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約翰死后的事嗎?”沈晝問。
沉默半晌的小梅點了點頭:“是,喬納森去首都星把約翰的骨灰帶回來之后沒多久,就有人上門要債,我們確實借了錢,但是當時簽的合同里并沒有那麼高的利息,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去打司,最后輸了,法院判我們還錢,可是那利息太高了,我們怎麼可能還的上……”
聲音幽怨,在夜風中聽起來像是嗚咽一般。
“我們也不能搬走,”吸了吸鼻子,“敗訴之后就被列什麼執行人,限制出行的,買不了船票,我連回娘家都不能。”
“你們的債務現在還沒有還清嗎?”
小梅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基本都還完了,剩下的一些是喬納森和我結婚之前借的,不知道怎麼的也都算了進去,但只要我們離婚,就不會和我還有寶寶有關系……”
“原來是這樣……”沈晝沉思道, “這麼說來,你本不知道為什麼會被這些人盯上?”
“不知道。”小梅神僵木地回答,“但他們帶走了喬納森帶回來的約翰的,所以我們想著,可能和約翰有關……”
“他們帶走了約翰的?”沈晝皺起眉,“那些里都有什麼?”
“沒什麼啊,就是一些很平常的東西,服、日用品、書籍……都不是什麼值錢玩意,也不知他們拿走那些東西做什麼。”
“在這之后,你們還有收到和約翰有關的消息嗎?”
小梅緩慢搖頭:“沒有了,他除了我們之外也沒有別的家人,也沒有結婚——”
說著忽然停頓了一下,猶豫道:“但是他死后的第二年,喬納森過生日那天收到了用他的名字寄來的禮,我嚇了一跳,通訊去流公司問,客服說是提前一年預定的。”
“約翰經常給家里買東西嗎?”
“不,”小梅否認,“很,他們兄弟倆不錯,但是約翰也幾乎沒有給家里送過什麼東西,只是有時候會打一筆錢過來,所以忽然收到了什麼生日禮,我才覺得有點奇怪。”
“那個禮,還在嗎?”
“在的。”
沈晝道:“能拿給我看看嗎?”
末了他又補充:“我不會弄壞的。”
“倒不是擔心你會弄壞什麼的,那個禮沒什麼好稀奇的,只是一本書,”小梅道,“好像是約翰他們偵探社的同事寫的,上面還有簽名,我想約翰應該也只是為了捧人場才買的吧。”
小梅見他很堅持,只好道:“那我明天帶給你,可以嗎?”
“不,麻煩你現在就拿給我,”沈晝斬釘截鐵地道,“我可以在樓下等你,你帶寶寶回去之后,立刻拿給我,可以嗎?”
“好,好吧。”
沈晝了一輛出租車載著小梅和寶寶回去,他們住在飯店后街不遠的一座老舊公寓里,小梅不好意思地道:“這是喬納森父母留下來的房子,我們原本是想抵押出去還債的,但是銀行嫌太舊了,沒有什麼抵押的價值,就一直住著了……”
沈晝平和地道:“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總是好的。”
小梅像是很認同他這句話,將他帶到了公寓樓下,道:“沈律師,你在這等一會,我上去拿東西。”
沈晝點了點頭。
大約十分鐘后,小梅抱著一本殼書小跑下來,遞給了沈晝。
大星際時代電子數據雖然早就取代了紙質,但書店卻依舊存在,不僅售賣電子書籍,也會展示出售印刷出來的實書,不過這些實書大多包裝,華而不實,是復古小眾好者收藏的佳品。
有些作者為了自己留念還會專門付給出版社一筆版面費來專門印刷實書,小梅拿來的這本就在此類。雖然裝著殼,但是書封設計簡單,也沒有定價,此書的作者更是無名小卒,而且可能印刷的時候選擇的是次等油墨,在放置多年后封面已經褪至模糊。
“喏,就是很普通的一本書,”夜里的寒風穿堂而過,小梅了手,“我無聊的時候也看過,沒什麼意思。”
沈晝將書來回翻了幾遍,確實如小梅所說,這書沒有什麼特別的。
沈晝私心里想把這本書帶走,但對于普利一家來說,這恐怕是約翰·普利最后的是,所以開口要帶走似乎也不太合適……沈晝還在猶豫著,手指一劃,不小心將書封邊緣一點翹起來的頁角劃了個小口子,他說了聲“抱歉”,小梅搖頭:“沒關系,這本書本來就已經很舊了……”
話還沒說完,卻見沈晝著那一點卷起來的邊角一扯——
刺啦。
書封完全從中裂開兩半,而沈晝用手指骨節敲了敲書脊,將外面的殼子也拆下來,層層模糊的紙張之間,粘著一枚小小的芯片。
小梅也看見了,瞪大眼睛剛要出聲,沈晝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手指一抹不著痕跡地拿走了那枚芯片,然后慢慢將書殼整理好,如果再用膠水將其粘起來,恐怕本就不會發現這本書曾經被拆開過兩次。
沈晝將書還給了小梅,低聲問:“喬納森在不在這?”
小梅怯怯地搖頭。
“我會找人幫你解除強制執行令,先不要輕舉妄,安全起見,等到你和喬納森的離婚公示期過了之后,就帶寶寶離開。”
小梅怯怯地點了下頭。
“回去吧,”沈晝擺了擺手,“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
小梅抱著書往后退了幾步,隨后轉跑上了樓,等上去的時候,沈晝的影已經消失在了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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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雇一個長期保鏢,”沈晝對科道,“合同期大概要一到兩年。”
“我說老沈,你是真的把我當助理使喚是吧?”科罵罵咧咧,“你們律師那麼摳門?連個助理都不給你配?”
“我不信任助理,”沈晝笑著道,“我只信任你。”
“這不是你奴役我的理由啊。”科抗議道。
“保鏢是用來保護喬納森·普利一家的。”沈晝道,“約翰·普利是個聰明人,他死之前預約了一份郵件一年后寄回家里,郵件里藏著一枚芯片。 ”
科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芯片里是什麼?”
沈晝道:“不知道,還在看。”
他離開小梅家后立刻就去了數碼商店,買了一個芯片讀取,干脆就坐在了店里的休息椅上將芯片放了進去。
一陣輕微讀取電流聲閃過之后,沈晝的終端上方升起一方小小的屏幕,模糊的影像里,一個穿著黑老式西服的男人對旁邊的人說,最好是8號之前送一臺T系511去君赫。
而旁邊那人撣了撣手指間的煙灰,火星子明滅開合,聲音鎮定,他問,真的要用機甲?
沈晝一眼認出來鑲嵌在屏幕邊沿的半張臉頰,上面橫亙著一道猙獰傷疤。
約翰·朗寧!
而穿黑西服的人無疑是王翰,接著,王翰道,已經來不及了。
影像就此為止。
屏閃爍一片雪花,輕微的電流聲在沈晝耳朵里盤旋,科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遠方傳來。
“……老沈?沈大律師!你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
沈晝倏然回神。
他下眉目之間的郁,語速飛快地對科道:“現在就去幫我找保鏢,最好明天早上人就能就位。”
“哈?”科不可置地道,“天塌了,你這麼著急。”
“天沒塌。”沈晝將芯片從讀取里取出來,芯片小小一個,放在手心里幾乎沒什麼覺,他卻覺得仿佛重逾千斤。
數年之前,有人一朝窺見了天大的,或許他本就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但他卻因此丟掉了命。
數年之后,沈晝拿著他或許是無意,或許是有意留下來的線索,竟一時之間到了些許茫然。
他深吸了一口氣,喃喃:“但如果這枚芯片里的東西面世,就距離天塌下來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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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澤爾坐在書房窗前,他手邊上放著一張相框,楚辭整理了老林的之后就將照片都裝進相框放在了書柜里,西澤爾剛才進來的時候,恰好看見了這張。
白蘭教授站在中央,杰奎琳在實驗臺背后,手中倚著高倍顯微鏡,但似乎不愿意鏡,神里著冷漠地不耐煩。林在旁邊,眼睛輕微地瞇起來,看向鏡頭之外,而旁邊還有另外一個人,他來不及走進鏡頭里,于是記錄下來了他半邊,但西澤爾還是認出來,那是拜厄·穆什,他的穿著和另一張鏡的合照一樣,這兩張照片似乎是同一時間拍的。
“你怎麼也在看這些老照片?”
穆赫蘭元帥的聲音在他后響起,西澤爾回過頭,聽見父親繼續問道:“你媽說,你找我有事?”
西澤爾點了點頭。
“什麼事?”穆赫蘭元帥隨口問道,彎坐在了西澤爾對面,“還專門從北斗星回來一趟,不能在通訊里說?”
西澤爾搖頭:“不能。”
穆赫蘭元帥眉頭了,他做了個手勢作,關上了書房的門。
西澤爾斟酌了幾秒鐘,不知道應該用什麼詞句來形容比較合適,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好半晌才道:“您知道復制人嗎?”
穆赫蘭元帥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東西?”
“復制人,一種基因培養技——”
“我知道復制人是什麼,”穆赫蘭元帥打斷他的話,狐疑道,“但你忽然提這個做什麼?”
“白蘭教授,”西澤爾將那張照片推到他面前,道,“白蘭教授已經死了,現在我們見到的,是一個復制人。”
穆赫蘭元帥再次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麼問題。
他眉間折起三疊,了一個深深的“川”字壑,語氣如夢似幻,卻稱得上平和:“你剛說什麼?”
西澤爾又重復了一遍:“白蘭教授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是他的復制人。”
穆赫蘭元帥仔細地品了一下這句話里的意思,眉心的褶子已經了深淵懸崖,他凌厲如刀鋒的目籠罩向西澤爾,似乎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而就在這時,西澤爾的終端通訊燈忽然開始急促地閃爍,像是有人再催促一般。
西澤爾打開終端,顯示沈晝通訊。
沈晝一般不會找他,但凡找他了,那必然是有什麼急事。
“怎麼了?”西澤爾問,并沒有開防干擾模式。
“我找到東西了,”沈晝似乎剛從星艦里出來,大風在通訊頻道里呼號,像是空防警報,讓人心生凜然, “我要見穆赫蘭元帥,他什麼時候有時間?”
西澤爾答:“現在就有,你可以直接來我家。”
沈晝應了聲“好”,隨即匆匆斷掉了通訊。
西澤爾抬起頭,對上穆赫蘭元帥疑的目,道:“沈晝說要見您。”
穆赫蘭元帥沉聲道:“他又是因為什麼事?”
西澤爾回想了一下,道:“可能和杜賓德總統遇刺有關。”
穆赫蘭元帥梅開三度的以為自己幻聽了:“和什麼有關?”
西澤爾再次復讀:“杜賓德總統遇刺,他之前得到了一些線索,杜賓德總統遇刺前那段時間王翰去過數次花城大道,所以懷疑刺殺案和他有關,不過——”
他還沒有說完,穆赫蘭元帥忍無可忍:“你們知道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