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瀾聽說河州極有可能鬧蝗災一事,是那子又淡又慢的二哥來信說的,雖沒看信卻已經將容猜了個七八。
在他眼里,那天塌下來了,也只是算快塌下來而已。
所以這極有可能發生蝗災,其實就是已經發生了,只是還不算嚴重罷了。
但還是決定先回府,看過信后再回衙門與諸位同僚商議。
那河州若是遭殃,南海郡也危險。
回到府里,才抬腳進廳里,孟茯就將信箋遞了上來,“二哥說好些地方已被蝗蟲啃干凈了,這到六七月份,不得再繁一波秋蝗出來,到時候哪里還能剩下什麼莊稼?趁著現在還不算嚴重,須得快些想法子。”
沈夜瀾拿了信,一目十行,果然還他所料想的一樣,“這個二哥,早些時候怎不來信?”這送信來的路上又是幾天,只怕現在又嚴重了。
不免是有些擔心孟茯的菜園子,若那蝗蟲真過境來此,孟茯那菜園子只怕是一片菜葉子都剩不下,“你心他那邊,還是先想想你這菜園子,趁著蝗蟲還沒來,想個辦法才好。”
“不是還不算嚴重麼?池塘里的那七千多只鴨子,找艘船運過去,放在田壩坎間,總是能捕食一些。”孟茯現在就等著沈夜瀾點頭了,馬上讓玲瓏去找衛如海安排,爭取在天黑前將鴨子送到船上。
“鴨子?”沈夜瀾顯然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見孟茯表認真,也不像是與自己開玩笑的樣子,很不確定地問:“你的意思是,讓鴨子去抓蝗蟲?”
孟茯點頭,“是啊,正好我這些養鴨人都是河州祖籍,如今這些鴨子在他們的手里很是聽話,到時候就由著他們趕過去,高山上是沒得辦法,但是這田壩平坦的地方,這鴨子每天可進食兩次,一直鴨子一次說也是要吃百來只呢。”
顯然這治蝗蟲的法子里,歷來是沒有用鴨子治理蝗蟲的,沈夜瀾仍舊是有些覺得不大可能。
“你確定真的能行?”于是他再度朝孟茯確認。
“當然行,你且讓人趕先送去,早送到一天,就能吃一萬多只蝗蟲呢。”孟茯催促著他,一面喊了玲瓏來吩咐。
玲瓏聽罷,“那正好,菜園子里好不容易有一只螞蚱,也這些鴨子們追著吃,到河州那邊正好它們一次吃個飽。”
鴨子治理蝗蟲,沈夜瀾還是不曾聽說過,所以不敢將所有希放在上面,而且就算真的能治理,可是這鴨子也上不得山,數量也才不過七千多只。
要治理蝗蟲哪里足夠?
所以還是要用原始的布網圍殺和火燒。還有對付那些還跳得不遠的蟲,可開陷殺。
他當下便開始寫書信給沈二哥,萬千叮囑,就怕他子太淡,不將這此事放在心上。
孟茯在邊上看了,“其實蝗蟲油炸也好吃,比那豬油渣還要好吃,不過我觀這河州老百姓們并不吃此,所以他們應該不會主去抓,如今全指著府理。”
只是府哪里有這麼多人手力?所以孟茯便與沈夜瀾建議道:“俗話說的好有錢能使鬼推磨,我覺得不如建議二哥,設個賞單,收購蝗蟲尸,比如十斤五斤能到衙門里兌換一二兩銀子,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老百姓們閑著也是閑著,大家一起出力,既然能消滅蝗蟲,還能賺到銀子,哪個還愿意躲在家里?”
沈夜瀾聽到的建議,忍不住由衷朝孟茯贊賞道:“阿茯,你可真是我的賢助。”他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在心里細細算了一筆賬,這賞出去的銀子,絕對不會超過到時候災所花費的銀子多。
因此立馬寫到信里。
孟茯他一夸,有些不好意思,“賢助我肯定算不上?我目前能做的,也只是能勉強不拖你后罷了。”而且自己買地開設商棧和盤香工坊,說到底還是占了沈夜瀾的好。
借著他的名聲,那些地流氓不敢來搗,府也不敢為難拿,所以一切都順順當當的。
“你這樣,已經沒有幾個人能比得過了。”沈夜瀾有時候也忍不住想,是不是當初在看到在烈底下拼命地救人,不顧閑言碎語。
那個時候,自己就心了,就悸了。
想娶。
還是因為后來的相中,看到在逆境里一直積極地向上。
就好似那行走于黑暗中的人,哪怕手里只有小小一朵燈火,甚至到后來連那朵小小的燈火都沒有了,依舊沒有放棄,拼命地走向白晝。
這樣堅韌不拔的姑娘,他既心疼不忍,又佩服的堅強。
孟茯坐在他桌前的椅子上,一手托著腮幫子,一手拿著墨條在硯臺里磨著,“其實這鬧蝗災,倒也一點不意外,畢竟去年河州潿洲才發了大水。”應該早些做防備才是的。
沈夜瀾聽到的話,收回思緒,目落在自己書寫的信箋上,“是該如此,只是去年這河州潿洲兩個州府大小員換了幾次,哪個顧得上來留心這些事。”
說到底,還是朝廷的緣故了。
也不曉得該說是陛下的問題,還是吏部問題。
不過現在追究這些都沒有用了,當下之急,還是先解決這蝗災之事,不然等著真嚴重起來,莫說是這整個南海郡要跟著遭殃,便是這整個南方,怕也逃不得了。
眼見信箋干了,立即放信封之中,喊了謀事快些送到驛站,自己則起去衙門。
孟茯跟在他后,也要出去,不過是去南城菜園子。
沈夜瀾不得要代幾句:“這原本不是你的職責,你也不必太著急,鴨子裝好了,打發人送到碼頭邊就好,我讓人去接洽。”
孟茯自是應了。
等到南城這邊的時候,衛如海已經將那原本準備用來裝的新竹籠都拿來了出來,此刻正打發著長工們直接用驢車拉到菜園子那池塘邊去。
菜園子里如今也修筑了幾條大馬路,方便運輸蔬菜和糞水,所以十分方便。
衛如海見孟茯來了,便引著到池塘邊去,但見負責養鴨子的養鴨人們已經在趕著鴨子進籠子了。
但見籠子擺在前面的草地上,鴨子們在養鴨人的口哨聲里,竟然排著隊自己進籠子。
孟茯見此景,不免是忍不住稱奇,“他們也太了不起了吧?如何訓練出來的?”
“俗話說的好,這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夫人您運氣好,這手下的養鴨人都是養鴨狀元。”衛如海也十分好奇他們是如何馴服鴨子的。
一面同孟茯說道:“那衙門里的王大人上次來菜園子里時,見識了一回,有意想管他們討要這馴養鴨子的法子,編寫進他的大齊農牧里,不過后來一想,到底是人家祖傳的手藝,若到時候人人都學會了,人家又靠什麼吃飯。”
自古以來,就有這教會徒弟死師父一事。所以那些真正的手藝瑰寶才會在這時歲月里斷了流傳。
就拿這醫來說,幾乎都是父傳子,子又傳孫。
可若是遇著沒兒子的,便是收了兩三個徒弟,始終是舍不得將那箱底的本事傳給他們,就怕是丟了祖上的傳承。
然后這些醫便只能逐漸被帶墳墓之中,到了往后哪里還有什麼髓?
只是那些個皮到流傳罷了。
這讓孟茯想到了自己的那個世界里,原本博大深的中醫,可因為一代一代的流傳而逐漸削弱,后來又有這白話文推廣,那些文言文的黃帝經,再翻譯出來,到底是有些變了味。
而這醫,卻又不得有半偏差,不然失之毫厘,就是人命關天的事了。
所以孟茯想,若是養鴨人能將這技公開流,再好不過了。
不過這本就不現實,這里不可能申請什麼專利,他們真將這法子傳了出去,別人用了也不見得會付給他們專利銀子。
于是便作罷了。
但見這空籠子一車一車拉過來,很快便又被裝滿,然后將裝著鴨子的籠子抬上馬車,拉著就往碼頭去。
養鴨人們祖祖輩輩都是養鴨子的,當然曉得這鴨子能吃蝗蟲,只是從前各家手里便是多,也最多一兩百只罷了,不得事,反而遇到那大群的蝗蟲,遭架不住反而要遭殃。
但是孟茯這里是七千多只,不是七十七百。
放出去一口氣就能吃下數萬只蝗蟲,到時候只怕還會了那大殺四方的鴨子大軍呢!
所以這些個養鴨人們聽說要送去河州他們老家里治理蝗災,自然是積極不已。
七千多只鴨子,一直裝到下午左右,才全部裝完,直接送到船上去。
又備了這三四天的糧食,便直接啟程去往河州了。
這麼多鴨子拉了許多車,穿過這半個南海城到碼頭邊上,不得是引人注目了。
先前老百姓們以為是要出欄了,可覺得還有些小。
細細打聽之下,竟然是去河州幫忙治理蝗災,不免是覺得好笑,鴨子怎麼還能治理蝗災了?
所以一個個都好奇不已,甚至還有那好事者為此專門開了賭盤。
當然大部份的人都賭了鴨子一無所獲。
也有那覺得新奇,又算是看在孟茯面上押了幾個銀子的。
孟茯曉得后,也有些手的,“朝廷命的家屬可以參與麼?這算是聚眾賭博?”
玲瓏對孟茯的十分崇拜信任的,孟茯既然是鴨子可以治理蝗災,那麼肯定錯不了。早就想去押銀子,所以聽到孟茯的話,“這南海郡,通判也沒得,就咱們三公子這個知州最大,您就押兩個銀子怎麼了,您要是不方便出面,讓我去。”
孟茯聽了,還真給五百兩銀子。
書香和劍香聽說了,也去放了些銀子。
衛家夫妻倆曉得了,雖不知道鴨子到底有沒有那本事,能為河州蝗災一事出力,但為了給孟茯掙面子,夫妻倆連帶著岳父岳母,合計押了兩百兩銀子。
然后這賭盤就越開越大,賭鴨子能治理蝗災的人也越來越多。
到最后竟然不相上下。
聲勢如此浩大,衙門里哪里還能瞞得住?但到底是有幾分包庇之心,又見這一次河州潿洲以及這南海城本地人們頭一次這麼熱鬧,弄得比過年還要熱鬧,大家也和睦,因此衙門這邊就沒吱聲。
主要各位大人家的家屬們,也往里投了不銀子,因此大家都相互默契地不提此事。
就好似兩耳失聰,不知此事一般。
而沈夜瀾這個時候,也去了石頭縣。
那邊的第一批甲和武都要出來了,因為是他專門請來的鑄劍師,所以這煉鐵是反反復復好幾次,才達到了他的標準。
是搞得下面的人怨聲載道的,但這甲和武事關將士們的命,益求自然是好。
沈夜瀾幾番幾次,好不容易將下面的人說服,老老實實按照這鑄劍師的要求將鐵煉造出來。
眼下這第一批甲武打造出來,馬上就到市場上買些刀武來做實驗。
待見到這新鍛造出來的武,一刀能將市面上買回來的武砍斷,才徹底將下面的這些人折服。
然不必沈夜瀾多說一句,各自帶著手底下的人兢兢業業地按照鑄劍師的要求煉鐵。
勞累是勞累了些,但這打造出來的鐵質量擺在那里,他們的一切努力都值得了。
話說這鑄劍師本在江湖是上就是鼎鼎有名的鍛造大師獨孤長月,他家祖上原本就是做這一行的,到了他父母那一代,已經是名震八方。
只是可惜樹大招風,獨孤家因拒絕了一位皇子的非分要求,沒有替他打造出什麼絕世好劍,然后因此遭了滅門之禍,好在獨孤長月自小就養在寺廟里,獨孤被滅門后,他就直接遁了空門,做了十幾年的和尚,才又開始重新拿起鐵錘鍛造。
想是因為那主持師父覺得他一直沒放下家仇之恨,所以一直沒有給賜給他法號。
他與皇室是有仇的,這朝廷這天下又是皇室的。
若不是沈夜瀾的關系,他怎麼可能給朝廷賣命?
但見獨孤長月長而立,白的袈裟下面是雪白的僧在海風里獵獵作響,單手持著一串鐵念珠,腳尖似沾在那竹亭頂端,帶著幾分妖冶的面容上,狹長的眸微微揚起,“怎樣,你可還滿意?”
竹亭外的小院子里,十幾只箱子里,齊齊擺滿了銀閃亮的甲和武。
沈夜瀾神興,“這一次算我欠了你的大人!”
“嘁!”獨孤長月聽到他的話,有些不屑。腳底猛地一彈,自竹亭頂端跳了下來,卻還依舊保持著手持念珠的佛陀模樣,穩穩當當地落在沈夜瀾旁,帶著幾分邪氣的眼睛往沈夜瀾上瞟了幾眼,仍舊是滿臉的嫌棄之:“這朝廷的有什麼可做的?條條框框,還不如從前那般瀟灑,阿彌陀佛,貧僧實在不知你所求為何?”
所求什麼?疆土歸來,海晏河清!
沈夜瀾臉上浮著笑容,聳了聳肩膀,“你只管念你的經,我這閑心作甚?”末了,側頭朝看起來還真像一本正經再念經的獨孤長月:“不過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辦。”
獨孤長月自以為是出家人不殺生,但是家仇不可不報。
他不殺生,那這一場易,便是沈夜瀾幫他報。
“我倒不著急,反正貧僧有生之年能看到就可。”其實他也就是怕沈夜瀾現在的實力,還不足以替他家報仇后全而退罷了。
他獨孤家的仇人,份尊貴。
“這一次,多謝了。”今日看到這些武甲的厲害之后,到了現在沈夜瀾心里還是忍不住激,所以對這獨孤長月是真心激。
他雖口中一直厭惡朝廷,可是他替朝廷這些將士們打造出來的甲武,足可以證明,他心中的恩怨是分明的。
“你親后,變得好生啰嗦!”他似乎很厭煩沈夜瀾,甩著白的袈裟,轉瀟瀟灑灑地走了。
只是走了沒幾步,忽然又停下腳步,轉問著沈夜瀾,“值得麼?就這朝廷?”還不曉得沈夜瀾為這南海城,欠了多人在外。
沒有到最后,哪里曉得值不值得?所以這個問題沈夜瀾沒有辦法回答。
但是沈夜瀾自從決定后,他便從來沒有后悔過。
因為孟茯一直在他的邊,開墾菜園子,為的不是想要賺銀子。與時之和司馬熏一起合伙建造商棧亦是如此。
這一路上,有一起并肩前行,還有何懼?
即便,最后朝廷讓他們失了,可這走來的過程里,所幫助過的百姓們,卻是不作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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