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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打更的日子》 第47章 第 47 章

過樹梢落下斑駁的圓點,細細碎碎。

一陣風吹過,郁郁蔥蔥的樹木微搖,地上的點溫的跟著搖晃,林間鳥語蟬鳴,一切都是那麼的靜謐悠閑。

今年的夏日,和十幾年前的沒有任何區別。

許靖云抬頭,點落在他的眼里有些刺目,他的目再往下移,落在那青石的墓碑上時,心里涌起萬般滋味。

一時間,就連他自己都分辨不出其中滋味了。

十四年了,翹娘長眠在這里十四了。

墳塋不遠,班笑舸纖白的手指微微抬了抬,“好了,我要下來了。”

話落,穿灰的下人們沉默又作安穩的將竹轎放在了地上。

班笑舸起

一柄紫竹的紙傘被撐開,傘面畫著一黑一紅的兩條鯉魚,它們追逐嬉鬧在一片荷塘月下。

筆墨勾勒活靈活現,雖然是兩條笨魚,卻頗有纏綿之意。

班笑舸素手持著傘,幾步走到了許靖云邊,輕聲道。

“相公,莫要傷懷太過了,姐姐在地下瞧到會心疼的,便是我”

說到這里,話音頓了頓,似慚的停了話頭,螓首微微低了低,出脖頸一片白皙的

許靖云嘆了口氣,手攬過班笑舸的肩膀。

“笑舸你有心了。”

許靖云是文人,因著來山上看墳塋,他了一玄青的長袍,瞧過去沉靜肅穆。

他留著整齊的口字胡,三十好幾模樣,這樣的胡子并沒有讓他的面容顯得骯臟,反而是添了幾分的風雅。

此時,許靖云手攬著班笑舸玲瓏又不失韻致的肩頭,綢緞的寬袖墜下。

遠遠去,任誰瞧了都得贊嘆一句,好一對神仙眷

站在高的顧昭:

唔,確實是有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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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銀花在上頭看了也是心一梗。

半晌,無奈的舒了口氣,邦邦道。

“這許相公是怎麼回事?以前還真沒瞧出來,他居然是這樣拎不清的人。”

“在家里親親熱熱還不夠?非得這個時候再來那翹娘的墳前親熱?要是我啊,那棺材板板都得掀翻嘍!”

“嗐!還是個當的,這點事都理不清!”

顧昭朝李銀花看去,“翹娘?”

李銀花解釋道,“翹娘便是許相公前頭那娘子的閨名,姓王,生得可了,我一個婆子都。”

杜云霄不相信:“真這麼漂亮?”

“那怎麼許相公又有了新娘子?”

李銀花:“唉,這不是紅薄命,翹娘早早人就沒了嘛!死了就萬事都空嘍。”

“再說了,男人家又不似咱們這樣的人家,那大多數是守不住,長不了的。”

杜云霄不服氣。

李銀花瞪了他一眼,隨即想到旁邊的顧昭也是男娃,連忙訕笑,悻悻道。

“道長這不算,您是方外之人,和那等尋常的漢子不一樣。”

顧昭失笑。

杜云霄不相信有那等漂亮的娘子,迷住男人還有可能,怎麼還能迷住他這樣的婆子?

都十幾年了,還不忘為抱不平。

……

顧昭不以為意。

漂亮的人誰都看,這小杜哥的想法是偏見!

遠的不說,就時常被慧心阿姐迷住了啊。

出門回家,瞧到好吃好玩的,也都不忘給慧心阿姐捎帶一份。

想到這,顧昭附和李銀花的說法。

“婆婆說的對。”

“這翹娘生前定然十分的漂亮。”

得到道長的肯定,李銀花繃著的臉都松了松。

江榴娘也朝下方一行人看去,嘆道。

“罷了,都是死去的人了,已經黃土一捧了,再計較這些還有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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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聽后沉默了下。

江榴娘這話不好聽,卻在理通

……

顧昭手拂過松樹,上頭落下幾松枝。

將松枝放進杜云霄腳邊的籮筐里,稍微整了整,起道。

“回頭擱在家里的門戶上,討個吉利。”

杜云霄點頭。

顧昭朝下方看去,那兒一方圓頂紙傘往許相公那邊傾了傾,許相公似又所,又將它往娘子邊推了推。

紙傘下,班笑舸和許靖云眼神對

班笑舸微微笑了笑,桃花兒大眼微微瀲滟,晶亮似有星

許靖云恍惚,像,太像了。

有笑舸在,翹娘就像一直沒有離開過一樣。

……

見到這一幕,顧昭心里嘆息了一聲。

不過是欺負死人不會生氣,不會說話罷了。

……

顧昭幫著李銀花等人收拾,下頭,許靖云也在皺著眉苦惱。

荔先生指著王翹娘的墳塋,開口道。

“這個倒是比杜家的墳塋小了許多,沙土有一些陷到了里頭,但有可能沒有沖擊到墓門……當然,沖到墓門的可能也是有的。”

“都說土為安,破土為兇,杜家那墳塋,原先我也不建議們破土的,是杜家娘子說的夫婿在下頭給托夢了。”

“夢里說了宅泡水這事,杜家這才堅持破了土。”

“今日一看,里頭果真是泡了水。”

許靖云靜靜的聽著。

荔先生頓了頓,繼續道。

“你家這個要不要破土,許相公你好好的考慮考慮,我剛才跳下去看了,這個倒是不像杜家那般深,很可能沒有沖擊到墓門。”

許靖云皺著眉,一時左右為難,不敢去賭到底要不要破土。

在旁邊一直聽著的呂婆婆開口了。

的聲音有些沙啞,聽起來讓人不舒坦。

班笑舸就借著汗的耳朵。

呂婆婆了眼皮看了一眼,并不以為意,直接道。

“這損,宅也是有變的,許大人可有察覺到什麼不對?”

許靖云思忖了好一會兒,一無所獲的搖了搖頭。

呂婆婆繼續:“或者有沒有夢見過王娘子,你是夫君,夫妻連心,要是損,也該給你托夢的,就像是杜家那樣。”

許靖云一愣,恍然驚覺。

這麼多年了,翹娘竟無一次了他的夢!

旁邊,荔先生又繞著墳塋走了一圈,拈了拈山羊胡,開口道。

“如果沒有沖擊到墳塋,土是會驚擾到亡者的,眼下這個不深,添土也。”

“等許相公你百年了,你們夫妻二人合葬,那時還能再土遷墳,既然宅沒有靜,不妨等那時再看。”

許靖云瞧過去約莫三十多歲模樣,等他百年,那可還有的等了。

聽到夫妻二人合葬,班笑舸桃花眼兇狠的瞪了荔先生一眼。

荔先生:嚇!這娘子好生兇狠!

再一轉眼認真去看,班笑舸的眼睛里哪里有什麼兇狠,里頭水瀲滟,瞧人時就似有千般萬般的委屈。

許靖云下定了決心。

土!”

“我不放心翹娘,如果驚擾到了,想來看在我們夫妻深的分上,也不會怪我的。”

荔先生點頭,“,擇日不如撞日,今日是青龍金匱,六辰值日,難得的大黃道吉日,錯過了這個日子,就又要等一段時日了。”

許大人點頭。

荔先生算了算時辰,從懷里掏出一張紙遞了過去。

許靖云接過。

荔先生:“你就按著這個單子上的東西買就行,眠街薛氏香火行里東西都齊著呢。”

顧昭從山上下來,打旁邊經過,正好聽到荔先生開口補充了一句。

“對了,我記得你家夫人去世時是雙子,這金斗甕你記得得買兩個,一大一小,唉,稚子可憐,這撿骨日就當做是孩子出生的日子吧。”

“每年祭奠先夫人的時候,許大人也給孩子添一份宴,這樣一來,便當它也在幽都出生,長大,人……”

“再過十幾二十年,執念化去了,也能重新投個胎了。”

許靖云心中一個酸

往日和王翹娘相的時又漫上了心頭。

也是這樣的蟬鳴夏日,他捧著書卷苦讀,不遠擺了個案幾,翹娘握著一柄小楷狼毫朝這邊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之時,他笑了笑,翹娘也輕輕的笑了笑。

那一笑如那水芙蓉臨水照影,宛然而綻。

而后,翹娘收斂回目,替他整理著往年的科考卷子。

寫了一手簪花小楷,瘦字有字有骨,行筆間自見婉約靈,是遠近聞名的德才兼備子。

許靖云收回因為回憶而浮的心緒,聲音里帶了分哽咽。

“好,我這就差人去辦。”

他抬手繼續看手中的紙張,念道。

“金斗甕,香燭香條,壽金四方金……笑舸,回去后你讓管家陪你走一趟,撿好的買。”

班笑舸接了過去,“行,一準辦妥。”

兩方人錯而過,許靖云沖李銀花點了點頭。

“嬸子。”

李銀花有心想不搭理,想著許相公那,心里嘆了口氣。

罷罷,就像榴娘說的那般,死了萬事皆空了,一介外人跟著瞎計較什麼。

李銀花:“是許相公啊。”

“嗐,我這忙著家去呢,就不和你多聊了。”

許靖云點頭,“空了去我那兒走走,都是老街坊鄰居了……笑舸,這次翹娘墳塋的事,多虧了銀花嬸子來報信,唉,不然我還不知道這墳地被水沖了呢。”

班笑舸看了過來,盈盈拜謝。

“多謝嬸子了,要不是有你,我們還不知道姐姐遭罪了。”

李銀花別扭:“沒事沒事。”

顧昭看了過去,正好看到班笑舸遮面的眼睛。

真是好一雙桃花大眼兒,未語便似有千般先訴。

不過嘛,和慧心阿姐一比,這婦人還是差了幾分的!

顧昭告別李銀花,乘了寶船回去。

黃昏時刻,李銀花正在灶房準備晚膳,院子里,江榴娘搬了一張小杌凳坐著,手邊擱著針線籃子。

就這樣就著夕線,準備將這個蝶花的花兒給繡好。

杜世浪遷好了墳,婆媳兩人心里都松了勁兒,做起活來也快活了許多。

李銀花里甚至哼著小曲兒。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這邊奔跑而來。

杜云霄推開門,一臉出大事的表

江榴娘停了作。

李銀花也從灶房的窗欞探出了頭,叱責道。

“作甚慌慌張張的,我給你說了多回了,你娘做的是針線活,你驚到了,回頭手上扎出窟窿了,還不是自個兒心疼?”

杜云霄愧疚,“娘”

江榴娘連忙道,“沒事沒事,我哪里就這麼容易被嚇到了。”

的目看向杜云霄,問道。

“你急急忙忙跑回來,是要說什麼嗎?”

杜云霄點頭,吞了口唾沫,眼里有著驚恐。

“咱們今兒撿骨,到的許相公一家不是也要撿骨嗎?”

李銀花和江榴娘點頭。

杜云霄:“你們都說了,許相公那娘子沒的時候是雙子,可是剛才他們回來了,我聽說撿骨時,呂婆婆沒有發現許娘子肚子里的孩子!”

“而且許娘子的墳沒有進水,和阿爹的不一樣,呂婆婆說了,既然破土了,索就當撿骨葬了,這一撿就發現問題了。”

“什麼?!”

李銀花震驚了,就連手中的搟面杖掉了都沒有察覺到。

江榴花也是一臉震驚的神

李銀花拍了拍上的面,從灶屋里走了出來,里忙不迭的問道。

“霄兒,你說肚子里沒有孩子,這是怎麼回事?”

杜云霄臉上也是一臉莫名,“我也不知道,外頭都傳遍了。”

“說是呂婆婆骨的時候,許家娘子腹肚里空空的,別說整個娃娃骨了,連個指頭都沒有。”

李銀花喃喃,不解道。

“不應該啊,我記得翹娘沒的時候,孩子都快足月了”

這樣的月份王翹娘沒了,那孩子的皮骨都應該是長了的,不可能沒有留下痕跡。

江榴娘遲疑:“娘,棺槨里頭的尸骨,會不會不是許家娘子啊?”

不是心里暗,如果王翹娘當真像婆母說的那般漂亮,沒了后,保不準有人的挖了的尸,不拘是結親還是甚的,都有可能發生。

李銀花心里一驚。

杜云霄連連搖頭,“是許家娘子,我聽街上的人說了,為了這事,許相公下墳塋了,親自查看的,上來后肯定是王翹娘的尸骨。”

“聽說小時候腳趾被院子里的圓石桌砸過。”

既然真的是王翹娘,那肚子里的孩子哪里去了?

李銀花和江榴娘面面相覷,一時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一同百思不得其解的還有許靖云。

回了許宅,許靖云便將自己關進了屋子里,飯更是沒胃口吃了。

因為出了這樣的事,金斗甕并沒有下葬,而是帶回了許宅,準備再算個良辰吉日,尋一更妥帖的位置安葬。

班笑舸絞著帕子,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回了屋。

夜里,翅木的梳妝臺前,班笑舸穿著小,外罩藕荷的紗,披散著長發,拿著一把小銀梳,一下下的梳著那如瀑般順的烏發。

屋中間的桌子上點了一盞燭火,火充盈屋子,橘的燈暖暖的,別有一番溫彌漫。

許靖云穿了白坐在桌子旁,眼睛瞧著那燭火有些出神。

“噗嗤!”燭心跳了跳,燈火也跟著黯了黯。

“相公,你拿燈挑一挑啊,我都快瞧不清了。”

梳妝臺前,班笑舸笑著嗔道。

“是我的不是。”許靖云好脾氣的拿銀剪子剪了這燭芯,又挑了挑,燈火一下便亮堂了許多。

他側過頭,正想和班笑舸說話,目落在那頭如瀑的烏發時,呼吸微微窒了窒。

許靖云想起了晌午時棺木中見到的王翹娘。

人死了后,甭管生前多麼的麗,它就只是一副骷髏,就連以往他不釋手的烏發也失去了澤,就像是長在水里的野草一般。

腥臭,泛著惡心可怖的氣息。

許靖云抬眸,視線看向銅鏡,班笑舸正低垂著眉眼梳發。

許是燭朦朧,銅鏡中的桃花大眼兒,瑤鼻小櫻好似一下變得更漂亮了。

朦朦朧朧的瞧不真切,依稀間,他好似看到銅鏡里的倒影對上了自己的視線。

沖自己笑了笑,瀲滟了一雙桃花眼。

還不待他心猿意馬,只見那銅鏡中的倒影猛地一變,變了晌午時候他看到的那張骷髏臉

凹陷的眼眶,干枯的頭發,瑩瑩的白骨,森冷無……

不不,許靖云驚恐的后退。

他起太猛,一下便絆倒了后的圓凳。

“嘭!”圓凳和木頭地面相,發出巨大一聲響。

班笑舸嚇了一跳,連忙回去看。

三兩步走了過去,將許靖云攙扶住,又撿起地上的圓凳讓他坐下,一邊不忘嗔道。

“相公,你都多大了,作甚還這般躁躁模樣。”

恰巧這時,外頭巡夜的更夫走過,敲了敲梆子。

“梆!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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