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沒再給葉老太說話的機會，蘇瓷沖人群說了句：“葉安慧，扶你回家。”

　一直躲在人群里的葉安慧果然出來了，扶上葉老太的胳膊就要拉回家，小聲說：“，我們還是走吧。”

　葉老太就是立著不，盯著蘇瓷仿佛要把嚼碎了吞肚子里。

　這樣被葉安慧拽了好幾下，猛一把甩開葉安慧，“我自己會走！”

　葉老太和葉安慧前后一走，打谷場的硝煙味就慢慢淡了。

　蘇瓷站在人群里，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表和語氣切換得十分徹底，對大家說：“我大哥不喜歡湊熱鬧，我給大家放收音機吧。”

　聽到放收音機，所有人的臉又都雀躍了起來。

　鄉下各家各戶吵架打架的事多，大家都見慣不慣習以為常了。突然吵的這一架，分毫也不影響大家想要聽收音機的迫切心。

　蘇瓷去桌子邊打開收音機，把音量調到最大。

　人聲從機里一放出來，周圍人的臉就全都興起來了，然后便豎起耳朵認認真真地聽，偶爾再和旁邊的人流上幾句。

　那些老太太們耳朵背，聽不大明白。

　幾個人搬了小板凳坐遠了些，又頭接耳說起話來了。

　這會能說什麼呢，自然說剛才的事。

　一個老太太捂著口說：“哎喲喂，這四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厲害了？”

　“蘇英原就是那樣的人，爸給管好了的，蘇瓷這個……”

　“要是不厲害，怎麼把那些知青管住的？”

　“說得也是呢，以前這丫頭天天念書干活也不出來，哪里看得出來這麼厲害呀。”

　“估計就是憋著這口氣呢。”

　“老話有說呢，咬人的狗不。”

　“看葉大姐給臊的……”

　“真是沒臉沒面……”

　“以后怕是出不來門了……”

　“本來大孫子修好了收音機，還高興……”

　“要我說，也是自己活該的，對老二家確實不好。”

　“你們都知道的呀，四丫頭說的那些，一句假話都沒有的。”

　“真的假的呀？當初分家，就給了那點東西？”

　“是的呀，老二窩囊，但凡換個人，誰還理這個媽？”

　“一向喜歡老大，就沒想過要老二養老。”

　“說得對，就是拿老二當奴隸呢，不是兒子。”

　“老二是不是撿來的啊？”

　“應該不是吧，就是打小不討喜的子……”

　“蘇華榮嫁給他，真是嫁虧了……”

　“年輕的時候不懂事，他那張臉給騙了。”

　“老二長得是不錯，就是立不起來，不像個男子漢。”

　“所以這找男人，看長得好有什麼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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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老太被氣狠了，回到家什麼事沒做，躺到床上就是哼哼。

　一邊哼一邊虛著聲音罵，罵老二家那一幫不孝子孫，死了要下地獄下油鍋炸。

　葉老大、劉蘭花和葉安明沒出去。

　看葉老太狀態不對，一家人都來床前看況。

　葉老大問葉老太怎麼了，還是躺著哼哼，里一直在罵老二和四丫頭。

　罵一會又想起大丫頭葉蘇英來，再臟話連篇罵大丫頭，然后挨個罵下去。

　葉老大看語無倫次只是哼，便問葉安慧。

　葉安慧猶豫了一會，就把打谷場上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說了。

　整個說完，葉老大氣得渾發抖。

　他掐著腰氣，半天說：“行啊，當著一隊的人給咱媽這樣的難堪，把話說得這麼難聽。既然他們把話說絕了，以后再不來往就是了！”

　說著又攢勁，“要什麼養老糧，養老糧我也不要！咱媽我自己一個人養，看他老二能不能直著腰過一輩子！要惱就徹底惱絕了，從此以后我沒有這個弟弟！”

　劉蘭花可不心疼葉老太。

　聽到葉老大說不要養老糧，忙出聲：“養老糧是應該的，為什麼不要啊？再怎麼說也把他養大娶了媳婦，給養老糧是必須的！”

　葉老大轉頭就瞪劉蘭花：“要什麼要？！有沒有點骨氣？！”

　劉蘭花被他吼得不敢出聲了，那邊葉老太哼哼著出聲：“憑什麼不要？該我的，一分也不準他。一分，我去大隊告他去！”

　葉老大看向葉老太。

　他深呼吸幾口氣，掐腰站著，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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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是第一次聽收音機這東西，大家都不想走，所以這一晚聽到很晚。

　散的時候人都還依依不舍的，圍在蘇瓷旁邊笑得殷勤，和聲和氣地問：“小蘇瓷，明天還來不來？”

　這東西是送給大哥的，不私自做主。

　于是抱起收音機說：“收音機是大哥修好的，我回去問問他，他要是愿意的話，明天就繼續來。”

　人聽了這話，也就不多纏著了，散了回家去。

　倒是也有不眼活的男人，上來接過蘇瓷手里的收音機，要幫抱回家。

　葉安軍這又回來接，說不用這麼客氣，讓大家回家睡覺就好了。

　于是大家這就都散了，葉安軍抱著收音機，家里的丫頭弟弟以及葉老二蘇華榮都跟在后面。

　到家開門進屋，葉安軍把收音機放回房間長板桌上。

　他現在不覺得這東西沒用了，寶貝得不行了，放下都是輕輕的。

　葉安國過來看了看收音機，問他：“沒出什麼問題吧？”

　這機子太老了，就怕用著用著又會壞。

　葉安軍沖他搖搖頭，“好的，大家聽得都不愿意回家去。”

　葉安國笑笑，“都沒聽過，沒有比這更好玩的了，當然都不愿意回家去。”

　葉安軍看著葉安國問：“你怎麼不去聽？”

　葉安國回到床上去，“不喜歡湊熱鬧，我就是喜歡這東西，聽不聽都行，我在家看書也是一樣的，在文化館借的書還沒看完呢。”

　葉安軍覺得大哥奇奇怪怪，也就不問了。

　他又問明天還讓不讓拿去打谷場，大哥說可以，他就哼著今晚聽的歌，準備洗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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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完澡歇下來，因為熬得太晚，大家都很快就睡著了。

　蘇瓷也很困，躺在床上迷糊著正要睡著的時候，忽聽到低低的一句：“謝謝你，小蘇瓷。”

　蘇瓷迷迷糊糊的，簡單回了一句：“大姐，快點睡覺吧。”

　實在是困得很，沒有什麼力再去清醒著聊天了。

　睡到第二天被蘇華榮起來，連忙洗漱去上學。

　踩著鈴聲進教室坐下，半天的學校時，過起來還是比較快的。

　放學后回家吃飯，和平時沒什麼不同。

　葉老大和葉安國回來的早，就先坐下來吃了午飯。

　蘇瓷沒和他們一起吃，等丫頭們到家，和丫頭們一起吃。

　但盛好飯坐下來的時候，葉蘇英卻沒過來，直接去屋里坐著去了。

　蘇華榮坐在桌邊喊：“蘇英，干嘛呢？”

　葉蘇英聲音冷冷地傳出來，“我不，不吃了。”

　蘇華榮輕輕吸口氣，“干了半天的活不？早上就沒吃，你想仙呢？”

　葉蘇英堅持回答：“我真的不，我不吃。”

　葉蘇芳憨憨的，出聲說：“爸昨晚在打谷場上說了，要大姐兩頓，所以大姐就不吃了。”

　蘇華榮當然知道是因為這個事，還是著頭往屋里喊：“丫頭，別這麼傻。”

　可不管蘇華榮怎麼，葉蘇英就是不出來。

　坐在房里床邊摳手指，把頭埋得低，臉上沒有表。

　葉安家懵懵著想了想，開口說：“要不讓爸爸來？”

　蘇華榮看著他，小小聲道：“可能嗎？”

　讓葉老二哄人吃飯？

　太打西邊出來都不可能。

　葉安家抿抿，不說話了。

　蘇瓷一直也沒出聲說話，忽放下筷子去了屋里。

　走到葉蘇英面前，把手里的窩窩頭給，“這是我的，不是爸掙的。”

　葉蘇英目落在窩窩頭上，片刻后又低下去，“我不吃。”

　蘇瓷也不會勸人哄人。

　把窩窩頭往葉蘇英手里一塞，就轉出去了。

　葉蘇英坐在床邊，看著手里的窩窩頭發了好一會的呆。

　終于是沒再繼續犟著，送到邊咬了一口。

　咬一口眼淚就花花下來了。

　然后一邊吸著鼻子，一邊把窩窩頭給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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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頭們沒有午休的習慣，年齡小力足也不需要午休。

　吃完飯背著背簍拿上鐮刀就出門了，基本都是出去找地方玩一會，然后再去割草拾柴。

　今天出門遇到有人坐著閑聊，勢必會聽到在說昨晚吵架的事。

　來來去去還是那些話，驚訝葉家四丫頭怎麼變得這麼厲害，然后一連串扯出許多閑話來。

　對于四丫變厲害了這個事，家里人都習慣了。

　葉蘇英幾個人不會再去多討論，自己每天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

　到了外頭以后，葉蘇梅勸葉蘇英，“大姐你不要這麼犟，臉皮得厚點，爸說要你幾頓，你就真不吃啊？他又不會在桌子前看著，不吃干嘛？”

　葉蘇英答非所問，“我要是有小蘇瓷的本事，我就直接再也不回那個家了。”

　葉蘇梅看著，“連我們姐妹也不要了？還有媽呢？”

　葉蘇英背著背簍往前走，沒回答。

　葉蘇梅停下步子，看著葉蘇英走遠，半天才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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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瓷也沒有睡午覺的習慣。

　吃完飯在家休息一會，也就背著書包出門走了。

　還是去知青點那邊的山上掃垃圾去，找剩下的瓷片缺口。

　找這東西完全是看運氣，剩下的部分雖然不大，但是一直也沒再找到。

　今天運氣照樣沒有，在山上找一圈后，蘇瓷便去了知青點。

　今天知青們沒去地里干活，而是在周興武的指導下，正在院子里挖地窖。

　向大隊主要吃的就是紅薯高粱玉米大豆這些，其中數紅薯產量最高吃得也最多。

　而紅薯分下來后，過冬要想辦法儲存，不然就會被凍爛。

　社員們儲存紅薯一般用兩種方法，一種是切條曬干，另一種就是收在地窖里面。

　地窖就是挖個大坑，再搭個棚頂覆上玉米桿蘆葦桿草葉子這些。

　挖地窖這活，知青當然是干不來，所以都是男知青在干。

　十個人兩把鐵锨，挖累了就換兩個人挖。

　蘇瓷過來以后，就在旁邊站著看，順便聽他們吹吹牛。

　挖坑的男知青問周興武：“莊稼都收完了，等小麥種完，我們就能休息過冬了吧？”

　周興武笑一下道：“想得倒是，休息不了。麥種灑下去了，要去修斗渠。今年修斗渠的任務要比往年重很多，有得忙呢，到過年都不一定能忙完。”

　周興武說話，本來知青們就都能聽得懂大概。這又在一起相了這麼長時間，現在只要他不說過分奇特的方言，大家都全能聽得懂。

　另一個男知青問：“為什麼比往年重？”

　他們是倒什麼霉了？才剛來下鄉，就上這些個事。

　周興武說：“公社里才剛下了指令，每個大隊都有任務。我們這里現在全是旱地，明年開始打算騰出部分地來改水田了。改水田種水稻，那斗渠打水就得多，必須得比往年修得好。”

　錢小川冒出頭來，“這意思，以后就有大米吃了？”

　周興武又高深地笑一下，“吃個屁的大米，我們這的土地不好，種小麥收就差，了公糧以后，每家分不到多小麥。改了水稻后就了地種山芋、高粱和棒子，等著喝西北風吧。”

　知青們聽得懂，山芋就是紅薯，棒子就是玉米。

　意思就是改水稻得占地，那些高產量的農作種得了，大家得挨。

　連躍正坐在井臺那邊休息，接著問：“那還改？”

　周興武轉頭看他一眼，“上頭的決定，我們做得了什麼主？這事大隊還沒開會宣布呢，等宣布以后，那才要炸了鍋呢。”

　對于種地上的事，蘇瓷和這些知青一樣，都不大懂，聽聽就罷了。

　上頭做這種決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到時候開會肯定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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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興武指導完知青挖地窖，自己還有點事，就先走了。

　他悄悄讓蘇瓷留下來多呆一會，讓看著這些知青挖地窖，別他們懶。

　蘇瓷這便沒走，留下來看著他們挖地窖。

　也幫不上什麼忙，就在旁邊坐著。

　到連躍和肖桉下去挖。

　他倆跳坑里拿起鐵锨，挖幾下想起什麼事，連躍抬起頭看著蘇瓷問：“聽說你大哥把收音機給修好了？”

　蘇瓷回回神，回答他：“是修好了，忘了和你們說了。”

　說著看向肖桉，“你還要不要，要的話，我抱來給你們，你們也能聽了解悶。”

　肖桉停下手里的作，看向搖搖頭，“不要了，聽不了多久還會出病，你大哥會修，留給你大哥吧。聽說你們隊好多人一起聽，熱鬧得不行，是嗎？”

　蘇瓷笑笑，“他們都沒聽過，就覺得很稀罕。平時也沒什麼娛樂活，不像你們城里，沒事還能搶票去看個演出，或者看看電影，我們這除了公社偶爾下來放電影，就沒其他的了。”

　說到電影，連躍又問：“那你們這多久放一次電影？”

　蘇瓷想一想，“不一定，大概一兩個月一次吧，公社里的放映員會帶著片子過來，就在我們學校的場上放，得早早去占位置，好多人爬樹上去看。”

　錢小川長嘆一口氣，“真他娘的不容易啊……”

　連躍接話道：“我們大院每星期都放，也要搶位置，搬小板凳去等著。看多了也就那樣，來來回回就那麼幾部，臺詞我都會背。但現在看不到了，又想看。”

　說著錢小川忽就來了一句，緒飽滿道：“同志們！有沒有社會革命D員？或者是孟什維克？”①

　肖桉接著就道：“老同志，我是來找你，你是我黨有自覺的黨員，同志啊，前線正需要武，我請求你出你這顆槍來！”②

　連躍把鐵锨往土里一：“我說你呀，干嘛老纏著我呀？你快給我滾開這吧！同志們你們看他干嘛老纏著我呀！”③

　蘇瓷看他們演得起勁，再配上這臺詞，直接看笑了。

　連躍拿起他的鐵锨繼續挖地，問蘇瓷：“小丫頭怎麼樣？是不是我演技最好？”

　蘇瓷忍著笑，“可以可以。”

　說著想起他剛才說的話，又問他：“你們大院是什麼大院？”

　錢小川也坐在坑邊，轉頭看：“各種軍區家屬大院唄，我和肖桉是海軍大院的，連躍是空軍大院的，倆大院門對門，小時候我們見面就干架，最后我和肖桉被連躍給收了。”

　蘇瓷想了想，“那你們……屬于干部子弟？”

　肖桉挖著坑道：“是這麼回事。”

　蘇瓷有點疑了，“那你們怎麼沒去當兵？”

　連躍仰頭看，“你覺得呢？”

　蘇瓷還沒說話。

　錢小川說：“爹媽被關進去了，隔離審查呢。”

　作者有話要說：①②③《列寧在十月》的臺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