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迎春對皇后道：“娘娘, 奴婢見昌平候他們都轉頭回來了，三皇子也回了，殿下應該也快回了。”

　車中, 換下后服穿著一家常裳的黎皇后, 靠坐在靠上, 素著面, 穿著也十分素凈，這樣的極為罕見，整個人顯得有些疲憊。

　聞言, 往車窗外看了看。

　“本宮坐在車里都熱得不住，也不知傅兒怎樣了？日頭這麼烈, 還得騎著馬在外面走。”

　迎春小聲道：“三皇子四皇子都在，殿下又怎好不在。”

　也是, 下面兩個弟弟都在父皇面前‘承歡膝下’, 作為年紀最長的太子怎好缺席？

　皇后神微微出一厭惡, 似乎想說什麼，忍住了。

　這時，車廂外有人低聲道殿下回了，迎春忙朝車窗外去，正好看見太子騎著馬往回跑。

　“娘娘，殿下回了。”

　皇后表面平靜，眼睛卻不落下地看。

　“回了也好，也免得曬壞了。”

　往后靠了靠，似乎終于放了心, 闔上雙目養神。

　過了會兒, 車廂外傳來陣陣驚嘩聲，有人在低嘆太子殿下的武藝真好的字眼。

　皇后當即睜開眼睛。

　坐在車里是看不見后面形的, 迎春接到皇后的示意，忙揚聲問外面怎麼回事。

　不多時，有人報來。

　“是殿下直接從馬上上了車，引起了一些侍衛的詫異。”

　“太子也是，年紀還小？竟做出如此出格之舉，若是摔傷了怎麼辦？”說是這麼說，皇后臉上卻帶著驕傲之。

　可下一刻順子的話，讓頓時變了臉。

　“不過殿下沒上自己的車，好像上了后面一輛似乎是侍妾坐的車……”

　.

　福兒半掩著口的手還沒放下，太子已經進來了。

　“你看看哪家眷像你一樣，明目張膽地隔著車窗看男人？”

　念夏忙退到外面，由于地方有限，只能坐在車門，背對著里面。

　太子在福兒的邊坐了下，離近了才發現他出了很多汗，上熱氣騰騰的，領子都汗了。

　“我又沒看別人。”

　太子挑了挑眉，明顯不信。

　福兒現在都還有些心如撞鹿，不免神態就帶了些：“方才三皇子四皇子往回跑時，我都藏在簾子后，只有殿下過來時，我才拉開了車簾。”

　“你沒往外看，怎知三弟四弟往回走了？”

　哎呀，被拆穿了。

　福兒忙岔開話：“殿下，你出了這麼多汗，要不要換裳？不過我這好像沒帶你的裳，要不你先喝杯茶？”

　“你跟孤裝傻就是。”

　太子沒好氣地看了一眼，接過茶盞，一飲而盡。

　福兒眨了眨眼，裝作沒聽見，殷勤地拿著帕子給他汗。

　如此一來，衛傅倒也不好與再計較了。

　說話間，有人騎馬送來了一個包袱，包袱里裝著太子的干凈裳，又有人騎著馬送來銅盆帕子和半桶水。

　福兒簡直想象不出，這水是從哪兒來的。

　還是太子見識廣博，嘲笑說有人專門服侍這些，別說水了，還能在車上做吃食。說若不是這些問題能解決，如何能趕路數百里？

　要知道當下這個車隊里都是大燕最尊貴的一批人，不得，也不得。福兒這車是太小，他的車里不自備的有洗漱用的件，還有便桶，燒水的爐子，還能泡茶，像父皇母后及其他高位嬪妃車里還有冰盆。

　好吧，福兒承認自己見識淺了。

　“那殿下車里有冰盆嗎？”

　“你想做什麼？”

　福兒扭了下，一面賢惠地幫他外面的罩甲，一面道：“你看長途跋涉，殿下難免需要人服侍，小喜子哪有奴婢周全，不如讓奴婢去殿下車里，殿下平時吃茶用飯奴婢也能跟著服侍。”

　這裝模作樣的樣子，讓太子連連皺眉，又有些啼笑皆非，不睨了一眼：“現在知道結孤了？晚了！”

　福兒裝哭：“殿下你怎能如此狠心無，妾一介柳之，被殿下強搶民……”

　“等等，你這是從哪兒學來的這一套？”

　太子越聽越不對勁，打斷的話。

　福兒眨了眨眼。

　“話本子里啊，我平時沒事做，又沒東西打發時間，小安子就給我找了些宮外的話本子。殿下你知道我的，我哪有那個興致看書，就讓念夏念給我聽……”

　“停停停！你趕給我打住！”太子斥道，“你這天不學無的，看個話本子還得讓宮念？”

　福兒屈：“不想看跟不學無有什麼關系？我又不是不識字，就是不想費眼看，聽人講多有意思，正好我跟念夏都能打發時間。”

　說得理直氣壯，車門外背著的念夏和錢安冷汗直冒。

　沒想到姑娘這麼輕易的就把兩人給賣了，幸虧殿下沒發怒，還在那兒跟姑娘‘講道理’。

　“……總之以后不準學這一套，太不像話了，而且，孤…孤哪有強搶民？”

　瞅著他虛張聲勢的冷臉，泛紅的耳，福兒笑得像吃了魚的貓。

　“殿下真沒有嗎？”

　見突然偎進自己懷里，太子下意識就讓看車門。

　福兒才不要看，道：“那殿下讓不讓我坐你的車？”

　“……”

　“這樣呢？行不行？”

　突然攬著他頸子，在他薄上印了一口。

　.

　見皇后冷著臉，迎春也不敢說話。

　“就是那個被太子獨寵的宮？什麼福兒的？”半晌，皇后才道。

　迎春沒敢抬頭：“據說這趟殿下就帶了一個司寢宮。”

　“是只帶了這一個，還是只有這麼一個？”

　皇后瞧了一眼道：“你們別以為瞞著本宮，本宮就不知最近東宮發生的事，四個司寢宮，太子只挑了一個，而且頗為寵，日日招其侍寢？”

　迎春忙跪了下來，匍匐在地。

　“娘娘，奴婢瞞著您，也是怕您又生氣，您與殿下是親母子，這兩年卻不甚親近，奴婢也是怕您和殿下因為一些小事生了矛盾，越來越生疏，才……”

　“行了，誰讓你跪了？你起來。”

　迎春爬起來，瞧了皇后臉一眼，聲勸道：“娘娘，殿下到底大了，有了自己主意，他覺得您管他太嚴厲，有些事娘娘不如就睜只眼閉只眼松一些吧。殿下從小就乖巧懂事，很小就知道好好讀書，不給娘娘丟臉。娘娘，殿下是你那麼艱難才生下的，您為了他殫竭慮，付出了那麼多……”

　說到這里，心疼地拭著淚來。

　“莫為了一些小事，鬧得母子離心。奴婢也知道奴婢這些話僭越了，但這些話奴婢早就想說了。”

　“行了，你哭什麼！本宮有說過要叱責他？”

　“娘娘！”迎春驚喜地抬起頭。

　“你當本宮不知他此舉是在跟本宮慪氣？”

　皇后收回目，瞧向窗外。

　“本宮也不想自己的兒子和自己生分，可前有猛虎，后有狼，不管是太子，還是本宮，都容不得行差踏錯一步，太子一日未登上那個位置，我母子二人一日就是眾矢之的，是靶子，只有謹言慎行方得妥善。”

　頓了頓，皇后似乎想讓安心，又道：“不過這是件小事，本宮倒也不至于因這點小事就生氣。”

　迎春松了口氣，“娘娘不生氣就好。”

　.

　最終，念夏和錢安也沒聽見太子說到底行不行。

　不過兩人一直沒敢回頭看就是。

　太子松開手，福兒趴在他懷里氣。

　他又氣又惱地低頭擰了擰臉蛋，怪破壞了他的面。去推他的手不讓他擰，兩人無聲地又‘爭斗’了會兒，終于消停下來。

　太子看了看車門兩個奴才戰戰兢兢的背影，再看看懷里膽大包天又刺頭的。

　確實這車太小，也不太方便。

　……

　太子在福兒的服侍下了。

　見水是溫熱的，福兒便也借著洗了臉，了出了很多汗的脖頸。

　念夏進來把污水、臉盆和水桶送下去，將車里收拾干凈，又出去了。

　因為天熱，兩人都沒什麼胃口，便吃了些福兒帶的瓜果和零。

　一大碗臨走前才從冰釜里拿出來的西瓜，為了保證西瓜不變味，福兒特意將西瓜裝在一個小木桶里，桶里放了許多冰，如今冰已經化掉了，了冰水，不過西瓜倒還是涼的。

　一碟麻香牛，一碟豌豆黃，一碟蓮香糖、一碟棗泥、一碟如意糕。

　這里頭除了西瓜和牛是福兒帶的，其他都是有人用食盒送上來的。怕天熱會壞，這些點心都是皮的，還都是甜的。

　福兒一看就沒什麼食，倒是太子就著西瓜和牛吃了兩碟子點心。

　他這種又辣又甜的吃法，讓福兒而生畏，連連在心中暗道自己作孽，竟讓他學了這種吃法。

　不過他倒是吃得香，估計也是真了。

　吃完再喝一碗清火茶，福兒將車窗上的竹簾半放下來，這樣既能擋住外面的視線，又能讓風吹進來。

　太子靠在上，福兒緩緩給他打著扇子。

　“孤這樣像什麼，若是被人看見，定要說孤荒。”

　福兒瞅了他一眼，就聽他這樣的臉還荒？

　“要不我把扇子給殿下，殿下給我扇，就沒人說你荒了？”說著，福兒就要把手中的團扇讓出去。

　太子怎麼可能接，他閉著眼睛，一也不。

　福兒沒好氣地繼續給他打扇子。

　微風徐徐，拂過彼此的臉頰。

　不一會兒，太子就睡著了，福兒也睡著了。

　.

　申時，車隊突然停了下來。

　問過之后，才知是到了驛站。

　此時太子也睡醒了，神抖擻下車去伴駕，福兒又等了會兒，才有人來安排下車。

　廂房已經準備好了，福兒跟太子住在一，是一個還算寬敞的院子。

　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福兒是絕對不會走的，讓念夏去問能不能給這送些熱水來，很快就有人把熱水送來，福兒沐了個浴，總算覺活過來了。天黑之前，太子回來了，因明天還要起早趕路，兩人用罷膳就睡下了。

　一夜無話。

　次日，天剛亮，兩人就起了。

　洗漱用膳，等出門上車時，東方才泛起魚肚白。

　這一次福兒坐的是太子的車，不過上車后，太子就跟說了，讓乖巧一點別太張揚。

　太子雖沒有明說為何，福兒卻瞬間出了一冷汗。

　其實見太子真安排自己坐他的車，福兒也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該為了貪涼一時肆意無忌鬧著他玩。

　如今他倒是答應了，卻覺得此舉實在冒失。

　可此時后悔已經晚了，有些事開弓就沒有回頭箭。太子無疑是年輕傲氣、要臉面的，哪怕明知道皇后對他管束很嚴，也不能當著他的面表現出來。

　他都愿意頂著可能會有的責難，讓坐他的車了，頭是開的，此時又突然說不坐了，恐怕他再縱容自己，這次也要惱。

　福兒只能著頭皮上了車，還老實跟他保證自己肯定聽話低調。

　太子見被嚇這樣，不哂然：“現在知道怕了？”

　福兒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怕，這不是怕給你惹麻煩。”

　“能有什麼麻煩，別忘了孤是太子。”

　這已經是太子第二次當著福兒說這種話，不管結果如何，此時福兒只能聽著，并一定要相信他。

　至表面上是如此。

　.

　太子陪福兒坐了會兒車，等車隊要行之際，他又上了馬去前頭伴駕。

　福兒起先還有些戰戰兢兢，可太子的車實在舒服，不不顛簸，還寬敞。

　車廂和車夫所坐的橫木之間，有個四尺來寬的車亭，在車上服侍的奴婢可以坐在此。

　念夏除了服侍外，是不敢進車廂的。

　福兒一個人在有座又有榻的車廂里，想坐就坐，想躺就躺，簡直不要太舒服。

　黎皇后那自然也知道太子讓個宮上了他車的事。

　迎春戰戰兢兢怕皇后發怒，幸好娘娘只是聽著，并沒有說什麼。

　至于太子，他時而騎馬伴駕，時而回車上休息，等到快中午日頭烈時，就直接回車上了。

　按照他的說法，下午之前他都不用再出去。

　而太子的車里確實不是福兒的能比的，日頭出來后，就有人給送了冰，不有冰，中午還有熱飯可以吃，瓜果點心更是不缺。

　本來福兒還擔心路上吃食問題，如今倒是不擔心了。

　車隊中午是不停的，會一直持續趕路直到下午，一般申時左右，就會到一驛站。顯然這趕路時間是經過計算的，甚至這驛站都可能是專門搭建供以宮里人前去行宮避暑之用。

　如此幾日下來，福兒倒沒覺得了什麼罪，倒是太子被曬黑了不。

　本來福兒沒發覺的，還是晚上了裳，才看出他頸子和裳里面的不對。

　沒忍住，嘲笑了他一下。

　這一下可不得了，他教訓了一晚上，以至于第二天福兒本起不來。

　好不容易起來了，閉著眼睛更洗漱隨便吃了些東西，被念夏扶上了車，之后在車里睡了一上午，反而太子神抖擻的，騎著馬陪駕了一上午都不累。

　此次遭遇，也讓福兒意識到一個問題。

　什麼年輕氣盛？這就年輕氣盛。

　而竟有種吃不住之，果真是年輕，所以氣旺盛？

　.

　過了云，大路就越發寬廣了，沿路人煙稀，經常會見大片的草地和湖泊，讓人有種終于到了邊塞之。

　這日，行經一湖泊，元帝見此地水草，突然興致大發說要在此地停留半日。

　這幾天沿路經過城鎮，車隊都是過門不，據說有地方員前來接駕，元帝也是不見。趕路久了難免枯燥乏味，趁著今天天，又是中午，正好停下來讓所有人都歇一歇，順便就地造飯。

　這一命令引來許多人的贊嘆，騎馬的也就不提了，那些坐車的連著多日憋在車里，能出來氣，讓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福兒也下了車。

　就見離這里不遠已經有人搭起了幾座帳篷，估計是供幾位正主子用。

　遠，軍侍衛已將這片廣闊的草地圍了起來，有人在守衛，有人在喂馬。有一帳篷離著水不遠，福兒遠遠瞧著似乎是尚食局的人在那兒。

　本想過去看看，但附近停了很多車，許多車上的人都下來了。

　這些往日鮮亮麗的后宮眷們，經過多日的長途跋涉，已經拋棄了平時盡可能奢華富貴的打扮，一切都簡便起來。

　裳在保持面的況下，盡可能單薄，發髻也梳得簡單，也不搽脂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