈雲寺之事暫且給了許雲初,東湖畫舫沉船之事,朕給了晉王。查太子無傷花之事,朕給了鏢局的主。至今,全無進展。”話落,他道,“如今,靈雲寺的案子和東湖畫舫沉船之事聯絡到了一起,更是復雜了些。若是朕將這些案子都給你,全權徹查,你可能勝任?”
葉裳一怔。
皇帝看著他,“你早先的傷勢未徹底痊癒,朕知道。如今你染了風寒,剛退了熱,力還欠妥。朕也看得出來。不過,朕也縱容你胡鬧貪玩有些年了,你雖然姓葉,但畢竟是皇親貴裔。脈裡留著我劉家的。當年,容安王和王妃雖戰死沙場,但保了南齊十二年太平。如今外不安穩。你也要肩負起容安王府保家護國的擔子和重任,方不辜負你出容安王府這個份。”
葉裳聞言垂下頭,沉默半晌,吐出一句話,“我還小呢。”
皇帝聞言笑罵,“你雖然未及弱冠,但已經十七了,朕當年在你這個年紀,都已經大婚親政了。你跟朕說你還小?”話落,他氣笑,“那麼,你跟朕說,你還想混玩幾年?纔不算小?”
葉裳道,“三五年吧。”
皇帝哼了一聲,“你倒是不給自己說。”話落,嘆了口氣道,“若不接連出這麼多事兒,南齊太平,朕便讓你再混個三五年,也不是不可。如今……”他轉頭看向窗外,現出淒涼之態,“這雨下的太大,朕這書房也免不了被雨水打的冷啊。”
葉裳聞言也看向窗外,又不出聲了。
皇帝對他道,“此事這麼定了,朕明日早朝頒布一道旨意送去容安王府,去太子無傷花之事,隻查這兩大案。著大理寺和刑部配合你徹查此案。”
葉裳搖頭,“我若是辦不來……”
皇帝繃起臉,“朕在你後,你有什麼可辦不來的?你隻管查,查出有牽扯的人,立即下刑部大牢。朕便不信了,朕這個天子和皇室當真弱可欺到如此地步了?由得人背後如此恣意妄為?朕還沒死呢。”
葉裳聞言咬牙,當即跪在地,沉聲說,“葉裳領旨。”
皇帝對他擺手,“起來吧,夜深了,你回去吧,路小心些。”
葉裳點點頭,“皇也早些休息。”話落,告退出了書房。
書房外,房簷下,千寒和蘇風暖一直等著,見葉裳出來,二人沉默地跟著他離開書房,向宮外走去。
出了宮門,葉裳回頭看了一眼,宮門隨著他出來,開啟又關,大雨,巍峨莊嚴。他停住腳步,對蘇風暖低聲說,“當年,父王和母妃以及一眾將士戰死沙場,埋骨邊境,也是為了保這樣一座皇城。”
蘇風暖因有十步之聽音耳的本事,雖給葉裳祛熱折損了些功力,又因伴著大雨,聽不太真切,但也將他與皇帝的談話聽了個大概。也回頭看了一眼,大雨的皇宮,宮墻層層厚重。
葉裳又低聲道,“蘇大將軍在邊境浴戰,阻止北周進犯馬踏邊關,也是為了這麼一座皇城。”
蘇風暖搖頭,“不是,他們都是為了南齊子民,求的是國泰民安。”
葉裳看著,雨簾隔在二人間,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易容的臉,唯有那雙眼睛悉至極。他搖頭,輕聲說,“南齊是劉家的江山,子民也是劉家的子民。若沒有這座皇宮,這江山天變,社稷崩塌,也沒有什麼國泰民安了。說到底,都是一回事兒。”
蘇風暖沉默,無言以對。
葉裳手,幫攏了攏雨披,打住話,道,“走吧。”
妝奪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