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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 第43節 挫折

鄧名喊出“手”這個命令的同時,雙臂猛地一用力,就把狄三喜面前的桌面掀翻,桌面連同上面的筆墨、印信一起劈頭蓋臉地向坐在後面的狄三喜砸去。猝不及防的狄三喜只覺得眼前一黑,本能地手一攔,被撲面而來的東西砸得向後仰去,連同座椅一起摔倒在地。

鄧名掀翻桌子後就跳上前去,見被桌面蓋在後面的人正掙扎著爬出來,就飛起一腳踢中狄三喜的面門,後者大一聲,捂著臉在地上滾。這時鄧名背後已經響起一片喝罵廝打聲,他看也不看後面一眼,盯住了狄三喜,就撲過去按住他,順手從地面上抄起對手的將軍大印,沒頭沒腦的就又是幾下狠砸。

這時從後搶過一人,正是鄧名的衛士武三,手幫著鄧名抓住狄三喜的手臂反扭到背後,膝蓋頂住目標的腰眼。制服了狄三喜後,鄧名纔有工夫回頭看去。屋幾個狄三喜的衛士都被周開荒他們打翻在地,這些人本來就,而且由於鄧名和狄三喜爭執不斷,他們一直看向兩人的方向,對後虎視眈眈的周開荒等人沒有什麼防備。剛纔鄧名掀桌子的時候,這些人都吃驚得一時沒反應過來,等一、兩秒後想過去拉鄧名的時候,他們背後的周開荒等人早就撲了上來,一通拳就把他們盡數打得倒地不起。

守在門外院子裡的衛兵們聽到裡面大,又一次集衝了過來,不過由於有剛纔被喝退的先例,這次他們作稍慢,等頭幾個人衝到門口的時候,鄧名這夥人已經把屋的全數制服。看到屋一片狼藉的場面,這些士兵們的頭腦裡也是一片混,完全鬧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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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三這時也跑過來,和武三一起把狄三喜拖到廳中,出腰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見狀門口那些衛兵更是不敢輕舉妄,一個比較機靈的人大著膽子衝鄧名道:“總爺,我們狄將軍是真心投降啊。”

狄三喜現在滿臉是,正不停地順著臉頰往下流,聽到手下士兵的這句辯解後,他慘笑了一聲,擡起頭張對著鄧名說道:“你們不是……”

聽見狄三喜張口說話,鄧名回頭就是一拳,重重地擊在狄三喜的上,後者悶哼一聲,還沒來及說出來的後半句話又被捶了回去。

眼下的形勢並不是鄧名預想的最好況,他本希能利用狄三喜把所有主降派軍都聚集過來,然後一腦統統收拾掉。那樣建昌這裡的三千慶軍就失去了主心骨,到時候再把馮雙禮放出來就圓滿完任務,但不知道爲什麼狄三喜突然起了疑心——事先鄧名就仔細考慮過,若是對方心中起疑,就會開始詢問自己接李國英命令細節,而任何細節都可能導致鄧名徹底暴,一旦發生這種況就只有立刻手。比如這個接命令的時間問題吧,鄧名可不知道狄三喜到底是什麼時候和吳三桂取得聯繫的,如果自己報出來的時間比狄三喜和吳三桂達協議還早,或是時間幾乎差不多,那立刻就會餡。

現在狄三喜已經看破這羣人的份,但沒能說出真相就被鄧名制止,封住狄三喜的口後,鄧名回頭衝著那些衛兵喊道:“若是真心投降,爲何不聽川陝總督的命令?”

“我們沒有不聽。”被周開荒按住的一個狄三喜親衛掙扎著道,語氣裡全是委屈:“總督大人來信裡不也是要我們聽平西王的命令麼?平西王已經派一隊人來建昌了,昨天他們一個信使還到了,說再有三天就能到這裡,要我們做好迎接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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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西王的信使怎麼說的?”鄧名瞪著那力爭辯的俘虜,大聲質問道,心裡暗暗吃驚:原來狄三喜居然已經和李國英聯繫過了。

背後狄三喜這時又扭了一下,但他裡都是,沒能吐出一個字只是發出幾聲咕嚕。

那個親衛滿臉都是憤怒,把昨天清軍來使的話原原本本地跟鄧名說了一遍,這批人本來是駐紮在建昌東南方向的東川府附近,接到昆明的命令就急忙趕來,全隊有八百人,由一個遊擊帶領,這支軍隊會幫助狄三喜控制建昌的幾萬民夫,同時協助他監督這些民夫,把儲存在這裡的糧食一起運去雲南——昆明現在急需糧草。

“但是重慶也需要糧草,總督要我把這批糧草運去重慶。”鄧名作出一副兇惡的樣子,罵道:“空口無憑,我又怎麼知道你們是不是在騙我,是不是真有其事?”

“平西王的人馬上就能到,也就是這兩天的事了。”和鄧名對答的狄三喜親衛越說越是氣憤,現在他臉上、上被打傷的地方都在火辣辣地疼,嗓門也越喊越高:“我們誠心歸順,貴使來了就又打又罵,這是待人之道嗎?”

“哼,那這兩天之我怎麼知道你們不是在騙人,老子可不能把命在你們手裡。”鄧名稍微放緩了些口氣:“那好,這兩天就讓狄將軍陪我住在衙門裡,兩天後若真有平西王的使者來了,老子再給你們賠罪,認打認罰。”

說完鄧名就指著那個和他說話的人下令道:“放他出去,剩下的都先捆起來。”

放這個人起來後,鄧名又威脅道:“帶著你們的人離開縣衙,這兩天只要送飯進來就可以了,不要耍什麼鬼心思,你們的頭可在我手裡。”

“我們能有什麼心思?”那個親衛氣哼哼地站起,看看鄧名背後的狄三喜,後者脖子上還架著一把刀,這個親衛鞠了一躬:“大人,小的先出去了。”

鄧名回頭瞥了一眼,見狄三喜又慘然一笑,不過這次他沒試圖說話。

這個親衛剛離開,鄧名就使了一個眼,李星漢跟出去看了一眼,迅速地跑回來報告:“先生,他們在院子裡遠遠的正站著商議。”

“好,我們瞞不了多久,建昌這麼多人肯定有腦子好使的。”鄧名回頭盯著狄三喜,低聲喝問道:“慶王在哪裡?”

狄三喜低頭狠狠地吐出了一口,擡頭迎著鄧名的注視:“你們是都派來的麼?”

鄧名也不廢話,手裡的大印一揮,就又把狄三喜牙砸掉了兩顆,讓他再次說不出話來,武三用力地把刀往下一按,狄三喜的後頸上已經滲出來。

見狀還在屋的幾個狄三喜的衛兵都開始用力掙扎,但他們旁的看守早就把他們的都堵住了,沒有讓他們發出聲音來,他們表現出來的對狄三喜的忠心讓鄧名到滿意,他挑出了四個不顧鋼刀在頸、掙扎得最激烈的人。

“我一會兒數三聲,數到三的時候你們一起回答我慶王在那裡,”時間急鄧名沒有時間分開詢問,又搬出老辦法,他威脅道:“若是有人敢喊,我就殺了狄三喜;若是有人說的和其他人不一樣,我就殺了狄三喜;若是有人不張,我就殺了狄三喜;你們回答的聲音不得高於我現在說話的聲音,否則我就殺了狄三喜。”

把規矩重複了兩遍確保幾個俘虜都聽懂後,鄧名也不給他們多想的時間,下令取出他們口中的東西后立刻開始數數:“一、二,三!”

“慶王就在後院。”

四個人幾乎同時答道,他們向鄧名怒目而視,其中一個出恍然大悟之,說道:“你們不是……”

這個人也沒機會說完他的話,背後的看守又把他的堵上了。

“帶我去,不然狄三喜就別想活。”答案很出乎鄧名意料,他還以爲狄三喜會把馮雙禮關在牢房或者他親信的軍營裡,如果是後者那就麻煩了,鄧名還得再行險一次——而這次顯然會有極大的失敗可能。

押著狄三喜和幾個俘虜,鄧名一行匆匆走向縣衙後院,很快他們穿過長廊來到了一個房間前,一個俘虜指了指那扇門。

鄧名點點頭,周開荒飛起一腳就把門踹開,刀劍在手的衆人齊聲吶喊,一起衝了進去。

本來還以爲會遇到幾個看守,更擔心他們會聽到剛纔前面的靜而有所防備,最壞的況是已經把馮雙禮轉移了出去。可鄧名他們衝進去後看見屋只有一個人,那個人也被嚇了一跳,從椅子上站起來瞪著這些衝進來的陌生人。

鄧名盯著那個人看著,沉聲問道:“慶王嗎?”

對方沒有回答,而是戒備地看著他,然後環顧鄧名後的衆人,最後目落在被押在後面的狄三喜上,反問道:“你們是誰?”

這時鄧名也掃視了屋一圈,看得出這是個書房,窗戶也沒有封死,可以自由地通向戶外,桌面上還放著一本書,在他們進來前這個人顯然是在看書。

“原來……原來是慶王你要投降啊。”鄧名覺怒火一下子衝到了頭頂。

對面臉上也出怒容:“你是哪裡來的頭小子,竟敢對本王無禮?”

“你果然就是慶王!”鄧名冷笑一聲:“我奉文督師之命,千里迢迢從奉節趕來。”

“你們是督師派來的人?”聽到這裡馮雙禮臉上的怒氣變了驚訝,他上下打量著這些著清軍軍服的士兵:“那你們怎麼穿這樣?”

“只因慶王您給督師去信求援,所以我們奉命而來,結果到了建昌城下卻聽說這狄三喜要叛變投敵,還綁了慶王您。”鄧名答道:“所以我們喬裝打扮冒死進城來搭救王爺您,卻是沒想到啊,原來是王爺你要叛變。”

聽鄧名說完後,馮雙禮臉上已經全是慚愧之,他不顧爲郡王之尊,雙手抱拳向鄧名行禮道:“壯士何人?”

“無名小卒罷了。”鄧名搖搖頭,已經是心灰意冷。

“你這老賊!”李星漢知道今日之事已經無法善罷,他咬牙切齒地就要提刀上前:“背主忘恩!”

“王爺沒有投降。”一直沒能出聲的狄三喜這次說話總算沒有被打斷,他見李星漢一臉殺氣地向馮雙禮走過去,立刻用含混不清的聲音辯解道:“王爺決心殉國,但是不忍心讓我們幾千手下陪他一起死,就讓我帶領大夥兒投降,吳三桂來的命令上,也要我們把王爺押解去昆明,等待秋後斬的。”

鄧名回頭冷冷地看著狄三喜:“沒看出你還真忠心,這個時候還想讓我們放慶王一條生路。”

“我說的話句句是實,如有虛假天打雷劈。”狄三喜毫不畏懼地與鄧名對視。

“你馬上就首級不保了,不用等老天來收你了。”李星漢回過頭,惡狠狠地對狄三喜說道,既然馮雙禮參與到投降一事中,那麼這次行就是徹底失敗了,他現在琢磨著要把這幫罪魁禍首全殺了,然後拼死一戰看能不能保著鄧名殺出城去。

“且慢。”鄧名攔住了李星漢,回頭看著馮雙禮:“王爺,如果建昌投降了,那雲南的兵將士就徹底陷了絕境,難道王爺一點也不在乎他們的死活麼?難道還在雲南的那些人裡,沒有王爺您的親朋故舊麼?”

馮雙禮垂下頭,一言不發。

鄧名看著滿面愧但是默不作聲的馮雙禮,嘆氣道:“容我猜一下,王爺覺得與其擔心雲南那些將士的死活,不如先爲自己手下謀條活路;可是王爺覺得這樣可能會沒臉見那些將士於地下,所以王爺自己不降,卻把這件事給手下去辦。王爺多半是想,等吳三桂把您死了,您也就可以去地下和那些殉國者坦然相見了,自己的手下還都有了條活路,可以算是兩全其。”

鄧名後的衛士們一起盯著馮雙禮看,有人了聲:“和這種骨頭多說何益?先生,手吧。”

“不必了。”鄧名擺擺手,沒有繼續挖苦馮雙禮:“看來慶王不再需要文督師的援助了,既然如此我便回奉節向督師覆命吧,還請慶王、”鄧名回頭又看了看狄三喜:“還有狄將軍送我們一程。”

趁著事剛剛鬧起來還沒完全傳播開,鄧名押著狄三喜和馮雙禮就急速離開縣衙,直奔城門而去。心中有愧的馮雙禮也盡力配合,讓鄧名一行暢通無阻地離開建昌,下令部下不許跟蹤尾隨。

帶著馮雙禮和狄三喜離開建昌北上了一段,確認背後沒有追兵後,鄧名停住腳步,讓手下給人質鬆綁。

“放他們回去投降嗎?”李星漢問道,眼睛裡依舊滿是殺氣。

“剛纔出城時我答應過不傷害慶和狄將軍的命,我得言而有信。”鄧名讓手下把兩人還有其他幾個俘虜的鞋子都去掉,讓他們赤腳步行回建昌,這樣他們的行進速度就不會快,就算賊心不死也要花費很長的時間才能回到軍中。

“建昌還有四萬民夫,還有積蓄的糧食,這些都是朝廷所有,有了建昌、這些糧食和人力,很多此時還在雲南戰的將士就還有一條生路。”在讓他們離開前,鄧名進行了最後一次勸說:“事到如今我只能懇求王爺和狄將軍,趁著吳三桂派的兵還沒到建昌,再好好想一想,是不是真要把那麼多兵都死地。”

“天子都棄國了。”狄三喜低聲說道。

“這就是我今天爲什麼放過狄將軍的原因,”鄧名答道:“我只請求你們在吳三桂派兵到建昌到之前,再認真想一想,不要急著投降。”

馮雙禮言又止,沒有答應而是再次問道:“老夫敢問壯士尊姓大名。”

“我是鄧名。”

見對面的幾個人臉上都出異,鄧名點點頭:“看來你們聽說過我。”

“原來是……”馮雙禮對川西的事也有所耳聞,他遲疑著試探道:“殿下?”

“王爺我鄧名便可。”鄧名再次請求道:“在吳三桂派的兵到之前,王爺再好好考慮下吧。”

既然對方是鄧名,那馮雙禮立刻就明白爲何文安之會覺得這二十人趕到建昌就能幫助自己穩定軍心,他鄭重其事地說道:“殿下英武過人,真令老夫不敢仰視。”

這次鄧名沒有糾正他的稱呼,而是第四次提到剛纔的要求:“那我剛纔說的事?”

“殿下金玉良言……”馮雙禮話說了一半突然又打住,沒有一衝答應下來,而是保證道:“老夫不敢要求殿下跟著回建昌,不過殿下說的話,老夫回城後一定會和部下們仔細商議。”

“如此多謝慶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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