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來,一大籃子的薺菜最后也沒有多,不過包餛飩也是夠了。菜理之后就是餡,魯越在來的路上割了幾斤瘦,正好剁末,末加鹽和水慢慢攪拌上勁,最后和理好的薺菜混在一起繼續上勁,薺菜鮮小餛飩的餡料就準備好了。
餡料準備的差不多,芮娘開始搟皮,餛飩皮講究薄但是不能太,反復的面和搟面最后才能得到薄厚均勻的餛飩皮,舀一勺餡,對齊一折疊,再朝中間一窩,一個形狀酷似元寶的餛飩就包好了。芮娘一口氣包了七八十個,估著四個人差不多才夠。
韭菜的做法不必多說,韭菜蛋、韭菜條,怎麼做都是好吃。但是今天有香椿,蛋暫時就用不上韭菜了,新鮮的香椿有一特殊的味道,它的人的死去活來,恨它的人是寸步不能近,芮娘不挑,雖沒那麼喜歡卻也不討厭。
新鮮的香椿直接和蛋下鍋炒,香椿尖和黃的蛋只需要加點兒鹽就能出鍋,省時省力,喜歡的人能配著吃幾大碗米飯。
至于茼蒿,芮娘喜歡用來做茼蒿餅,一把茼蒿兩個蛋,茼蒿切碎,和蛋攪拌均勻,再依次加面繼續攪拌。熱鍋燒油,把調好的面糊一勺勺的加進去,小火慢煎,一直到兩面金黃。
煎好的茼蒿餅有新鮮茼蒿的香味,也有蛋的香氣,圓圓的餅又黃又脆,從中間一掰開,熱氣騰騰的,咬一口,脆又鮮香。
芮娘這邊做著飯,魯越回來了。
種大豆可比秧累,他回來時一的汗,放下鋤頭和鐵鍬就走到水池邊上洗臉,芮娘從廚房探了探頭,看見了男人汗的后背。
芮娘抿了抿,收回了視線。把家里最大的碗拿了出來,開始下餛飩,鮮薺菜餛飩很快就所以放在最后才煮,湯底里放了干紫菜,煮好的餛飩盛出來,再撒上一把小蔥花,芮娘給魯越盛了快四十個,才朝院子里喊了聲:“開飯了!”
杜功章起不來,田氏從里屋出來盛好,給他送了進去。
芮娘和魯越在飯桌前坐下,芮娘把自己碗里的餛飩又給他分了幾個:“你多吃點兒。”
魯越:“夠了,你也吃。”
鮮的餛飩一口咬下去有些燙,但是薺菜的鮮卻猛地一下從水中迸發出來,薺菜的口不干不柴,鮮爽,中和了餡的膩,魯越一口一個,似乎也不怕燙。
芮娘一口吃不完,兩口一個,喝一口餛飩湯,再咬上一口脆脆的茼蒿餅。春天的野菜有一種別樣的味,過年期間家家戶戶或許都吃膩了,這個時節,就格外饞這些最普通的時蔬菜。
魯越吃的很滿足,雖然沒有,滿足卻不比年夜飯的時候差。
吃完了晚飯天已經黑,杜家小院子里春風緩緩吹過,芮娘要去收拾碗筷,被田氏搶過去了。
“芮娘,早點回吧。”田氏這幾日心中還是很的,但嫁出去的兒潑出去的水,何況還是個外甥,臉皮再厚,也不可能心安理得的接這一切。
芮娘點了點頭,和魯越出了院子,走之前,朝田氏說了句:“廚房柜子的米袋好像了,舅母一會兒去看看。”
田氏怔了怔,還沒反應過來,魯越已經趕著牛車走遠了。田氏回到了廚房里打開柜子,沒有什麼要的米袋,只是在米袋旁邊,靜靜的躺著五貫錢。
田氏怔楞了半晌,緩緩地把錢拿了起來,用拇指抹了抹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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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之后,魯越惦記著薺菜的滋味,第二天從地里回來之后摘了整整兩大框子的野菜,把魯老太太和韋氏嚇了一跳。
“這是茼蒿?我的天爺,你摘這麼多回來作甚?!”
全家人都不懂魯越,只有芮娘笑。當晚,芮娘用這兩框子野菜做了一頓“春日野菜宴”,這下,全家人都不說話了。
魯老太太吃到最后,滿足的砸了砸,心里也有些嘆。
以前家里窮的時候,野菜是沒吃的,只不過那時候哪有這麼講究,新鮮的野菜焯過水,加點鹽和醬油將就著就吃了,野菜配窩窩頭,是魯家很長一段時間的飯菜。
現在真是金貴了,吃都吃膩了,反過頭來想念這些野菜。心中嘆了幾句,看向芮娘。
“你舅舅還好吧?”
飯桌上,芮娘本來一直沉默,這會兒猛地抬頭,有些驚訝:“還、還好。”
“那就好,你舅母一個人也不容易的,家里沒那麼多活,不用像今天一樣搶著干。”
魯老太太兩句話把芮娘說懵了,等回了房才后知后覺的扯了扯魯越的袖子:“娘這是不怪我了?”
魯越:“娘從來沒怪你,別多想。”
芮娘卻知道,魯越這次為家的事出頭娘上沒說,心里肯定是不高興的,只是今天怎麼就忽然轉變了態度……
想了又想,想起舅母說的那句話,吃人短。
芮娘想明白了,眼里出一高興,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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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耕快結束了,芮娘這陣子跟著魯越下田,見識了不。
能播種、能翻些輕松的地,但唯有一件事干不來,那就是下田。
田地里秧基本是著腳,芮娘皮白,第一次下田差點就被螞蟥鉆了,幸好魯越眼疾手快立馬幫拍掉了,但從此之后芮娘落了個心理影,魯越說什麼也不讓下田了。
魯越下田的時候,芮娘就坐在田埂附近等。
那天回去之后沒多久,芮娘就得了個新斗笠,魯越親手編的,小巧的很,戴在頭上出一說不出的可,魯越一抬頭,就能看見自己的小妻子在不遠等他,乖巧的想讓人一把。
他心中頓時有了勁兒,別人半天才能干完的活,魯越不到兩個時辰就能干完,然后就拉著自己的小妻子,踩著黃昏,一同回家。
春耕一直到四月底徹底結束,第一波早稻已經齊齊種好,不用下田干活的第一天,魯越竟然難得的睡了個懶覺。
芮娘醒來后看見男人堅毅的側臉,明明是前一天才修剪過的胡子重新冒出頭,芮娘很能看見睡夢中的魯越,竟不知不覺看了半天,回過神來,耳朵有些發燙。
躡手躡腳的起了,從炕里慢慢挪了出來,穿好裳輕輕關上房門,去院里忙活了。
這陣子家里又買了一波崽兒,嘰嘰喳喳的在院里東竄西竄,芮娘每天都要親自照料這些小崽,喂飯喂水的,比誰都仔細。
只不過開春捉來的那些魚苗都死了,魚本就難養,魚塘都容易死何況屋里的小池子,芮娘有些沮喪。
在廚房燒水做飯,院子里除了魯老太太其余都沒起,忽然,院門口咚咚咚的一陣敲門聲,又急又猛:“有人嗎?魯大哥?在不在?”
芮娘嚇了一大跳,連忙從廚房跑過去看門,門口是個男人,滿臉焦急之。
芮娘:“你是……?”
“我是布莊的伙計,魯大哥在不在?!”
魯老太太此刻從屋里走了出來:“啥事,這麼急?”
那伙計見著老太太連忙上前幾步:“嬸兒,店里出事了,來了一群外地人在鬧。”
東院和西院的大門在此時都開了,魯大郎一邊穿服一邊朝出走:“咋了咋了?!”
“哥啊!前陣子我們不是往徽州那邊發了一批綢嗎?現在那邊來鬧了,說我們以次充好要退錢,還有那批,有人和府告狀說上面的刺繡犯了忌諱,府的人也到鋪子里了!”
魯大郎臉突變:“胡說八道!那批綢是正兒八經從蘇州進的貨,怎麼可能有問題!刺繡,啥刺繡?”
“我也不懂,你快去看看吧?!”
魯大郎急了,鞋子沒穿好就往出跑,魯老太太喝住了他:“鎮定些!像什麼樣!二郎,你也跟去看看,到底咋回事。”
魯越點了點頭:“好。”
兩兄弟出了門,韋氏臉上也盡是慌:“要不我也去看看?”
魯老太太:“婦人家別去添,都在家里等著。”
一大早的,出了個晦氣事,全家人都沒什麼好心,芮娘心里也心,在廚房做飯的時候也時不時的往外看。
快到中午,魯大郎和魯越一起回來了。
韋氏第一個就迎了出去:“咋樣?到底咋回事?”
魯大郎灰頭土臉的,魯越心也有些沉重:“進屋說吧。”
全家人去了老太太屋里,魯大郎憋不住了:“到底是哪個孫兒要害我!還去府告狀?!”
魯老太太:“到底咋回事,二郎你說。”
魯越:“大哥去年從蘇州進貨的那批綢應該是上了當了,現在賣到徽州那邊去,人家不干了,要退錢,這倒罷了,可問題是那批,說是刺繡繡的是宮里頭貴主子的樣式,有人去府告狀,說大哥居心叵測,大逆不道。”
韋氏瞪大了眼:“什、什麼貴主子……?!是那批牡丹刺繡圖?”
魯越:“嗯,那圖案是從哪來的,大哥你還記得嗎?”
魯大郎看了眼韋氏:“問!”
韋氏臉都白了:“那、那不就是話本子上的圖嘛,我看著好看,請了一個繡娘繡的。”
“在哪?”
韋氏站起:“我、我去找找……”
很快,那書本就被拿了過來,翻開一看,是一副牡丹圖,芮娘也瞧見了,倒吸一口冷氣。
芮娘:“這個圖……應是皇后冊封時候的刺繡吧,大部分人一眼看過去只能看見一叢牡丹花,但仔細看,牡丹的花邊和凰的羽相呼應,是穿牡丹。”
穿牡丹,不是尋常百姓人能用的圖案,魯大郎經營布莊這些年,知道這個道理,但問題就出在這凰不顯眼,而且那繡娘本不懂什麼凰,就是照著繡,難怪被有心人告到府去了。
這不是小事,往嚴重了說,魯大郎是要去吃牢飯了,韋氏瞬間就沒了主心骨,哭出了聲:“現、現在怎麼辦……”
魯越:“好在那批就賣出去了幾件,只要把買主找到立刻回收,再給筆前應該就算了事,至于府那邊,今天聽老爺的意思是可大可小,想來也要花點兒錢。”
“錢不是要事。”一直沉默的魯老太太此刻開口。
“但問題是誰要害大郎,誰要害魯家?!”
魯大郎苦著臉:“徽州那事我認了,我去年進貨的時候應該是被那個外地的商販騙了,等我緩過來再找他算賬,但是這批刺繡的事我是真的冤啊!那話本子上的圖好些人都繡,荷包、帕子都是隨便繡的,怎麼就有人去告我呢?!”
魯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道:“我和府打聽了,他們說是個姓付的舉報的,娘……”
付?魯老太太臉一沉。
付姨婆?
可付家的人就只剩付老婆子一個人了,個六十歲的老婆子哪知道什麼穿牡丹,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是底下那個小兒媳婦吳氏的主意吧!
魯老太太怒了,拍桌子就起:“好個吳氏,我算是看明白了,上回春杏那事怕就是攛掇的!二郎,你趕牛車!我們現在就去大旺村!”
大旺村和甜水村在兩個反方向,但是腳程都是差不多的,魯大郎也一躍而起:“我也去!”
韋氏更不遑多讓:“還有我!”
人多勢大,魯老太也沒攔著,芮娘猶豫了一下,魯老太道:“老二媳婦就別去了,在家看家,把家顧好。”
芮娘應了一聲。
魯越深深的看了一眼。
出發前,魯越趁著空了芮娘的手:“把門關好,誰也別讓進。”
芮娘笑了笑:“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去吧。”
魯越這才帶著全家人出了門。
話是這樣說,芮娘還的確有些擔心那群人鬧到家里來,把門栓反鎖好就回了屋子里,下午飯估計大家也沒什麼胃口,芮娘簡單的準備了一些,做完之后就回房了。
閑著也是閑著,就把桌上的那本書拿出來看,又和大哥帶回來的圖對比了一下,芮娘瞧了許久,又琢磨了一會,把自己的繡籃拿了出來。
……
魯越趕著牛車,在下午飯之前就到了大旺村。
說來付老婆子嫁的人,姓趙,原先是大旺村的秀才,在魯家破敗的時候付老婆子作為秀才娘子可是風無限,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兒,兒已經嫁走了,大兒子和二兒子都是付老婆子的掌心寶。
兩個兒子早年都被趙秀才重點培養,可惜沒有一個是讀書的苗子,大兒子雖然還是了個莊稼漢,但好歹現在家也有了自己的兒子、房子,日子過的還不錯。難就難在這個二兒子,讀書的苦吃不了,種地的苦也吃不了,竟了個懶漢,早年還死了老婆,現在娶了個續弦,就是這個吳氏。
吳氏比魯老太太小得多,嫁給趙老二之后生了個小兒子,今年才十來歲,春杏就是趙老二之前的媳婦生下的,那在吳氏眼里,可不就了一個拖油瓶?
魯老太太在去大旺村的路上算是把這層關系給想明白了,趙家如今分了家,趙老二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又跟著趙秀才念了幾天書,能看懂穿牡丹和這個告狀的人,保不齊就是那一家子。
魯越趕著牛車,很快就到了趙老二家門口。
這院子破破舊舊的,雖然大,但明顯臟到了極點,院子里有豬圈,豬圈里的兩頭豬崽的歪歪,一臭氣熏天。
水池邊有個小姑娘,干癟瘦黃,正在洗服,聽見靜回了頭,正是幾天前去過魯家的春杏。
“你們……找誰?”
魯老太不想為難一個小姑娘,直接往屋里喊了句:“吳氏呢!出來!”
門嘎吱一聲開了,走出來一個尖小臉的人:“誰呀?”
付老婆子也跟著出來了,見是魯家的人,這臉忽然就變了變。
“你們來干啥……?”
魯老太太還沒說話,韋氏先沖了上去:“我說付姨婆,你前些日子來我們家也好吃好喝的招待你了吧,這咋一回頭竟干些不要臉的事,還上衙門去告我男人的狀呢?!”
韋氏一上來先聲奪人,那付婆子的臉頓時漲了豬肝,“你、你胡說什麼?!”
見不承認,韋氏還想說,吳氏此時站出來朝付婆子面前一擋,指著韋氏就開始了:“你們想干啥,大白天的闖到我家里來在這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那吳氏看著瘦小,聲音竟然比韋氏還要高一個調,韋氏是商戶出生,雖說明了一些,但卻不是鄉下的潑婦,這真正和吳氏對上了,有那麼一瞬間,心里竟然發怵了。
韋氏暗暗懊惱,正準備扳回一局,可忘了一個人,那就是自家的娘。
魯老太太這些年已經收斂了不,但從前但凡是知道魯家的,誰不知道這個潑辣娘們兒?
魯老太太臉一沉,與付婆子截然相反,把兒媳婦扯到后,就開始了。
“長輩沒說話你算是個什麼東西!在這兒有你說話的份,滾到一邊去,老婆子我今天就教訓教訓你這個沒教養的!”
韋氏聽得目瞪口呆,知道娘脾氣差,但從沒見過娘說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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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串串讓韋氏都合不攏了,那吳氏剛開始還能招架兩句,但遇到了真正的高手后也只能鐵青著臉,好幾回想話,都被魯老太太中氣十足的罵回去了。
韋氏忍不住在心里給娘豎了個大拇指,想到那回在張氏門口罵街,那是連三的力都沒使出來啊。
最后,那吳氏自己氣的發,本來還想打死不認,到氣頭上也說了。
“你們現在發達了就不管親戚了!活該!誰讓你們落了話柄的!”
這是認了。
魯老太太上前就想扇人,被魯越和魯大郎攔住了。
魯老太太冷靜了一下,道:“付姨娘,我還喊你一聲姨娘是敬小時候吃過你家幾口飯,但那幾口飯老婆子我早都還清了!外頭瞧見我喊你姨娘人還納悶,說看上去你比我也大不了多,你心里知道是為啥,年輕的時候我吃了多苦,你又過的什麼日子,幾口酸菜幾口窩頭的恩還想捆住我一輩子不?我忍了,也認了,但你這個兒媳婦想害我兒子,這事兒沒完!以后咱們兩家親戚也別來往了!有事府見!”
魯老太太說完后啐了一口,那付婆子的臉別提多難看了。吳氏還想說什麼,被付婆子拉了回去。
這門口吵吵了這麼久,趙老二一個面也沒,沒聽見嗎?怕是不見得。這窩囊男人沒得救,魯老太一刻也不想在這待下去,魯大郎臨走前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這才拉著自己媳婦兒和娘離開了這個晦氣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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