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番外二（1）

雪季的天是昏蒙的，哪怕是在沒有下雪的時候，也看不到一點。

就在被大雪覆蓋的蒼茫山林中，一個滿面塵霜，鬍鬚遮面看不清容的人背著一桿黑石槍一個髒舊的皮包正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他走得隨，像是沒有方向，沒有目的，既不繞開野，也不避讓風雪。

藍月森林以南的部落都知道，敢孤一人在雪季的山林裡行走的人不是百耳部落的，就一定是勇士部落的。不過這裡是藍月森林以西，過了大片荒漠的嫫瑪森林，對於百耳部落和勇士部落是沒人知道的，所以更不會有人認識他——漠。

自從阿帕跟部落裡的一個中年人結伴，漠沒了牽掛，就獨自離開了百耳部落，過起自我放逐的生活。他無法原諒自己，也無法忘記為別人擋箭而死的微安，除了這樣自我懲罰，他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解除刻骨的痛苦，讓心靈得到平靜。

從南走到北，從海邊走到荒漠，穿過許多部落，見識過各種各樣的種族，他終於明白當初的自己有多天真無知。如果不是有百耳在，如果不是他們早有準備，他的固執只怕會害得好不容易重建的部落再次被毀滅。他終於明白，在這個世上，不是你對他好，他就會對你好，不是你付出全心喜歡，就能得到真誠的回應的。所以，他斂了所有的心思，學會冷漠地看待遇到的人和事。

寒來暑往，日荏苒，轉眼已是七年。他雖然想念部落的親人朋友，卻毫沒有回去的意思，只是從來往客的裡探知他們的消息。

雪地的聲從不遠傳來，聲音中充滿了興和威嚇。漠前行的影微頓，突然掉轉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疾馳而去，速度較之前不知快了多倍。

雪地是嫫瑪森林才有的野，型不算大，六足，背脊高聳，從頭頂到尾部著一溜長劍般的鋒利骨刺，兩長牙自兩旁角出，長三尺餘，菲薄上翹，如同彎刀。此全都是武，且質，所以哪怕兇猛非常，仍很嫫瑪森林人的喜歡。漠之所以有興趣，卻是為了那兩牙刀。

他出來時只帶了一黑石制的長槍和一把短匕首，這還是因為百耳喜歡用槍的緣故，但是在外行走多年，漸漸便覺出長槍的不便來，只是一直找不到好的替代。前次在阿森部落看到首領的雪地牙刀，便了心思。

雪地作靈敏，又有如刀的長牙，普通人捕殺總是要付出極大的代價，所以漠並不敢自恃武功高強而大意，在快接近聲音傳來的時候，小心地放慢了速度，盡可能地藏住自己的形。

林間雪地上開始出現凌的腳印，人的，雪地的，還有幾個被雪地大腳印掩蓋住不像人腳印但也辨不出是什麼東西的痕跡以及四散灑落的斑斑腥紅。追著腳印和跡，沒走多久，便看到了一頭雪地正趴在一棵巨大的樹下，一邊撕咬著隻嘎嘎，一邊不時沖著樹上吼上兩聲。漠順著看過去，發現樹上竟著個亞……也許是亞。

只是隨意掃了眼，漠便收回了目。他的目標是雪地，只要確定雪地不是別人的獵就行了，至於其它卻是與他無關。

大概是覺到了他的氣息，雪地停下進食，往他所在的方向發出一聲威脅的吼，然後慢吞吞站起來，試探地往這邊走了幾步。

漠沒有跟雪地過手，略略思索，手掌按在藏的大樹樹幹上，力迸發，將堆積在樹枝上的雪震落了下來，同時他反手自背後取下黑石槍，從藏竄出，卻並沒有直取雪地，而是採取迂回線路，忽左忽右，以樹木為掩，經過積雪簌簌而落。雪地被雪片迷了耳目，判斷不出他的位置，不由往後退了幾步，驚疑不定地沖著雪幕咆哮，卻不料人影從天而降，鋒利堅的黑石槍直它怒睜的眼睛，腦而。

在雪落停止之前，戰鬥已經結束了。漠踢了踢倒地的雪地，確定已經死，才把長槍回背後，從上出黑石匕首，俐落地將雪地的兩刀牙剜了下來。

後傳來聲響，因為沒有覺到殺意，他便沒多做理會，將牙刀拿在手中比劃了兩下，又以之剝下雪地的皮，割了塊，覺得用起來頗為合手，便收進了包裹，拿起皮和站起準備離開。雪地的皮堅韌，又極保暖，是做冬的好材料，他這卻是為蕭圖三兄弟帶回去的。

“我荒，你是什麼人？”沙啞的聲音在後面響起，同時漠到對方想來拉他的皮，微側，不著痕跡地避了開，卻正與那人打了個照面。

蓬的頭髮遮擋住大半張臉，但仍能從削尖的下以及在皮外面的脖子鎖骨看出這個人很瘦，瘦得像是風大點就能被刮走。皮看上去已經有些年月了，許多地方都被磨了，不像百耳部落已經會用綿麻線合，還是用的皮繩，一看便不，到都在風，也不知他怎麼敢穿著這樣的東西在雪季山林中跑。當然，這些都不是漠會注意的地方，漠注意到的是他的顯然了傷，皮被劃破，裡面的傷口可見。因為太冷，已經沒流了，但這並不代表傷勢輕，因為他的正在抖，給人下一刻就會栽倒的覺。

漠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往旁邊退開一步，就要離開。

“我是阿裡部落的人，你加我們部落吧。”荒瘸著追上，急切地說，連對方來歷都不問了。

“我不是流浪，我有自己的部落。”這一回漠連眼角餘都沒再給他，沉聲道。

荒呆了呆，速度不由自主地慢下，等回過神漠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他不舍地回頭看了眼地上的雪地，咬咬牙還是瘸著追了上去，急切地道：“你別走……你別走，我給你做伴，你去我們部落，好不……”

聽到這句話，漠倏地停下步子，回頭，目冰冷，頓時讓他將未說完的話咽了下去。

“我不需要伴。”漠的聲音冷如寒冰。

荒沒想到他反應這樣大，凍得紅腫的手不安地在後腰蹭了下，角微微繃，卻仍不想放棄，垂下眼不甘心地喃喃：“我……我們快熬不下去了，你很……很厲害，幫幫……幫幫我們吧。”

如果是以前，漠必然是二話不說就出手相助，但是現在的他沉默了許久，出口的卻是拒絕的話：“我幫不了你們。”

漠沒有再多說，轉走了。荒跌跌撞撞地追了一段距離，卻因為傷而跌倒地，最終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雪林中。頹喪地歎口氣，他返回之前的樹下，用雪將雪地和還剩下半隻的嘎嘎掩埋起來，抹去跡，才拿出骨哨吹響，然後又爬回了樹上等待。

過了好一會兒，從遠跑來幾條人影，卻都是亞，穿得跟荒差不多，但是頭髮卻沒那麼，看上去更整齊神一些。

“荒？”當幾人看到從樹上下來的人時，頗有些意外。

“先說好，那半隻嘎嘎是我的，我還要一條子，頭也歸我。”荒一邊從雪下面刨出已經凍了的雪地和嘎嘎，一邊語氣沉悶地說。

幾個亞先是被埋在雪下面的龐然大驚了一跳，但隨即因為荒的話而變了臉，一個亞不高興地說：“荒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只顧自己，大家都是在一起吃飯的，你單獨分這些東西是什麼意思？”

荒沒有理他，只是停下了刨雪的作，看向為首的那個亞。那個亞六辛，並不像其他亞那樣怒形於，而是脾氣極好地問：“荒，我能問為什麼嗎？”

“你們從來沒打過獵回來。”荒生地說。他打回獵，分到的食跟其他人一樣，總是吃不飽，才會因為太而沒察覺到雪地的到來，差點連命都丟了。

可惜他沒把後面這些話說出來，所以其他亞聽到，臉都變得有些難看，連六辛也不例外。

“你說什麼！我們就沒帶東西回去嗎？靠你一個人，大家早死了。”最開始說話的亞怒道，只是語氣裡帶著一不易察覺的心虛。

荒只是不語，但眼裡卻有著毫不退讓的固執。最終六辛退讓了，歎氣道：“好。”他顯然很有威信，答應之後，其他亞雖然不滿，卻也沒再多言。

“你能告訴我是怎麼打死雪地的嗎？還有它的皮和長牙哪裡去了？”幾個人合力拖著雪地往部落方向走，六辛問荒。

荒聞言，腦海中不由浮起漠殺死雪地的景，以及冷漠的背影，抿了抿，沒有回答。

眾人似乎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的態度，倒也沒覺得特別惱怒。如果省著點吃，這一頭雪地足夠他們整個部落吃上好些天，所以究竟是怎麼弄到的，實在不是那麼重要。至於荒上的傷口不是沒人看到，卻只有六辛問了一下，沒有得到回答，便也作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原本是想一口氣把一個番外寫完的，但是寫到九千字都沒能完，所以乾脆發上來。這是漠的番外，肯定有朋友不喜歡，所以我先放三千字，還有六千字沒檢查，應該明天才會再放。這樣如果不喜歡，就不用浪費錢買後面的了。

然後之前說過，大家提過的番外，我應該都會寫，只是會比較慢，而且時間不定，因為寫番外對於我來說就相當於構思一個新的故事了，而且沒覺的時候總是了筆，卡得很痛苦。

第173章 番外二（2）

阿裡部落是在一個小山谷裡，四周山壁高聳，口只容一人通過，就連大的獵也要在外面分解塊才能運，所以大部分野本闖不進來，至於小的，也不能群湧上，可算是易守難攻的典型。可惜就是這樣的一個部落，卻沒有一個健全年青的人。

這事說起來也並不難理解。阿裡部落本來就不是什麼大部落，連中型都算不上，原來人總共就五十多人，亞有二十多個，再加上老人孩子以及殘廢的人，也沒超過百人。人擇偶，大都需要去到別的部落，因為本部落的不是已經是別的人的伴，便是自己的兄弟，可選擇的餘地太小。當然，這也是嫫瑪森林的不文規矩，部落與部落之間是通婚的，前提是你有本事追求到亞。不過，阿裡部落人的消失卻跟尋找伴沒關係，而是源於一場狩獵。

因為部落防守用不了多人，所以每次出去狩獵都會出大部分的人。四十多個人，在山林中也算是一不可小覷的力量，連最兇猛的野都敢挑戰，哪怕是打不過，逃也是能逃走的。但是那次打獵卻遇到了遷徙的小耳，可能是幾個群的合併，數量相當龐大，人們被困住，只有兩人浴突圍，逃了回去，還了嚴重的傷，傷好後便殘了。

那一回之後，部落裡只剩下四五個健全的人。三四十人的生計全在了這幾個人上，他們並沒能堅持太久，便喪生在了捕獵過程當中。沒有了可以依靠的人，為了活下去，部落裡的亞不得不冒著危險到山谷外尋找食。他們打不了獵，只能靠採摘果子和挖取植裹腹。可惜山林的兇險並不是他們能應付的，陸陸續續又死了一些亞，不過經歷過慘痛的教訓，他們也總結出了不避開危險以及尋找食的經驗，人數才勉強穩定下來。然而，雪季卻來了。他們平時尋找到的食連吃飽都不夠，又怎麼會有儲備，所以明知雪季山林危險，他們還是每天都要出來尋找食。只是，一日一日，能找到的食越來越，正如荒對漠說的那樣，他們真的快熬不下去了，哪怕是每天都喝草煮的湯。

當得知打到一頭雪地，部落裡的人既驚訝又高興，至於荒是怎麼殺的雪地，雪地不見的部分究竟去了哪裡，他們雖然好奇，但荒既然不說，自然也沒有人會追著問。可以說，這頭雪地的給了他們繼續活下去的希。甚至有人覺得，荒既然能獵到雪地，那麼自然也能捕殺那些沒有雪地兇猛的野，心裡不免就多了幾分期待。

荒不是不知道他們會誤會，但也沒解釋的想法。他格有些孤僻鬱，並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自己知道盡力了就行了，做不到的事絕不會勉強，更不會為了得到別人的認可而諂討好。

有了雪地的，阿裡部落的亞也並沒敢歇上一兩日，次日依然結伴出外尋找食。帶回的食雖然不多，但總比沒有好，至於荒雖沒能再打到獵，找回的食卻一直是眾人中最多的。所以其他人或有失，卻也不至於說什麼。荒偶爾會想起那個只一招便殺了雪地的人，倒是羨慕和惋惜的分占了大半，因為他知道，以那個人的能力，是足以幫阿裡部落渡過雪季的。他是沒想過還能見到那個人的，而且還是在那樣短的時間以那樣出人意料的方式。

兩日後，六辛那一組亞拖回一個人。人中了魘木毒，昏迷在魘木林邊緣，被他們看到，見還活著就帶回來了。

魘木是阿裡部落這附近常見的樹種，一般只會在暖季的時候才會散發出讓人頭腦迷糊的氣味，寒季卻是沒什麼事的。但是魘木的樹幹上長著細細的小刺，一眼不是很分辨得出來，一旦被紮到，就算死不了人，那也是要昏迷上大半天的。而在山林中昏迷，那離死亡其實也相差不遠了。

因為祖祖輩輩與這種樹木相伴而居，所以解魘木毒對於阿裡部落的人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連崽都知道。而六辛他們之所以願意將人帶回部落，雖有本善良的原因，但最主要的卻是因為對方是一個人，而且是個看上去很健壯的人。

所以荒扛著半皮袋子地草和幾個凍的黑薯回來時，便聽說了部落裡救回個人。不過，他是在第二天才看到人的，一照面便認出是那天捕殺雪地的人，但也只是愣了下，便又恢復如常，該做什麼還做什麼，並沒有多多舌，不過心裡多鬆了口氣，知道部落這一回也許真能熬過雪季了。

那個人正是漠。原來那日漠擺荒之後，便將事拋到了腦後。這些年他在外行走，已經不是一次漠視需要幫助的人，剛開始還會心惡劣緒低落，到現在已是完全的麻木無覺。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從不在一個地方停留，因為那樣就不會知道那些失去幫助的人會有什麼樣的遭遇。看不見，便能當做沒發生，哪怕那其實是掩耳盜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