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之聽得嫂子丁微在臥室里驚喜道:「小郎嗎?啊,請稍等一下再進來。」
雨燕見陳之疑問地看著,便低聲音道:「娘子剛才喝了一碗豆粥,卻全吐了,兩位小郎君稍等一下吧,娘子潔,怕被人看到那樣子。」
陳之不由得一陣心酸,點點頭,大聲道:「嫂子,我和春秋到書房裡坐一會,你別急。」
雨燕道:「小婢要去取熱水,不能侍候兩位小郎君了。」
丁春秋道:「你自去便是,我和子重到書房說話。」
陳之和丁春秋來到丁微的書房,書案上筆墨紙硯整整齊齊,陳之臨摹的衛桓《四書勢》就在案頭,左伯紙上還有丁微用《曹全碑》隸書抄錄的一首樂府詩——
「明月何皎皎,照我羅床幃。
憂愁不能寐,攬起徘徊。
客行雖雲樂,不如早旋歸。
出戶獨彷徨,愁思當告誰?
引領還房,淚下沾裳。」
丁春秋看到了這首詩,頗有些尷尬,對陳之道:「三姐平時只閉門獨居,與族中眷也有往來,所以病了我都還不知道,阿秀和雨燕這兩個蠢婢也不早早稟報我父!」
陳之心道:「這往來的主要原因只怕是因為你們丁氏族人責怪我嫂子遇人不淑吧,在你們眼裡,我嫂子怎麼都不應該嫁給我兄長的,嫂子在這裡的日子哪裡談得上什麼『客行雖雲樂』!」語氣淡淡道:「嫂子的胃痛之疾非止一日兩日了吧。」沒再和丁春秋談論嫂子的事,只說些吳郡求學之事,丁春秋只是個不更事的士族子弟,雖然現在與他有點友,但遠談不上心。
大約過了半刻時間,丁微到書房來了,素潔凈、如雪,除了消瘦了一些之外看不出什麼病容,隔案與陳之、丁春秋對坐,淺笑道:「我知道了,小郎是來縣上參加天帝君的誕辰慶典的吧,正好遇到春秋了?我已讓阿秀去吩咐廚下,多備兩個人的午餐,小郎食量可不小啊。」
陳之看著嫂子的眼眸,幾乎看不出這清麗容下埋藏著的憂傷,說道:「嫂子,我方才遇到春秋之父丁舍人,丁舍人答應了讓宗之和潤兒來看你,陪你三日。」
丁微起先是一喜,隨即驚道:「不要啊,我這只是小恙而已,何必讓阿姑知道了擔心。」
陳之微笑道:「嫂子別急,我叮囑了來福,去接宗之、潤兒時不要說嫂子不適。」
丁春秋道:「子重很細心的。」
丁微鬆了口氣,看了一眼陳之,說道:「真的是小恙,胃痛之疾好幾年了,這次發作得厲害了一些,胃冷泛酸,等天暖一些就沒事了,之你也不用擔心。」
陳之道:「嫂子曾叮囑我出門在外若了風寒,就要立即延醫問葯,怎麼嫂子自己卻如此不珍重?」
丁微被小郎問得心慌,無力地辯解道:「真的是過幾日就會好的,這又不是第一次,嫂子心裡清楚的。」
丁春秋道:「有病就要延醫診治,爹爹已經派人去請府轄下的醫生了,三姐姐好好治一下,把多年的胃疾徹底治好。」
陳之道:「嫂子,府醫生還沒到,讓我先給你把個脈吧,然後與府醫生相印證?」
丁微柳眉斜挑,訝然道:「之會把脈嗎?」
丁春秋笑道:「三姐你忘了,子重是葛稚川的弟子啊,在吳郡子重治好了大畫師衛協的心痛之疾,對了,子重還為陸太守的兒治過病。」
丁微心細如髮,察覺春秋說到陸太守兒之時小郎臉似乎紅了一下,敏的心微微一,含笑道:「是嗎,之也能懸壺救人了?那好,就給嫂子把一下脈。」坦然出右手,將袖子起一些,手腕白皙,棱起的腕骨緻纖瘦,青的靜脈紋路清晰——
陳之笑道:「我從學於葛師時日尚短,現在葛師已去了羅浮山,我是自己讀葛師的留下的醫書自學的,十卷《脈經》都沒讀完,庸醫都算不上吧。」說著,右手三指搭在嫂子右腕寸口上,覺指尖微涼,好似到冷玉一般——
寸口是手太肺經之脈,五臟六腑之脈皆匯於此,又稱寸脈,可以由此了解全臟腑經脈氣況,至於關脈和尺脈,陳之尚未開始學習。
陳之道:「嫂子,請放鬆心,調整呼吸,待我慢慢察來。」又道:「在陳家塢我也常給人把脈練習呢,潤兒喜歡學樣,現在也不就給宗之、冉盛把脈,很好笑。」
丁微笑了起來,趕又抿上,想著明日又能看到那一雙可兒,心裡很歡喜,覺得胃痛都好了一些似的。
陳之閉上眼睛,細細品察嫂子的脈象,好一會,開目道:「浮脈無力,虛之象;脈略滯,脾胃虛寒;數脈、弦脈都正常——等下看府醫生來怎麼說。」
丁春秋覺得很有趣,起道:「我去看看,府醫生來未?」
丁春秋走後,丁微與陳之閑話了一會,雖然明日就可以看到宗之和潤兒,但作為母親的心總是對兒瑣事問個不休,陳之的回答則簡潔風趣,寥寥數語就從一件小事中把宗之的年端謹和潤兒的聰慧狡黠說得活靈活現,丁微抿含笑,阿秀和雨燕就沒那麼矜持了,笑聲不斷。
陳之說著侄兒、侄的趣事,猛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霎時忘了說話,目視虛空,沉思凝想——
雨燕正聽得有趣,見陳之出神的樣子,便想開口問,丁微擺手讓噤聲,過了一會,見陳之邊勾出一抹笑意,方問:「小郎想起什麼好事了?」
陳之正待回答,丁春秋的聲音從樓下傳上來:「三姐、子重,府的秦醫生到了。」
陳之便道:「等下再向嫂子細說。」
秦醫生五十多歲,原本是民間巫醫,后被吳郡府監納編製,也領一份俸祿,小心翼翼為丁微把了脈,說道:「丁娘子脈象浮滯,是憂思過度導致胃氣不順、虛肢冷之癥,小醫有一方,可治娘子之疾。」說罷,手書一方:
「青布方寸、鹿角三分、髮灰二錢匕,和水二升煮,令得一升五合,去渣滓,盡服之——三日一次,旬月可愈。」
丁春秋命管事付了診金並送秦醫生出去,然後問:「子重,你看此方如何,恰當否?」
陳之道:「又是青布,又是髮灰,覺有點奇怪——」
丁微輕輕「呃」了一聲,趕掩口,搖頭道:「想到頭髮灰,就要嘔吐。」
陳之道:「我也有一方,暖胃補氣最佳,而且沒有這些奇怪的東西。」當即手書一方,人蔘、山楂、白朮、茯苓、蓮子、山藥,各若干,用瓦缽以文火煮半個時辰,每日當茶飲用,半月見效,可以長期服用。
此方並不見於《肘後備急方》,是陳之前世的記憶,是個很平常也很有效的治胃寒的方子。
丁微喜道:「小郎這個方子好,就按這個方子煎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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