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艦中控幕上出現了一道一道仿佛裂痕的雪花紋, 原本的直線俯沖姿勢也出現了彎折，整個星艦就好像一只喝醉的大鳥，在昏黃銹紅的天幕上搖搖墜。

　艾略特·萊茵道：“準備急跳出！”

　他的聲音發悶, 像是被裝在罐子里狠命搖晃之后破碎的罐頭。

　楚辭大聲喊：“暫時不用！別著急！”

　他的神力網從星艦中控上退出來切換手駕駛，縱桿的靈敏度比不上神力縱，加上控制系統被干擾, 楚辭已經將縱桿拉到了最大，但星艦墜落的的速度毫不減，整個艦艙都充滿了部系統的警報聲, 艾略特·萊茵喊了句什麼但是楚辭沒有聽清,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縱桿和星艦之外被他的神力場所探測到的地方。

　忽然，中控幕上紛的雪花紋靜止了一瞬，閃屏反復的在完整屏幕和錯之間切換, 就在這短暫的幾秒，楚辭一下將縱桿推了回去，原本正在墜落的星艦一下子因為尾部推進的打開而在空中翻了幾個跟斗，最終維持著一個微妙的平衡姿態, 向下俯沖——

　一直俯沖，接著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 星艦開始劇烈顛簸, 艾略特·萊茵和沈晝都聽見了一陣刺耳聲, 仿佛什麼被強行撕扯、割裂、嵌其中。

　可是十幾秒后，星艦靜止了。

　艦還在抖, 給人的一種顆粒很重的抖落，艾略特·萊茵連忙看向舷窗之外, 就參照不, 星艦真的停了。

　楚辭解開駕駛位上的安全扣, 那玩意對他的形來說有些偏大，在他脖子上勒出一道深深紅痕，看著跟上吊未遂似的。他從駕駛位上跳下來，回頭一瞥見沈晝臉蒼白，不由問：“還好嗎？”

　沈晝搖了搖頭，心里想的卻是，以后堅決不能再坐這家伙開的星艦！

　艾略特·萊茵也沒好到哪里去，他在深了幾口氣才扯開安全扣，道：“剛才怎麼回事？”

　楚辭道：“有個類似于頂樓平臺的空地，我就降落在上頭了。”

　“你這哪降落……”艾略特·萊茵苦笑道，“完全是強行停泊，但凡是缺一點經驗和技的駕駛師恐怕都不敢這麼干吧？”

　“害，”楚辭走到舷窗邊，“我也就第二次開星艦，以后多開幾次就了。”

　艾略特·萊茵：“……”

　窗外的空氣看上去渾濁好像剛剛倒進去一袋水泥的攪拌機，楚辭猶豫道：“覺這地方不太像適合人住的樣子？”

　“但這里確實不是死星。”艾略特·萊茵簡短的說了一句，從星艦尾部的儲存倉里找出三個巨大的背包提過來，“背著，里面有幾乎荒野冒險一切需要的東西。”

　“但是霍姆勒比荒野危險一萬倍，所以我們得加倍小心。”

　他們分別拿起背包背上，楚辭因為三個人里最矮，那背包在他背上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殼。沈晝不忍心道：“要不我幫你背著？”

　楚辭道：“然后有危險我要用什麼的時候我再你？那我不就涼了嗎。”

　沈晝：“……有道理”

　楚辭用力一拉，打開了艙門。

　迎面撲來一濃郁的嗆鼻味，楚辭下意識想要咳嗽，艾略特·萊茵遞過來一個過濾面罩，道：“這里的污染很嚴重，長時間呼吸這種空氣恐怕會對人的造不小的損害。”

　楚辭戴上面罩走出艙門。

　紅的天空像是一層一層經年生出來的鐵銹，堆疊著昏黃的云，骯臟而抑。沙塵呼嘯著從四面八方席卷來，帶起碎屑和垃圾到游走，他們現在所的位置是在一幢似乎已經廢棄多年的樓頂，從這里遠眺，可以看見深紅粘稠得幾乎發黑的天際線，仿佛陳年凝固的跡。

　遠也有一塊一塊的破爛建筑，有或蜿蜒或筆直的街道，更多的是大大小小堆積山的垃圾，像災后的廢墟。而這種景象延到某個地方忽然戛然而止，楚辭從背包里翻找了半天終于找到一個遠鏡，他朝著那邊過去，只看見一片荒蕪如死的焦黑。

　他拿下遠鏡，低頭看著腳下廢棄的樓房，發現這樓的主架構好像是鋼筋，而破裂開來在外的墻，竟然是混凝土造？

　這得多古老了……

　艾略特·萊茵從星艦上跳下來，剛準備把已經失效的智能終端收了，一低頭瞥到星艦的底部，大概是因為降落的時候慣太大，推進的一部分甚至卡進了樓頂的裂里。而星艦距離樓邊緣不到三米。

　這并不是運氣好壞的問題，需要強大準的控制和知才不會出錯……但凡星艦再出去哪怕一丁點，就會機毀人亡。

　艾略特·萊茵想起星艦剛穿破大氣層不久的時候楚辭問他，霍姆勒竟然還有超過三十米建筑？

　現在他們所在的樓頂應該是超過三十米的，也就是說他在還在幾千米高空時就已經知到了地表的況，這得是范圍多廣闊的神力場才能做到？！

　他抬起頭，楚辭正在背包里找皮筋扎頭發，一邊找一邊頭也不抬對沈晝道：“回去就剪。”

　沈晝笑瞇瞇道：“長頭發多好看？Neo上次通訊后給你定做了好幾件子呢。”

　楚辭：“……”

　他假裝沒有聽到沈晝的話，轉頭去問艾略特·萊茵：“現在去哪？”

　艾略特·萊茵看了看天空，道：“看樣子過一會又要來沙塵暴，我們得先找個地方躲躲。”

　“那星艦怎麼辦？”

　“我會放信號彈，”艾略特·萊茵道，“等沙塵暴結束了會有人來接應，是我提前聯系的向導。”

　楚辭皺眉：“霍姆勒不是用不了智能終端嗎？你怎麼提前聯系好他的？”

　艾略特·萊茵了頭上的帽子，道：“我來過這里。”

　他說著，將一個閃信號彈放上了天空，極其耀目的在空中閃爍了幾秒后才緩緩消失，三個人從舊樓的樓頂往下走，楚辭問道：“如果他妹看到怎麼辦？”

　“我會每隔三個小時在同一個地方放一次，”艾略特·萊茵道，“而且我們提前約定過時間范圍，這幾天他會特地注意信號彈。”

　從樓頂下來之后，楚辭越發能覺到這幢房子的古老——不僅沒有用現代通用的記憶材料，甚至連承重結構都和他在地球上時候見過的一樣。

　他疑道：“這房子是什麼時候的？”

　艾略特·萊茵含糊的道：“應該已經很久了吧。”

　他們剛剛找到一面還算完整的擋風墻，天空上的云就開始慢慢聚集，最后匯聚一個土黃的旋渦，天逐漸暗下來，給整個星球都蒙上一層暗紅，就像某種不詳的征兆。

　接著巨大的風流卷起各種七八糟的東西在空中掠過，呼嘯低吼，怪咆哮似的。原本就暗黃渾濁的空氣此時更是混沌不請，像有什麼邪祟要降臨。

　“這種天氣在霍姆勒很常見，”艾略特·萊茵低聲道，他的過濾面罩上已經蒙上一層沙塵，“而且持續的時間長短不定。”

　但是他們運氣還算好，沙塵暴只持續了半個小時風就逐漸平息了下來，一個小時后天上的濃云散去，又恢復了猩紅的。艾略特·萊茵看了眼手腕上的機械表，道：“再等兩個小時，如果向導還沒有來，我就放第二個信號彈。”

　楚辭忽然道：“有人上來。”

　他和沈晝同時掏出了槍，艾略特·萊茵卻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幾分鐘后，樓梯的方向傳來一道沙啞難聽的聲音，和垮掉的風箱茍延殘無異，“我說，你可真會挑地方。”

　艾略特·萊茵神一松：“是向導。”

　楚辭收起了槍，破爛樓梯的拐角慢慢悠悠走出來兩道人影，前面那個瘦而矮小，佝僂著腰，似乎是個駝背；后面那個卻要高壯很多，一頭草般的頭發，垂在側的手像厚重的熊掌。

　艾略特·萊茵頷首道：“很好，你來的很準時。”

　駝背道：“我從來不白收錢。”

　他說起話來就像嚨里卡了一口陳年老痰，總讓人有種骨悚然的不舒適。

　“咱們最好趕走，這里可是11區，距離漆黑之眼太近了。”他說著往前走了幾步，楚辭得以看清他的面容。

　他應該已經上了年紀，幾乎沒有什麼頭發，因為從額頭開始一直到半個后腦勺的皮都像是融化之后又凝固的蠟，紅，凹凸不平，或者更像是大腦直接在外。靠近脖子的地方稀稀拉拉的趴著幾撮頭發。而他只有一只眼睛，另外的一個眼睛只剩下黑的眼眶，里面的是被燒焦壞死的皮層。

　“等等，”艾略特·萊茵道，“樓頂還停著我的星艦。”

　“達奇，去把他的星艦搬走，”駝背轉拍了拍后那個高壯大漢的胳膊，“我先帶他們回去。”

　達奇的大漢一言不發的爬上了通往樓頂的梯子，駝背甕聲道：“你支付的定金里可沒有存放星艦這一項，得加錢。”

　艾略特·萊茵應了聲“好”，語氣里沒有什麼猶豫的分。

　駝背轉往樓梯口走去：“走吧。”

　艾略特·萊茵對楚辭和沈晝道：“這是我們的向導費頓先生，剛才那是他的兒子，達奇。”

　面容丑陋的費頓頭也不回道：“我老費頓就行。”

　楚辭跟著他走下樓，同樣發這幾層完好的升降梯井也是現代完全不會再采用的古老模式，大概是因為他的腳步慢了，老費頓回頭，順著他的目看過：“有什麼問題？”

　“我只是好奇這幢建筑的年份。”楚辭道，“看樣子好像很古老了。”

　“災厄紀之前的房子，”老費頓慢吞吞道，“能不老嗎？”

　“災厄紀之前？”楚辭驚訝，萬萬沒想到這顆星球的歷史竟然會這麼“悠久”。

　老費頓瞥了艾略特·萊茵一下，聲音里著濃郁的諷刺：“你從哪里找來的小姑娘，帶來這里送死麼？”

　艾略特·萊茵淡淡道：“這孩子比你想的要厲害些。”

　“瞧瞧你們這些外面的人，”老費頓嘎嘎的笑了兩聲，難聽的好像踩死了一只鴨子，“我在霍姆勒生活了快三十年，見過不和你一樣的家伙，最后下場都很慘。”

　他用僅有的一只眼睛，將沈晝和艾略特·萊茵打量了一遍，沈晝背著巨大的背包，穿了襯衫長和雇傭兵最喜歡的長筒作戰靴，看上去拔而英俊。老費頓對他道：“年輕人，如果不是有我，像你這樣，在霍姆勒活不過三天。”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出了舊樓，街道——如果還能稱之為街道的話，這里的空氣比舊樓的樓頂更刺鼻，還伴隨著陣陣惡臭，就算是過濾面罩也抵擋不住那令人眩暈的腐爛味道。

　道路兩旁的垃圾堆了小山丘，生出斑斕的霉菌，一只人腦袋那麼大的灰老鼠在路中央停了幾秒，見有人過來才邁著悠閑的老爺步踱回剛剛打好的里。

　而行走在這樣的路上，紅的天空就會顯得更渾濁，更像是沾了臟污的，沉沉的兜頭蓋下來，得人一口氣不上來，就要溺死在末日一樣的絕里。

　時不時地，楚辭還可以看見了路邊有連排的平房，似乎曾經是店面，甚至在某個路口轉彎的時候，他捕捉到一屹立在垃圾堆里，想要拼命冒頭的通燈。

　這一切都昭示著霍姆勒曾經是個秩序正常的星球，可是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它了現在這樣？

　“霍姆勒能存活到現在是個奇跡。”老費頓的聲音忽然響起，楚辭詫異的看向他，他臉上唯一還正常的五就是，逆著粘稠鮮一樣的紅，楚辭只能看見他的下，這時候他幾乎是個面容完好的正常人。

　可是下一秒，他那張恐怖的臉就從紅里探了出來，惡狠狠道：“垃圾，這里的人只能靠垃圾生存，垃圾是外面的人給予的施舍和饋贈，是我們這些可憐蟲活下去的希！”

　楚辭平靜的道：“你可以選擇離開。”

　“有人可以，”老費頓道，“但是我，我不會再回到聯邦！”

　楚辭和沈晝都沒有想到他竟然是聯邦人，而老費頓似乎也沒有為此解釋一二的意思，只是目古怪的看了楚辭一會，道：“霍姆勒原本是個很普通的工業星……幾百年前。”

　他只說了這一句就反問楚辭：“知道什麼是漆黑之眼嗎？”

　楚辭點頭：“知道。”

　老費頓道：“漆黑之眼就是霍姆勒了現在這個鬼樣子的罪魁禍首。”

　“我剛才在樓頂，看到那邊什麼都沒有，”沈晝指了一個方向，“連地表都是黑的，那里——”

　“那就是漆黑之眼，”老費頓冷冷道，“阿瑞斯·L的星艦墜毀的地方。”

　沈晝怔了一下，下意識問：“誰的星艦？！”

　“大名鼎鼎的阿瑞斯·L，霧海星域的開拓者，歷史上最偉大的冒險家……”老費頓咧著笑了，笑得幾分惡劣嘲諷，“霍姆勒是他的埋骨地，名垂千古的人，竟然葬于一個堆滿了垃圾的小行星，哈哈！”

　“可是阿瑞斯·L不是應該死于未知病毒染，死在聯邦的療養院里——”

　“誰看見了？”老費頓詰難似的反問，“他們說他死于病毒染，一切資料都沒有公開，他就是死于病毒染了，我們只看到了結果。”

　沈晝還于震驚之中，楚辭問道：“可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也是來霍姆勒之后才知道的。”

　他看著楚辭，呼嘯的風沙把老費頓稀疏的頭發扯的七八糟，他的嚨里也像是堵了沙礫，聲音嘶啞難聽，實在不適合講故事，但是那些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卻驚心魄的平靜。

　“阿瑞斯·L……他們那一代被稱作‘黃金一代’，多偉大人都在那個時代誕生，傅淮、汝焉兮、云照、拉斐爾·白蘭，還有阿瑞斯·L，但他是他們中活的最久的一個，一直到銀河歷的開端，他還以165歲高齡指揮著探索艦隊為聯邦開拓新的疆域。”

　“但他的星艦就是在這墜毀的，沒人知道墜毀原因。但當時霧海的移民計劃剛剛啟不久，霍姆勒就是為數不多幾個基建還算完整的星球之一。

　“阿瑞斯·L的星艦在星球的地表上直接砸出了一個天坑，方圓幾千公里都因為引擎的能量質泄而被輻的焦黑一片，當時死了多人……還有多人在輻和能量場隨時異變中等著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