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蕓兒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地回過神來,不知自己等了多久,可男人依舊沒有回來,想起他對自己說的那句話,便讓坐立不安,他說,他在老家曾娶過一房妻室……
姚蕓兒木怔怔的,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若自己的相公真的娶過媳婦,那他的媳婦現在在哪兒?自己又算個什麼?
姚蕓兒子發冷,實在坐不住了,從榻上站起了子,走出了營帳,打算去尋自家相公,讓他和自己說個清楚。
已許久不曾見過天日,此時驟然從帳子里走出來,眼睛便被刺得發疼,不得不舉起手,將眼睛遮住。
守帳的士兵見到,皆躬行禮,喚了聲:“夫人。”
“你們看見我相公了嗎?”姚蕓兒頭暈眼花,對著兩人輕聲道。
那兩人先是一怔,繼而道:“元帥去了主帳。”
姚蕓兒兒不知主帳在哪兒,要那兩個士兵帶著自己過去,那兩個士兵不敢怠慢,只得領著姚蕓兒往前營走去。
剛到前營,不等姚蕓兒走到主帳,就聽一陣馬蹄聲響起,一支騎兵自軍營門口疾馳而來,一輛馬車隨其后,接著,主帳的門簾被人打開,袁崇武領著諸人,走了出來。
姚蕓兒看見他,心下便是一安,站在側首,袁崇武并沒有看見,剛開口,一聲“相公”還不曾從里喚出,便驀然聽得一聲:“爹爹!”
被這道聲音吸引了過去,就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年,從馬背上翻而下,雙目通紅,奔到袁崇武邊,“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姚蕓兒瞧著這一幕,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似是不明白眼前究竟發生了何事。
袁崇武將年扶起,父子七年未見,眼見著當年膝下小兒已是長大,眉宇間卻仍像足了自己,袁崇武心緒復雜,而袁杰更是心酸難忍,此時見到了父親,便想起這些年與母親、弟弟所的苦,竟忍不住“哇”一聲,在父親懷里哭出了聲來。
孟余與夏志生諸人皆站在袁家父子后,瞧著這一幕,諸人紛紛慨萬千,更有甚者,也隨著袁杰一道,潸然而下。
馬車的車簾不知何時被人掀開,自馬車上緩緩走下來一位婦人,那婦人手中牽著一位十來歲的男孩,母子兩人皆是白凈面皮,面龐清秀,眉宇間雖風塵仆仆,全上下,卻依舊干凈而整潔。
尤其是那婦人,雖已年過三旬,臉面早已不再年輕,眉宇間甚是安寧,一舉一,尤為端莊。
待看見那魁梧拔的男子時,婦人眼眶一熱,忍多年的淚水似要決堤,就連牽著兒子的手亦是抑制不住地戰栗,強自按捺,牽著小兒子,一步步地走到袁崇武面前,一別七年,男人幾乎沒什麼變化,只有那臉龐的廓更是深邃,眉宇間更是添了盛年男子所獨有的沉穩,著自己的夫君,一聲“相公……”剛喚出口,淚珠便滾了下來。
那一聲“相公”,姚蕓兒聽得清楚,的子輕輕一,幸得一旁的士兵扶住,那士兵見臉雪白,心頭頓時慌了,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領著過來,竟會遇到元帥與原配夫人重逢。
“夫人,要不屬下扶著您回去歇息?”士兵嗓音輕,顯是駭得不知要如何是好。
姚蕓兒腦子里暈沉沉的,只覺得自己在一個噩夢里,眼前那人明明是自己的夫君,可他邊卻多出了一位子,也與自己那般喚他相公,而那兩個男孩子,長得與他那般相似,尤其那年長些的年,簡直與他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而那年紀尚小些的男孩,則更像那位白凈的婦人,可即使如此,那直的鼻子,也依舊像極了袁崇武。
姚蕓兒著自己的夫君將那兩個男孩子攬在了懷里,看著那婦人淚如雨下,向著他依偎了過去,看著袁崇武后的人,都是眼圈通紅,一臉欣地著這一切,只覺得自己的子越來越,越來越暈,幾乎再也站立不住,那些人的臉全在眼前轉來轉去,那男孩一聲聲的“爹爹”與那婦人一聲聲的“相公”在的耳朵里使勁兒地擰著,竭力地睜著眼睛,卻覺得眼前一黑,接著便地倒了下去。
“夫人,夫人?”士兵慌了手腳,許是這邊的靜過大,終是讓主帳前的人往這邊看了過來,待袁崇武見到姚蕓兒倒在那士兵懷里時,臉頓時一變,再也顧不得其他,幾步便奔了過來,將姚蕓兒一把抱在懷里,著煞白的一張小臉,眸子中則是驚痛至極的芒。
夜靜謐。
“娘,爹爹為什麼不來看我們?”袁宇抬起清秀稚弱的臉龐,對著邊的母親說道,許是這些年吃了太多苦的原因,十一歲的袁宇個子瘦小,看起來只有八九歲。
與父親分別時,他只有四歲,這些年早已忘記了父親的樣子,不似袁杰,對袁崇武依稀還有些記憶。
安氏心頭一酸,握住兩個兒子的小手,對著他們輕聲道:“你們的父親是嶺南軍的統帥,千千萬萬個將士都系在他上,又哪有那些空閑來陪咱們?”
話音剛落,袁宇倒還好,袁杰卻是眉心一皺,道:“娘,您不必為父親說話,白日里您不是沒有瞧見,爹爹拋下我們,抱著那個人去了后營,而且,我聽得清楚,那些士兵喚那個人夫人!”
安氏聞言,面便微微一沉,道:“杰兒,母親與你說過,不可在背后說父親的不是。”
袁杰聽母親這般說來,遂將眼眸低垂,不再開口。
夜漸漸深了,安氏將小兒子哄睡,回眸見大兒子面上依舊是不忿的樣子,遂上前坐下,對著袁杰道:“還在生你父親的氣?”
袁杰搖了搖頭,道:“母親,孩兒不敢與父親置氣,只覺得父親對咱們太過無。”說完,袁杰抬起頭,著母親的眼睛,接著說道:“這七年,咱們母子三人相依為命,母親吃了多苦,只有兒子知道,如今咱們一家人千辛萬苦,總算團聚在一起,可父親卻陪在另一個人邊,對咱們母子不聞不問!母親,您一直和孩兒說,我的父親是一個英雄,孩兒也記得,從前父親那樣疼孩兒,可如今,他為什麼會變這樣,就連看都沒多看孩兒一眼……”
安氏見兒子傷心,自是心疼起來,將兒子攬在懷中,溫聲道:“杰兒,在來時的路上,母親就與你說過,咱們與你父親分別七年,在這七年里,你父親邊不會沒有人,母親了解你們的父親,他不是無無義之人,無論他有多人,也不會將咱們母子棄之不顧,你要記住母親的話,往后見到你父親,你一定不可如今日這般將心底的不滿全掛在臉上,你要討得父親的歡心,讓他像兒時那般疼你,明白嗎?”
袁杰今年已十三歲,多年的忍與苦難早已將這個年磨礪得深沉斂,此時聽母親這樣說來,心頭頓時了然,坐起子,對著母親點了點頭,道:“母親放心,孩兒明白。”
安氏上兒子的臉龐,目滿是慈:“杰兒,無論你父親有多人,你都是他的長子,這一點,誰都改變不了。”
袁杰聞言,眼睛頓時一亮,終究還是孩子,聽了母親這一句話后,心頭頓覺好了不,母子倆又說了些旁的話,未過多久,就聽帳外傳來兩道男聲:“夫人容稟,屬下孟余、夏志生求見。”
安氏立時拍了拍兒子的小手,示意他站起子,自己則捋一捋衫,溫聲道:“孟先生與夏老快快請進。”
孟余與夏志生走進帳子,袁杰頓時俯對兩人行了一禮,口中只道:“見過孟伯伯、夏爺爺。”
孟余與夏志生皆連忙還禮,口中直呼不敢,袁杰這般稱呼兩人,除了表示出極大的尊重外,無形間還將彼此的距離拉近了不。
尤其是夏志生,更是打小看著他長大的,眼見著當年那垂髫小兒已翩翩年,心頭自是慨萬千,又憶起這些年母子三人在外所的苦楚,眼眶便驀然一紅,似是要不住地老淚縱橫起來。
“夫人與公子如今總算是苦盡甘來,老朽這把老骨頭,還能見到夫人與兩位公子和元帥團圓,也是得償所愿。”夏志生與孟余一道站在帳里,任由安氏相勸,兩人卻仍是說什麼也不愿坐下,神亦是畢恭畢敬,與面對袁崇武時并無二致。
“夏老說的哪里話,這次云州被圍,王將軍命人將咱們母子三人送到燁,途中若不是夏老命人前去接應,咱們母子又怎能順利趕往軍營,與夫君團圓?”安氏說著,遂是對著袁杰去,吩咐道:“杰兒,快謝過你孟伯伯與夏爺爺,此次若不是他們相助,咱們母子只怕是兇多吉。”
袁杰得到母親吩咐,頓時對著兩人深深作了一揖,兩人慌忙將其扶起,見眼前的年雖年,可眉宇間卻俊朗不凡,英堅毅,像極了他父親。
孟余捋須微笑,道:“大公子好相貌,倒是像極了元帥年輕的時候。”
安氏聞言,則站起子,對著孟余與夏志生斂衽行了一禮,兩人一驚,頓時拱手道:“夫人行此大禮,真真是折煞了屬下。”
“孟先生與夏老都是嶺南軍中的老人了,又深得夫君重。我這婦道人家,倒是有個不之請。”
“夫人請說。”
“杰兒今年已十三歲了,這些年來跟著妾流落在外,過著苦哈哈的日子,連大字也識不得幾個,他的父親能文能武,又豈能有這般不中用的兒子,妾只愿日后,兩位多多提攜,好讓杰兒也不至于與他父親相差太遠。”
安氏話音剛落,孟余忙道:“夫人請放心,公子乃是元帥長子,便是嶺南軍中的帥,屬下定是竭盡全力,扶持帥。”
夏志生當即也是俯首,與孟余一道,一腔忠心,萬死不辭。
安氏見狀,心頭懸著的大石總算是落了下來,拉著兒子,對著兩人深深拜了下去。
后營中,主帳里的燭火徹夜不息。
姚蕓兒已經醒來,自醒來后,便抱了自己,在床角,連一個字也不說,唯有眼淚一直掉。
袁崇武守在一旁,瞧著這樣,只覺得心如刀割,卻實在說不出旁的話來,兩人坐了許久,直到姚蕓兒哭累了,噎起來,袁崇武方才一嘆,起不由分說地將一把抱在了懷里。
“蕓兒,是我對不住你,你有氣,只管往我上撒,別慪著自己。”袁崇武出手,為將臉上的淚珠拭去,眼下的這個局面,他也是從未想過,他也并不想去解釋什麼,也不知自己還能說什麼,去安懷中的子。
“他們,真的是你的妻兒?”姚蕓兒隔了許久,方才抬起眼睛,對著袁崇武問道。
袁崇武點了點頭,道:“不錯,他們是我的妻兒。我十六歲時,父母便為我聘了妻子,在我十八歲和二十歲時,得了這兩個孩子。七年前,我領軍與凌家軍開戰時,他們被凌家軍擄去,我以為……他們已不在人世,不承想,還有相見的一天。”
男人的聲音低沉而艱,說到最后一句,卻帶著淡淡的沙啞,似是在嘆造化弄人。
“那我……算什麼呢?”姚蕓兒著他,有大顆的眼淚順著的眼眶里落下,短短的一夕之間,摯的夫君不僅娶過妻子,更有兩個孩子,姚蕓兒想起白日里見到的年,他瞧起來已是十二三歲了,竟比自己小不了幾歲。如今想起,只讓心痛如絞,不知所措。
袁崇武將箍在懷里,他向來最見不得哭,此時面對的淚水,更是讓他不知該說什麼,他能說什麼,他又能怎麼說,所有的話在此時都顯得蒼白無力。
到了后來,姚蕓兒的眼睛已經哭紅了,猶如兩只小小的桃子,袁崇武一手攬著的后背,另一手則將的小手握在手心,微微收。
姚蕓兒合上眼睛,心里依舊悲苦難言,開了口,聲音沙啞而微弱:“往后,我就是妾了,是嗎?”
“不,”男人的聲音沉穩,道,“你是我的妻子,沒有人能改變。”
袁崇武語畢,則出大手,為姚蕓兒將淚珠拭去,烏黑的瞳仁迥深黑亮,一字字地告訴:“姚蕓兒,你記住,我這一生,定不負你。”
那短短的八個字,個個擲地有聲,而袁崇武在說完這句話后,遂站起子,道了句:“你早些休息。”而后,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營帳,大步離去。
姚蕓兒著他的背影,知曉他定是要去見他的發妻與兒子,坐在那里,唯有燭將的影拉得老長,捂住了,只覺得孤苦無依,偶爾抑制不住地嗚咽。
兩個孩子都已經睡著,安氏輕手輕腳地為他們將被子掖好,長子的容貌酷似他的父親,雖然如今年歲尚小,可眉宇間已有了幾分英堅毅。而次子的容貌則更像,清秀白凈得多,默默地凝視著兩個孩子,思緒卻飄到了許多年前。那時候的,與袁崇武還只是嶺南一對平凡的庶民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兩人雖是父母之命,妁之言,但親后,袁崇武勤勞肯干,又有手藝,就連地里的活也做得好,家里的日子雖不富裕,但也還算殷實,就連村里那幫同齡的姐妹,都羨慕嫁了一個好夫婿。
袁崇武子冷,平日里話不多,但無論待,還是待孩子,卻都是真真切切的好。現在都還記得,在孩子年紀小的時候,家里無論有什麼好吃的,他向來是從不沾口,全都省下留給和孩子。就連那年嶺南蝗災,家里沒米沒糧,他不得不去城里,給府服苦役,得來的糧食卻也是一口也舍不得吃,是從城里連夜趕了幾十里山路回來,將那袋糧食給,讓熬些粥給孩子喝。
而他自己的腳,早已鮮淋漓,被路上的石子劃得模糊,一直都不知道,當年那幾十里崎嶇不平的山路,赤著腳的他,究竟是怎麼走的。
若日子能一直這樣過下去,雖說苦了些,但他們一家人終究是在一起,其樂融融,父慈子孝,夫妻間雖無花前月下,卻是年夫妻,老來伴,也并非不好。要怨,便也只能怨那天殺的府,若不是家中良田被奪,公婆慘死,與袁崇武至今也還會是嶺南一對相依相守的夫妻,又哪里會分別七年,又哪里會有別的人與一道伴在袁崇武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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