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閨生日, 姐姐和外甥都回來了,又有小衛這個客人在,今晚的晚餐十分盛, 從萍萍的開心程度可以看出來, 平時應該是舍不得這麼大吃大造的。
張春明全程都在照顧兒子,安安想吃魚, 眼的看著,就挑干凈刺,給他小小一塊,嘗個味道。
安安想吃燒鵝, 張兆明不讓再管著孩子, 大手一揮撕下兩個,“萍萍安安一人一個。”
安安看看媽媽,見媽媽無奈點頭, 于是也哼哧哼哧抱著啃起來,還要學著萍萍表妹, 越大口越開心。
他跟自家那四個同歲, 但乖巧程度卻遠超自家那幾只猴子, 衛孟喜是又喜歡又心疼, 這要是沒生病, 不正是調皮搗蛋活蹦跳的年紀嗎?
十一二歲, 半懂事半不懂事的, 自己在家每天都要被他們氣得腦仁疼, 可在這同一片天空下,避之不及的調皮搗蛋卻是另一位母親可不可即的“奢侈品”。
吃完飯, 看了會兒生日蛋糕, 聽說還不到吃的時候, 萍萍帶著安安出去玩兒,衛孟喜就空跟張春明聊了幾句。
不用時時刻刻看著孩子,整個人就換了另外一種狀態,干練,理智,且機敏。
其實剛才衛孟喜出去幫忙的時候,張兆明已經跟家姐說過,這就是一直從他這兒拿貨,“維持”安安高昂醫療費的小衛老板,所以當衛老板問起是做什麼工作的,也不再藏著掖著。
“謝謝衛老板這幾年對我和兆明的支持,要不是有你這邊的拿貨量撐著……你也看到了,安安不好,每個月的醫療費不低,我那點工資是撐不住的。”
說到這兒,張春明握住嫂子的手,“嫂子,這麼多年辛苦你和孩子了。”
這話一出,別說兩個人,就是張兆明一大男人,也狠狠地擤了兩把鼻涕。
衛孟喜上輩子見過太多太多這樣的家庭,因為一個生病的孩子,拖累了整個家庭,中途也有放棄的,但絕大多數,都是母親一個人撐下來,直到最后,哪怕連娘家人,也沒幾個能跟著熬下去的。
都說粵東有些地方重男輕,張家祖籍就是那個地方的,姐弟倆從小長大得到的資源或許是不一樣的,可真遇到事兒了,弟弟還是能義無反顧的照顧姐姐和外甥,這麼多年的辛苦奔波,其實就是在給姐姐“輸”,而他的妻子,也能毫無怨言的幫著他,跟著他,衛孟喜實在是佩服。
換了,如果陸廣全有個這樣的姐姐和外甥,自己能愿意支持他一條道走到黑不斷給對方輸嗎?
還真不知道,有些事,別人做起來好像很簡單,好像理所應當,可換自己上,卻是難于上青天。
看來,張兆明一直對這大客戶噓寒問暖逢年過節禮不斷,其實也是迫不得已,這世界上有誰會是發自心的天生就喜歡討好別人呢?還不是不得已。
知道他的機,事就好辦多了,衛孟喜起,忽然來了句:“張大哥的文就是從您的東文廠拿的貨吧?”
瞬時間,室安靜極了。
張家姐弟倆又是震驚又是害怕,心道都知道從哪兒拿貨了?他們沒出口風啊?莫非是孩子不小心說出去的?這要是都知道廠家了,那以后就不會從他們這里拿了,畢竟,他們還賺著四分之一的錢呢,一旦找到別的門路,至能省下五個百分點,傻子才會繼續當冤大頭呢!
張嫂子沒他們沉得住氣,立馬就“哎喲”一聲,“衛老板,你先聽我解釋,其實……其實……”
本就是一家庭婦,也沒接過什麼人,一張就說不出話,“其實”個半天,啥也說不出來。
張兆明牙一咬,心一橫,“小衛,其實這個事,有點復雜,我們……”
衛孟喜抬手,直截了當問:“大哥春明姐,你們從廠里拿出來再賣給我能有25%的利潤嗎?”
兄妹倆齊齊屏住呼吸,心說這小衛知道的也太清楚了吧?確實是有四分之一的利潤,剛開始沒這麼高,是后來安安病加重,醫藥費負擔越來越大,他們實在是扛不住了,只能昧著良心加價。
衛孟喜卻仿佛沒看見他們的張,繼續道:“魚有魚路,蝦有蝦道,咱們各人門路不同,張大哥也沒過問過我在石蘭的售價,我自然也不會管你們出廠價多。”
就在張家人松口氣的同時,衛孟喜又繼續道:“我只是在算一筆賬,照我銷貨的速度,大哥和春明姐的總利潤每個月也就一千塊左右吧?”
張兆明輕咳一聲,“大多數時候是沒有的。”
這樣的收,要是放在其他家庭,那就是妥妥的發財了,妥妥的食無憂,可他們卻維持這個收四五年了,連一套像樣的房子都買不起。
張春明心頭實在是郁悶,最近本來聽醫院說快排到有人愿意捐獻骨髓了,前面只有三個人了,可等啊等,都兩個多月了還是沒靜,是既愁錢又愁骨髓的事,年紀輕輕,鬢角頭發已經變得雪白,走出去說是安安的都有人信。
嘆口氣,“賬是這樣算的,但安安現在化療很頻繁,年紀小,想盡量降低對全的影響,用的也是進口藥,一千塊也只能勉強維持……”
衛孟喜理解的點點頭,“春明姐,我知道你急等用錢,我現在有個想法,說出來大家都聽聽,看看是否可行。”
眾人被東一句西一句的引著,也有點好奇要說啥,趕全都坐回原位,看著。
“張大哥要給家里換套像樣的房子,要給嫂子過幾天好日子,要給萍萍上個好學校,春明姐要給安安移植骨髓,要送他去港城做手用進口藥,我也想讓我石蘭那邊的職工過得更好一點,想讓我自己的幾個孩子見見世面……無論咱們誰的目的,都得有錢,對嗎?”
張嫂子已經哭了淚人,這麼多年的委屈,好像被人看到并理解了一樣。
說實話,張春明對兒子不離不棄,那是自己的兒子,該當的,可張嫂子又有什麼錯呢?一次兩次的接濟可以,但不愿跟張兆明補這無底也是人之常……縱使心里有怨,這麼多年還是選擇了忍,用自己和兒的忍在給外甥“輸”。
站在外人的角度來說,張兆明是個不折不扣的好舅舅,好男人,好弟弟,卻不是好丈夫,好爸爸。
張家兄妹倆的愧疚,頓時化了淚水,一邊一個握住張嫂子的手,說不出話。
等他們緒稍微平復一點,衛孟喜才繼續道:“我現在有辦法,讓咱們雙方都能在合法合理的前提下掙到更多的錢。”
三人一怔,對視一眼,張春明最先開口,“多?”
衛孟喜按照自己的預算,“如果做得好,至每個月上三千吧。”
“什麼?!”張嫂子一屁從沙發上掉下去,要不是張兆明眼疾手快拽住胳膊,整個人就要摔個屁墩了。
衛孟喜肯定的點頭,“我打算在深市開一個文廠,剛開始可能會艱難一點,但我保證,最多一年以后,我就能讓你們實現月兩千,最多三年,月三千,到時候要是達不到,你們只管來找我要錢。”
張兆明的眼睛,忽然變得像鷹一樣犀利,仿佛能把所有人看穿,“小衛給我們詳細的說說。”還去把門窗關嚴,鐵皮房子不隔音,這邊說話那邊都能聽見。
衛孟喜前面說這麼多,勾起他們的緒,為的就是這一刻。
低聲音,“我這幾天在深市看中一個占地十二畝的爛尾廠房,廠房主框架是型了的,雖然位置偏僻但道路橋梁也基本修通了,現在上一任投資者死了,政府想找人接盤,我想去試試,把它改造文廠,咱們專做文,你們覺得怎麼樣?”
對于他們這樣的小老百姓來說,深市雖然離得不遠,但還真沒關注過爛尾樓,現在一聽居然有十二畝之多,嚇得張了張,就是目前的東文廠,也沒這麼大啊!
張家兄妹倆繼續沉默,但都在彼此眼中看到震驚和好奇,“你想做哪些文?”
“這得看春明姐這里,您等找到幾個人和多設備。”
張春明咽了口唾沫,“你的意思是,讓我給你負責找工人和設備?二……二手的我可以嗎?”
衛孟喜當然不介意,的托車的房子啥都是二手的,但依然不影響使用,現在條件不夠先將就將就,以后總有鳥槍換炮的時候。
“到時候春明姐和張大哥就跟著我干,我絕不會虧待你們,至于安安治病的錢,我現在就可以先借你們。”
想賭一把,賭他們不是拿了錢翻臉不認賬的,賭他們敢跟著自己干,也賭他們重重義,以后能為所用。
說著,為了表達誠意,立馬從隨一個不起眼的綠書包里掏出三沓新版百元大團結,“我聽嫂子說,安安的手費要兩萬,我現在只有這麼多,如果后期還要,我回去想辦法。”
其實,要怎麼讓他們心甘愿的為所用,衛孟喜也想過別的辦法。
換了別人,最保險最萬無一失的,其實應該是多在東文廠觀察幾天,找到張家兄妹倆合伙從文廠倒賣文的證據,然后舉報,一舉讓張春明失業,張兆明拿不出貨做不到按期貨,力山大。
此時再施施然出現,像救世主一般,不僅不責怪他,還施以一定的恩惠和條件,走投無路急等用錢的他們就會倒戈相向,沒有思考的余地,別無選擇……
可衛孟喜不是那種人,鄙視把手段用在別人傷口上撒鹽的人。
有本事,就去外頭真刀真槍的干,沒辦事就只能像現在的選擇一樣,曉之以之以理再之以利。
互惠互利,是一段關系能長期維持下去的必要條件。
不覺得,憑靠單純的激,誰能為打一輩子的工,最有效的能讓大家力往一使的紐帶就是利益,不管里頭的人怎麼想,一旦上了同一條船,就只能為了共同利益不斷努力,保證這艘小船不要翻,順便努力把小船換大船。
“但這錢是我借給春明姐的,要收利息,我希春明姐能出來跟著我干,以后你要是三年之掙不到三萬塊錢,這點就算我賠給你的,不用還了。”
張家人張口結舌,這是先把未來三年的工資給上了!
張兆明其實一點也不懷疑小衛的魄力,因為他親自去過石蘭省,知道現在攤子鋪得有多大,只要手里有固定資產,手底下還養著那麼多煤嫂,他就不怕跑路。
而以這幾年接下來的了解來說,小衛表面看著爽朗大方,其實為人謹慎,不打無準備的戰,要不是有一定把握是絕對不會往外說的。
他看看姐姐,又看看衛孟喜,“那我呢?小衛對我有什麼安排?”
“張大哥就跟著我出去做銷售,跑業務,您在這一塊上有經驗。”
張兆明早聽說了,手底下那些煤嫂,一個月能拿兩三百的工資呢,這還只是在陸省份,要是在沿海地區,怎麼也能翻個五六倍吧?到時候他一個人掙的就比以前姐弟二人掙得多,還賬不愁,買房也不是問題。
衛孟喜笑了笑,“我也不怕給你們個底,我現在手里能用的現金只有六十萬,但爛尾樓接盤到能正常生產至需要200萬,資金這一塊缺口很大,所以我除了貸款,另外還得再找一個合作伙伴來,你們沒意見吧?”
跟著誰干不是干?只要能有錢掙,這就是最大的剛需得到滿足了。
張春明想得遠一些,小衛這幾句話不是平白無故冒出來的,這是在告訴大家,衛孟喜有實力。
六十萬自有資金,加用固定資產貸到的款,再加拉人合伙,湊個200萬在里好像就跟兩百塊似的。
這種輕松和自信,很容易給人信心。
張家姐弟倆在這一瞬間,都覺到了小衛即將大干一場的野心和信心。
“好。”異口同聲。
張春明跟侯琴一樣是爽快人,但更理智,更機敏,當即毫不客氣的把三萬塊錢推到一邊,寫下三張一模一樣的借條,說好利息按銀行三年期固定存款利率來算,算了個大概的數字,利息、還款日期寫得一清二楚。
三方各執一份,這才自顧自的把錢拉進自己包里,在所有人看不見的地方,手有一點點抖。
衛孟喜說定大致的事項,讓張兆明接下來多備貨,能有多備多,以防萬一張春明辭職后跟東文廠翻臉再也拿不到貨,錢會打電話給韋向南,讓匯款過來。
當然,現在雖然帶著六十萬的卡,但廠里也是留足了七八萬的備用金,絕對不會影響接下來的正常運營。
“春明姐在這邊照顧安安,張大哥悉文廠的況,明天你跟我去一趟深市看看地和廠房,后天再跟我回石蘭,商量籌款的事。”既然他們拿了錢,那就是要干事的,衛孟喜也不是商量的語氣,而是直接安排。
果然,姐弟倆神肅穆,“好。”
當天晚上,幾人分頭協作,把能用的貨盡量全部拉來,裝滿一節火車皮就往石蘭省運,那邊自有人接應。
一直忙到天亮,事還沒忙完,衛孟喜干脆把拿貨送貨去火車站上火車的事給張大嫂和張春明,自己帶著張兆明去深市。當然,還沒信任們,所以必須把嚴彩霞來,名義是讓幫們跑跑,學學本事。
雖然一夜沒睡,頭發躁得像個刺猬,一臉的灰,鼻子里都塞滿了裝卸貨時產生的灰塵,但一行人卻仿佛覺不到累,都沖著文廠的新建加油出力呢。
洗把冷水臉,人立馬清醒過來,衛孟喜打輛車,順著那一大片爛尾地方轉了一圈,心里慨不已,就這麼大一個地方,偏僻是真的偏僻,跟其它工廠比起來,周圍一片荒野,難怪大家都嫌棄。
可在看來,這里通水通電,還通路,已經備了開設工廠的基本條件,只是后期工人過來以后,生活住宿確實是個問題……但也不是解決不了。
不用幾年,深市的發展就要擴展到這邊來,三十年后這片區域還能算深市繁華地段呢!
張兆明則是指著那灰不溜秋建了一半的廠房框架嘆息,“都到這個程度了,再堅持半個月就能完工,廢棄實在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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