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承認自己心神不寧,但是沒注意到邊的樹幹上面長滿了細刺卻是事實,所以只是在經過時無意識地在上面扶了一把,哪怕是立即反應過來,仍然被刺了一下,結果便落到如今的下場。他遭遇過不危險,有好幾次連命都差點丟了,但是還從來沒有一次像這回一樣窩囊。而最讓他到諷刺的是,救他的還是那個他曾經拒絕幫助的部落。顯然,在荒認出他的時候,他也認出了對方。
人是有恩必報的,在知道了這個部落的況之後,他不得不暫時留了下來。
五個殘廢人,三個老人,六個崽,十三個亞,這就是阿裡部落所有的員。原本按照部落預設的規則,在食嚴重匱乏的況下,殘疾人以及老人會主離開部落,葬生於山林當中。但是阿裡部落卻沒放棄任何一個人,然為眾人之首的六辛認為人就算殘疾了,老了,他們的山林生存經驗也遠遠勝過亞,如果放棄了他們,剩下的人活下去的希會更加渺茫,所以努力說服他們留了下來,並阻止了殘疾人想要出去打獵的念頭。對於心理上還沒完全離依賴人的亞來說,人哪怕殘疾了,那也是人,是能夠讓他們心中安定的主心骨,只要他們還在,亞們就能夠努力活下去,不會徹底崩潰。
瞭解了阿裡部落的況之後,漠給了他們三個選擇。一是等到雨季,他護送他們去到鄰近的部落;二是跟他回藍月森林,他會想辦法安頓他們;如果前面兩種都不選,他們還想留在本部落的話,他願意盡力培養亞以及殘疾人捕獵的能力,讓他們能夠依靠自的力量生存。
而按六辛的想法,最好的自然是將漠留在部落,尤其是在漠獨自出去打回一頭石蹄回來之後。相較於其他亞,六辛是更有智慧且目更長遠的,所以他能讓其他人信服,代替已故的族長管理倖存的人。他在思索過後,並沒有選擇任何一條,而是請漠先教授他們捕殺獵的方法和技巧,至於是否要投靠其他部落,則是要等雨季到來之後再說。
對此,漠沒有異議,卻不知六辛打著在雨季結束之前,讓部落裡的亞將其拿下的念頭。在六辛看來,以往都是人追求亞,現在換亞主追求人,必然輕而易舉,何況他們部落十三個年青亞,長得好看的,能幹的,什麼樣的都有,總有能對方眼的。
六辛打的算盤倒是好,如果換另外一個人,整天被一群亞包圍著,說不定還真就心了。但是任何人都可以,唯獨這招用在漠上不行。因為曾經的教訓太慘痛,導致他現在對於別人的示好總是下意識地抵,如果最開始還因為對方的救命之恩,神還算緩和的話,等察覺到他們的心思之後,他的臉就徹底被寒冰封凍住了,上散發出來的冷厲幾乎嚇跑了所有的亞。而能扛著巨大的力繼續笑以對努力接近的,也就只剩下六辛一人了。
至於荒,在知道漠會留下來幫他們渡過雪季之後,便沒再做多餘的事。他容貌算不得出,脾氣又不好,從一開始六辛就沒想過指他,所以也沒說什麼,其他亞更是樂得一個競爭對手。
“不要再在我上浪費時間。”終於被六辛無不在的殷勤弄得不耐煩,漠索將事挑明。“我會報答你們,但不是用我自己。”
六辛沒想到對方會這樣毫不婉轉地破自己的心思,臊得臉通紅,雖然努力想要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最終還是沒能功,只能將送來的烤和湯放下,一句話都沒說便含著眼淚匆匆離開了。
漠了把自己滿臉的鬍子,有些無奈,卻著著實實鬆了口氣,知道以後應該都不會再有亞圍著他轉了。說起來,相較於這些別有所圖,但卻偏要遮遮掩掩的亞,他倒是對一開始就說要做他伴,被他拒絕以後便不再糾纏的荒更有好。當然,這種好只是來源於對方的識趣。確實,自他來到這個部落,荒就像個形人一樣,只在他教授亞們怎麼樣鍛煉怎麼捕捉獵的時候才會出現,其他時候完全沒有存在,就連出去尋找食的時候,也是一個人。
“他只知道顧自己,說話又討厭,誰願意跟他一起啊。”對荒最不滿的亞艾,對於漠的疑問,忍不住抱怨說。嫫瑪森林的人和亞取名並不像藍月森林那樣有規律,一個字到幾個字的都有,阿裡部落最長的一個亞名藍的阿地骨元,阿地骨元是一種很麗的花,花下會結很多子,藍很罕有,由此可以看出他的阿父阿帕對他有多喜,期有多大。
漠覺得艾口中的荒與自己所認識的那個亞不太一樣,不覺間便多了一些關注。然後發現此人確實不太討人喜歡,平時跟個影子似的,但一到吃飯時,必然是作最快,舀得最多的那個,話,卻往往一針見到讓人覺得刻薄,頭髮糟糟的打著結,服泛著一層暗黑的油,而過時都能聞到他上的異味……這樣的亞確實無法讓人喜歡。奇怪的是,漠對他卻並不厭惡,除了那味道讓鼻子太過靈敏的人有些難外。不過,也僅此而已。很快,他就將自己的目收了回來。
自從漠跟六辛說了那一番話之後,阿裡部落的亞就歇了心思,開始認真為自己的以後做打算。畢竟他們只是想將人留下,而不是走。
在經歷過沒有人打獵的無助和之後,就算現在漠有足夠的能力讓所有人吃飽,阿裡部落的亞仍然沒有停止去外面尋找食。他們每天把漠打回來的獵冷凍儲存上一部分,剩下的與弄回來的各種植一同煮,也能吃上個混湯飽,比之前喝草湯都喝不飽的況要好得太多。對此,漠並沒有多加干涉,畢竟知道自強和節省不是壞事。
沒過多久,部落的殘疾人跟著漠出去,帶回了他們殘疾後捕回的第一次獵。是夜,整個部落都陷了歡騰當中。人恢復了自信,亞的臉上揚起了久違的笑容,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讓漠突然間變得更加沉默起來,轉走出了人群。有些事不是別人不原諒,而是自己放不下。
一個人影從不遠瘸著疾步走過,手裡捧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煮往自己的帳篷走去,不知出於什麼心思,漠開口喊了一聲:“喂!”
那個人頓了一下,回頭往這邊過來,看上去有些遲疑,似乎不太確定是不是在他。
“就是你,你過來。”漠說,聲音不高,但足夠對方聽清楚。
那人又站了一會兒,才一瘸一拐地走過來,速度遠沒之前那麼快。等近了,模樣漸漸清楚起來,卻是荒。
荒隔著幾步遠站住,默默地看著蹲坐在石頭上的漠,等他說出喊自己過來的目的。
漠不過是一時衝,哪裡有什麼想說的,但是看他離得老遠的樣子,不免有些沒好氣,手拍了拍邊的石頭,說:“坐這兒,吃不了你。”末了,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還說要給我做伴……”這樣子哪裡像是有那種心思的。當然,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主跟對方招呼。
“你沒答應。”荒耳朵好,立即回了句,倒也不再遲疑,捧著碗走了過去,沒有坐,這樣的天氣,不是什麼人都得了石頭的冰冷的。也沒蹲,因為怕上的傷口裂開。
漠噎住,鼻中聞到香味,還有荒上長久不洗澡散發的臭味,兩種味道混雜在一起,讓他的胃有些翻騰,“你是亞,怎麼不把自己弄得乾淨一些……”話沒說完,看到站在旁邊的人已經開始用手在湯裡抓著塊唏哩呼嚕吃了起來,頓時一陣無語。也許以前他也是這樣吃的,但是現在看到別人這樣吃,竟會覺得有點不了。
“冷。”被嫌棄荒也不惱,只是照實回答。太冷了,谷中又沒有柴,從外面拖柴是要冒生命危險的,所以整個部落只燒一個火堆。溫水也行,但是等端回自己的帳篷已經冷了,別說還要洗子洗頭髮。能讓自己舒服點他有什麼不願意,但是他更不想生病。
“但是你上很臭,難怪別人不願意跟你走得太近。”可能是因為對方的反應太過平淡,漠忍不住又說了一句。絕非勸告,甚至還帶了些許惡意,只是因為看不慣對方的自在,讓他覺得自己有多怯懦而已。他並沒發覺,自己已經好久沒這樣輕鬆地跟人相了。
荒吃東西飛快,三兩下就把吃乾淨了,毫沒有邀請漠吃的意思。這時正喝著已經變涼的湯,聽到漠的話,往旁邊走了幾步,卻沒回答。
“幹什麼?”沒等到對方惱怒,漠有些失,見其走開,不免更為惱火。
“你說臭。”荒幾口喝完湯,隨手抹乾淨,這時才有心思回答:“你如果要跟我結伴,我會去洗乾淨。”否則,怕臭的話跟其他人一樣離遠點不就行了。後面一句他沒說,他脾氣雖然孤拐,但仍知道這個時候最好別惹怒對方。
“我有伴。”漠沉默了下,說,緒一下子變得低落起來。不知為什麼,他突然很想跟人說說那些掩埋在心裡很多年的事,那些讓他疼痛,慚愧,疚,不敢面對的事。
荒哦了聲,卻沒多問,相較於別人的私事,他更願意快點回到帳篷。除了打獵以及尋找食,他是不想在外面多呆一刻的。
“他長得很好看,我們部落的亞很多,但沒有比他更好看的。”不是沒覺出對方亟離開的心,漠卻只當不知道,自顧說。當然,如果圖聽到這句話,肯定會想跟他打上一架以讓他知道誰才是最好看的,但是,在漠的心中,百耳如師如父,是與亞完全不同的兩種生。
冷風不知道從哪裡吹過來,荒因為吃下東西剛剛暖和起來的手腳再次變涼,心中首次生起了哭無淚的覺,偏偏又不敢像對其他人那樣,不樂意了轉就走,誰讓部落還要指這個人呢。
“大家都說他可能是細,百耳也這樣說。可是我覺得他只是個弱的亞而已……”說到這,漠手捂住了臉,發現有的事,哪怕過了再長時間,想起來仍會讓人痛不生。
“什麼是細?”荒終於捨得搭了一句話。當然不是被對方的緒所染,而是覺得一直這樣說一兩句停一會兒,他今晚估計會凍僵在這裡。
“細……”漠心神被轉移,放下手,目落向黑暗的遠,“就是假裝友好地跟你做朋友,做伴,做族人,實際上卻是懷著別的目的,一旦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便毫不猶豫地轉就走,甚至還會利用這些東西來對付你的部落。就是那樣的人,用多真心都焐不暖……”
荒能在漠還沒教授他們打獵技巧的時候,便能獨自捕捉到獵,哪怕是型較小,不太兇猛的那種,尋找食也是亞中最出的,這樣的人一般觀察比較細緻微,反應也更靈敏,所以只是聽了這麼一段,他已經能夠推測出漠的遭遇,無非是不聽其他人話,跟一個細結伴,然後被狠狠坑了一回這種事。如果換一個人,他肯定會立即以活該兩字回答,但是對著漠這話就不能說,而讓他安人更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詞窮了。
“你的伴呢?”憋了半天,他終於憋出了這麼一句,但自己其實覺得不太好,就像他一開始就沒打算去問漠的部落後來發生了什麼事一樣。
“被我殺了。”
果然,對方的回答實在讓人輕鬆不起來。荒抬起手抓了抓有些發的頭皮,覺得自己真的該弄點水洗洗了。
這晚的對話至此結束,荒不知道還能說什麼,而漠也沒再開口。等了一會兒,見對方心思似乎已經飄遠,荒實在冷得不了,試探地走了幾步,見沒被住,便急忙跑回了帳篷。至於那個坐在石頭上發呆的人會不會被冷生病,他其實是有些在意的,所以等把碗放下,又回去看了一眼,卻發現六辛正端著一碗燉送過去,便放下了心,轉回了。
“發生那些事也不是你想的。你已經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了代價,不應該再折磨自己。”六辛將燉送到漠的面前,低聲勸,顯然之前兩人的對話他都聽到了。
以漠現在的耳力,又怎麼會不知道有人在旁邊聽,不知道荒的離開,他只是沒心理會罷了。他沒接六辛遞過來的碗,也沒回應對方的話,只是說:“我不想吃。”說完,從石頭上站起,沖著六辛微一點頭,便回了自己臨時居住的帳篷。
他並不想要人安,更不需要同,所以才會跟荒說這番話。他可不再是幾年前那個不通人世故的傻瓜,這樣的傾述不是對每個人都能做的。
覺出他的排斥,六辛站在原地,耳一陣陣地發燙,既慚又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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