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搖提著劍走出屋舍,侍和衛士都亦步亦趨地跟在後。看樣子,沒有人敢在這時候阻攔公主。
臺階下,撐著傘前來的言石生看到暮晚搖這架勢,心中便覺不好。暮晚搖下了臺階,他立刻上前:“暮娘子……”
暮晚搖眉目生得豔麗,神卻永如淵下冰水一般寒冷。
手中的劍掠起一層雨水,後跟的侍春華匆忙撐開傘追著公主,還因為雨天路,春華差點跌倒,被侍衛長方桐扶了一把。
言石生不怕死地跟上暮晚搖:“暮娘子,今日雨似乎小了些……”
他試圖通過說話來讓暮晚搖冷靜。
但暮晚搖一把推開這個礙眼的書生,繼續大步前行。
言石生看出況不對,暮晚搖連聽他辯解的機會都不給了。
他心裏暗道糟糕。
他仍盡力跟上暮晚搖的步伐,語速加快,試圖在幾個呼吸間能讓暮晚搖聽進去他的話——
“暮娘子,其中恐怕有誤會。小生方才在屋中讀書,聽到院中吵嚷,見是你的侍和我的三弟在吵,似乎是有什麽東西損壞了。娘子,不如先停下來,了解一番……”
言石生:“娘子不妨喝口茶冷靜一番。嶺南也有中原沒有的茗茶,我可為娘子斟來。”
暮晚搖袂掠飛,腳步不停。
轉個彎,他們一行人追著那提劍,已經看到了院中一偏屋前,伺候暮晚搖的兩三個侍將言家三郎圍著,吵嚷著讓言家三郎賠什麽。
言家三郎言木生,素來以大嗓門聞名四野。
此時言木生的說話聲,就讓前來的暮晚搖和他的二哥聽得一清二楚:“關我什麽事?那屋簷半夜水,又不是我拆的。這怎麽能怪到我家頭上?而且是你們強占的我家房子,弄壞東西得怪你們自己不長眼吧!”
三個侍急得眼紅。
們搶話道:“當夜讓你挑一家屋子,說放重要的件。就是你推薦的你們家放雜的屋子,你拍脯保證安全,現在出了事,當然怪你!”
“就是!而且誰知道是不是你半夜把屋頂給弄壞的?別以為我們不知道,這幾日,就是你一直白眼看人!”
言三郎吼道:“真是強詞奪理!要我說,就算我真想損壞你們的東西,那也是你們活該!就你們這強盜行徑……”
遠遠聽到三弟在大放厥詞的言石生心裏一沉,他餘看到暮晚搖冷淡眼神,不揚聲斥道:“三弟,住口!”
這種話怎麽能隨便說!
卻已經來不及了。
那邊侍們和言木生,全都看向了這邊殺氣騰騰走過去的公主。
侍們一個個伏:“娘子,此事是言家故意坑害我們……”
言木生則看著豔走來,先是癡了一下,待看到暮晚搖手中提著的劍,他才不安後退:“你這個娘子,提著劍走來是什麽意思,難道你想殺人?這天下是有王法的,你可不能隨便殺人!”
暮晚搖打斷言三郎的厲荏,道:“我便是王法!”
轟——
伴隨著暮晚搖這句鏗鏘之音,天邊炸雷響起。
霧如洪奔,出岫生煙。
三尺劍雪映照郎的眼睛,理所當然,理直氣壯。而隻是站在這裏——
就是王法!
言三郎為暮晚搖那句聲勢所震懾,一不地看著天地間雨點劈裏啪啦地敲在頭上的沉木傘上。眼睛一,他看到暮晚搖手中的劍向前刺出。
而再往後幾步,跟著暮晚搖的言家二郎言石生,臉微變,扔傘向前傾撞來。
“咚——”
電火石間,言石生手中撐著的傘扔出,砸出一圈雨坑。他子向前撲,長袖飛袍揚起,徒手去握暮晚搖手中的劍。
言石生厲聲:“暮晚搖,住手——”
言三郎眼見二哥要撞上暮晚搖手中的劍,心裏猛慌。他二哥一個白書生,哪裏有什麽本事攔劍?他目眥裂,向前撲來:“二哥!”
侍衛長方桐原本在憂心言石生恐要在公主劍下傷,現在看到言三郎似乎要撲過來傷害公主,方桐立刻向前出一步,抓住那言家三郎的肩膀,不讓對方到公主的一片角。
同時間,眾目睽睽之下,暮晚搖手中的劍向下劈出——
兩綹秀發,飄飄然,從侍挽起的發髻間揚起,再被劍砍中,秀發飄落向地。
幾個侍原本安靜地等著公主揮劍砍那言三郎,公主到了跟前抬起劍,劍向們的方向劈來時,們才察覺不對。
對上公主冰雪般清寒幽冷的眼睛,一個侍呆若木,直直地被嚇傻暈了過去,另外兩個侍僵地看著公主的劍拂過臉頰,砍斷了們的長發。
言石生不妨暮晚搖手中的劍不是對著言三郎的,他撲了個空,趔趄一下後回頭,看到暮晚搖手中的劍斬斷了兩個侍的青。
青烏發,泠泠落地。
除了一個已經被嚇暈倒在地上的侍,另外兩個侍的發髻了,們披頭散發,眼睛發直地看著自己的長發被斬斷。
而回過神來,們噗通跪地,渾冷汗,角哆嗦,一句完整的求饒話都說不出來。
暮晚搖俯眼睥睨們。
再側過臉,看向那個方才想攔劍、卻沒有攔住的言石生。
暮晚搖看著言石生:“你方才我什麽?”
言石生:“……”
暮晚搖刷地沉下臉:“我的芳名,也是你配的?”
言石生木然。
見暮晚搖再道:“你以為我是要殺你三弟?”
言石生不語。
暮晚搖臉上落了幾滴雨水,麵容清麗,神冷漠。仍提著那把劍,立在諸人前,卻忽而笑一下:“怎麽,以為我是非不分,不問緣由,見人就殺麽?”
言石生張了張,卻終是放棄。
他睫輕輕,漆黑眼睛盯著這在雨下揮劍砍斷侍青的華裳。他看著這場鬧劇,注意力放在了這個郎上。
而暮晚搖見他溫和乖巧,便不再理會他。
瞥向那幾個被自己斬了幾綹發的侍,慢條斯理:“我將我的匣子給你們保管,出了事當然拿你們問罪。以為推到言家人上,我就能放過你們?指我是傻子的你們,到底是毒婦,還是蠢貨?”
侍們瑟瑟發抖,再不敢抱有僥幸心理,們彎下腰磕頭,哆嗦道:“娘子,婢子錯了……”
暮晚搖扔了劍。
回頭對方桐道:“罰們一人三十杖,打死活該。”
不理會後的淒慘求饒聲,暮晚搖再不看後那些跪在雨地中的侍。
春華還有些猶疑,不知自己該如何。就聽到暮晚搖:“春華,跟我走!”
春華匆忙答:“是!”
提著裾去追公主,隻來得及回頭倉促道:“方衛士,這邊事你來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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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搖戴著帷帽,堪堪能擋一點兒雨,就和春華一起騎馬出門了。
火冒三丈,自然不滿意那些侍想推卸責任。然而更不悅的,是母後親手磨的膏子被雨淋,不能用了。
那怎麽可以?
那是母親留給為數不多的東西了。隨著回歸,舊日的許多恩寵,會一點點失去。而舊人留下的那些東西,不想失去。要留下母親的東西,就如同留下母親曾許給的寵一般。
隻有這些東西在,才會記得,母親也曾是自己的。
暮晚搖固執地淋雨出門,騎馬去鎮上。此地路不好走,和春華在鎮上轉,一家家去推開商鋪門,問有沒有一些材料。
要將那膏子重新補回來,腦子哄哄的不知道該準備些什麽材料,但是必須找回來。
暮晚搖問春華:“麵脂手膏要用什麽材料?”
春華其實也不太懂,但隻能絞盡腦:“起碼要朱砂、白芷……對了,婢子能聞到藿香味。”
暮晚搖淡淡“嗯”一聲。
兩名子渾淋,騎著馬在鎮上找商鋪。春華並不覺得公主能恢複先後留下的那麵脂,看過了,覺得他們都不行。但是春華並不敢對公主說實話,隻好陪著公主淋雨,陪著公主買那些不知道能不能用到的材料。
又從一家商鋪出來,暮晚搖抱著好說歹說才買下的一點兒雄黃,下臺階,準備去找下一家商鋪。
頭頂,一把傘出現。
暮晚搖緩緩抬頭,雨水濛濛,順著眼睫向下滴落,瞇著眼,在傘撐起時,一點點看清了麵前的人。
言石生站在麵前,為撐著傘。
暮晚搖一華裳已經沾上了泥水,雲鬢也有些淩,然而背脊直、氣勢傲然,依然是高高在上的丹公主。這位公主神冷淡,理也不理他,抱著自己懷中的油紙包便要走。
言石生手來,輕輕托住了的手腕,虛攔了一下。似被燙到了一般躲開,瞪向他。
暮晚搖:“讓路,不然我殺了你。”
言石生聲音溫:“你為什麽要殺我?我是來幫你的。”
雨如河水般在頭頂流過,落在傘上,濺起霧氣濛濛。
滴滴答答間,暮晚搖步子頓住。在言石生眼中,仰起臉,眼睛圓而,像淺淺的湖泊浸滿月,晶瑩而人。
自己老婆和別人老婆同時掉水裡,你救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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