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杰一記冷笑,恨聲道:“咱們母子三人在凌肅手下盡屈辱,他不為妻兒報仇不說,卻幾次三番饒敵命,孩兒真是……恨了他。”
安氏心口一跳,卻拿不出別的話來安孩子,只得說了句:“他是你父親,你不能怨他。”
袁杰“哼”了一聲,年輕的容上滿是桀驁,他似是不再談父親,而是說起旁的話來:“母親,日后慕七若是生了兒子,咱們又該如何?”
安氏聞言,瞧著袁杰滿是戾氣的眼底,心頭卻涌來一陣哆嗦,臉也嚴肅了起來,對著兒子道:“若慕七真有了你父親的孩子,那也是你的弟弟或妹妹,母親絕不允許你做傷天害理的事。”
袁杰見自己的心思被母親一猜即中,便有些惱起來,道:“母親,那慕七可不是省油的燈,比姚氏厲害百倍,咱們不能不防。”
安氏微微緩和了神,聲音亦平淡而溫和:“越是厲害,對咱們便越是有利,母親還生怕不夠驕橫,若都像姚氏那樣,才真人棘手。”
袁杰卻不懂母親話中的意思,安氏卻也不答,對著兒子囑咐道:“慕七越是強勢,咱們母子便愈是要忍小心,事事禮讓三分,一定要懂得示弱。”
袁杰心思一轉,頓時明白了母親的苦心,他沒有多說,只鄭重地對著母親點了點頭。
池州,嶺南軍軍營。
袁崇武醒來時,天剛破曉,因著失過多,讓他口干舌燥,嗓子里仿佛裂開了一般,火燒火燎地疼。
他這一次傷得極重,凌肅未有毫的手下留,縱使他側過了子,可那一擊是傷到了臟腑,待他徹底將傷養好,已是月余之后了。
在他傷好之后,軍中諸人,如孟余夏志生等,皆是齊刷刷地跪在他面前,告訴他與慕家聯姻之事,本以為男人定會然大怒,斥責眾人一番,豈料袁崇武聞言,卻不聲,只淡淡頷首,示意自己知曉了。
待上的傷稍好,男人便回到了戰場,領兵作戰,與之前毫無二致,唯有細心的幕僚發覺,袁崇武更沉默寡言起來,時常一整日都聽不到他開口說一個字,整個人冷銳如刀,在戰場殺敵時更是猶如暗夜修羅,那不要命的樣子,簡直讓人看著害怕。
“元帥,據咱們在京師的探子來報,朝廷已從北方大赫國借兵,大赫國君赫連和,已命其弟赫連隆日領兵南下,怕是再過不久,便會趕到大周京師。”
孟余立在下首,一語言畢,諸將臉皆是一變,何子沾率先道:“先生所言的這一位赫連隆日,不知是不是被稱為龍虎大王的大赫名將赫連隆日?”
孟余點了點頭,道:“不錯,此人天賦異稟,驍勇好戰,深得大赫國君信任,赫連和共有十七個弟兄,大多被他貶謫或流放,卻只有赫連隆日,因著戰功赫赫,被封為龍虎大王。”
諸人聽來,眉頭俱是皺,夏志生道:“怕是朝廷見咱們與慕家聯盟,便按捺不住,從大赫國借兵,只不知這次大周又要割多城池出去?”
“據悉,周景泰答應將幽和六州盡數拱手相送,以求赫連和出兵相助。”
“幽和六州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那周景泰倒也當真舍得。”聞言,就連一向枝大葉的李壯也忍不住咂。
“請神容易送神難,周景泰此舉,怕是要引狼室。”孟余沉緩出聲,眼眸卻是對著主位上一直一語不發的袁崇武去,開口道,“元帥,朝廷此番從大赫國借兵,咱們不得不盡早防范,大赫國民風彪悍,北國鐵騎更曾橫掃漠北草原,而這赫連隆日在大赫也素有威名,朝廷這一招,的確給了咱們一個措手不及。”
袁崇武面沉著,一雙黑眸暗沉如水,聞言亦不過道了句:“大赫國境荒涼,向來無糧草支持大軍遠征,更何況大赫本還需用充足的兵力去對抗蒙古鐵騎,即使赫連和這次答應出兵,怕也不過區區萬人,終究是遠水解不了近。”
男人的聲音十分冷靜,聽他這般說來,諸人心頭都是一松,原先帳慌的緒頓時穩定了不,孟余頷首道:“元帥說得不錯,大周這些年國庫虧損得厲害,除了割地,倒也拿不出銀兩去養活大赫的兵馬,單靠大赫國,這一路路途遙遠,更是籌備不到糧草,如此一來,想必大赫即使出兵,兵馬也是有限。”
袁崇武神淡然,道:“同樣的兵馬,在不同的人手里,威力自是不同。赫連隆日天生神力,若是這一次當真由此人統兵,的確不得不防。”
男人話音剛落,眾人皆沉默下去,顯是在等著袁崇武拿主意。
袁崇武對著諸人看了一眼,淡淡吐出一句話來:“即刻起,嶺南軍從戰時轉為備戰,退守燁,命三軍養蓄銳,以逸待勞,未免不敵北國鐵騎。”
“是。”諸人齊齊躬下子,那聲音整齊列一,轟然作響。
袁崇武面不改,將目放在眼前小山一般的軍報上,示意眾人退下。
見狀,孟余遂上前,拱手言了句:“元帥容稟,下個月便是您與慕家小姐的婚期,屬下是想,迎親時,若元帥不開,便由……”
“不必,”不等他說完,便被男人打斷,“我親自去。”
孟余一怔,躊躇道:“元帥,慕家當日也會有送親使,您若不去,慕家的人想必也不會有什麼怨言。”
袁崇武聽了這話,遂是擱下手中的筆,那一雙黑眸雪亮如電,向著眾人筆直地來,令人不敢與之對視。
“既然是聯姻,自是要將事做全,下去吧。”
孟余見他已理起軍務,便與眾人一道行了一禮,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出了主帳,李壯忍不住發起牢,道:“你們瞧見沒有,元帥現在咋跟變了個人似的,這麼多天了,除了軍政上的事,我就沒見他說過旁的話。”
孟余與夏志生對視一眼,卻沒有開口,一行人緩緩走著,李壯又道:“孟先生,您倒是快出個主意,元帥這傷剛好,就跟不要命似的,日里不是打仗,就是在主帳里理軍務,甭說他自個兒,就連我看著都累!”
孟余一記苦笑,卻不知該說什麼,只搖了搖頭,嘆了句:“元帥這是心里難,咱們為下屬,也沒法子。”
“他難個啥?那慕七咋說也是個人坯子,這新人在懷的,還難個什麼勁兒?”李壯仍在那里嚷嚷。
孟余與夏志生對視一眼,卻都是心下無奈,直到李壯被人喊去訓兵,孟余才開口道:“夏老,其實這次咱們的探子從京師還傳來一個消息,只不過方才在帳中,孟某沒敢告訴元帥。”
“哦?那是何事?”夏志生不解道。
孟余微微瞇起眼睛,向著遠去,道:“信上說,赫連隆日領兵境后,周景泰在宮中設宴款待,不知怎的,那赫連隆日竟看上了思公主,要周景泰將公主送給他。”
夏志生心頭一凜,驚愕道:“莫非那赫連隆日不知思公主已嫁過人?”
孟余搖了搖頭:“夏老有所不知,大赫乃北方游牧之國,民風向來放,父妻子襲,兄妻弟娶的事多有發生,再說那赫連隆日本就是個人,甭說他不一定知曉思公主與咱元帥的事,怕是就算知曉,也不以為意。”
夏志生沉片刻,低聲道:“不知那小皇帝,會不會將思公主嫁給赫連隆日?”
“探子探到的消息,只說周景泰以思公主已經許給薛湛為由,給擋了回去,若我猜得不錯,這怕是周景泰故意使的手段,想要赫連隆日加兵。”
夏志生不由得苦笑道:“都說紅禍水,古人誠不欺我,不過區區一個人,偏偏惹出如此多的靜,那朝廷早已將思公主與薛湛的婚事昭告天下,如今周景泰若真要將公主送到大赫,難道就不怕薛湛起兵謀反?”
孟余也道:“不瞞夏老所說,我倒是真盼著薛湛能起反意,只不過薛湛那小子年紀雖輕,卻甚是忠勇,要他叛離朝廷,怕是不太可能。”
夏志生頷首,叮囑道:“這些事咱們無須去管,先生切記要封鎖消息,萬萬不能讓此事傳到元帥耳里,元帥與七小姐的婚事近在眼前,絕不可出一丁點差錯。”
孟余點了點頭,道:“夏老放心,在下曉得。”
京城,皇宮,披香殿。
姚蕓兒一襲淺青宮裝,的料子著纖弱的段,娉娉婷婷,每一步都是裊娜。
“孩兒見過母后。”見到徐靖時,姚蕓兒緩緩拜了下去,不等跪下,便被永娘一把扶起,讓在徐靖旁坐下。
徐靖雙眸紅腫,顯是哭了一夜所致,此時見到兒,淚水又有泛濫之勢,卻被死死忍住,對著兒開口道:“蕓兒,你和母親說實話,你是如何惹上那赫連隆日,讓他得泰兒,非要將你娶回大赫不可?”
姚蕓兒垂著眸子,聽到母親如此相問,心頭便是一涼,眸心滿是駭然地看著母親,輕聲道:“娘,您說什麼?”
徐靖見兒還不知,心頭越發酸,道:“娘說,赫連隆日向泰兒指名要你,還說,若不將你嫁給他,他便班師返回大赫。”
姚蕓兒的臉倏然變得慘白,徐靖焦急不已,攥住了兒的手,又一次開口道:“你倒是快和母親說說,你究竟是如何識得的赫連隆日,那日的宮宴,只有皇帝與王公大臣作陪,你既然沒有出席,他又怎會見到你?”
姚蕓兒回想起當日的事,只覺得心如秋蓮,苦不已,沒有回答母親的話,而是對著母親輕聲問了一句:“娘,若是赫連隆日當真要兒嫁到大赫,您……會答應嗎?”
徐靖不料會問出如此話來,當即便怔在了那里,瞧著兒楚楚可人的小臉,見孩子澄如秋水般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那眸子里,既有害怕,又有期冀,還有祈求。的心變得很,幾乎口而出,要告訴兒娘會護著你,娘拼盡全力,也不會讓你嫁到大赫那茹飲的地方去。
可驀然,兒子清朗的容闖進腦海,大周朝岌岌可危的江山,更是要將到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讓無路可走。
瞧著母親沉默的容,姚蕓兒的心漸漸涼了下去,最后一期盼,也了末。
知道,這個皇宮,早已待不下去了。如今赫連隆日既然會求娶自己,皇上自是不會拒絕,嫁到大赫,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可卻還是向母親問出了這句話來,那樣期盼,期盼著母親能告訴,不會有人把送走,即使是一句安也好。
可徐靖終是轉過了子,任由淚水撲簌撲簌地滾落下來,卻始終一個字也沒說。
爹爹走了,相公娶了別人,就連母親,也不要自己了……
姚蕓兒低下頭,一大顆淚珠順著眼角滾了下來,沒有說話,站起子,對著母親跪了下去。
“娘,兒愿意嫁到大赫,您別哭。”姚蕓兒出小手,為母親將臉上的淚珠拭去,的聲音輕,一字字打在徐靖的心上,讓人心如刀割。
“兒不孝,一直都不曾為您和爹爹做過什麼,如今爹爹已經不在了,兒已經沒有機會再去盡孝心了。如今,就讓兒,為娘做一件事吧。”
徐靖心頭大慟,忍不住將姚蕓兒一把攬在了懷里,淚如雨下:“蕓兒,是娘對不住你,是娘對不住你!”
姚蕓兒將子埋在母親懷里,什麼也沒有說,唯有一行淚水,輕輕地落了下來。
夜漸漸深了。
永娘捧著一碗百合銀耳湯緩緩走了進來,就見徐靖一襲寢,端坐于梳妝臺前,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小姐,時候不早了,您將這湯喝了,早些歇息吧。”永娘聲寬著,將玉碗端至徐靖旁。
徐靖著鏡中的自己,宮二十多年,早已不再是當年的如花,而是慢慢地為一個深宮婦人,一個利熏心、不擇手段的深宮婦人。
低下眸子,將玉碗端起,攪著致的玉勺,低聲道:“永娘,你說,我和肅哥若是沒有找回這個孩子,蕓兒的日子,是不是會更好?”
永娘垂下眸子,道:“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難,可如今侯爺已不在了,失去了這個靠山,小小姐縱使留在您邊,往后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兒去。您將送到大赫,明為聯姻,卻也實實在在是一片慈母心腸,也是為了好啊。”
徐靖深吸了口氣,緩緩道:“話雖如此,可一想到這個孩子是肅哥在這世上僅存的骨,我卻護不了,還要把送到那麼遠的地方,我這心里……”
徐靖言至此,再也說不下去,將那玉碗擱下,無聲地哽咽。
永娘瞧著也是心疼,只得勸道:“這凡事都有兩面,雖說小小姐如今遠嫁大赫,你們母日后難以相見,可您瞧小小姐這眼里心里都還想著那袁崇武,這次遠嫁大赫,也未必不是一個轉機。”
徐靖心如刀絞,輕輕地道了句:“若是肅哥還在,我們母,又豈會淪落到如此境地?”
永娘聽了這話,心里也是不忍,道:“小姐,聽奴婢一聲勸,這事兒您是做不了主的,皇上打定了主意要將公主送給赫連隆日,您若是阻攔,只怕是火上澆油,還不知皇上對公主會做出什麼事來。”
這其中的關竅,徐靖又豈會不知,當即收斂心神,將眼眶中的淚水了回去,對著永娘問起旁的話來:“要你去打聽的事,打聽清楚了沒有?”
的話音剛落,永娘的眼睛里便是一亮,對著徐靖笑道:“瞧瞧奴婢這記,將正事給忘了。”
語畢,永娘則是一五一十地說了下去:“奴婢已將小小姐旁的宮人都喚來問了個仔細,才知道宮宴當天赫連隆日曾借故離席,也不知怎的,竟讓他在后園里見著了公主,聽月娥說,小小姐那天在園子里秋千兒,那赫連隆日倒也當真無禮,直接就去問小小姐的閨名,倒是嚇了月娥們好大一跳。”
徐靖聞言已抿笑起,道:“大赫國民風彪悍,男子遇到心的子,的確是直來直去,沒有咱們這些講究。”
“奴婢還聽聞赫連隆日雖然容貌獷了些,可為人豪爽,在大赫國中口碑極佳,是個百里挑一的英雄。而且赫連隆日還說,公主若是嫁過去,直接當他的王妃,是正妻!”
徐靖聽到“正妻”這兩個字,眼睛頓時發出來,失聲道:“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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