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劉桂花和黃文的幫襯,衛孟喜只當放屁。
“誒誒小衛你別忙著走啊,聽說又來了幾個煤嫂,要在你隔壁蓋窩棚哩,你見過人沒?”
衛孟喜剎住腳步,果然看見自家墻外有幾個人在張,看穿著和拎著的大包小包,都是來投奔的婦孺。煤嫂之間,總是更能惺惺相惜,但凡老家日子還能過下去的,誰愿意出來討生活?這時候可沒有南下打工一說,背井離鄉不是啥風事兒。
“大妹子你就是住這兒的?你家房子可真大。”有個瘦條條的婦主打招呼。
衛孟喜笑著說是,反正都來到家門口了,就干脆請們進屋喝口水。
“喲,這是你家娃?生得可真好,白白的,就跟年畫娃娃一樣。”
雖然是親媽,可衛孟喜也做不到閉眼夸,閨現在的只能說正常,退掉青黃而已,白可差遠了。
“早上我還說是誰家的,還給石榴吃了呢,是吧小閨,還記得姨姨嗎?”
手想要小呦呦,被小姑娘害的躲開了,但里卻“姨姨”的,小娃娃特有的甜甜的,聲氣。
衛孟喜這才知道,原來是給的石榴,倒不至于生氣,因為人也不知道孩子會過敏不是?就連自己這親媽也是今兒才知道的。不能怪別人好心,只能怪自家娃憨,誰給的都吃,看來以后得好好說教說教。
“那可謝謝你啊,快進屋喝點水吧。”
煤嫂有三個,年齡介于二十至四十歲之間,都很拘謹,后還跟著七八個娃娃,有的十三四歲,有的跟衛東幾個差不多大。
衛孟喜看著們,就像看到上輩子的自己,膽小,怯懦,窮得衩子都沒一條好的。幸好那時候是桂花嫂子收留了,桂花嫂子則說自己是被另外一位嫂子收留的……你拉我一把,我扶你一下,一代傳一代,大概這就是煤嫂之間獨有的誼吧。
軍嫂那是因為男人之間有過命的,都是營級以上的軍家屬才有的待遇,那是日子好過的象征,但煤嫂則恰恰相反,都是最底層,最窮苦的勞者。
倒出開水,衛孟喜看幾個娃黑漆漆兮兮的,又抓出兩把桃干兒,讓他們吃。
小呦呦躲在媽媽懷里看他們,看著看著不知道是誰逗,咯吱咯吱笑起來,一高興還去鍋里抱大饅頭來給他們吃。
衛孟喜笑,這小傻瓜,這年頭的白面饅頭可是好東西,小氣勁兒倒是沒傳到爸的。“嫂子你們別客氣,你們趕路辛苦,我這兒也沒多余的,你們就隨便吃幾口,先墊墊。”也不多,只剩五個了,每人半個都分不過來。
當然,煤嫂們可舍不得吃,都是讓給娃們吃,配著白開水和酸酸甜甜的桃干兒,別提多味啦!
通過聊天,衛孟喜知道,們有倆石蘭人,一個河南人,男人們都是挖煤的,只有一個是在礦機關,條件比其他煤嫂要好不。
在其他煤嫂的恭維下,那瘦條條婦,也就是李秀珍,脯得可高了。
男人可了不起,在礦機關呢!就連背上背著的小娃娃,也齜牙咧的高興,那小臉蛋圓溜溜白白的,雖說跟小呦呦一樣大,但營養好,看起來比呦呦大幾個月的樣子。
這小姑娘趴在母親背上,出來的白線很新,還有一雙漂亮的虎頭鞋,自家小呦呦一下子就被襯面黃瘦的小苦瓜了。
衛孟喜心說,自己還同人家,怕才是需要被同的那一個喲。
這一瞬間所有人看的眼都不一樣了,機關的可比礦職工好干,這礦職工又比下井的好,而挖煤工就是所有井下工里最底層的……一般只有沒文化又沒靠山的才會去。
衛孟喜只當沒看見們眼里的同,這種煤嫂之間的微妙的攀比,見多了。
不過,李秀珍雖然男人工作好,但因為是半路夫妻,又沒生下兒子,在家里沒啥地位,婆婆把著錢,也是沒辦法才來投奔丈夫的。宿舍和家屬樓已經沒有了,只能帶著閨先來外頭搭個窩棚住。
而且,還看好了衛孟喜隔壁的位置,說就想搭那兒。
其他倆人一看,就說們的要挨著,這麼一溜兒下去,又多了三戶人家。
也就兩個月的工夫,窩棚區的隊伍再次壯大,不僅衛孟喜東頭這邊多起來,西頭也新增了三四家。現在窩棚審批手續很快,幾乎是頭天申請,第二天就能開始蓋,所以接下來幾天都得聽“叮叮當當”的敲打聲,這小飯館又沒法開門了。
李秀珍生得還是不錯的,皮雖然不白,但五秀氣,材十分苗條,背上的娃小秋芳,一直在打量呦呦。
小呦呦就學著哥哥,眼睛一翻,舌頭一吐,給做鬼臉,小姑娘沒被嚇到就算了,居然還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仿佛在說“真稚”。
衛孟喜心里暗自奇怪,但沒說出來,只是把小呦呦抱起來,應付幾句,看時間差不多,就說要去辦事,把門一鎖完事兒。
齋藤最近忙著帶陸廣全勘探,飯菜很好做,就繼續豚骨面,偶爾撿到菌子的時候給燒個菌湯,他這人雖然脾氣古怪,但衛孟喜都避著,不跟他起正面沖突就行。
“你呀,小傻瓜,窮大方。”趁著湯不錯,下了一小把面條,煮得的,爛爛的,喂給閨。
小丫頭“呲溜呲溜”的嗦,“呱呱。”
“嘿,說你傻你還真當小青蛙啦?”再怎麼小苦瓜,那也是自個兒孩子,衛孟喜死了的天真無邪,親兩口。
“以后不能再窮大方,也不能吃別人給的東西,記住沒?”
“好噠!”
“你呀,咋不像我,也不像你爸。”陸廣全那種摳瓢,誰也別想從他手里拿走半個子兒,自己嘛,那也是混社會混老油條的。
做好齋藤的飯,衛孟喜趕往家趕,得給四個大的做了。家里還有點和兩把青菜,撒點蔥花燒個湯,每人下一碗面條就可以了。
“媽媽我們死啦!”
像土匪打仗一樣,衛東和衛紅小腦袋冒汗往家里沖,把書包往書桌一扔,也不管掛沒掛上去,人就往廚房里鉆。衛雪衛國默默地幫他們把書包撿起來,拍拍灰,掛好,掖平整,這才小心翼翼摘下他們自己的,依次掛好。
紅燒搖著尾這個上撲一下,那個手上一口,別提多歡了。
“小丑妹在家乖不乖?”
小呦呦被哥哥撓胳肢窩,笑得口水泡飛,“乖乖噠。”
“好了,趕吃吧,我的死鬼們。”一人一碗面,有湯有菜還有,別提多滿足。
衛孟喜最關心的還是他們在學校的況,孩子們嘚吧嘚吧,把老師怎麼樣,同學怎麼樣說得清清楚楚。衛東中途上過一次廁所,但舉手了的;衛紅則是悄悄躲在桌空里吃了一昨晚藏起來的桃干兒,沒被老師發現。
得吧,都不是啥大病,老母親睜只眼閉只眼。
衛雪給小同桌借過一塊橡皮,放學的時候要回來了;衛國幫著老師打掃衛生,非常積極,還幫忙倒垃圾了,被老師表揚了呢!
好,值得表揚,老母親賞罰分明,給他倆的碗里多加了兩塊海苔片,拌在湯里別提多鮮了!
衛孟喜覺著自己就像兒園老師,這個要管,那個也不能忽略,一直等到他們吃飽喝足睡午覺,自己才有時間收拾廚房,老腰那是又酸又痛,就快不能自理了。
這時候就不得不憧憬,家里要是能有一兩個保姆該多好啊?雖然上輩子勤儉節約,沒請過保姆,可現在不一樣了,這輩子最的必須是自己,真把自己累出一病,那跟上輩子又有啥區別的?
一個保姆做飯打掃衛生,一個接送崽崽,伺候他們吃喝拉撒洗漱,再把小飯館一開,只負責做客人吃的,那可輕松多了。
這好的畫面可不能想,一想就在腦袋里扎,揮之不去,就是晚上教娃數數,也是心不在焉。
去哪兒找保姆啊,首先得有錢,其次得夠規格,這年頭非干部不能請保姆。一住窩棚的煤嫂要是請了保姆,那不就跟工薪族貸款買保時捷一樣嘛?能出大名!
忙了一整天,倒頭就睡,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小楊來,才反應過來昨晚陸廣全沒回來,也沒人來帶個話。
“小陸怕弟妹你擔心,讓我來告一聲,他這幾天都要加班,時間太晚就不回來吵你們,讓你們吃飯別等他,晚上鎖好門。”
“行,謝謝你啊楊干事。”衛孟喜不能讓人白跑一趟,為謝這段日子對他們家的照顧,趕進屋用油紙包出兩把桃干兒。
“今兒晚上有電影,你們要去看吧?正好帶著吃。”
跟菜花天電影不一樣,礦區是有獨立電影院的,就在工人俱樂部旁邊,專門有個小窗口賣票,順帶賣瓜子兒汽水兒啥的,價格不便宜,能有點小零食嚼嚼,誰會拒絕呢?
“謝謝弟妹啊,今晚放的是《等到滿山紅葉時》,要不你跟小陸去看看?我這兒正好有兩張電影票。”
黃大媽的耳朵是自帶雷達的,一聽“電影”倆字,小眼睛就冒,的追出來,“哎呦小楊干事,那電影可好看,你們年輕人啊就得好好的看,好好的學習。”跟文好好才是道理。
小楊一臉懵,心說這老太太可真熱,話得這麼自然,里“嗯嗯”敷衍。
黃大媽本以為,自己是這世界上最通達理的丈母娘了,敢問天底下還有這麼周到的主把閨跟小伙子湊一對的丈母娘嗎?他怎麼說也得欣喜若狂寵若驚的客氣幾句吧?
蠕,想說點啥,可惜小楊又跟衛孟喜說話去了。
衛孟喜憋笑,肚子都憋痛了,當然,這還不是最讓吃癟的。“謝謝楊干事,票我們就不用了,你倆先去看吧。”
小楊紅了耳朵,低頭嘿嘿傻樂。
黃大媽一看,有戲啊,瞧瞧這小伙子,一聽文的名兒就臉紅,要是讓文那死丫頭主一點,先把小手牽上,那不是就要那個那個啦?
是人老心不老,又在村里跟那些中老年婦葷素不忌的說慣了,這心思可比一般姑娘還活泛。
而衛孟喜要做的,當然是破的幻想。“對了楊干事,咱們很快就能喝上喜酒了吧?”
“嘿嘿,差不多了。”小伙子撓了撓后腦勺,反正跟衛孟喜也,沒必要遮遮掩掩。
誒喲喂!黃大媽只覺腳像踩在棉花上一樣,又又飄,文這死丫頭還說人不理,這馬上都能喝喜酒了還藏著掖著,真是個小蹄子,回去得好好收拾……哦不,夸獎。
靠著這個當干事的婿,不用多久,就能跟著吃上供應糧,兒子說不定也能上井,撈個貨車司機啥的干干,聽說駕駛員的工資可高吶!好大兒孝順,到時候一定要狠狠地把劉桂花踩在腳下,讓知道婆婆永遠是你婆婆,別以為你掙幾個錢就了不起,哼!
衛孟喜看一張老臉激得通紅通紅的,過來就要拉小楊的胳膊,于是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那敢好,我一直覺著你跟小張同志是男才貌,那一把金嗓子在廣播站,誰不知道啊?”
啥?小張?哪里來的張咬金?黃大媽腳步一剎,臉變了。
“哪里哪里。”畢竟是熱中的,小楊上謙虛,“礦務局的借調令下來了,要把借調過去,也是做播音主持這一塊的,所以兩邊老人也催得急,想讓我們先把證給扯了。”
“啥?扯證?”黃大媽的聲音就跟見鬼一樣。
不相信,這小伙子明明每次來都那麼看得上文,咋轉眼就要跟別的同志扯證。
衛孟喜心說,今兒要不一次把你心的小火苗摁滅,我就不姓衛。“是啊,大娘你還不知道呢吧?咱們楊干事跟張副礦長家的閨對象,就快扯證了。”
這兩天一直沒靜,就是去落實這倆人的狀況的,如果才剛上,給破那不合適,但雙方父母已經同意,馬上就要扯證的,那說出來也無妨。
黃大媽只覺天旋地轉,要是別的小妖,肯定不服,要想法子把事攪黃,可副礦長的閨,就是借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攪和啊。
如喪考妣,深一腳淺一腳的,來的時候有多得意,走的時候就有多難過。至于從劉紅那兒花高價買來的電影票,那肯定是要退回去的。
啥?退不掉?那不行,那可是好大兒一天的工資呢!
自從跟劉紅因為電影票干過一架后,黃大媽氣呼呼在炕上躺了好幾天,世界終于安靜了。
為了謝文的幫襯,衛孟喜打算送兩本書,但一直沒時間上市里的新華書店。
當然,不僅要給文買,還得給崽崽們買幾本作業本,描紅本啥的,好好練練狗爬。
文忙說不用破費,“嫂子我能不能看看你們屋里的書?”
“可以。”別人衛孟喜還真不敢答應,畢竟不是自己的書,可文這姑娘做事認真負責,不會翻,基本拿了啥都會歸原位,還很惜。
進了屋,小呦呦東看看西瞅瞅,看見書桌上有爸爸的鋼筆和墨水,頓時來了興致,“姨姨,桌桌。”
陸廣全看書的時候會把放到書桌上坐著玩兒,坐得高高的,看得遠遠的,這不就是最喜歡的嗎?
可坐上去吧,小姑娘又不安生,這兒翻翻,那兒看看,要不是抱不,一架子的書都想抖落出來看看。
“咦……”從書里飄出來一個牛皮紙。
衛孟喜進來正好看見,撿起一看,不就是那天男人收到的信嘛。
可信封上的寄信地址,卻是一個悉的地方——朝公社,菜花生產大隊,就連名字也是陸老頭的。
狗屁的大學同學,這分明就是老家爹娘來告狀的信,這狗男人真是過分,居然再一次臉不紅心不跳的欺負不識字,睜眼說瞎話!
衛孟喜想殺人的心都有了,哪里顧得上什麼狗屁的給他空間,拆開就看。
跟預料的差不多,依然是聲淚俱下的告狀,衛孟喜在家是怎麼好吃懶做耍,怎麼不尊公婆大逆不道,又是怎麼騙錢,給他們留下五百塊的外債,又是怎麼戲耍他們弄全村的笑話……哦對了,老二謀工作的事黃了,這才是陸老太最痛心的。
因為太過痛心,上次的中風還沒恢復,已經一個月沒能好好吃飯睡覺了,據說還去縣醫院住了幾天,醫藥費是跟大隊部預支的,至今還欠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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