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楚如今跟隨轎出行,依制只用了八擡轎,卻因著擡轎的黑甲力士盡是高手中的高手,所以雖是八擡,卻是極大極舒適,如一張行進中的大床。
蕭憐困極了,一上了轎,就一頭紮進枕堆中,再也不想彈,沒過幾息,便打起了迷人的小呼嚕。
勝楚悠悠起,拾了綿綿的小手放在手掌中,端然正坐在邊,閉目調息打坐。
轎中的安神香繚繞,清幽纏綿,一片靜好。
那黑轎外面,用猩紅帶挽起的濃黑綢帳并未落下,于是外面的人稍加走近,就可以看到國師正襟危坐于轎中,邊趴著的人,睡相極為奔放。
使捋了捋胡子,太子殿下昨夜力戰鬼,實在是辛苦至極,而如今國師擔心殿下的安危,親自守護在側,也是鞠躬盡瘁,勞苦功高!
殿下有國師如此慈父般相佐,我朔方王朝一統西陸,就偉業,必指日可待!
將近晌午時分,辰宿的形悄然出現在帳外,低聲道:“君上。”
蕭憐的手指在勝楚掌中了一下,勝楚便將那手輕輕握了握,微微轉頭,隔著紗帳,看向轎外的辰宿。
“回君上,聖的命……,不知為何,已開始重頭運轉……”
勝楚沉沉地嘆了口氣,垂眸看著已經滾到他邊,睡得不分東南西北的人,擡手揮了揮,辰宿便又幽靈般退下了。
他冰涼的指背在蕭憐的臉頰上輕輕掠過,該是冰涼的手擾了好夢,蕭憐纖長的睫微微,眉頭蹙了一下,又舒展開來。
一株不知長了多年的木蘭樹,滿樹碩大的木蘭花,每一片花瓣都有手掌那麽大。
穿著一雪白的,笑著從遠向樹下跑來,口中喊著:“叔叔,你看,我抓到了什麽!”
木蘭樹下,琴音空靈,若有似無,極為悠然閑適。
琴的男子,奢華的白長袍紛紛揚揚彌散開去,上落了零星的花瓣,邊擱著一把霜白長劍,劍鞘上雕著栩栩如生的木蘭花。
他站起,見如一朵白蝴蝶般,手裏拎著一個花花綠綠的東西飛奔而來,有些嗔怪道:“怎麽抓了琉璃蜥,當心被毒刺傷到。”
奔到近前,額頭上沁著汗珠,著氣,“叔叔忘了,這世間除了炎火,沒什麽能傷到我啊。”
說著,額頭就被輕輕敲了一下。
著額頭,高才勉強過了他的心口,仰面看他逆著的臉,“好好好,叔叔別生氣,我現在就去把它放了,等我啊。”
“慢著。”
男子住,走到面前,單膝跪下,手替將繡鞋上的緞帶重新了,口中道:“跑的時候要慢點,當心摔倒。”
早就習慣這樣被寵,就站著等著他慢慢將帶子一一系好,看著他的頭頂,輕輕地喚了他一聲,“叔叔。”
“嗯?”那人擡頭,滿心滿眼都是傾城的笑意,冷不防,眉心就被親了一下。
“我去玩了,等我。”做了壞事,笑嘻嘻地跳開,歡地像一只白蝴蝶一樣飛走了。
後那人還在喊,“慢點跑!”
“知道啦!等我啊!別一個人先走了,等我!”
一面跑,一面笑著回頭看他,卻忽然什麽都看不見了。
一陣狂湧的熱浪,鋪天蓋地而來,炎天火,呼嘯間將化了飛灰!
啊——!
蕭憐慘一聲,兩手向著空中一通抓,周盡是冷汗,“等我,別扔下我一個人,等我啊……”
零零碎碎地哭喊,閉著雙眼,明知在夢中卻醒不過來,好不容易到一方袍,便死死抓住不放。
“你別走,等我,別扔下我一個人在這兒……”
耳邊,響起那人的聲音,“不走,陪著你便是。”
只是這一句話,那夢中的火海便奇跡般的消退了,被燒焦的木蘭樹重新開滿了花,就漸漸安靜下來,雙眉舒展,繼續在一片花蔭之下睡了。
……
蕭憐昏天黑地睡了一整天,醒來時,大隊已經住了平鑲城。
勝楚不見了蹤影,只有秦月明坐在外面一邊兒扇著蚊子,一邊兒等醒來,見終于有了靜,跳著鑽了進來,“我的爺,你總算醒了,再不起床,我都快被這平鑲城的蚊子給吃了。”
“這麽快就到這兒了?”
“是啊,太守設宴接駕,人都進城去了,連你那心肝兒國師都不鳥你,只有我還著肚子守著你,你看我好吧?”
蕭憐立刻發覺到了不對勁,“他心如何?”
“我來的時候,轎中就只有你一個人了啊。”
蕭憐嘟囔,“老子不過就是多睡了會兒沒理他,至于嗎?難道在夢裏罵他了?”
秦月明倒一口氣,“我的媽呀,該不會你又說夢話了吧?”
“我經常說夢話?”
“還不就是反反複複那幾句,等我,別走,這類七八糟、沒頭沒尾的話,我都聽了三年了。”
“……”完了,事兒大了!
當晚,蕭憐被蕭和秦方東拉著,去了花樓,一整夜,染了滿的酒氣和脂味,直到大隊開拔在即,才搖搖晃晃回了大營,正好撞見勝楚起轎。
“喂,個,等等!我有話跟你說。”
裏面的人不說話。
這玻璃心!
蕭憐本來想把自己那個反反複複不知做了多遍的夢一腦兒都告訴他算了,可見他這副小氣到死的模樣,立刻就又全都咽了回去。
“個,我知道我昨天說夢話,讓你多心了。”
裏面坐著的人還是不說話。
“你聽我說,其實……”蕭憐眼珠子和腦子都轉得飛快,“其實我是夢見我母後了,夢見不要我了,嗯!”
裏面的人勉強“嗯”了一聲,之後那黑轎便落下了厚厚的黑綢幕。
蕭憐可憐地立在外面,看著他起轎,心裏罵道:真難哄啊!要是給個機會重新選男人,一定不選這麽鬼鬼又容易傷的,怎麽也得找個……
找個什麽樣兒的呢?
這世間的男子,好像也沒誰得了眼了。
媽蛋!真煩!
索轉飛躍上馬,狠狠地了一鞭子,那馬一聲長嘶,揚開四蹄,刨了一路灰,沖到大隊的最前面去。
如此一路,兩人再無集。
第二天,蕭憐放了一片火海,破了黑寡婦的千蛛萬毒陣,燒得那人破爛衫地逃了,那黑轎中沒有一靜。
第三天,蕭憐又放了一片火海,看著惠州七雄捂著屁逃走,那黑轎中依然沒有靜。
第四天,還是一片火海,逍遙派的掌門不老神仙,鬼哭狼嚎地被弟子們擡著逃走了,勝楚依然巋然不。
一連七日,一路的邪門歪道越來越多,不是一撥一撥來,而是一堆一堆來,都打著蕭憐的主意,要將活捉的意思。
蕭憐不勝其擾,終于繞回了黑轎前,“喂,我都快要被那些糟心玩意煩死了,你都不搭把手?”
黑轎中還沒有聲音。
“喂!小氣鬼!我不就是說了幾句夢話嘛,告訴你吧,我是夢到了別的男人,我還在滿世界找他呢,怎樣,你吃了我啊!”
轎中的人影了,還是不說話。
蕭憐怒了,飛躍起,直接破了轎簾鑽進去,擡頭一看,“哎?辰宿?怎麽是你?”
辰宿向來不茍言笑,此時端端正正坐在裏面假扮勝楚被抓包,極為尷尬,“殿下,我家主人他不在。”
“死哪兒去了?”
“他……,他有點事,七天前就離開了。”
“……勝楚!”蕭憐周冒起火,轉眼間就要把這黑轎燒了,“他去哪兒了?說!”
“主人說了,不能說。”
“哎喲臥槽,你還真直白啊!信不信我燒了他的破轎子,讓他走路去神都!”
蕭憐轉甩了轎簾,出了黑轎,正不知要去哪兒發飆,後辰宿也跟著出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殿下,辰宿擅作主張,有個不之請!”
“喂!你……,”蕭憐向來是個吃不吃的,而且最怕別人這樣,立刻什麽脾氣都沒了,“辰宿先生快起來,這是怎麽了,說跪就跪的?”
“殿下,主人他不準屬下多,但屬下猜測,主人他此時,最希見到的,該是殿下才對。”
蕭憐立時渾有種很不好的預,手拎起辰宿的領,“他怎麽了?”
“主人的幽曇,被人劫了。”
蕭憐心頭轟地一下,那幽曇,若是斷了,對于旁人,必死無疑,對于勝楚,便是生不如死。
他當時雖然輕描淡寫地那麽一說,可對于他這樣的人尚且用生不如死來形容,那該是怎樣的一種折磨!
“蠢貨!這麽重要的東西,怎麽就被人劫了?”
“幽曇每隔七日便會有三撥人馬分三路送來西陸,可這次不知為何,三路人馬全數被人同時截殺。”
“那後續的花呢?”
“主人的親信憫生君、弄塵君兩位已經親自出馬,從東煌那邊護送過來,紫龍前去接應,可路上尚需時日,而君……個……主人那邊,只怕此時只有銀風守著,又是個不會說話的。屬下要在此做主人的替,焦急萬分,又不敢抗命擅自離開。可是,屬下琢磨著殿下是可以來去自由的,所以……所以懇請勞殿下一番,代為探看主人是否安好。”
辰宿本就笨,七八糟說了一堆,蕭憐也顧不上細想,急得跳腳,“廢話一大堆,那他到底現在在哪兒啊!”
“平鑲城外十裏,有一滄瀾院,主人就在那裏下了轎。”
沒等辰宿說完,蕭憐已經翻上馬,狠夾了馬腹,逆著浩浩的皇家車隊,揚鞭而去。
“殿下,滄瀾院中……”辰宿想說點什麽,卻是來不及了。
蕭憐策馬一路狂奔出十多裏,忽然心頭一,幽曇雖是毒花,可極為珍貴,在西陸黑市,即便是一朵幹花,也是萬金難求。
如今被劫了,那花必不會被人輕易毀去,若是幹等著東煌那邊什麽君重新將花送過來,萬水千山,就算是神仙,腳力也是有限的,但若是把被劫的花給搶回來,豈不是更快!
這些天來,不斷地有人擾,現在看來全都只是在轉移注意力,為劫了幽曇的人作掩護。
于是手中的韁繩一勒,倒轉馬頭,直奔逍遙派總壇。
逍遙派,轉眼間不再逍遙。
不老神仙丁紫枯屁上的燒傷剛剛有所好轉,就聽見座下的小兒哭著喊著來報,“師父,不好了,山門被人給燒了!”
“媽蛋!是誰!哎喲……”他一著急,用力過猛,屁上就是一陣疼!
炎天火,真不是蓋的!
“徒兒不知,只聽見火中有人在喊,要您一盞茶的時間滾出去見他,否則現在只是燒山門,待會兒就是燒烤活人了!”
“蕭憐……!”
丁紫枯拄著拐起,急得滿地轉,“飛鴿傳書,找惠州七雄前來相助!”
“師父,不用找了,那人來的路上,順便抓了惠州七雄,現在他們哥兒幾個,正像一繩上的七只螞蚱,拴在一起等著燒烤呢。”
“那……那就黑寡婦過來助陣。”
“師父,黑寡婦已經來了,正在山門前挖坑呢。”
“……!挖坑做什麽?”
“那放火的魔王說,黑寡婦要是一盞茶時間挖不出能裝得下您的大坑,那人就把剁碎了塞進坑裏去。”
“……”丁紫枯氣得一個趔趄,“走!陪為師出去看看!”
那小兒退後了一步。
“怎麽,師門有難,你要在這個時候背叛為師?”
“回師父,那人說了,只能師父您一個人滾下山去見他,若是多看見一個人頭,他就多摘一只下來當球踢。”
“他嚇唬人的,你就信了?”
“回師父,不是嚇唬人,他已經在把大師兄的頭當球踢了……”
咣當,丁紫枯兩一,扔了拐,“天亡我也!好死不死,接什麽朱砂令!惹什麽蕭雲極!”
當他捂著屁滾下山來,那本來裝點得恢弘大氣的山門已經燒得渣都不剩,蕭憐坐在一塊石頭上,手裏拄著一把不知哪裏繳來的破劍,正在地上掘泥。
另一只手上,殺生鏈將惠州七雄捆一團,鏈上的牛刃已經全部掀起,七個中只要有一人,其他人就要跟著彎刃沒之苦。
前不遠,黑寡婦一個流之輩,正揮著一把大刀,還在汗流浹背地挖坑,一刻不敢懈怠,因著越挖越深,遠遠看去,就已經個頭還在外面了。
蕭憐擡眼看見丁紫枯一瘸一拐地下山來,手底火暴起,一道火龍呼嘯蔓延而去,直接斷了他的退路。
丁紫枯已經被的火燒得夠夠的,當下兩膝一就跪了,“雲極爺爺饒命,惹了您老人家是小的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您說吧,您要小的幹什麽都行,千萬不要再燒了!”
蕭憐手掌一收,將所有人攏在火圈之中,從石頭上站起來,指著黑寡婦旁邊的另一個坑,“跳下去。”
丁紫枯艱難陪笑:“爺爺,跳就不用了,您有什麽吩咐,小的為您鞍前馬後,絕無怨言!”
“你若是自己跳,可以頭朝上,若是本宮手,便是頭朝下,自己選。”
“哎哎!我跳!我這就跳!”說著就一頭跳了下去。
這時蕭憐走到兩個坑之間,皮靴踢了一下,落了兩人一臉灰。
“從現在開始,本宮問一句,你們答一句,答得慢的那個,麻煩惠州七哥幫忙掬一抔土,替我埋了。”
“哈?”丁紫枯和黑寡婦還要抗議,蕭憐已經開始發問了。
“你等為何沿途攔截本宮?”
“朱砂令!我們接了朱砂令!”黑寡婦牙尖利,搶著答了,說完沖著隔壁丁紫枯揚了揚頭。
丁紫枯還想解釋一下,嘩啦,一大堆土,惠州七雄迫不及待地用腳填坑,很快土就沒了丁紫枯膝蓋。
“停!第二個問題,誰發出的朱砂令?”
“以清公主!”黑寡婦有些猶豫不敢說,丁紫枯這次搶了先機,向挑了挑眉。
嘩啦,黑寡婦被埋到了膝蓋。
啪!啪!啪!蕭憐慢悠悠擊掌三下,“大家都很乖,咱們繼續。”
在坑邊兒慢慢走了一圈,覺得剛才兩個問題已經起到了足夠的威懾作用,那麽可以轉到正題上了。
“以清公主派人劫了東煌過來的幽曇,是也不是?”
“是!”丁紫枯再次搶先,黑寡婦瞬間被埋到腰。
“那麽,幽曇現在在哪裏?”
“千淵!”黑寡婦力逆襲,于是丁紫枯也被埋到腰。
蕭憐緩緩蹲下,沉沉道:“那麽,千淵,現在在哪裏?”
“……”兩個人誰都不敢說了。
“三、二、一!”蕭憐站起,“來,把他們兩個直接埋過頭頂!本宮今日請惠州七雄嘗嘗朔方名菜花!”說著,手掌中一簇炎火便轟地燃了起來。
“不要!我說!我說!”丁紫枯吃了一泥,“千淵殿下也是從朔方啓程,他的車馬預計今日途徑這裏,如果計劃不變,今晚剛好是敝派接駕……”
丁紫枯越說聲音越小,拼命地眨眼,只等著死。
蕭憐角冷豔一笑,“原來得來全不費工夫!好,本宮今晚就替你在此接駕!”
丁紫枯眼珠子滴溜溜轉,心虛地瞟了黑寡婦一眼,黑寡婦白了他一眼,冷哼了一聲。
臨近黃昏,一輛極為致的馬車便停在了逍遙派山腳下。
那馬車一塵不染,從上到下從裏到外,著低調的奢華,青銅雕花配飾,垂著青幔帳,十六只鑾鈴在夜風中輕。
簾子輕掀,裏面便走下一輕盈雪青紗之人,外面披著白的大氅,頭戴深深的風帽,兩名兒提著宮燈小心在前面引路。
千淵剛要提步,便見前面地面上,黑乎乎的地方,有人艱難地向他恭敬道:“屬下恭迎太子殿下,請殿下恕屬下……不便,不能躬行大禮之罪。”
千淵帶著風帽的頭微微擡起,兩名小兒便提著燈籠向前照去,結果啊地一聲尖,又跳了回來,“殿下,地上有個人頭會說話!”
黑寡婦甕聲甕氣道:“是兩顆人頭……”
千淵在風貌下出的半張白皙的臉稍稍有了點神的變化,走到丁紫枯和黑寡婦面前,見他倆被人埋得只剩下一顆頭在外面,聲平靜道:“來了?還真是快啊。”
說著擡頭向山上看去,逍遙派掩映在樹影深的亭臺樓閣燈火闌珊卻一片寂靜,似是有人已經靜候多時。
千淵住的,是丁紫枯心準備的嶄新庭院,一切從簡,卻件件事價格不菲,著實花了一番心思討好這位主子。
他聽說千淵太子殿下最睡前泡澡,否則無法眠,可惜逍遙派的山頭并無溫泉,便花重金請了工匠,在山中造了個晝夜不息、添柴燒水的大池子,再與山中泉水相合,最後以暗渠引到庭院中,生生人為在這庭院後面,造出一方溫泉來。
此時,小院的門口,整整齊齊臺階一樣趴著七個人,正是惠州七雄。
“殿下,裏面那位讓我們在這兒給您鞋底,說是怕您……”
“怕殿下什麽?”前面掌燈的兒喝道。
“怕殿下來的路上踩了狗屎,髒了那麽好看的院子。”
“胡說八道!什麽人在裏面撒野!這院子是丁掌門特意給咱們殿下預備的,誰還敢強占了去不!”
那兩個兒正要闖進去查看,被千淵擡手攔了。
“退下。”他也不多語,屏退左右,就直接從七個人上踩了過去。
千淵了小院,摘了風帽,解了領口的縧,那大氅就直接落到石子路上。
他直接向屋走去,開口之間,嗓音如泉水般清澈,“你倒是為了他什麽都敢做,如今有膽只前來,難道忘了本宮是誰?”
屋的人翹著二郎,不知強迫了逍遙派的哪個小孩兒,弄了一盤瓜子,正磕了滿地的瓜子殼,“記得,你是小淵淵。”
千淵雙臂張開,推開那兩扇門,立在中央,背後一圓月,清冷地就如月宮之中走下來的人一般,“本宮雖被勝楚重傷,可拿你并不在話下。”
蕭憐一把瓜子隨手揚了一地了,蹭的站起,“日月笙,我沒空跟你啰嗦,設了那麽大個局無非要找我來,現在我來了,幽曇呢?拿來!”
千淵有些傲慢又挑剔地冷眼將打量了一圈,“幽曇的確在本宮這裏,只不過大費周章邀你前來的,并不是本宮,而是本宮的皇姐,以清大長公主。”他微微攏了袍,欠悠然坐下,“按照皇長姐的意思,你今夜留下,寬解帶,為本宮療傷,幽曇自會有人替你連夜送去給勝楚。”
“你皇長姐還真是替你碎了心。”
提起以清,千淵的臉上似乎有了一些溫,“皇長姐的確對本宮護有加,可謂無微不至,只要本宮想要的,就一定會不餘力替本宮弄到,比如你。”
蕭憐穿著皮靴的腳蹬在凳子上,“那麻煩你告訴那位大姐一聲,就說想得實在是太多了!出幽曇,咱們一拍兩散,各走各的關道,若是再磨嘰,我可不敢保再幹出什麽事兒來。”
千淵似乎本就沒聽見在威脅,自說自話,“今晚就勞煩雲極太子了,你若是覺得直接上床有些突兀,這院中有方湯池,本宮不介意與你共用。”
“日月笙,你到底要不要臉?”
千淵淡淡擡頭,那張臉在燈火下幾乎嬰兒一般通,“蕭憐,如今的禍,都是你惹的,最不要臉的那個就是你!如今承幸一夜,是你的榮耀……”
話音還未落,他那水當當的臉蛋就被兩力道十足的手指掐了起來,蕭憐已經快要上桌子了,咬牙切齒道:“小淵淵,你還真不知害臊啊!要不是你走棠棠,我禍害你做什麽!”
千淵角一,長這麽大,從來沒人敢掐他的臉蛋兒!都沒人過!
“放手!”
“幽曇呢?”
“本宮讓你放手!”
“哎喲,這臉蛋兒該是能擰出水來了!”蕭憐幹脆穿了靴子蹲在桌子上,“你不是要承幸一夜嗎?你可知道我夜裏都喜歡幹什麽?掐掐臉蛋就不高興了?老子的手段你還沒見識呢!”
“蕭憐,你不要本宮手!月刀下無生魂!”
“小淵淵,你要是喜歡跟死人醬醬釀釀,大可手,我不介意死得慘一點!”
“蕭憐!”
“怎樣!幽曇呢?”
“給你便是!放手!”
啪!蕭憐放了手,打了個指響,順勢蹲在桌子上居高臨下勾了千淵的下頜,“乖,這樣才疼你,拿來!”
千淵從廣袖中拿出一只極小的錦盒,扔在桌子上,“給你。”
蕭憐見過幽曇,盛開的花足有掌心大小,如今卻是這樣一只小盒子盛著,十分不放心,打開去看,裏面的花已經幹枯萎,三朵并排安置,也只有一點點大。
“怎麽枯了?”
“這些花本就是算著日子運來的,又用玄冰護著,送到勝楚手中,該是正好盛放的時辰。皇長姐手下那些笨蛋,搶了花卻沒將玄冰一起帶上,如今又過了三日,本宮現在給你的是幹花而不是爛花,你應該慶幸才對。”
“幹枯了還能用嗎?”
“那你要問勝楚。”
蕭憐啪地將盒子扣上,“你就這麽給我了?”
千淵嫌棄道:“不然如何?就算你現在肯上床,本宮卻不肯了。”
蕭憐立刻滿臉壞笑,“小淵淵,你怕我掐你啊?”
千淵果然向後避開了一分,“你若是再不走,當心本宮又改變主意,”他一直靜如平湖的雙眼中有芒微微一,“本宮的主意可是瞬息萬變的。”
蕭憐立刻跳下桌子,回眸笑道,“那就先謝了,本以為要惡鬥一場,沒想到千淵太子這樣大方。”
千淵低頭整理了一下襟,“本宮向來不削與子相鬥。”
“告辭!”
“不送。”
蕭憐的影消失在夜中,千淵依然背對著門口端坐,白得幾乎明的手,在被掐得有些泛紅的臉頰上掠過,眼簾微微垂了下來。
鬼醫白小心地在門口現,“殿下,屬下來晚了。”
“無妨。”
“您就讓蕭憐這麽走了?”
“不然如何?”
“可您的子……”
“世間療傷的方法千萬,不一定非炎火不可。”
“大長公主殿下費了如此周章,甚至發出朱砂令,就為了將他引來送給殿下啊!”
千淵卻不想再談這件事,“傳令下去,此去平鑲城途中,所有沿途接了朱砂令之人,全數撤下,沒本宮的口諭,任何人不得擅,違者,斬立決。”
“可是殿下,大長公主那邊……”
“白聖手,什麽時候本宮的話需要說第二遍了?皇長姐又何曾違逆過本宮的意思?”
“是。”鬼醫白低頭撇撇,剛才殿下您對那蕭憐,可是說了一百次“放手”,別當我沒聽見。
“你還有什麽事?”
鬼醫白這才想起自己此行還有一件頂頂重要的事,“殿下,屬下趕來逍遙派時,路上遇到一個人,就順便帶來了。”
“誰?”
“……”鬼醫白向門口道:“進來吧。”
門口,一個容貌姣好的子,一勁裝,肩頭趴著一個小孩兒,該是已經睡著了。
那子不願地挪了幾步,戒備地看著千淵和鬼醫白。
鬼醫白道:“告訴殿下,你什麽名字。”
那子十分不願,牙裏蹦出兩個字,“梁婉!”
兩人的對話,驚醒了梁婉肩頭的孩子,小孩兒直起子,了眼睛,回向屋看去,見了千淵,立刻滿眼放,手要抱,“漂釀大姨媽——!”
千淵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了眉心,“白聖手……”
你好死不死,把這小東西給本宮弄來做什麽!
——
蕭憐懷中小心揣著那只小錦盒,連夜快馬加鞭趕向平鑲城。
路邊原本接了朱砂令,準備途中攔截的各路高手全部在到來之前,收到撤退的命令,悄然消失無蹤。
直到後半夜,那馬才在一院落門口停下。
門口一塊匾額,上書兩個狂放不羈的字“滄瀾”。
應該就是這裏了。
院子裏黑乎乎一片,什麽聲音都沒有。
蕭憐小心輕推遠門,之後立刻下腰向後閃去,果然數十支羽箭齊刷刷著的面皮飛了過去,紮在後的地上,在夜中泛著綠幽幽的。
毒箭。
他敢在此時此刻把邊辰宿、紫龍兩個高手都放出去,必是有了萬全的準備的。
“勝楚!”蕭憐立在門口輕喚了一聲。
漆黑一片的院中依然沒有靜。
隨手撿了個石子,用腳將院門踢開一些,直接丟了進去。
等了半晌,卻本就沒聽見石子落地的聲響。
這小小的院子裏,不知該有多兇險。
麻煩了,他若是昏死過去,又進不去,那可怎麽辦?
“勝楚!是我!”
又提高聲音,極力聲輕喚他,“楚郎——!”
院中屋,響起一點聲響,接著便是勝楚沉沉的聲音,“你怎麽來了?”
“楚郎!你可好?我給你把幽曇搶回來了!”
片刻沉寂,“幽曇離了玄冰,便沒用了,你先回吧,我……過幾日去找你。”
沒用了?
蕭憐了手中的小盒子,“那新的花,還要幾日才到?”
勝楚又沉靜了半晌,才開口道:“明日日落即可。”
“既然是明日,那我陪你到明日,你放我進去啊。”
“不必了,回吧。”他的聲音該是極為疲累,全沒了往日裏的神采。
蕭憐索一屁坐在門口的臺階上,“你不讓我進去,我就在外面陪你好了,你若是累了,不想說話,那就不說話,總之,你知道我在外面就好了。”
“……”
果然裏面再沒了靜,良久,忽然猛地一陣淩的響聲瘋狂襲來,夾雜著鐵鏈的響,該是屋的東西被反複砸爛的聲音,又或者是那滿屋的東西早就已經碎了一地,又被人以極大的力氣重新掀飛再砸落下來。
屋傳出勝楚極力忍耐、制卻無法完全藏的痛苦低吼。
蕭憐立在門口,急得跳腳,那抓在門框上的手,五指深深嵌進了木頭中。
不行,顧不得那麽多了!
推門便要沖進去,腳還沒落地,卻被一張大網直接給撈了起來,掛在半空中。
“勝楚,你放我下來!你讓我進去!”
那網不知是用什麽東西做的,扯不斷、割不斷,用炎火燒都燒不斷。
放出火的瞬間,才看清,那院子中,本就沒有路,下面是深不見底的深淵裂,只有幾樁子險險地從裂的峭壁上探出,供輕功極好的人通過。
而那些樁子,顯然有真有假,若是踩到了假的,落下面的深淵,便是萬劫不複。
所以勝楚這張網,本就是為了救人而準備的。
屋的低吼聲和掙紮聲越來越慘烈,蕭憐被困在網中,無論怎麽折騰都沒用,最後只能將臉地在網上哭,“勝楚,我求求你,你放我進去,我陪你啊!”
“滾——!”他的咆哮仿佛從地獄深傳來。
“我就是不滾,你要死,我陪你一起死,你要下地獄,我陪你一起下地獄,你放我進去看看你啊!”
“蕭憐——!”勝楚還想說什麽,卻該是被一陣劇烈的折磨襲來,“啊——!”一聲撕心裂肺卻又極力制的慘痛之聲,之後一聲過一聲,仿佛有一種痛正在不停地摧折他的神魂,連片刻息的機會都不給。
蕭憐掛在半空,全不顧下面是無底深淵,瘋狂地晃那張網,“勝楚!你怎麽了!你到底怎麽了啊!你讓我看看你啊!勝楚……”
直到喊得嗓子已經啞得沒了聲音,屋才漸漸平息下來,天漸亮,院子中寂靜地仿佛這一夜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
蕭憐發淩地死死盯著院中的小屋,啞著嗓子,“勝楚,你還在嗎?”
吱呀一聲,門開了,滿懷希地去,卻見裏面探出一只巨大的銀白的頭,銀狼!
那狼優雅地從屋出來,形比起上次還要大了一圈,輕飄飄躍上深淵裂上的木樁,三跳兩跳,來到蕭憐腳下,嗓子裏發出輕微的嗚嗚聲,兩眼瞇了瞇,該是對上次挨了一刀的事,還銘記在心。
“你?原來你沒死?”
嗚——
“那你能放我下來嗎?我要去見他!”
嗚——
“我求求你,上次捅你一刀是我不對,大不了以後我給你咬一口,你放我下來啊!”
銀風邁著四只修長的,拖著大尾,在下面徘徊了一周,又跳上木樁,回了小屋。
“喂!你別走啊!你放我下來啊!”
蕭憐到網子外面的胳膊無力地垂了下來,哼唧道:“你放我下去,我只想看看他到底怎麽樣了……”
嗖!
攏著的網猛地向後一揚,將砰地直接從門口扔到了院外,那院門又重新重重關了起來。
蕭憐一個轱轆從地上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