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輕稚笑著說好,李巧兒便利落退下。
門口便只剩下趙媛兒了。
沈輕稚低頭看向趙媛兒,趙媛兒材小,比矮了半個頭,站在那頗有些單薄瘦弱。
“你同我說實話,日子當真還好?”
趙媛兒心里自是苦難辨,但臉上卻洋溢起笑容來:“娘娘,妾何必要騙您,若是當真過不下去,妾肯定會厚臉皮來求娘娘的。”
沈輕稚拍了拍單薄的肩膀,道:“好,我暫且信你一回。”
趙媛兒眉目舒展,這一次當真是高興了。
“娘娘,今日要來給娘娘請安的事,是李選侍和紀人一起提議的,王人不想來,卻也抹不開面子。”
趙媛兒小聲說,說完繼續道:“我們碧云宮暫且沒什麼事端,端嬪娘娘人很好,從不會為難咱們,大家都是關起門過自己日子。”
這倒也是不錯。
沈輕稚道:“我知道了,你記得有事一定要尋我。”
趙媛兒笑笑,抬眸看向沈輕稚,見面容比之前還要麗人,氣極佳,心中的擔憂終于散去。“娘娘您忙,妾不打擾您了。”
沈輕稚把送到了宮門口,低聲道:“以后得了空,再喚你來玩。”
趙媛兒眼眸里星星點點,笑得很是可:“謝娘娘。”
見沈輕稚眼眸里依舊有擔憂,趙媛兒才踮起腳,在耳邊小聲說:“沈姐姐,我現在這樣很好,我很怕……很怕他,如今這日子是我夢寐以求的。”
沈輕稚看向趙媛兒,見眼中有著堅定,不用拍了拍的頭:“好,我知道了。”
趙媛兒這才放松下來,快步離開了景玉宮。
待離開,沈輕稚才扶著戚小秋的手回了抱廈,坐在抱廈下剛挪出來的藤椅上,遙遙看著院中的黃櫨。
這樹在盛京以及京郊都很常見,因其耐寒耐干,到了秋日又會有一連數月的紅葉景致,就連宮中和萬春圓也經常會種植。
沈輕稚看著那黃櫨,在記憶里仔細思索,無奈為沈彩時并無曾經的記憶,實在回憶不起當年在榮恩堂時候的形。
沈輕稚問戚小秋:“小秋,我記得你是京郊十里堡的人。”
沈輕稚出榮恩堂,跟付思悅都是京郊雨花淀的人,雨花淀同十里堡和石碑亭都很近,皆位于京郊以南。
戚小秋給倒了一杯茉莉香片,一邊取來笸籮讓繼續編藤盒,一邊倒:“是的娘娘,奴婢家在的十里堡同雨花淀和石碑亭都挨著,只不過奴婢小時并未去過這兩所在。”
沈輕稚了額角:“我時一直都在忙碌賺錢,不曾記得榮恩堂到底種了什麼樹,你記得讓錢三喜打聽打聽,看看李巧兒是否也是這幾出。”
戚小秋一下子便明白了:“娘娘覺得不對?”
沈輕稚瞇了瞇眼睛,道:“原我們都在儲秀宮時,從來不同我說話,即便是偶爾一起當差,也從不提家中的事端,若是同出一鄉,進宮之后最喜抱團,卻不曾。”
“后來我們分開贊且不提,但我又去了春景苑,也沒說過這話。”
“那麼現在又為何要說的出?想暗示我什麼?”
戚小秋若有所思道:“如今娘娘是昭儀,又是寵妃,是想憑借舊日的分拜在娘娘門下,從娘娘這里分一分寵?”
沈輕稚搖了搖頭,瞇著眼睛看那紅葉似火的黃櫨,道:“我覺得不是,但又說不上來。”
戚小秋見頗為費神,便道:“娘娘,咱們且不急,三喜在宮里鉆營多年,人脈很廣,且先讓他打聽打聽再說。”
沈輕稚點頭:“嗯,倒也不急,只咱們要都經心。”
兩人說了會兒話,午膳便送了來。
之后幾日,宮里平靜無波,一晃神到了七月中,皇帝陛下才下旨,說要重開秋狩,預計于八月中下旬率文武百去東安圍場圍獵。
同圣旨一起下的,自然是伴駕名單。
在這份名單里,端嬪章婼汐、麗嬪馮盈和昭儀沈輕稚都要伴駕,另外還有兩個小主,李巧兒和紀黎黎也被點了名。
太妃們中,淑太妃不愿意走,只有賢太妃領著一雙兒跟隨,倒是讓嘉公主的病一下子便好了起來。
蔣蓮清被足,不能去,張妙歆又病了,也不能去,如此一來陪伴圣駕出宮的人數就顯得很是單薄。
除此之外,自然就是順郡王和誠郡王,兩人自也要跟隨皇帝兄長一起去圍獵。
名單一下,宮里面好生熱鬧了兩日,能去的人自然是欣喜若狂,不能去的不敢表現出來,只得強歡笑。
沈輕稚自也是想去。
不是為了伴駕,是為了蕭煜許諾的小紅馬。
想著馬兒還未到手,蕭煜又因國事繁忙久不來后宮,沈輕稚便親自看著銅果煮了一鍋人參湯,尋了個和風日麗的天往乾元宮行去。
這還是第一次去乾元宮。
就是不知蕭煜愿不愿意讓進宮門。
————
沈輕稚今日不僅帶了人參湯,還帶了已經做好的筆筒、墨盒和筆盒等,都放在雅致的棗木錦盒里,上面鋪著厚絨布,由錢三喜捧著跟在后頭。
那架勢,跟要來送什麼前朝青瓷似的,姿態擺的很足。
因著景玉宮離乾元宮不遠,走路也不過一刻就能到,沈輕稚就沒暖轎,換了一鵝黃的衫便出了門。
正好,鳥語花香。
今日依舊做俏打扮,越看自己越是麗,心好,未語三分笑,看了就人覺得舒心。
待戚小秋和錢三喜陪著來到乾元宮前時,守在門口的金吾衛立即便道:“請昭儀娘娘安。”
戚小秋點頭,對已經從門房趕來的小黃門道:“趙公公,昭儀娘娘請見陛下。”
姓趙的小黃門立即道:“請昭儀娘娘安,娘娘略等片刻,小的這就進宮通傳。”
他也會做人,不敢讓昭儀娘娘就這麼站在外面等,便請進了宮門,在門房外面擺了一把椅子,請娘娘坐著等。
這也就是他能伺候的到年九福,知道如何辦事,機靈又懂事。
沈輕稚便也不為難他,只略坐了一刻,這位小趙黃門便快步而出,臉上堆滿笑。
“娘娘,陛下招您宮覲見,娘娘這邊請。”
沈輕稚點頭,沒看出如何驚喜來,起扶著戚小秋,慢條斯理跟著趙黃門繞過重重回廊,最終來到乾元殿前。
乾元殿是歷代帝王寢宮,前殿自是寬敞大氣,但在這大氣威儀之下,殿中陳設卻有些蜿蜒曲折,除了剛一進殿的寬闊明間,兩側皆是殿墻和雕花門扉,讓人分不清前路。
即便能進乾元宮,沈輕稚也不會莽撞行事。
來到殿門之前,便領著宮人在殿門前略等,不過片刻年九福就匆匆趕到:“給娘娘請安,娘娘里面請。”
戚小秋扶著沈輕稚進了正殿明間,沈輕稚便站在門口打量乾元殿。
不愧是皇帝寢宮,明間桌椅就擺放了十二組,上手的皇帝座背后的座屏足有十二扇,左右皆有仙鶴銅爐和寶象禮,里里外外都充斥著恢弘大氣。
且不提兩側多寶閣與造景,是藻井下懸掛的十六個琉璃宮燈就很是引人視線。
年九福見沈輕稚面容陳靜,只是簡單看了看殿中的陳設,便主接過錢三喜手中的錦盒,白了他一眼把他趕出乾元殿。
“娘娘,陛下在書房,娘娘這邊請。”
沈輕稚跟著他來到左側的門前,幾人剛一走進,門扉從里面應聲而開,高大的年輕黃門沖沈輕稚沉默行禮,很是規矩。
年九福笑道:“娘娘請先進。”
沈輕稚便過門檻,率先進了書房。
乾元殿前面的前庭還有千機,一般蕭煜召見臣公時會在此,后面正殿里的書房只見最親近之人,故而書房外間的雅室并不算大,只擺了一張羅漢床并一組茶桌。
再往里面行去,再繞過一件暖房,最后才來到書房門口。
年九福聲音不高不低,平穩緩和:“陛下,昭儀娘娘請見。”
片刻之后,房門從里面被打開,此守著的是小多子。
小多子看到沈輕稚,忙沉默地給打了個千,這就要上前接過年九福手里的錦盒。
年九福瞪他一眼,讓他哪涼快哪呆著去,然后便同沈輕稚微一躬:“娘娘請。”
沈輕稚點點頭整了整雙環髻上的金步搖,一步一挪地搖曳而。
門后是一扇翡翠座屏,繞過座屏,才是一張足有十尺長的紫檀長桌,長桌之后,蕭煜執筆而坐。
他今日應當沒有召見臣公,上只穿了件簡單的玄常服,收起的袖口不松不束在他蒼勁有力的手腕上,沈輕稚輕輕一掃,就能看到他手腕的青筋。
蕭煜一頭濃長發錦緞用發帶束在腦后,幾縷烏黑的發零落在臉頰邊,倒是讓他上了幾分凌厲,多了幾分悠閑自得。
沈輕稚緩緩來到桌前,待他一筆落定,收起一冊折子,才聲開口:“陛下,臣妾做了一盅湯,特地給陛下送來,陛下歇一會兒?嘗一嘗湯?”
沈輕稚的聲音和,語氣里有著濃濃的關懷,蕭煜著朱筆的手微微一頓,隨即便抬起頭來。
不知為何,沈輕稚覺得他今日看上去多有些疲憊。
他眼睛里氤氳著些許,一看便知夜里沒有睡好,白日還在這里熬著忙國事,自然不會多神。
這麼下去,鐵打的也要熬壞的。
沈輕稚心中微窒,回從戚小秋手里接過食盒,繞過長桌來到蕭煜邊。
“陛下,歇一會吧。”
沈輕稚如此說著,也不管蕭煜是愿意還是不愿意,自顧自打開食盒,把南瓜白瓷帶蓋碗取了出來。
湯還熱著,剛一取出,便有濃郁的油香味飄散出來。
蕭煜倒是沒有惱怒,他把朱筆放到桌上,正待開口說話,卻不自覺咳嗽了一聲。
“咳咳,”蕭煜緩了一會,才啞著嗓子說,“坐下說話吧。”
這會兒沈輕稚離他很近,一眼便看到他臉上有些不太明顯的紅,除此之外,他也有些泛白,顯得很是虛弱。
沈輕稚坐在了他邊上的繡墩上,蹙眉道:“陛下可是病了?”
蕭煜擺擺手,他端起湯喝了一口,眉頭這才舒展開來。
湯溫養,倒是適合病人吃用。
他不答話,沈輕稚也不追問,就安靜等他把一碗湯都吃下肚去,額頭也出了些許薄汗,沈輕稚才取出帕子,輕輕幫他拭干凈。
“陛下,若是病了得招太醫來看的,”沈輕稚聲音很輕,眉眼里都是關心,“您龍貴重,可不能有閃失,國事多放上一日,也不礙什麼大事,這不還有閣老們呢。”
蕭煜低低笑了兩聲,他牽起沈輕稚的手,拉著起,來到窗邊的貴妃榻前落座。
蕭煜剛一坐下,就又咳嗽了兩聲。
年九福趕取來枇杷,給他吃了一口,潤了潤嗓子,這才好一些。
“沒有多大事,不過是昨夜里著了涼,今晨起來就有些頭暈,已經吃過藥了。”
蕭煜如此說著,握著的手卻熱得嚇人。
沈輕稚眉峰一挑,凌厲地看向了年九福:“年大伴,你們是怎麼伺候陛下的?”
這位沈昭儀娘娘平日里都是巧笑倩兮,待人極是客氣,可如今生起氣來,卻如此嚇人,上的氣勢比之當年的皇后娘娘有過之而無不及。
皇后娘娘那是經年累月母儀天下,只不過因拖累,威儀有余,震懾不足,但眼前這位年輕的未及雙十年華的昭儀娘娘,上那自凌厲卻讓人不敢小覷。
年九福頓了頓,連忙上前打了個千:“娘娘教訓得是,都是臣等伺候不周,是臣之過錯。”
沈輕稚不過照例訓斥一句,訓斥過后,眉眼便又和下來:“陛下憂心國事,自不會注意這些日常瑣事,只有你們這些在陛下邊的近臣,才能照顧到方方面面。”
“你們若是不經心,陛下該如何保養?”沈輕稚聲音輕,說出來的話卻擲地有聲,“陛下病了,是你們之過,但陛下邊又不能缺人伺候,年大伴經年陪伴在陛下邊,自不能遠離,還是要好好伺候陛下痊愈,方能將功補過。”
這鞭子高高舉起輕輕放下,訓也訓了,罰也罰了,最后不過是將功補過,誰都不吃虧。
年九福連忙道:“是,臣一定經心,娘娘放心。”
沈輕稚點點頭,這才看向蕭煜。
蕭煜見竟是當真生氣了,不知為何,心底里騰起說不清的暖意,他面雖然微有些紅,眼睛也似漉漉的泛紅,看著人的時候,比平日里多了幾分溫和無辜。
沈輕稚被他這麼一看,倒是把口里的話咽了下去:“陛下,病了咱們就得好好養病,您的龍關乎國祚,怎麼可以馬虎任呢。”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他任,蕭煜竟覺得上的病痛都不算什麼,他咳嗽一聲,這才道:“昭儀娘娘,朕都要被你訓得說不上話了。”
沈輕稚抿了抿,這才低下頭:“陛下可是嫌臣妾管閑事了?”
蕭煜見委屈上了,只得道:“朕哪里是這個意思,只是國事實在繁忙,朕當真歇息不得。”
作為一個皇帝,蕭煜若說最好,沒人敢說次之,同他相比,厲銘浩簡直都不能說是個普通皇帝了。他整日里泡在人堆里,只知道在后宮生孩子,即便去了前朝,也不過就是發發脾氣,抄家滅罪,廷仗申飭,大夏如今還沒滅國,全賴歷代帝王積累下的底子。
不過思及前一位大夏大行皇帝,再看當今這位,估計底子也沒剩多了。
沈輕稚吹下眼眸,聲音著難過:“陛下,您可還記得娘娘說過什麼?”
沈輕稚這一把太后抬出來,蕭煜立即就了下來。
“唔,朕保證,今日早些睡,一夜就能好起來。”
沈輕稚很認真看向他:“陛下準備幾時歇息?”
蕭煜又卡殼了。
他本就有些頭昏腦漲,上一陣陣發涼,理政事全憑意志,現在一碗熱湯下肚,松懈下來,整個人便有些懶散,沈輕稚這般堅持,他竟有些招架不住。
他自己招架不住,自然要找幫手。
年九福上前一步,討好地笑道:“娘娘,晚上臣一定早早提醒陛下,約莫……約莫……”
他跟蕭煜換了一個眼神,才道:“約莫亥時初刻就請陛下安置。”
這比之蕭煜平日晚睡時候,早了整整一個時辰,但沈輕稚依舊不太滿意:“陛下,既然都能改到亥時,不如戌時就就寢吧,只有睡得足,才會好。”
蕭煜看著眼眸里的關心,下意識就點頭:“好。”
等回過神來,就看到沈輕稚眉目染上笑意:“陛下自己答應的,不能反悔。”
蕭煜看著,竟也勾起了角。
“朕金口玉言,不會食言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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