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嗜賭局一
老賈今年五十有六,按理說到了他這個年紀早該退居二線,喝喝茶、看看報,過清閑日子。可作為尖刀連退伍的特種兵,蜷在辦公室里混吃等死,絕對不是他的格。
放眼整個雲汐市公安局,像他這把年紀還帶著探組搞案件的真不多見。畢竟要撐起刑警這個稱號,除了不屈的拼搏神,強健的魄也是一條杠杠。
刑警支隊的走廊上掛著三幅牌匾,分別寫著:「能打」「能追」「能熬」。可以說,這六個字是對刑警生活最簡單暴的概括。老賈整天自詡不輸給任何年輕人,可話說出去還沒多久,他便打了自己的子。
就在一年前,刑警隊新進了一批警校畢業生,清一的「95后」。按照上級指示,老賈探組也領回一個1996年的小屁孩兒。老賈平時有瀏覽手機新聞的習慣,互聯網上對這些在罐中長大的「95后」可沒詆毀,什麼腦殘追星、過度啃老,幾乎了「95后」的代名詞。老賈看著這位比自己兒子還小10歲的小屁孩兒,心裏總有一個「這娃是否真能當刑警」的疑問。
小屁孩兒名師國基。在刑警隊有個傳統,為了防止被嫌疑人報復陷害,偵查員在外辦案,彼此稱呼從不用全名,大多都在姓氏前加個「小」或「老」組代號。按照規矩,初來乍到的師國基在探組的代號就是「小師」。
可誰也沒承想,這個起先被所有組員都不看好的小屁孩兒,竟然在一年後令所有人刮目相看,就連作為探長的老賈見了他,都不得不尊稱一聲「小老師」。
代號的轉變,還要從一起久偵未破的命案積案說起。早些年,由於技落後、設備不等諸多主客觀原因,並不是所有命案都可以偵破。按照公安部的要求,各個地級市每年都要開展命案積案的偵破工作。這些命案積案會重新分配給有經驗的刑偵探組。老賈探組作為刑警隊的「頭三響」,分到手的案件,難度可想而知。
這起命案的卷宗只有薄薄的50張紙,案也僅有短短的幾句話:「1995年2月1日20時許,雲汐市烙頭巷發生一起搶劫案,嫌疑人持鈍殺死害人,搶走財后逃離現場。」
烙頭巷毗鄰火葬場,是雲汐有名的無人區,別說當年,就是22年後的現在,也鮮有人在此居住。
據卷宗材料記錄,案發時周圍一片漆黑,沒有攝像頭,用時下最為流行的話說,這起案件就是標準的「無差別犯罪」。
老賈拿到卷宗時,調查了死者所有的社會關係,就連那些死者家人都聯繫不到的親朋,都被老賈一一尋了出來。可經過一年多的偵查,案件沒有任何進展。每每提及此案,老賈都是「一個頭兩個大」。但令老賈沒有想到的是,案件最後能功告破,竟然是因他的一個無心之舉。
那天師國基正坐在老賈辦公室東張西,老賈鬼使神差地把命案卷宗扔給了師國基:「是不是沒事幹?把這個拿回去研究研究。」
師國基看到卷宗封面「高亞新被搶劫殺人案」的字樣,瞬間來了興趣。他如獲至寶地將卷宗摟在懷裏,轉折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老賈著師國基的背影,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似乎對此並不抱任何希。
可三天後,師國基竟找到老賈,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老賈的眼珠子瞪得比牛眼還大。
「賈探長,我覺得嫌疑人應該是死者的發小,劉正日。」
「劉正日?你有什麼證據能證明是他乾的?」
師國基翻開卷宗:「從當年的調查材料看,死者的家庭況不是很好,被殺時,還不滿16周歲。假如我是搶劫犯,我是不會選擇這麼小的小孩兒下手的。因為這麼小的小孩兒上不會有太多的現金。死者被發現時,上有被翻的痕跡,侵財跡象明顯,但我們不能因此就盲目地將之定為搶劫殺人。」
老賈點點頭:「對,你說的我同意,但在確定犯罪嫌疑人的機之前,定對案件偵破來說只是一個稱呼而已。」
「還有,」師國基繼續說,「賈探長,您不覺得案發地點有些蹊蹺嗎?為什麼嫌疑人會在夜裏去火葬場附近轉悠?而且死者的實際居住地距離案發地很遠。」
「這個……」
師國基似乎早就料到老賈會有這個反應,他接著說:「我以『夜晚去火葬場』為關鍵句上網查詢資料,後來在吧里找到了隻言片語。
「按照我們雲汐本地風俗,在下葬時要在墳前擺放供品,供品只能由墓地的看護食用,陌生人吃后,會遇到災禍。可那個時代,資匱乏,很多人家連飯都吃不飽,自然不會在意這些。通常墓地的看護只有一到兩人,而火葬場附近的墓地說也有七八座,每天那麼多人下葬,看護不可能第一時間把供品都收走。吧里有個網友留言,他小時候就曾去墳地過供品。」
老賈聽到這兒,覺得小師的話越說越上路,他很認真地點點頭:「去墓地供品的事我也聽說過。」
「死者被害時不滿16周歲,心智不會像年人那樣,如果他案發當晚真打算去供品,絕對不會單獨行。」
「你就是據這個認為兇手是死者的發小?」
師國基搖搖頭:「肯定不會那麼武斷。我個人覺得,兇殺案的起因,應該是兩人爭奪某樣東西。如果只是爭口吃的,肯定不會引來殺之禍。於是我又從網上查詢了所有關於『下葬風俗』的帖子,最終我發現,有些南方人在下葬時,喜歡在墳頭一些現金,在他們看來,真金白銀有辟邪擋煞的效果,在墳頭些現金,可以防止先人把怨氣帶給祭拜的後人。尤其那些不肖子孫,會很多的錢來買平安。所以我猜測,死者應該是在吃供品時,發現了墳頭錢的。兩人分贓不均,導致了兇殺案的發生。」
老賈:「依照你的說法,殺人機可以站住腳。但你又是如何推斷出嫌疑人是劉正日的?」
師國基:「吃供品的事,年人干不出來,所以和死者結伴的應為同齡人。未年人心智不,一旦殺了人,一定會在心裏留下不可磨滅的記憶。如果我的推測正確,嫌疑人是無預謀犯罪。」
老賈點點頭:「法醫檢的結果是鈍擊打頭部致死,作案工就是路邊的石塊,臨時起意殺人的可能很大。」
「那就對了。」師國基的語氣依舊平穩,「我從您調查的死者關係網中找出了與死者年齡相仿的所有人,一共有10位,接著我聯繫通信公司,查出了他們現在使用的手機號。」
「如今是移互聯網時代,智能手機已不單單是通信工那麼簡單,一個手機號可能還是我們的微信號、QQ號、遊戲號、郵箱號等。」
老賈一直用的都是充值送的老年機,所以微信、QQ是什麼,他一直都鬧不明白。
師國基繼續說:「死者被害時,剛滿15周歲,假如嫌疑人和他年齡相仿,現在算起來還不到40歲,這個年齡段正逐漸為微信等社件的主流人群。
「如果我小時候有殺人的經歷,我必定會在某個特定的時期,表現出一些不一樣的。於是我順著這個思路加了這10個人的微信,開始分析他們每年2月1日前後都會做些什麼。在瀏覽他們的朋友圈時,我發現劉正日有很大的嫌疑。」
「微信朋友圈?那是什麼東西?」老賈在心裏犯起了嘀咕。
師國基:「劉正日的微信名字『俗醉』,諧音是『贖罪』。每年的2月1日他都會發一張蠟燭的照片,再通過他分的位置可以看出,每年的清明節他都會去趟寺廟。這絕對不是巧合!」
老賈聽完覺十分震驚:「你就在網上搗鼓搗鼓,就搗鼓出這麼多信息?」
「靠互聯網肯定不行,還需要您調查出的海量資料為依託,否則我就是累死也不可能這麼快找到線索。」
「的,真是不服老不行啊!小師,哦不,小老師,從明天開始你就教我怎麼用互聯網!」
「得嘞,包在我上!」
老賈一把抓住師國基的手腕,興地說:「走,咱們現在就去刑警支隊,把你剛才跟我說的那些都彙報給支隊領導,這起命案積案要是破了,個人三等功你是拿定了。」
有了明確的目標,接下來的調查就變得簡單許多,在多條側面證據面前,劉正日頂不住力,如實代了當年殺人的全部經過。依照劉正日的供述,技室又發現了新的定罪證據。至此,這起號稱「難度最大」的命案積案功告破。
二
經過這件事後,老賈也是頗欣。人們常說,相差5歲是一個坎兒,10歲就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這個社會終究屬於年輕人,所以打那以後,老賈也落得個清閑,探組值班接警,全都由師國基一人接手。
老賈所在的責任區刑警隊分為4個探組,流值守,每4天就能到一個全天大班,這種工作強度,老賈堅持了20多年。
不過雖說是24小時「ONCALL」(待命),但這一整天也並非都是「老驢推磨,不停打轉」。刑警隊流傳著一句順口溜:「8點不開門,白天能安穩;午夜鈴不響,整晚睡得香。」這話在外人聽來可能有些雲山霧罩,可在偵查員耳中,絕對是經驗總結。
公安局第一出警單位是派出所,當群眾報警,警察到達現場,初查是刑事案件時,就會第一時間通知刑警隊到場。一般刑事案件的高發期都在夜間,按照雲汐人的生活習慣,過了12點,街道就像黃泉路般清靜。因此每天晚上10點到12點是案件的高發期,如果過了12點仍沒接到報警,那當天就能睡個安穩覺。
還有一種況,比如數額較大的室盜竊,絕大多數害人都是第二天一早才發現被盜,這類夜間侵財案件會集中在早上7點至8點之間報案。假如一個值班組能同時熬過這兩個關鍵時間段,那這個大夜班絕對可以唱著過。
俗話說「風水流轉」,不是每個探組在值班時都那麼幸運。老賈探組,最近就有些點兒背。系列惡搶劫案,已經讓探組的5名偵查員接連鬥了十幾天,今天一早嫌疑人剛被送進看守所,老賈又接到了轄區派出所的電話。
看著老賈眉頭堆起,師國基試探地問:「有案件?」
「嗯。」老賈把手機往駕駛臺上一扔,接著打了個急轉彎,改變了原本的行車路線。
「哎,老賈,這是往哪兒去?」開口的是躺在後排座的另一位偵查員。
「去小島派出所。」老賈很疲憊,似乎不想多說一句。
一聽到「小島派出所」,另外一名偵查員打趣道:「喲嗬,我當是哪兒呢,原來是去咱們雲汐的拉斯維加斯啊。」
「啥?拉斯維加斯?」初來乍到的師國基有點兒蒙。
本來筋疲力盡的老賈,被這句話逗得也神了許多,他笑著說:「小師,別聽你余哥瞎咧咧,什麼拉屎不拉屎的。」
「是拉斯維加斯。」
「拉,拉,拉,等會兒忙起來,看你有沒有空拉屎。」老賈從口袋中掏出半包煙,自己叼了一,剩下的一腦兒扔向後方。
師國基很有眼地給老賈點上,老賈深吸一口,頓時覺清醒不:「小師,你剛來,對轄區環境不悉。我們刑警中隊接管4個派出所的刑事案件,其中賭博案件最為集中的就是小島派出所。
「那個所建立之初,定名為平橋派出所。轄區是咱們雲汐地勢最低的一片地方,當地居民天天都去龍王廟燒香拜佛,祈求不要漲水。可求神拜佛管個啥用,1998年發洪水,平橋派出所轄區被淹了大半,政府抗洪搶險,在周圍建起了堤壩。可這玩意兒治標不治本,一到暴雨天,壩子就搖搖墜,後來實在是沒有辦法,許多居民就搬離了那裏,經過幾次洪水之後,原本的陸地,變了一座四周環水的小島,平橋派出所也因此更名為『小島派出所』。由於進出小島的只有一座高架橋,易守難攻,特殊的地理位置把小島變了藏污納垢之所。往前推10年,小島上的賭場是一家挨著一家,雲汐90%的煤老闆,都喜歡去那裏豪賭。」
師國基聽得神:「原來是這樣,難怪余師兄管那裏拉斯維加斯。」
老賈掐滅了煙:「經過多年的治理,小島的賭博現象雖有了斷崖式的下降,但賭博這玩意兒,再強的手段都不可能治。」
聽到這裏,比師國基大10歲的小余開了口:「老賈,難不又是聚眾賭博?」
老賈撇撇:「哪兒有那麼簡單,小島派出所的黃所長推測,這次有可能是起綁架案。」
「什麼?綁架?」車上所有人頓時一驚。
「先別擔心,只是推測,到了地方再說。」老賈踩一腳油門,加速朝派出所駛去。
趕到地方,眾人來不及歇腳,直接被引到了視頻監控室。
「黃所長,怎麼回事?」
「老賈,況是這樣的,我們所昨天下午接到報警,說是一名丁勝的男子已失蹤多日,目前生死未卜。報案人是丁勝的前妻。
「得知況后,我們立即展開調查。這不查不知道,報警人裏說的丁勝,就是以前小島大名鼎鼎的賭王,綽號『駱駝』。小島第一家規模賭場,就是他投的。後來他因開設賭場罪,被判10年有期徒刑。出獄后,行事低調了很多。
「雖然蹲了10年號子,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手裏還是有兩個錢的。據他前妻介紹,他這一兩年日子過得優哉游哉,幾乎天天泡麻將館,按理說他不會平白無故地玩失蹤。」
老賈面凝重:「開賭場本就很容易得罪人,黃所長,你是不是擔心丁勝被人給報復了?」
黃所長一會兒點頭,一會兒又搖頭:「丁勝都出獄這麼多年了,要報復早該報復了,為什麼要等到現在?可如果不是出了意外,為啥又突然消失了呢?」
老賈若有所思:「最後一次見到丁勝是什麼時候?」
黃所長起走到監控臺前,他示意民警播放一段錄像。
黃所長:「據丁勝前妻提供的線索,丁勝有一輛黑帕薩特轎車,車牌照為灣D66633,丁勝失蹤前,這輛車停在小島永輝棋牌停車場的監控死角,28日凌晨1點30分,轎車出現在監控畫面。隨後我們沿路追蹤,發現車子在2點54分出現在咱們市西南方的塌陷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