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沈輕稚的到來倒是提醒了年九福,反正有昭儀娘娘在，年九福也不很怕蕭煜，忙道：“陛下,該吃藥了。”

　蕭煜自己不承認自己病了，他覺著自己好著呢,可以熬到半夜三更都不休息。可整個乾元宮上下都很張，諸如年九福等人，就不可能敷衍了事，肯定是萬分仔細謹慎的。

　故而今日太醫不僅來了，還仔細給陛下診了脈,按照脈象給開了要,甚至叮囑年九福一定要伺候蕭煜吃藥。

　蕭煜雖然并不會諱疾忌醫,卻也不是很有興致，早起吃了一碗就不吃了，等待到這會兒第一碗也沒吃上。

　年九福這一整天急得里直發苦,卻不敢當面勸,如今倒是意外把沈昭儀給盼來了,故而連忙上前念叨了幾句。

　他倒是很會抓時機。

　年九福這一提醒,蕭煜自不可能不給沈昭儀面子，便也沒有直接拒絕，只能淡淡看了年九福一眼,還是讓他把藥端上來。

　待吃好了藥，沈輕稚也剝好了橘子,掰下一瓣放到了蕭煜邊。

　“陛下,甜甜口。”

　蕭煜把橘子吃進口中，口是酸酸甜甜的水，他微微松開眉頭,這才覺得里沒那麼苦了。

　沈輕稚笑著陪他吃了個橘子，才道：“陛下，之前答應陛下的藤編已經做好了，臣妾拿來給陛下瞧瞧。”

　這一開口，戚小秋就已經退下，很快便把那錦盒取來。

　沈輕稚讓把錦盒放到方幾上，自己打開了盒蓋，笑著看向蕭煜：“陛下，看看可喜歡？”

　沈輕稚一共做了三樣，筆筒蕭煜已經見過了，墨盒做了個圓盤，圓滾滾的，底部有染玫紅的如意結紋樣，樣子非常致。

　另外一個筆盒是細長條的，上面也是如意紋，但是紋樣很小，在盒蓋上連一串。

　雖不是名貴古董，但沈輕稚眼好，手也很巧，這三樣藤編擺放在一起，致又好看，一點都不顯得寒酸。

　再說，這也是沈輕稚沒日沒夜親手給他做的，自更顯得珍貴了。

　蘇瑤華打小就教導他，要知道謝旁人的好意，謝別人為你付出的心，不能因為覺得自己天潢貴胄，就覺得這一切理所應當。

　這世上沒有理所應當，只有用心不用心。

　蕭煜把每一樣都取出來，放在手上仔細看，等到三樣都看完，他才看向沈輕稚。

　在他帶著病容的俊臉上，此刻卻有著如同星一般的笑容。

　他看著沈輕稚，聲音雖然依舊低啞，卻有著清晰的歡喜。

　“做得很好，朕很喜歡。”

　沈輕稚抿一笑，臉頰邊有若若現的梨渦。

　“陛下喜歡便好，臣妾這幾日也沒白費功夫。”

　沈輕稚很是知道如何撒，把白皙的手放到蕭煜面前：“陛下看，臣妾手上都生了繭子。”

　蕭煜手，握住了的手。

　沈輕稚做慣了活計，蕭煜握慣了長劍朱筆，兩人的手都不。

　只不過一個微涼，一個滾燙，如同一般盤旋在一起。

　沈輕稚著蕭煜手心的熱度，臉上笑意消減幾分：“陛下，要不歇一會兒吧，好不好？”

　方才的昭儀娘娘很是強，這會兒又用了懷之策，蕭煜平日里一貫我行我素，這會兒倒是竟有些意了。

　自然，也沒誰會訓斥九五之尊，自然也不需要讓陛下低頭聽誰的話。

　沈輕稚這麼輕聲細語一哄，蕭煜頓時便覺得困頓疲憊襲上心頭，他甚至覺得眼睛都睜不開了，這就要倒頭睡下。

　沈輕稚真沒想到自己一句話竟是這般管用，忙起，跟年九福一起扶著蕭煜舒服躺在貴妃榻上，年九福給蕭煜松了松領口，又去給他下靴子。

　這片刻功夫，蕭煜便已經睡著了。

　待給他蓋上錦被，沈輕稚才同眾人一起退了下去。

　年九福留了小多子在里面看守，自己陪著沈輕稚來到雅室，伺候沈輕稚在此落座。

　“娘娘，多虧您來，否則陛下可不肯吃這藥。”

　治療風寒頭疼的藥都安眠，一吃就犯困，蕭煜不肯吃不是因為怕苦，是因為吃了耽誤政事。

　不過被沈輕稚盯著吃了藥，他也以為不會困頓，沒想到藥剛下肚人就睡了過去。

　還是太勞累了。

　沈輕稚眉頭微蹙，看著年九福：“年大伴，這話原也不是我能說的，只是娘娘不在宮中，陛下就沒人管了，他一貫以國事為重，旁的事都不經心，對于自己的也是不在乎的。”

　年九福也是愁眉苦臉，跟著嘆氣：“誰說不是呢，可陛下是什麼子，娘娘您還不知？這宮里除了太后娘娘，也就娘娘您的話陛下愿意聽，咱們這些臣屬的話，陛下是從來不聽的。”

　沈輕稚自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大的臉面，也沒覺得自己在蕭煜心里如此重要，的話蕭煜能聽，是因為總是同他想到一去。

　兩個人目標一致，方向一致，自然就有些志同道合的意味。

　今日沈輕稚不也是兼施，才讓蕭煜吃了藥，能略微睡一會兒。

　沈輕稚同年九福對視一眼，兩人都嘆了口氣：“唉，只能勸著點了。”

　沈輕稚耳朵了，聽見書房里有平靜的呼吸聲，便對年九福道：“年大伴，既然陛下睡下，我便回宮去了。”

　這怎麼行！

　好不容易沈昭儀今日巧來了，若不在，他們這一宮的人都勸不了陛下一個。

　年九福眼眸中一閃，他立即愁眉苦臉：“娘娘，您可不能走啊，一會兒晚上還有一頓藥呢，娘娘若是走了，陛下定不會老實吃藥。”

　沈輕稚：“……”

　沈輕稚怎麼覺得自己被年九福賴上了。

　不過看到年九福眼眸里的懇求，又想到蕭煜那臭脾氣，沈輕稚還是嘆了口氣，答應下來。

　蕭煜的病可得趕好，若已知不好，得耽誤去東安圍場騎馬。

　這就虧大了！

　沈輕稚留了下來，讓年九福很是松了口氣，他忙讓小黃門取來書，又給上了茶水點心，這才退了下去。

　沈輕稚隨便選了一本史書，一看竟是有些迷，一直看了一個多時辰才罷休。

　待到晚膳之前，不用人請，蕭煜倒是自己醒了過來。

　這會兒書房里只有小多子在，他一聽見靜，忙過去伺候：“陛下可要起了？”

　蕭煜好好睡了一覺，出了一的汗，上的涼意去了不，整個人也覺得舒坦了。

　“起吧，朕要更。”

　小多子忙諾了一聲，安排另外的小黃門取裳來，然后跪地伺候他穿靴。

　“陛下，昭儀娘娘還在，晚上可要讓茶膳房做些娘娘吃的？”

　蕭煜剛清醒過來，脾氣是不怎麼好的，不過聽到沈輕稚還在，他的眉目不自覺便放松下來。

　他自己都不知自己此刻是什麼模樣，只道：“沈昭儀吃橙釀蟹，記得讓膳房做，不用準備朕的。”

　小多子歡天喜地：“是。”

　待蕭煜更洗漱過后，人也神起來，他大步出了書房，拐出屏風，抬頭就看到沈輕稚坐在影里，正安靜讀書。

　落日的余暉斜斜照進屋來，過晶瑩的琉璃窗，照亮了沈輕稚溫恬靜的眉眼。

　正安靜讀著手中的書，因太過認真，沒聽到蕭煜的腳步聲。

　蕭煜也沒有打擾，只輕手輕腳走到羅漢床邊，緩緩落座。

　待他坐下，沈輕稚才聽到靜，這這眼睛往邊上看了過來。

　“陛下？”這一刻，落日余暉也被盛進眼睛里，“陛下可是好些了？”

　蕭煜點頭，道：“好些了。”

　他臉上沒有了下午時分的紅病容，這會兒只是略有些蒼白，眉宇之間也去了幾分煩躁，多了些平和。

　沈輕稚出手，輕輕在他額頭上了一下。

　的手冰冰涼涼的，不算，卻人覺得舒服，蕭煜下意識閉了閉眼，隨即便握住了的手。

　“朕真的好多了，”他笑道，“昭儀娘娘怎麼總是不信朕。”

　沈輕稚桃花眼輕輕一挑，眼波流轉之間，竟是溫笑意。

　“陛下自己想想，如何讓臣妾信賴？”

　沈輕稚只說了一句，倒是沒有反復說同樣的話題，道：“這會兒都到晚膳時分，臣妾厚臉皮，要從陛下這里蹭一頓晚膳了。”

　蕭煜沒有放開的手，只是笑著說了一聲好。

　“你要吃什麼就吩咐年九福去，他知道如何安排。”

　沈輕稚得了口諭，果然來年九福，一開口就要橙釀蟹，這一道菜說完，又要了紅燒鹿蹄筋和炙烤小羊，最后又覺得這兩道菜有些口重，便又點了牛莼菜羹。

　“先準備這些吧，這會兒可來得及？”

　年九福道：“娘娘放心，娘娘一來茶膳房就準備上了，除了紅燒蹄筋還沒做，其他都是娘娘吃的，肯定要準備。”

　沈輕稚便很是高興，沖蕭煜笑道：“若說宮里哪個第一，還是要年大伴，有年大伴在，大家都一半的心。”

　這倒是實話，當年就是因為年九福這人細心懂事，又對蕭煜忠心耿耿，否則他這麼年輕，太后也不會讓他當蕭煜邊的管事公公。

　雖然如今有些發福，瞧著越發明世故，但年九福今年也不過才一十四五的年紀，還是年輕人。

　方才在書房，沈輕稚訓斥了年九福一頓，這會兒打一棒子給個甜棗，又好生夸獎，當真是唱念做打，樣樣俱全。年九福可不敢惹這太后都說聰明的人，笑著退了下去。

　蕭煜見聽到晚上有吃的，就如同得了珍寶的孩子，笑得眼睛都彎了。

　“這麼高興？”

　沈輕稚笑瞇瞇看向他，歡喜道：“瞧著陛下氣好起來，臣妾心里自然是高興的。”

　蕭煜也笑了。

　這一覺睡得沉，他上舒坦了，心自然就好了。

　“可見還是橙釀蟹的威力更大。”蕭煜笑著說。

　沈輕稚湊上前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不，陛下的威力更大。”

　————

　茶膳房的廚可是十八般武藝樣樣通，沈輕稚跟蕭煜剛一在膳廳里落座，一個侍膳廚便推著餐桌進了里間。

　他先見過禮，然后才道：“陛下，娘娘，這是茶膳房的周大廚新作的菜品，名吊爐烤鴨，參照的是南洲扶蘇鴨的做法，鴨子的品種不同，火候不同，改到京中的味道也是不同的。”

　“吊爐烤鴨要把鴨子烤出一層脆的脆皮，里面的卻要鮮爛，外里，焦而不膩，片片后，配上甜面醬、掛條和薄餅，便是一道新式食，陛下，娘娘，小的可開始片鴨子了？”

　這廚年紀不大，聲音清澈洪亮，如此介紹菜品的時候，竟是聲聲朗朗，即便未曾看到這漂亮的烤鴨，沈輕稚都會升起品嘗的沖。

　這也不用蕭煜吩咐，年九福就開了口：“開始吧。”

　于是就看那廚手里著一把細窄的長刀，在烤琥珀般晶瑩剔的烤鴨背上輕輕一劃，一條平整筆直的切口就出現在眾人面前。

　隨之而來的，是烤鴨濃郁的鮮香的滋味。

　沈輕稚吸了吸鼻子，暗自點頭：這烤鴨做得可真好。

　看廚片鴨子就仿佛再看雜耍，一片刀劍影間，廚便把鴨子上的所有鴨臉皮帶片薄片，在白瓷百合碟里擺放出一朵盛開的花。

　剩下的鴨架子也沒丟，那廚吩咐侍膳黃門把菜品呈上去，又請年九福和戚小秋給兩位貴人卷了鴨卷，這才道：“剩下的鴨也不浪費，回去周大廚還會做青菜鴨湯，一會兒小的再來上菜。”

　如此說著，他把刀送還給了邊的小黃門，跟他一起退了下去。

　待人走了，沈輕稚便迫不及待看向蕭煜。

　雖未多言，可眼眸里的意思卻很清楚：“陛下快筷，你吃了我才好吃。”

　蕭煜夾起卷好的鴨卷，直接一整個放進口中，隨即咀嚼起來。

　沈輕稚目炯炯，似乎很是想要聽到他的點評，竟是忘了自己也可以品嘗了。

　年九福卷的鴨卷不大不小，一口正好，蕭煜兩三口就吃完了。

　待他吃完，臉上依舊不悲不喜的，看不出這是好吃還是不好吃。

　沈輕稚忍不住問：“陛下如何？”

　蕭煜看向，道：“尚可。”

　對于皇帝陛下來說，尚可就已經可以給打賞了。

　沈輕稚這才拿起筷子，把那鴨卷放口中。

　剛一口，一濃郁的鴨香氣便盈滿齒，外面的薄餅請如蟬翼，有著清淡的麥香，隨著咬破餅皮，里面鴨的鮮甜便濃郁起來。

　鴨若是干吃，是有些膩的。

　但此刻，鴨之外裹著甜面醬，又有清爽的青瓜條，吃起來當真是甜而不膩，油潤回味。

　尤其是脆油香的烤鴨皮，上面的鴨油香味特殊，又熱乎乎的，讓人回味無窮。

　沈輕稚品嘗食從來不狼吞虎咽，慢條斯理把這鴨卷品完，自己都沒發現，自己此刻是眉開眼笑，高興至極。

　只有食才能讓一切郁結消散。

　沈輕稚吃完了一個，又讓戚小秋給自己卷了兩個，吃得很是盡興。

　不過轉瞬功夫，沈輕稚就已經吃了五個鴨卷，終于停下了筷子。

　蕭煜見如此喜歡，便問：“喜歡這菜？”

　沈輕稚點頭，笑瞇瞇說：“陛下這里的廚果然了得，這道菜當真好吃，一向是廚自己研制的新菜品，就覺得更妙了。”

　蕭煜風寒未曾痊愈，不易重油重鹽，也不能大魚大，他只嘗了兩個便停了下來，改吃皮蛋瘦粥。

　他一貫不吃粥，這是沒法子，不能吃別的，才勉強吃上兩口，現在看沈輕稚吃得高興，他也覺得有些腹中空空，一個走神的工夫一碗粥就吃完了。

　熱騰騰的粥食順著食道進胃中，讓蕭煜整個都暖和起來，那種冰冷的抖也漸漸消散，粥食里的姜激發了蕭煜原本的熱度。

　他竟也有了些食。

　沈輕稚見他吃完了粥，這才問年九福：“陛下還能再吃些什麼？”

　年九福便道：“娘娘下午已經送了湯來，晚上茶膳房就沒準備，不過給陛下準備了文豆腐，用高湯燉煮的，陛下也能用。”

　沈輕稚點點頭，親自端了那一盞文豆腐，放到蕭煜面前。

　文豆腐是用多種高湯熬制的，里面的有豆腐、香菇、冬筍、火，廚的刀工自然了得，幾樣都切得纖細發，如同一朵盛開的花，在高湯里靜靜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