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今天是姜恪和姜瀾五歲的生辰。姜恪是府中五郎姜崎和周漾漾的兒子,姜瀾是七郎姜嶸和宋臻的兒。宋臻和周漾漾一前一后被診出有孕,沒想到那麼巧,最后在同一日發給府中添了人丁。
小孩子弱,夭折這樣的噩事偶有發生,尤其是五歲以下。所以京中孩子們大辦的生辰第一個是周歲,第二個就是五歲的生辰。寓意著平平安安地過了前頭五年,往后余生也都能平平安安。
姜府人口多,給小主子慶五歲生辰是很熱鬧的事。尤其還是兩位小主子同一日辦慶生宴。
一大清早,府里的下人們來來往往腳不沾地,行比往日匆忙了許多。
老太太那邊派人送了東西過來,宋臻趕忙仔細瞧過,又給邊的侍使了個眼,讓去打聽老太太給五房那邊送了什麼東西。
——總擔心因為生的是個閨而偏心。
侍很快打聽完回來,聽說兩邊送的東西一模一樣,這才樂了。滋滋地去找兒,卻撲了個空。
“人呢?”宋臻問。
“瀾瀾起得早,嚷著要出去看雪。娘將人抱出去走一走,許是去梅園玩了吧。奴婢將人尋回來?”
宋臻搖頭說不用,先去忙給姜瀾慶生的事。忙了好一會兒不見兒回來,讓人去尋,這才知道哪里是去看雪?又跑去六哥院子找姜懷了。
宋臻撇撇。
是真弄不懂,姜懷那個小怪崽崽這也嫌那也嫌和他父親一個模樣,怎麼就那麼招小孩子喜歡?府里半大的孩子總往那邊跑,遭了冷遇悻悻而歸,過幾日又跑過去找懷哥哥、懷弟弟。
要不了多久賓客就要到了,得把兒抱回來換裳。宋臻沒讓侍過去接人,正好得了閑自己過去尋兒。
到了地兒,宋臻還沒進去,就聽見了屋子里小孩子的嬉鬧聲。一聽就知道不止一兩個小孩子。
退紅笑盈盈地迎上來福了福,一邊將人請進去,一邊說:“瀾姐兒正在屋里玩雪呢。”
在屋子里玩雪?宋臻疑了一下。
今兒個是正月二十,正是天寒地凍的時候。前幾日斷斷續續連著下了四五日的雪,雖地面的積雪自有府里的人清除,可檐上仍著一圈雪呢。
天冷得宋臻不想講話。一進屋,撲面而來的暖意讓宋臻頃刻間通舒暢。
屋燃著火盆,架子上的熏香是小孩子喜歡的果香。五六個小孩子圍坐在的地毯上。
見宋臻來了,一群小豆丁都站起,聲音或長或短或高或低地喚一聲“七嬸娘。”
宋臻笑著一一看過,目不由自主落在姜懷的上。
姜懷明明是年紀最小的那一個,才四歲。可五六個孩子都圍在他邊。來前宋臻還撇不理解府里這群孩子怎麼總來找姜懷,可是不得不承認一進來,一圈孩子中一眼就看見姜懷。
小孩子都可。可是怎麼會有小孩子長得這麼好看呢?倒也說不好長得像姜崢還是俞嫣,簡直是融了兩個人的所有優點,又有著小孩子特有的干凈純稚,太惹眼、太招人喜歡。
小小的一個人端正地坐在那兒,眉宇間浮著溫和的淺笑,永遠干凈整潔姿拔,是完的別人家的小孩。他永遠不會像任的小孩隨意哭鬧,噴嚏口水甚至尿子這種事似乎永遠都不會發生在他上。
前兩年,宋臻曾問過兒為什麼總喜歡去找姜懷。那時候兒才三歲,說話還不能說得順暢,而姜懷還比兒小一歲多。當時兒握著小拳頭敲了敲小腦袋,想了好半天,才結結地說:“懷……弟弟好看!”
真是個令宋臻哭笑不得的答案。
收回思緒,笑著詢問:“玩什麼呢?”
這群小孩子圍著的小方桌上擺著一個個長盤子,每個盤子里放著不同的染料。侍從外面梅枝上摘了干凈的學,一捧捧雪放在不同染料上。屋暖烘烘,一堆堆雪滿滿融化。融化時和下面的染料融在一起,就了五六的雪。
這就是姜懷的玩雪。能這麼玩雪,也難為他想得出來。
宋臻慨,姜懷招人喜歡可不完全是因為他長得不像俗世凡人。小孩子都玩,他玩的東西總和別人不一樣。
“阿娘!你看紅的雪!”姜瀾站起來拉住宋臻的角讓去看雪。
宋臻沒看雪,只看見兒的小手被紅的染料染得紅彤彤。再掃了一遍這群孩子,每個人手上、衫上或多或都沾了些染料。小孩子嘛,太正常了。可唯有坐得離那些染料最近的姜懷一雙小手干干凈凈。
“瀾瀾,咱們該回去了。回去換新裳,等著過生辰。”宋臻兒的頭。
姜瀾回過頭向桌子上的染料,依依不舍。
姜懷對笑,道:“六姐姐該回去了。下次再來玩。”
“嗯……那我有沒有生辰小禮?”姜瀾問。
姜懷微笑著對點頭。侍拿了個盒子遞給姜懷,姜懷再親自給姜瀾,道:“給六姐姐挑的,希六姐姐喜歡。”
姜瀾迫不及待地打開,看著里面的玩笑個不停。
宋臻掃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什麼玩。重新向姜懷,心里懷疑這是俞嫣給姜懷準備的,還是姜懷自己想到的?若是后者……宋臻輕輕搖頭,再次慨這個孩子才四歲而已。
“你母親呢?”宋臻問姜懷。
既然過來了一趟,得打聲招呼,直接帶走兒有些不和禮數。
“母親還未起。”姜懷道。
宋臻隨口道:“這麼晚了。”
“天寒,多躺一會兒很好。”姜懷立刻說。
宋臻約聽出了姜懷語氣里的維護之意,心下覺得好笑。也沒久留,帶著兒回去收拾。
剛出院子,宋臻迎面遇見來接姜恪的周漾漾。
“阿恪在里面呢。”宋臻道。
兩個人也沒多寒暄,一個離去,一個往里面去接兒子。周漾漾牽著兒子的小手往回走。
沒走多久,姜恪的步子慢下來。
“這就累啦?不是說就在屋子玩沒出去野跑嗎?”
姜恪嘟囔著:“我才沒累……”
周漾漾兒子的小手笑起來,笑出一對小酒窩。然后蹲下來將兒子抱起來。
被母親抱起來的覺可真好。可是姜恪害怕!
“娘!娘!放我下去我能自己走!爹爹知道累到娘親又要打我了嗚嗚嗚……”
周漾漾一雙眼睛笑一條,可兒子的小臉,說:“娘親喜歡抱著你。咱們不讓爹爹知道好不好?”
姜恪眨眨眼,笑著抱住娘親的脖子,將臉埋在周漾漾的頸間,在周漾漾的領上蹭了不噠噠的口水。
姜瀾和姜恪先后被接走之后,其他幾個小孩子也沒待多久各自散去。
姜懷坐在桌后看著桌上的五六,他端起一個個盤子,將里面混著染料的雪盡數倒在一個盤子里。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看著不同的雪慢慢互相滲。當七彩消失,為一團黑時,他若有所思地收回目。
“都扔了。”他吩咐一聲站起。他仔仔細細地洗了手,然后穿了茸茸小襖,去找俞嫣。
寢屋里暈著淡淡的青桂香,床幔垂著擋住床榻里面。姜懷了小襖和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掀開床幔一角。
俞嫣側躺而眠,長長的眼睫在皙白的臉頰上投下一雙影。床榻線晦暗,也藏不住靨的細膩。
姜懷歪著頭多看了俞嫣一會兒,小心翼翼地爬上床,靠著俞嫣。屬于娘親的氣息就在周圍,讓姜懷很快閉上了眼睛。
他剛爬上來,俞嫣就有所。懶懶睜開眼,瞧見蜷在邊的姜懷,邊不由攀了笑。出手將兒子抱進錦被,也抱在懷里。
屋子里暖和,錦被里更暖和。
母子兩個同時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相互依偎著睡去。
至于姜崢,天還沒亮就出了門,要去上早朝。下了朝,他也沒直接歸家,而是進了東宮。如今他是太子太傅,要給趙瑜授課。
·
快晌午,姜府賓客云集。姜恪和姜瀾兩個小壽星都穿著紅的小襖,前墜著大大的平安鎖。
沈芝英和懷荔也過來了。因為俞嫣的關系,們和姜家頻繁走,即使是姜府別房辦事,們也要過來走一番。
在前面和五房、七房的人寒暄過后,們便直接去找俞嫣。
懷荔今日過來帶著一雙兒,只生育過一回,沒想到好運來,竟是一對龍胎。兒子燕允樟,兒燕允棉。兩個小家伙和姜懷同歲,只小四個多月。
沈芝英卻是一個人過來,沒有帶啾啾。
“可冷著了?”俞嫣蹲下來,微笑著對兩個小孩子說話。
“不冷。”
“冷。”
這對龍胎同時開口,卻說著相反的話。
“冷!”燕允棉重重重復。朝俞嫣出一雙小短胳膊,委屈吧啦地糯聲:“姨姨抱!”
仔細瞧,的眼睛已經泛了紅。
俞嫣趕忙將抱起來,的小手,著聲音和說話:“冷到允棉啦,咱們在屋里多坐一會兒就不冷啦。”
“嗯!”燕允棉點頭,歪著頭枕在俞嫣的懷里。
懷荔和沈芝英相視一笑。
姜懷從外面進來,燕允樟立刻朝他跑過去。就連坐在俞嫣上的燕允棉也綿綿地喊了聲“懷哥哥”。
俞嫣笑著將上的燕允棉放下去,對姜懷說:“帶弟弟妹妹去花廳玩,要照顧好弟弟妹妹哦。”
姜懷點頭說好。他遲疑了一下,朝沈芝英走去,規矩地問了好,然后才問:“阿翎妹妹今日怎麼沒有來?”
沈芝英彎下腰聲對他解釋:“啾啾昨天晚上吃多了些,今日腸胃不舒服,就沒跟來。”
姜懷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又一本正經地說:“還請姨母轉告阿翎,要養的那盆水仙開花了。”
沈芝英微笑著答應。
“懷哥哥,我也要水仙花!”燕允棉去拉姜懷的袖子。
“我也要!我也要!”燕允樟也跑過來嚷嚷。
姜懷沒答應,而是說要帶他們去翻畫冊子,找到自己喜歡的花,可不能人云亦云。
人云亦云這詞冒出來,沈芝英和懷荔頗為意外。
待三個小孩子出去,懷荔對俞嫣打趣:“你怎麼養了個人?阿懷怎麼看都不像個四歲的!”
俞嫣將一粒糖遞進口中,嘗了甜味兒才說:“傳的,表面會裝。”
別人都說姜懷是個小神,他自己也喜歡在人前一言一行板著自己,真真傳了他爹的“虛偽”樣。不過為母親,俞嫣一日日見著他長大,也看見了很多別人不會看見的孩子氣。
有時候看著姜懷在人前乖巧禮貌,一轉頭皺眉嫌棄樣子。俞嫣時不時會恍惚,好似在姜懷的上能看見姜崢的影子。每當這個時候,就忍不住去想,當初和姜崢剛剛在一起時,他每次溫聲細語對說話,一轉頭是不是也皺著眉一臉嫌棄?
越想越生氣。
為此,俞嫣沒和姜崢賭氣,拿臟兮兮的腳丫子往他臉上踹。可憐姜崢完全不知道俞嫣為什麼自己瞎琢磨一會兒就開始不高興。乃至他后來知道緣由了,也只能啞然失笑。
姜懷帶著燕允樟和燕允棉在偏屋里玩。這邊俞嫣和懷荔、沈芝英閑聊有說有笑。隔壁小孩子的笑聲時不時傳過來。
“懷哥哥我累了,我想睡覺覺……”
燕允棉綿綿的聲音傳過來,被懷荔聽見了,趕忙吩咐侍過去瞧瞧。
懷荔突然有些慨地說:“我也沒想到允棉這麼氣。”
“小姑娘是氣些,沒什麼呀。”俞嫣道。
懷荔搖頭:“我是覺得……”
言又止。
懷荔半生只和一個人不對付,那就是懷湘。自小對懷湘的氣又羨慕又看不上。可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兒越長越像懷湘……不僅氣的子小,最離譜的是居然長得模樣也有幾分像懷湘!
懷荔沒說這些,而是道:“對了,我聽說謝家在忙著過繼?”
俞嫣還未開口,沈芝英先道:“懷湘和你同一日親,允樟和允棉都這麼大了,懷湘好像一直沒靜。也沒聽說尋醫問藥過。”
“兩個人沒病,只是不想要孩子,就從族中尋個合適的過繼。”俞嫣道。
懷荔和沈芝英都有點意外。之前也約聽說過懷湘怕疼不想生孩子,可也只是約聽說。而俞嫣和謝家關系匪淺走頻繁,從口中聽來的話自然是實。
三個人又閑聊了一會兒,退紅進來稟告前面開宴了。三個人起,帶著三個孩子往前院去。
多日落雪,遠山巒披了新。今年艷,暖暖的日折出耀目的影。三姐妹相攜往前面去,著走在們前的幾個小孩子。
一晃這麼多年,們都做了母親。自結伴的快樂仿佛還在昨日。時間慢悠悠地往前走,們都經歷了很多事,好在如今一切都好。們之間的,也一如既往。
俞嫣著遠山間上發的皚雪,忽然慨地說:“等咱們八十了,也要常相聚。”
“那是肯定呀!說不定人老了走不啦,咱們讓孫輩們給弄個大宅子,咱們住一塊……”懷荔彎著眼睛暢想著六十多年以后的事。
俞嫣和沈芝英聽著的暢想,都眉眼嫣然。
·
姜崢歸家時,天已黑。他多年如一日地先洗了手、換了,然后才進寢屋。
俞嫣多年如一日地穿著寬松寢懶洋洋偎在窗下塌,一邊懶散翻著書,一邊等姜崢回家。
與以前不同的是,姜懷偎在邊睡著。
姜崢邁進來的那一刻,俞嫣從書冊里抬起眼睛含笑過去,喚一聲:“青序。”
姜崢時常忙到很晚才歸家,經常回來時是這樣一幕迎接著他。
姜崢朝走過去,瞥了一眼睡著的兒子,俯下來將吻落在俞嫣的眉心。接著,他拉過俞嫣的手,將一條玉芍藥對鐲戴在俞嫣的腕上。
——這是今日份的禮。
“我抱他過去睡。”姜崢說。
俞嫣點頭,小心翼翼地將姜懷攥著拇指的小手拿開。姜崢將兒子抱起來,送他回他自己的房間。
姜崢抱兒子回房的路上,姜懷著眼睛醒過來。他迷迷糊糊地看了姜崢一眼,低低地喚了聲“爹爹”,重新犯瞌睡地耷拉著小腦袋靠在姜崢的肩上。
不管在外人面前是什麼模樣,在姜崢和俞嫣面前他才是真正單純的小孩子。
姜崢將兒子放在床上,給他拉過被子,溫聲道:“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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