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晝欣然點頭。

　傍晚吃飯的時候，宋詢禮稀奇地問沈晝：“你讓科干嘛了？他都在這我這里罵你了。”

　“好小子，竟然敢在背后說我壞話？”沈晝佯怒道，“看我待會收拾他。”

　宋詢禮“嘖”了一聲。

　撥拉了兩下盤子里剩下的配菜，沈晝笑道：“也沒干什麼，就是讓他幫我查點東西。”

　正說著科來了，他將一個檔案袋“砰”地砸在沈晝面前：“你要的東西。”

　出于謹慎考慮，他并沒有對這些資料進行電子傳輸，而是直接印刷了出來。

　“你帶這麼大一包東西出調查局不顯得奇怪啊？”沈晝一邊拆檔案袋一邊嫌棄道，“就不能拿個芯片。”

　“我是在調查局工作又不是在大市場工作，”科沒好氣道，“上哪給你找芯片去？而且就算別人看到了又能怎麼樣，又沒人知道我這里裝的是什麼。”

　沈晝的目已經匯聚在了資料上，看樣子本沒聽見他說了什麼。

　“什麼東西？”宋詢禮隨口問，“能說嗎，不能就算了。”

　“怎麼不能說，”科重新點了幾個菜，道，“是一個約翰·普利的私家偵探的背調資料，不過我也搞不明白他要這玩意做什麼。”

　宋詢禮幫他倒了一杯水，剛要開口，沈晝忽然道：“他所在的偵探事務所，還在經營嗎？”

　科“嘿”了一聲：“就知道你要問，后面第三頁。”

　沈晝拍了拍科的肩膀：“上道啊。”

　科“切”了一聲，又略有幾分得意：“那是，咱哥們什麼默契。”

　大概是給沈晝幫忙的次數多了，他也意識到沈大律師的厲害之不僅在于他的法學功底和業務能力，哪怕他明天就要下律師袍去做一個一線的調查，科也毫不驚訝，他時常覺得自己這個督查司副市長的位置應該給他來坐，有時候他都注意不到的細節和信息，給到沈晝手里，經他一分析就能距離真相更進一步。

　于是在沈晝問他要什麼資料的時候，他會將字節集力所能及的所有信息都搜羅出來，誰知道沈晝能拼湊出什麼東西來。

　科喝下大半杯冰水，又懶洋洋地提醒：“最后是他當初注冊的時候留的急聯系人的通訊ID，似乎是他的弟弟，當初他死的時候，也是這個弟弟去調查局領取的尸。”

　“喬納森·普利……”

　沈晝將資料一腦塞進了檔案袋，道：“我明天去找他。”

　“不是，老沈，你這次又在調查什麼東西？”科問道，“你怎麼總是有查不完的案子？咱們倆到底誰才是調查員？”

　沈晝出一抹玩味地笑，忽然道：“你知不知道，在霧海，有一個職業猩紅偵探？”

　“咦，”科拖長了聲音，“偵探就偵探，為什麼還要加個形容詞，搞得好像中二小學生玩的游戲一樣。”

　在霧海，從來不會有人敢嘲弄“猩紅偵探”這個稱呼，因為這兩個詞語上蒙著一層污濁的。

　“因為他們為了調查到真相可以不顧一切代價，哪怕是殺人。”沈晝的指甲邊緣輕輕敲擊在杯子的曲面上，聲音清脆，好像一首雜古怪的歌謠。

　“果然是霧海，”科道，“連偵探都是亡命徒。你說這個什麼意思？對了，你怎麼拿到普利的案卷的？”

　沈晝坦然自若道：“找了個黑客。”

　他甚至嘆息地搖了搖頭：“調查局的防火墻，脆弱得就像紙一樣。”

　科：“……”

　宋詢禮都聽不下去了：“你注意一點，坐在你面前是聯邦司法系統的工作人員，當心我那你扭送到警察局。”

　沈晝哈哈大笑：“你說我剛才為什麼要提猩紅偵探？”

　“你不會在向往這種方式吧，”科不可思議地道，“為律師，竟然藐視法律？！”

　“我很尊重法律，”沈晝平和地道，“只是法律約束的只是絕大多數人，還有部分特權者，他們游離在法律之外。”

　科冷不丁道：“普利不是意外事故死亡？”

　“嗯，”沈晝點頭，語氣輕描淡寫，“桐垣殺的。”

　“噗嗤——”科剛喝進里的水霎時間噴了出去，他尖著嗓子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宋詢禮也滿臉震驚，沈晝莞爾：“好了，就當我開玩笑。”

　他換了個話題問科：“‘天蝎走廊’的走私案怎麼樣了？”

　“訊問得差不多了，”科道，“基本沒有什麼疑點，估計最晚下周就會移檢察院。”

　……

　“我明天還是不能回去上班……米貞姐，律所離了我又不會倒閉，聯邦律政界了我也照樣轉……是的，我還沒有休息好。明天約了心理醫生去聊聊。”

　沈晝將給Neo帶的夜宵放在桌上，信口胡謅：“真的，我騙你干什麼？工作了太大了……明天再說，我妹妹睡覺了。”

　他斷掉通訊，“妹妹”Neo從臥室里幽靈似的飄出來，拎起夜宵看了一眼，嫌棄道：“你們能不能換一家店？”

　“我就這家，怎麼樣？”

　Neo翻了個白眼。

　“你明天又不去上班？”問。

　“我明天要去找個人。”沈晝說著掉外套扔進了臟籃，“誒，那個香菇給我留一點，我還想吃。”

　“找誰？”

　“約翰·普利的弟弟。”

　Neo直起：“那個偵探？”

　沈晝“嗯”了一聲。

　“話說回來，”Neo慢吞吞道，“那個偵探的死和桐垣有關，你為什麼不讓小林去找穆赫蘭元帥幫你調案卷，而要找我？”

　沈晝沒在意，道：“因為我不想讓桐垣知道我在調查，如果小林去找穆赫蘭元帥，桐垣肯定也知道了。”

　他說完去了盥洗室，Neo的手指在面前漂浮著的通訊按鍵跟前停留了一會，又收了回來，刪除掉已經輸進去的通訊ID。

　一眼就看出來，那個偵探是桐垣殺的。

　桐垣有強迫癥，殺人從不留下任何痕跡，當年在霍姆勒找到時，問還有什麼事未完，桐垣說，要去找一個智久讓的人。

　找人對于Neo來說再容易不過，離開霍姆勒后只用了不到一個月就找到了這個人，然后桐垣用了比一個月更長的時間去跟蹤他、觀察他，蔽在暗注視著智久讓的時候，像是捕獵的狼，的眼中沉淀著，和綠幽幽的冷。

　許久之后Neo才知道為什麼桐垣和同胞生，長著穆赫蘭家傳的綠眼眸，桐垣卻沒有。因為是被人販子帶去霍姆勒的，那些人販子見長相麗，為了能讓賣一個更好的價錢，就挖掉了的綠眼睛，給移植了一個瀕死的科羅納的灰眼睛。

　人販子帶去的是自由彼岸的黑診所，也不會給做排異反應清除，于是在后來漫長的時間里，一直都靠著藥來減輕那雙不屬于的眼睛帶來的后癥，直到被穆赫蘭元帥帶回聯邦，這種病癥才得到了醫治。

　但是這雙眼睛最終給的留下了什麼禍患，桐垣閉口不提，Neo就沒有問。就像……也沒有告訴自己，為什麼要殺了那個約翰·普利的偵探。

　Neo本來想問，可是沈晝說，不想讓知道自己在調查，于是Neo也沒有問。

　合上了終端，靠著抱枕慢慢躺在沙發上。夜已經深了，卻一直睜著眼睛，沒有睡覺。

　從不在夜里睡，因為黑夜讓想起宇宙，想起死亡，想起孤獨。在和桐垣剛殺了智久讓的那段時間，桐垣就像是從一截吊起的繩索上終于被解救下來，時常著虛空發呆，一就是十幾個小時，不吃也不喝，直到眼眶里流下凄厲的。

　沒有地方可去的兩姐妹到流浪，最后停在了一個沒有名字的小星球。那時候桐垣說，姐姐，我的禮子，我把名字分給你一半，你永遠都不能離開我。

　Neo說，好。

　可是后來，還是離開了。

　Neo依舊孤獨地漫游在宇宙中。

　“叮”一聲，盥洗室的門開了，沈晝頭上頂著一張巾，打著呵欠湊過來，隨即怒道：“不是說了讓你給我留點香菇！”

　Neo慢條斯理地翻了個，背對著他，不理睬。

　沈晝了單薄的肩膀：“去臥室里睡，小心著涼。”

　好一會過去，Neo依舊沒有，于是沈晝又念叨了一遍。Neo只好爬起來，冷冷道：“你真的很煩人。”

　沈晝不以為意，甚至笑嘻嘻挑釁：“我就這麼煩，你怎樣？”

　Neo轉進了臥室，沒有開燈，直地躺在了床上，半晌后，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