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別看了,是時候出發了!」聽見門外熊寬的吆喝,瓊磊這才注意到屋外天已深。
院子車棚中停了一輛黑桑塔納轎車,熊寬拉開車門,示意瓊磊坐在副駕駛的位置。
「寬哥,我們去哪兒?」
「帶你故地重遊。」熊寬擰鑰匙,轎車在巷子中七拐八拐,朝火車站的方向駛去。
如果換其他人,差不多就該猜出了熊寬此行的意圖,然而被深度洗腦的瓊磊還是一臉茫然地坐在副駕駛。熊寬今天的所作所為,其實全都授意於仝暉。瓊磊做的是傳銷,這一行在社會上只能算是門級偏門。有句話說得好:「所有賺大錢的方法都寫在《刑法》上了。」而傳銷在當年還算不上違法行為,這行資金流水雖然大,但是由於參與人數眾多,也最容易出事。偏門中,做傳銷最多只能算得上「薄利多銷」。熊寬做的是賣的行當,其中最不缺的就是急於籌錢的傳銷者,接多了,他對傳銷者自然也相當了解。
傳銷的髓在於「洗腦」,那些被徹底「洗腦」的人,往往被人賣了還會樂呵呵地幫別人數錢。依照熊寬的經驗,要判斷一個人被「洗腦」的程度,只需要觀察對方的眼睛,那種異常又興的目並不是一個正常人的流。對於瓊磊,熊寬只要瞟一眼就能看出他已被深度「洗腦」。
仝暉是熊寬的大哥,他的家事熊寬是一清二楚。那時候網絡不發達,人的思維也沒有現在的人開放,再加上過分渲染「獻會增加染滋病的概率」,這使得敢自願獻的人寥寥無幾。而在這些人中,想找到罕見的「熊貓」,簡直是大海撈針。
雖然概率小,但是不代表找不到,可關鍵就在於任何行業都存在競爭。仝暉作為外地人,雖然能力不容小覷,可背後想捅他刀子的人也不在數。在文州,只要是靠「」吃飯的大小「頭」,幾乎都知道仝暉在找熊貓,那些背地裏耍招兒的「頭」,只要發現熊貓,要麼高價壟斷,要麼就掐斷源,這使得仝暉苦苦尋了一年,也沒有著落。
仝暉是社會大哥,最講究江湖面子,那些在網上發帖求助的事,普通人可以干,但作為「頭」的他絕對干不出來。他做人的原則是,用關係擺不平的事,那就用錢擺平。在遇到瓊磊之前,仝暉已花高價從外省「訂」了一個「奴」。
「奴」從字面上便可以理解,與其他賣者不同的是,「奴」只為單獨的者服務;他的優點是可以保證中不含有任何病原,而且還可以據者的要求,服用特殊的食和藥品,用於增加中某種質的含量。既然是點對點服務,那價錢自然也高得離譜。在黑市,普通型的「奴」每200毫升的售價為800元至1000元;稍微缺一些的型,都在2000元左右,而「熊貓」的「奴」絕對是可遇不可求,黑市價更是飆到每200毫升1萬元,就這還是有市無價。而仝暉聯繫的「奴」,要價高達每200毫升2萬元,是醫院價格的10倍。
雖然找到了源,不代表危險已經解除,每個人的極限供量是1000毫升,如果在分娩的過程中,遇到大出等急況,1000毫升也是杯水車薪。瓊磊的出現,等於讓仝暉懸著的心徹底落了地。
把瓊磊招來之前,仝暉把他在文州的底細調查得一清二楚。瓊磊沒有賣過,源比那位外省的「奴」強上不知多倍,而且瓊磊年輕,造細胞有很強的活力,他的被販子稱為「金」。有了瓊磊,那位不知賣過多次的「奴」肯定要往後排了。
而就目前看來,瓊磊唯一的瑕疵就是被傳銷組織「洗腦」太深,為了穩妥起見,仝暉當然不會讓他「在曹營心在漢」,為了徹底讓瓊磊認清傳銷的本質,他特意安排熊寬給他來一場「反洗腦」。
二十三
20分鐘后,熊寬把車停在了火車站東側的巷口附近。
「這裏是不是很悉?」熊寬問。
瓊磊瞇起眼睛,仔細地瞅了瞅:「嗯!一個多月前我剛下火車就被幾個婦拉到了這裏,好在當時遇到了阿印,否則我就被們給搶了。」
熊寬「嘿嘿」一笑:「他們的老大是不是『崩牙』?」
「崩牙?」瓊磊中喃喃自語,很快他靈一現,拍著大說道,「對對對,就『崩牙』。」
「好,別吱聲,好戲一會兒就上演。」
說完,瓊磊在熊寬的示意下坐在了後排座,這樣從外面就很難看見車的況。沒過多久,車外響起了七八舌的嘈雜聲:
「小夥子,住店吧,我們那兒有漂亮的小姑娘,保證你滿意!」
「對呀,對呀,我們那裏的小姑娘既熱又奔放,保證你快活的啦!」
瓊磊:「這幾個人我……」
熊寬:「噓,別說話。」
「幹什麼的?快給我放手!」
從聲源判斷,說話的人就在轎車外不遠的地方,瓊磊過車窗,剛好看見了阿印的影子。
之後發生的一切,和瓊磊一個多月前的記憶完重疊,待阿印騎車把人帶走後,舉牌的幾位婦又重新回到了出站口的位置。
熊寬愜意地點了支煙:「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瓊磊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怎麼和我的遭遇那麼像?」
「什麼像,簡直一模一樣好不好!」熊寬重新擰鑰匙,把車開到了一個無人的地方,「傳銷這一行在我們眼中是不流的偏門,火車站的婦『哨姐』,來接你的阿印『渡客仔』。『哨姐』長期盤踞在火車站,們的眼很毒,一眼就能看穿人的份,而那些從外地來的打工仔在們口中『貨』。文州大大小小的傳銷組織有上千個,很多組織都是從『哨姐』手裏拿『貨』,群結隊的『貨』由較大的傳銷組織吞併,像你這種落單的『貨』則留給阿印他們這種小的傳銷組織。如果你留心觀察,會發現阿印每次帶新人都是在晚上11點左右,有時候一晚上只帶一個,有時候一晚上能帶回去好幾個。」
「沒錯,阿印都是晚上帶人回來。」
「那是因為各個傳銷組織之間有時間分工,來文州找工作的人很多,『哨姐』每個小時都能抓到『貨』,為了讓眾多的傳銷組織都有穩定的『貨源』,他們會自行約定時間,比如晚上11點到凌晨1點這兩個小時的『單貨』,都是供給阿印所在的傳銷組織。
「他們的手段很簡單,總結起來就八個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像你這種初來乍到的外地人,最容易相信別人。他們就是利用這一點與你建立信任,然後把你一步步拉進傳銷組織。」
熊寬掐滅煙捲接著說:「你們的會費是3800元,分什麼普通會員、VIP會員之類的,按照他們的要求,你了3800元以後,再拉5個人進來,就能坐著分錢。可你想過沒有,加上你,6個人的錢一共是多?22800元,而你達到目標,你能分多?1900元,連個零頭還不到,剩下的2萬多去哪裏了?還有,你怎麼能保證你拉來的人就一定能發展下線?如果發展不了,你只能再騙其他新人,等你把親戚好友都坑一遍你才發現,大錢都落了別人的腰包,你連零頭都拿不到。等你明白過來,為時已晚。
「對於那些沒錢會的『爛瓜』,男的他們會組織賣,的則被慫恿賣,更有甚者還會讓你移植,什麼賣腎、割肝、眼角捐獻都是常事。一旦有人走到這一步,就等於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聽完此番話,瓊磊面無,若不是親眼見到、親耳聽到,他就是打死也不會想到「直銷」的背後藏的是如此駭人聽聞。
熊寬換了個話題:「仝哥把嫂子的事和你說了?」
「說了,嫂子三個月後生產需要。」
「仝哥為人仗義,我之所以冒著被人指責的風險告訴你實,也是仝哥的意思。他看你為人忠厚,不想你這麼年輕就誤歧途,說白了,仝哥就是想拉你一把。」
瓊磊一個農村娃,能被社會大哥如此看重,也算是祖墳冒青煙了。聽熊寬這麼說,瓊磊連忙作揖:「謝謝仝哥,謝謝寬哥!」
「沒什麼謝不謝的,咱都是外地人,能在文州遇到也是緣分,嫂子的事還要拜託你,只要嫂子平安,以後跟著仝哥,大富大貴不敢說,最起碼比做傳銷要好上百倍。」
「寬哥,你放心,只要我瓊磊還有口氣在,我就不會讓嫂子出事!」
二十四
對仝暉來說,瓊磊的利用價值很大,幫忙獻的事先不說,單把他圈起來當「奴」,一年也有不菲的收。所以仝暉為了把瓊磊留下,可謂是費盡心機。按計劃,他先是安排熊寬給瓊磊「反洗腦」,讓對方心存激,打了一手牌。可俗話說得好:「談錢傷,談傷錢。」再好也不能當飯吃,沒有「經濟基礎」還談什麼「上層建築」。仝暉深知要想讓一個人對他死心塌地,一定要讓對方有利可圖。所以在收買人心后,他準備拉瓊磊伙。
所謂「氣賴生命之,賴生命之源」,在人中承擔著運送氧氣和營養質的重要作用,人一旦失超過30%便會危及生命。正常人可能很遭遇失休克,可躺在手臺上的病人,是他們續命不可缺的「良藥」。然而在各個醫院永遠都是供不應求,不管什麼時候,「庫告急」似乎已是一種常態。除非危及生命,醫院才會急調用量庫存,那些住院輸的普通病人,醫院通常會讓患者採用「互助獻」的方式來解決荒。
所謂「互助獻」本意是鼓勵患者的親朋好友幫忙獻,想法雖好,但實施起來卻相當困難。舉個例子,按照每人每次獻不超過400毫升來計算,那麼一個住院輸的普通病人最需要2至3人流獻才能完治療。這種況對住在醫院附近的病人來說似乎問題不大,可對那些進城求醫的患者來說卻了邁不過去的坎兒。自己住院,還要拉著親朋好友輸,對「人淡如水」的社會關係來說,作起來十分困難。在「供求關係」極度不平衡的況下,「買」了解決問題的捷徑。
在南方城市,私立醫院遍地開花,由於承包者捨得花錢,很多私立醫院的名聲遠遠超過公立醫院,其中最代表的便是「莆田系醫療」。私立醫院和公立醫院最大的區別在於管理制度。「私立」大多採用的是績效制,績效工資和醫生的業績直接掛鈎,醫生每開一味葯、每做一臺手都會有相應的提。在很多私立醫院,把患者信息販賣給販子已是公開的。
對患者來說,買可以解決燃眉之急;對醫生來說,供可以拿到高額的提;對賣者來說,可以通過這種方式解決經濟拮據的窘境。所以縱觀「賣」的整個利益鏈條:一來不存在「強買強賣」,二來又能「多方獲益」。因此這種「周瑜打黃蓋」的黑產業,只要能保證安全,幾乎很有人去舉報。
賣這種事,如果放在十幾二十年前,是存在相當大的患的,而在檢驗技的當下,篩查已為輸前的必經手段。毫不誇張地說,很多販子甚至會自購檢驗設備對賣者的源提前進行疾病檢驗,為的就是確保萬無一失。
賣這門行當,方語「有償獻」,其有著嚴的組織分工。一個完整的賣組織,被稱為「幫」。在「幫」中,排在第一號的「頭」,是「幫」的「靈魂人」,他主要負責疏通「供渠道」。在利益鏈條中,「渠道」是決定組織收至關重要的因素。假如「頭」可以疏通一家三甲級醫院,那麼一年的利潤最以千萬起算。
金字塔的下一層是「介」,是「中介」的簡稱,他們主要是從醫院搜羅患者信息,幫助患者尋找「源」並收取相應的費用,「介」兩個字的拼音首字母是「XJ」,行里的人為了掩人耳目,通常稱呼「介」為「老J」。
「老J」並不會單獨行,每次易時還會帶幾個手下,一來是記錄患者的用量、用時間以及用次數等信息,二來是配合醫院完外來登記、檢驗等一系列工作。「老J」的手下多是組織中比較值得信賴的員,由於要經常穿梭在醫院病房之間,他們通常也會穿著白大褂。這些人閑來無事,經常自嘲自己的打扮像是做實驗的小白鼠,所以在行里,他們常被喊作「老鼠」。「頭」「老J」「老鼠」,這三類人都活躍在醫院部,待「院」一切搞定,就是「院外」大顯手的時刻。
等「老J」收了錢,「老鼠」登記好患者需求,整理好的信息會第一時間傳給院外的「工」。在介紹「工」之前,還必須提前解釋一下「種」和「屋」。患者買,為的就是救命,源的及時尤為重要,為了能保證及時調度,很多「幫」會專門設置一個「屋」,每個「屋」中都寄養著大量靠賣為生的「種」(賣者)。「屋」可以給「種」提供臨時住宿和就餐服務,價格要比市場價低很多。
「工」則是「屋」的負責人,悉掌握每位「種」的型和健康況,只要「老鼠」報出患者需要的型,能第一時間計算出「屋」的活存量。當然,並不是所有「種」都願意住在「屋」中,比如學生、服務員、小姐甚至一些藍領、白領,他們會因各種各樣的經濟需求加「種」的隊伍中,這些人大多會在「屋」登記個信息,保證隨隨到。
「工」除了要掌握「種」的源信息外,還要知每個人的健康狀況,比如得了冒、發燒、結核病等不宜輸的疾病的「種」要及時更換,還有一些過度賣的「種」,要保證他們正常的休養時間。一個出的「工」可以保證一個賣組織的「良循環」,所以這個位置並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勝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