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當真手腳筋脈都接不上了?”
泰和帝出一副極為震驚,頗為心痛的表,“他可是國之棟梁,朕還指著他鎮守南疆,殺退東蠻和匈奴大軍呢。”
安頷首,容道:“三叔下半輩子,應該都要在椅上度過了。雙無法行走,雙手也無法再拿起重,更不可能拿劍殺敵了。”
觀察細致微。
沒有錯過,泰和帝眼底一閃而逝的欣喜。
雖然只有一瞬,甚至不到半秒,但還是被安給準地捕捉到了。
是個全科外科醫生,也學過臨床心理學,對人的微表有研究,泰和帝本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悲傷、惋惜,他的肢語言,是放松,仿佛一個心腹大患消失了般。
泰和帝嘆了口氣,語氣傷:“上天如此不公,失去了卿的鎮守,朕這江山又要風雨飄搖了。”
他下了賞賜。
賞給武嚴侯瀟無數的補品、藥品、綾羅綢緞、金玉珠寶,作為補償。
讓大太監傳旨送去了侯府。
安表面道謝,實則心冷笑不已:這戲,做的可是十足,在外人看來,泰和帝對三叔那是分外恤了,君臣有,惺惺相惜。
“多謝陛下隆恩,臣只求每日能回侯府,陪伴三叔一段時間,就足夠了。我一直把三叔當做父親對待,從小到大,他對我的關心護,遠勝于生父……”
說著說著,安緒也上來了。
眼角含淚。
當然,是做給泰和帝看的。
泰和帝不是會演麼?那麼,就讓他們兩個對著飆戲好了,看誰能唬住誰!
“懇請陛下垂憐,看在三叔為了君臨,付出一切,鬼門關走一遭只剩癱瘓殘軀的份兒上,讓安有機會在榻前盡孝!”
語罷。
又重重地磕了個頭。
泰和帝似有所,眼神復雜地看著堂下跪著的子,半晌才道:“朕讓太醫院院判徐太醫,去給卿看看。如果真……真了癱子,就允你盡孝。”
安心中把泰和帝罵了一萬遍!
帝王多疑。
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泰和帝對三叔的疑慮和忌憚還沒打消?必須親自確定三叔是癱瘓再也站不起來,才肯罷休麼!
“陛下恩典,安謹記于心。”
不管心里多憎惡這位帝王君主,面兒上還得一副恩戴德的樣子。
安覺,這宮中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泰和帝要確認武嚴侯瀟的傷勢。
兩個老太醫,已經派出去了。
在得到答案之前,安就被暫時扣在了宮里,不能離開。
這一確認,來來回回,沒有兩三個時辰,怕是不行。
安在書房真的是極不自在。
但是泰和帝不發話,也不敢擅自離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泰和帝在那里批折子理政務。
大概一個時辰左右。
安都快尬得發了。
救星來了。
“父皇,您上次讓兒臣理江南制造局賄之事……”君慕塵走書房,原本是來匯報正事兒的,卻意外地看到了安。
白翩翩公子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如星月一般的眸子里,綻放出亮和笑意來,“姑娘,你也在啊,好巧。”
上一次見面,是十日前了。
他這段時間,又忙碌了起來,父皇把許多重要的工作都給了他,他忙得不開,甚至連新店開業,都沒能親自去現場,那個時候他人還在江南,只能讓手下把禮送去,略表心意。
安本來心不好,見到慕塵公子,也不住角微微上揚:“岑王殿下,別來無恙。”
糟心事兒太多。
而慕塵公子,就像一清流,不帶渾濁。
君慕塵的注意力,完全被安吸引過去了,也顧不上他父皇了,走了過去,解釋道:“我剛從江南回來,前段幾日沒能去姑娘的新店看看,也沒去探雪團,真是不好意思。”
“政務為重,岑王殿下無需道歉。雪團很好。”
“是不是又被你養胖了?”
“噗。”安想起大白貓胖乎乎的樣子,忍俊不,“是又胖了。”
“你就是太寵它了。”
兩人旁若無人的聊著。
正在批閱奏折的泰和帝抬起頭來,審視的目,落在了小兒子的上,看著小兒子仿佛整個人都在發的愉快模樣,心有點兒復雜。
泰和帝是支持岑王和命子,在一起的。
但是。
岑王這上桿子往上湊的模樣,還有眼底流泄而出的溫,實在是……
泰和帝很了解君慕塵。
別人評價岑王,都說是公子人如玉,好得好似隔著一層霧,什麼都好,對誰都溫潤爾雅的,但就是揭不開那層霧,岑王和誰都保持著距離。
但是。
在面對安的時候,那層霧,就消失不見了。
泰和帝忽然有點恨鐵不鋼。
兒啊,你不要表現得這麼明顯啊,這子剛剛還跟你父皇作對、壞你父皇的好事呢!
“咳——”
泰和帝咳了一聲。
企圖把小兒子的注意力,給拉回來。
奈何君慕塵很上頭,滔滔不絕地跟安詢問雪團的近況,把他那個碎了心的老父親,給忽視了個徹底。
“我這次從江南帶回一種草,據說貍奴很喜歡,回頭給姑娘你送去。”
“是貓薄荷麼?”
“不知道什麼名字,當地人說那種草附近,總有許多貍奴聚眾出現。”
“那應該就是貓薄荷了。”
泰和帝:“咳咳!”
過分了啊。
還是安先察覺到異樣,抬起頭來,看向龍椅的位子:“陛下,冬了,如果嚨不舒服,可以試試川貝枇杷,制藥膳味道也不錯。”
泰和帝:“……”
君慕塵這才看向他的老父親:“父皇,是涼了麼?您日理萬機,要多注意休息。”
泰和帝心里堵得慌。
莫名郁悶。
有一種兒大不中留的無力。
“沒事,小病。塵兒,你剛從江南回來,制造局賄的事兒,理得如何了?”
“理完了。”
君慕塵很慚愧,耳微紅,在泰和帝意味深長的目里,終于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大為不妥。
他把折子遞了上去。
開始專心給泰和帝匯報工作進程。
泰和帝神稍緩,一刻鐘之后,道:“塵兒做事,周祥謹慎,賄的要員都抓捕了,很不錯。”
其實。
當初君慕塵剛出生的時候,他賜的名,是君慕宸。
宸,為帝。
蘇皇后知道此事之后,跪在書房門口,整整三天三夜,水米未進,哭訴著懇求他收回命。
一個妃嬪生的庶皇子,被賜予代表著九五之尊的“宸”為名,代表著什麼,不言而喻。
不止蘇皇后來勸。
太上皇也來勸。
在多重力之下,泰和帝不得已才最終,把小兒子取名為君慕塵。
聊完了正事。
君慕塵小聲問道:“父皇,您怎麼把姑娘來了?”
泰和帝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來宮里不好麼?這樣你就有機會,多接近了。”
君慕塵臉一紅。
竟不敢直視父皇的眼睛了。
泰和帝呵呵一笑,出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一聲輕嘆。
君慕塵還真以為,父皇是因為他,才故意把安來的,給他多制造機會。可實際上,安是作為人質被扣押的。
又過了一會兒。
去武嚴侯府看診的太醫,回來了一位。
“陛下,微臣和徐太醫,已經查驗過了,武嚴侯的確傷得非常嚴重,全筋脈寸斷。雖然表面傷口被安藥師合了,但實際上……”
“會癱瘓麼?”泰和帝低了聲音,眸幽深。
“會!”太醫給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泰和帝滿意了,角揚起。
他賞賜了太醫。
心里一塊大石頭,也算是徹底落下了。
他接見太醫。
安和君慕塵,則是在書房外不遠的花園聊天散步。并不知道屋的況。
“安藥師的醫著實了得,正常況下,那麼恐怖的鋸齒狀劍傷,是必死的。卻給合起來了,卻合口極為平整,合線是向的,手法驚人!簡直是神之手!”太醫贊嘆不已。
泰和帝卻直皺眉:“武嚴侯是不是因為,才撿了條命?”
太醫點頭,給了個肯定的答案:“不錯。君臨國能有如此神醫,乃是國之大幸。而且,還解了銀環蛇的毒,太神奇了,那種蛇毒本是無藥可解的!”
泰和帝郁悶。
他當然知道無藥可解!
因為蛇毒,是他讓陸停準備的!
“還有,微臣聽說,武嚴侯本來已經傷口腐爛嚴重了,可剛才一瞧,竟然全無半點腐爛、染痕跡!安藥師是怎麼做到的,真是奇跡!”
“夠了,朕知道厲害,你不必細說了。”
泰和帝差點氣吐。
心準備了兩年的刺殺計劃,就這麼失敗了。
瀟沒死!
南疆軍隊,三十萬,還是瀟管轄!
他之所以如此想弄死瀟,就是因為南疆天高皇帝遠,三十萬大軍,只認武嚴侯瀟,不知他泰和帝!
古往今來,皇帝對掌兵重臣,都是零容忍。
花園。
安和君慕塵,散步聊天。
“聽聞武嚴侯重傷。”君慕塵面憂,“出宮的時候,不置可否與姑娘同行,我想去探一二。”
“多謝岑王殿下好意,不過,最好還是別了。”
安微笑著拒絕。
君慕塵不解:“為何?”
安答道:“陛下最不喜歡皇子與掌兵重臣來往過,就算殿下是陛下最寵的皇子,也不例外。殿下還是避嫌的好。”
君慕塵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安繼續道:“如今三叔遭到重創,恐怕日后無法繼續掌控南疆軍,這個時候,如果誰主結他,陛下就會懷疑對方是對兵權有想法。”
君慕塵臉上的笑意微斂:“還是姑娘思慮周全。父皇雖與我親厚,但自古先君臣后父子,我也不能犯了父皇的忌諱。”
很聰明。
與不同,與那些只知道爭寵、斗來斗去、眼皮子淺的人,也不同。
安道:“岑王殿下的好意,我會轉達給三叔。”
不需要拜訪者。
泰和帝,想對付三叔。
此時此刻,哪位臣子、皇親國戚與三叔走得近,誰就倒霉,岑王算是的朋友,不坑朋友。
“安藥師,陛下有請。”
安又被回去了。
進書房。
看到泰和帝坐在高位之上,嚴肅地盯著,道:“君臨重視孝道,朕深思慮之后,允你每日出宮兩個時辰,其他時間,你就待在宮里為太上皇治病就行了。”
安自然是千恩萬謝。
心里卻是門兒清。
泰和帝應該已經和太醫確定過武嚴侯的傷勢了,才放棄了扣押。
兩個時辰。
足夠。
“對了,你覺得塵兒如何?”
泰和帝忽然問了一句。
安下意識地回答:“岑王殿下很好,是棟梁之材,心地又善良。”
泰和帝的角,微微上揚:“這麼說,你對塵兒印象還不錯了?”
安道:“殿下是我的朋友。”
泰和帝仔細地盯著的表,盯了足足有一分鐘之久。
確定的臉上,沒有任何小兒家的,眼神里不摻雜任何男之。
替小兒子惋惜。
這是一頭熱啊。
“塵兒沒什麼朋友,素來孤獨,安藥師你可以和他多接接。”泰和帝只能這麼說,沒有挑明。
畢竟,接的多了,就能滋生出來了。
塵兒又不差。
不管是樣貌、能力、格,在泰和帝看來,君慕塵都是在君千胤之上的。
安曾經為了君千胤要死要活,的瘋狂,沒道理看不上更優秀的君慕塵。
“好。”
安點頭。
帝王的要求,又不是無理要求,只是一個老父親對兒子的關,怎能拒絕。
接下來的日子里。
安往返于皇宮和武嚴侯府。
存了個心眼兒。
告訴了三叔泰和帝的異樣,并且提出建議:“三叔,不管接下來你恢復得如何,對外你都要裝作手腳殘廢,不能用真氣,更不能用劍,最好吃飯都拿不了筷子。緒要低落,神態要灰暗,做給泰和帝安在府里的眼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