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州市中心醫院, 明霜盯著江槐去掛號，這是大小姐人生第二次來醫院，兩次竟然都是因為江槐。

　皮科的值班醫生是個中年男大夫, 看江槐癥狀, 一眼就認出是過敏，他問, “你最近接了什麼可能的過敏源沒有？比如花，灰塵, 發？”

　明霜抱著手臂, 在一旁冷眼看著江槐，“吃了海鮮過敏了。”

　劉輝皺眉，江槐把手臂翻過來給他看, “嚴重啊這還。”

　“吃了多, 是第一次過敏嗎？”

　江槐說, “不是。”

　明霜說, “沒吃多, 差不多一只澳洲龍蝦。”幸虧懶, 只想做做樣子, 給江槐隨便剝一個，不然懷疑江槐真的也會全吃完，然后就差不多能進太平間了，明霜臉也越來越難看。

　劉輝直接說，“準備住院吧。”

　明霜問, “醫生, 大概要住多久呢, 他過幾天還要高考呢。”

　劉輝看那男生病歷本, 年齡十八歲, 現在正巧是五月底，每年高考前都有各種各樣出意外的。這男生看起來文文靜靜，看著就是一副聰明的好學生模樣，他說，“這種況住院3到5天，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趕得上高考。”

　“知道自己質，快要高考了，非去吃海鮮做什麼。”劉輝皺眉，“等下在病房掛水，再觀察一下，看況要不要做抗染治療。”

　他盯著江槐手臂上那塊紅腫的部分，視線下移，看到他手腕，陡然睜大了眼，吃驚地盯著這個年，言又止。

　江槐已經把手臂回了，平靜地說，“謝謝。”

　明霜一直在門口死死盯著他。

　什麼好學生。看是奉違的慣犯，不在這看著，怕江槐轉就走了，出院了，然后死在大街上了也說不定。

　“你去哪？”明霜一把拽住他袖子。

　“去辦住院手續。”年抿了抿，看向拽著他袖子的手，“不會走的。”

　明霜知道江槐說話還是算數的，姑且放手，原本想和江槐一起去，兜里手機卻又開始玩命般地震，徐天柏和李恒遠兩人打來的電話幾乎要塞滿了手機，

　明霜嘆了口氣，“你先去吧。”

　明霜走到走廊盡頭，接起電話，那邊是徐天柏聲音，急急忙忙問，“怎麼樣了啊，沒事吧。”

　“沒什麼事。”明霜說，“住幾天院就好了。”

　兩人這才終于放心。

　“對不起啊十五，真不知道妹夫海鮮過敏。”徐天柏說，“不然換個地方吃，等考完試，我們請他吃飯賠罪。”

　江槐績特別好他們都知道，只有十天就高考，如果江槐真的因為這場海鮮出了什麼問題，高考翻車了，他們覺得自己也難辭其咎。見明霜對他那寶貝樣子，他們也怕明霜和他們翻臉。

　明霜沒好氣說，“對不起什麼，都怪他自己神經病。”

　掛了電話。徐天柏和李恒遠面面相覷，江槐看起來安安靜靜，很斯文清俊的一個好學生，哪里和神經病扯得上關系。

　明霜在走廊那頭接完電話，路過門診門口時，卻意外看到剛才那個劉輝的醫生。

　“你和病人是一起的吧。”劉輝問，“他等下還會有家屬過來嗎。”

　兩人看起來年齡差不多大，都是十八歲的高三生，劉輝一時也不準兩人關系。

　明霜以前沒來過醫院，偶爾有點小病都是私人醫生上門。眼下第一次接這場景，腦子里不知為何就想起了以前看的韓劇里頭的場景，醫生刻意避開病人，把家屬單獨出來，然后張口就是別告訴xx查出xx絕癥了。

　……江槐不至于吧？

　明霜腦補了會兒，自己都覺得晦氣。不過從沒見過江槐家里人，只知道他父母都死了，于是含糊說，“我就是他家屬，您說吧。”

　劉輝皺了皺眉，看著明顯年齡還不大的臉，到底還是說了，“你見過他手腕上那些傷疤嘛。”

　江槐手腕確實過傷，明霜問過，他說是意外蹭破了，也沒給仔細看過。

　劉輝說，“那不可能是蹭或者摔傷的，是劃破的。”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他看得也不是很清楚，江槐就把袖子拉下來了。初步判斷可能是細長的刀，而且傷痕錯，有新有舊，顯然從很久開始，就不止一次這樣的行為了，而且到最近也沒有停止。

　“你們最好注意一點他的心理問題。”劉輝說，“包括這次過敏，他知道自己有這麼嚴重的海鮮過敏吧？還要吃，可能也是心理問題導致的。”

　那男生看起來斯文安靜。劉輝見的病人多了，知道這種人發起瘋來才是最可怕的。

　“你們家人平時多關心一下他，最好把他邊的尖銳都收走。”劉輝說，“小心鬧出什麼別的事，到時候后悔就來不及了。”

　江槐給發消息，說是已經安排好了住院。

　明霜他發定位給，江槐照辦了，等找過去時，卻在住院部一樓門口看到了江槐，在等著。

　“你自己下來干什麼？”明霜說，“吹風小心過敏又擴散了。”

　江槐不說話。已經是凌晨三點，晚風微微刮過，樹影婆娑，他蒼白，那點因為過敏的紅還沒褪去，看著單薄又清頎。明霜一拽他，“我陪你去吧，病人。”

　明霜和江槐一起上樓，看到他已經安排好了病房。江槐并不是什麼幾歲小孩，他從小獨立生活，自理能力極強，完全不需要的照顧。

　明霜在病床旁邊坐下，江槐看著，半晌說，“你回家休息吧。”

　已經這麼晚了，明霜跟著他一起折騰。其實江槐早就想回家休息，但是不知為何，見眼里有他，話圍繞著他，至在這一刻，心里想著的也都是他。他舍不得。

　原本在樓下只是想最后看一眼，可是明霜說要和他一起上樓，于是又發展了這樣。

　護士在這時推門進來了，要給他掛水，順便帶了藥進來。

　“按時吃，到時候拍照給我。”明霜說。

　明霜站起，“你就好好住院。”

　“江槐，你別給我整什麼幺蛾子。”明霜警告道，“我會看著你的。”

　江槐任由安排，很平靜很配合，說什麼都照辦。他不發瘋的時候，其實還是乖的。

　原本吃夜市的時候是凌晨，現在鬧了這麼一通，時間一下到了第二天，明霜是真的覺通疲憊，也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人，當打電話家里過來接，然后在江槐床位邊坐下。

　“你用不用我幫你去收拾什麼。”明霜想起，住院不應該都需要收拾一下隨品麼。

　年耳微微紅了一下，沒看，“不用，已經拜托人了。”

　明霜，“……”行吧。又覺得有些不爽，盯著江槐，“你拜托的男的的？”

　“……男的。”

　病房不是很大，明霜左右走了一圈，忍不住又去看江槐，他正在打著點滴，手指修長，手背蒼白，能看到淡青的管，針扎了進去，病房里靜悄悄的，只聽到點滴滴滴答答的聲音。

　江槐原本寡言，明霜沒事兒干，也不說話，就看著他，那雙琥珀的貓兒眼，一瞬不瞬盯著他，他被看得有些難堪，明霜卻完全不管他。

　直到明家的車到了，明霜站起，“那我走了。”

　“我送你。”江槐說。高考完后就要走了。他覺得現在每一眼，都像是見明霜的最后一眼。

　明霜說，“你怎麼送？點滴還沒打完呢。”

　陡然反應過來，就見江槐平靜地準備扯掉手背上的點滴，還沒手就被明霜按住了，明霜臉難看，“江槐，你是不是有病啊？”

　明霜是真的火了，“你再這樣，我們就再別見面了。”

　以前覺得自己格不怎麼樣，現在看來，好歹是個正常人，江槐真是個瘋子，還是那種最可怕的安靜理智的瘋子。

　年臉變得更加蒼白，明霜推開門，腳步很重，直接走了。一分鐘后，又回來了，抱著手臂站在門口。

　江槐躺在病床上，睜開眼，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

　明霜第一次在他面前占據了高優勢，走近，孩順的發垂落，落在他白皙的臉龐前，帶著一甜香。影鋪灑而下，年長睫了，放在旁的修長手指無法控制地用力收。

　明霜輕輕笑著，紅一彎，指尖輕輕過他濃長的睫，看他耳后染上一分分染上紅，“江槐，我暫時對你還沒膩。”

　“乖一點。”輕聲說。就不會消失那麼快。

　江如樅來醫院時已經是下午兩點。他按照地址去了一趟江槐的家，書簡單收拾了一下。

　江如樅在樓下，左右環視了一圈，皺起眉，這地方的環境，比他想的還要惡劣。

　江如樅在車邊等了等，這一帶很見這種豪車，江如樅本人也很難說不引人注目，路邊很多人側目，他習慣了這些視線，只是沒想到，竟然有人過來找他攀談。

　是個中年男人，形容有些猥瑣，上下打量著江如樅，“你是來找小嫣還是來找兒子的啊？”

　胡承依稀記得，以前住在這里的是一對母子。人很漂亮，小孩他以前沒注意，最近搬回來后，發現已經長了年。

　“來找他們娘兩人的人，其實還多的……”胡繼了手，他還并不知道于嫣的死訊，眼下看江如樅的氣派和這兩價值不菲的邁赫，心里頓時有了計較。

　這不是第一次了。很多次，他看到有豪車停在江槐樓下，甚至有幾回的車主是個麗。年長得很漂亮，他記得于嫣也是大人，胡繼實在忍不住有點猜想。

　“是不是有病？”江如樅一挑，“再猜，小心以后連這里也住不上了。”

　“你以為他住在這，就和你們一樣了？”男人似笑非笑。他氣質清貴，即使坐著椅，這麼沉著臉時，迫也完全不。

　書收拾好江槐清單上的品，下了樓。江如樅沒再和胡集多說，上了車。

　“不知道他怎麼住得下的。”江如樅實在忍不住，嘀咕了句，書，“去中心醫院。”

　江如樅把江槐的和洗漱用品都帶了過來，他推開門，病床卻是空著的，隨后，就看到年站在床邊，修長筆，像是一顆小白楊，正在看著遠方、

　“妻石？”江如樅咂。

　江如樅把收拾好的品遞給江槐，江槐淡淡說了聲謝謝。好在男人東西簡單，雖然他們對江槐家不，也能囫圇收拾好。

　“你什麼時候搬回家去住？”江如樅問。

　江承庭肯定是希，在人生最后這段日子里，江槐能和他住在一起，

　而且，今天去看了江槐以前的住，江如樅覺得那地方，換做他，一天都待不下去，不知道江槐怎麼可以鎮定自若住著的。

　江槐很漠然，“隨便吧。”他對居住條件沒什麼要求，住哪里都差不多。

　江如樅沒有立刻離開。

　“你爸也對海鮮過敏。”江如樅說，“好像這是家族傳的，我也有些癥狀，但是比較輕，所以逢年過節我們家餐桌上從沒有海鮮。”

　江家這個傳的病在檀城的上游社圈也出名的，所以，以前和江家有生意往來的人，請客也絕不會選海鮮宴。

　江如樅說，“對了，你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對海鮮過敏的？”

　畢竟，以他們的質，吃了海鮮就會發作癥狀，或輕或重，而一個正常人，長到十八歲，不可能一點海鮮都沒沾過。

　江槐說，“六歲。”

　他六歲時，過生日，于嫣買回家三只螃蟹，他吃。于嫣一直對他極為冷淡，江槐那時候和不親近，小孩子母親的天卻是不可磨滅的。

　于嫣廚藝一般，做出來的螃蟹帶著一子腥味，而且很辣，辣味和腥味混雜在一起，他吃不了辣，只是于嫣也不知道。

　江槐吃下了一整只螃蟹，然后因為過敏開始嘔吐，于嫣厭惡的目他到現在還記得。

　后來，輾轉在別人家寄居時，他那會兒年齡小，許多親戚第一天會意思意思給他夾菜，偶爾有海鮮，他都吃下了，強行忍住了不適，再自己吃藥。這麼多年，從來沒人發現過他對海鮮過敏。

　在江槐的長經歷里，極有人關心他的，在意他的喜好。

　他習慣了，也并不在意，直到遇到。

　江槐瀕臨高考，又請假了，甚至因病住院，最害怕的事發生了，馮紅和學校領導都急得要死，去了一趟醫院，聽醫生說不嚴重，再三保證不會影響考試后，方才松了一口氣。

　江槐對他們的說辭似乎是不知道自己過敏，意外吃了一口蝦，結果住院了。馮紅在辦公室里說起這事還心有余悸。

　“班長這運氣也太差了。”陳璇聽說后說，“幸虧沒事。”吃口蝦而已，誰知道會這麼嚴重。

　看明霜。假如江槐真的是明霜的地下男友，那怎麼著，明霜應該也會很著急吧。

　可是，明霜看不出來一點著急的樣子，還在寫題，見看過來，便心不在焉，語氣很差地說，“誰讓他不好，病秧子一個，沒這問題也有那問題。”

　陳璇，“……”

　這一天江槐只給發了一條信息，圖片里沒他自己，只有兩板藥片，幾顆空了的位置和一杯溫水。

　明霜扔了手機，在心里只翻白眼。江槐難道還不知道他自己在面前最大的優勢是什麼嘛，總是這麼矜持有什麼意思。

　下午，家里車把送到了中心醫院。

　江槐病房門虛掩著，明霜直接推門進去了，看到江槐坐在病床上，在看一本書。

　他已經換上了白的病號服，領口微敞，正垂著眼，握著筆在寫什麼。江槐做事很專注，甚至沒發現進來了。

　“不愧是學神。”明霜一推椅子，椅子角和地板，發出了難聽的聲，江槐這才抬眸看，明霜怪氣道，“這時候了，還不忘學習。”

　江槐正巧寫完了最后一個數字。他抿著，合上了手里筆記，遞給。

　這一年來，所有科目的錯題基本都是江槐整理的，包括他手寫的筆記，包括他們吵架，江槐不理的那段時間，都沒斷過。

　這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本。

　年眼下泛著淡淡的青，他皮白，作息規律，熬夜或者失眠后一眼就能發現端倪。

　明霜沒接。由著江槐的手停在半空。

　“你明明知道我要出國，”明霜沉默了很久，“高考就是考著玩，說什麼和你一起去上大學談都是騙你的，還這麼費心給我準備筆記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