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和書生說到陛下和雪災的事, 又聊到了陛下提前囤糧平糧價,又讓各縣鎮組織人手通知孤村早做防備,幫助修繕房舍之舉。
完全沒察覺隔壁桌就是在延山“修行祈福”的皇后娘娘。
他們桌的菜上來了, 沈觀魚還在聽著,夏昀手先舀了一碗烏湯, 遞到的手上:“阿姐,趁熱喝,小心燙。”
沈觀魚稍稍回神, 沖他笑了一下, 吹著手里的瓷碗。
一直到小和書生吃完走了,二人都沒有說一句話,沈觀魚慢慢地喝著烏湯,有些神思不屬。
“阿姐知道陛下這是什麼意思嗎?”夏昀著飯說道。
如此深幾許,能不能抵消掉那些無意的強勢和忽冷忽熱呢。
沈觀魚抬眼, 見他吃得馬虎,夾了一片火到他的碗里去,又拿帕子了他的臉。
夏昀有些不好意思, 方才問話的冷淡也不見了。
沈觀魚決意要做他的阿姐,從前怎麼照顧沈落雁的, 現在也怎麼照顧他。
笑著說道:“我自然知道他什麼意思, 阿樹, 我沒法不在意他, 他也是孩子的爹爹,有時候很好, 有時候又真的可惡……”
飯菜的熱氣在冬日里熏蒸著人臉, 的神模糊又溫,
“但從來不該是一個人的全部, 我原先覺得家人都死了,這世間已經沒有值得留的,若有不順意的,把余下的人安排好,死了也就干凈,但是現在有了孩子,還有了你,你們都是我的家人,那我就該好好活著,把祂好好養大,給孩子做個榜樣……
“阿樹,你想做些什麼?”
“我想陪著你們,就過尋常的日子。”其他的,都是不足說的。
“阿樹也是孩子的好榜樣,”沈觀魚眼睛笑得跟月牙兒一樣。
夏昀的臉莫名其妙就紅了,說道:“咱們接下來不知道要在海上飄搖多久,趕吃完了,去買點備著吧。”
說罷低頭飯,沈觀魚一想到船上的日子,心有戚戚,也珍惜起這頓岸上的飯菜來。
三年之后。
皇城里蔓延著戰火,幾座宮殿在大火中熊熊燃燒,照亮了大半座皇城,篡位的軍在宮道上長驅直,將擋在面前的人全部殺掉。
“妙璃……你怎麼在這里?”文太后被人從慈寧宮里拖出來,在見到文妙璃騎在馬上那一刻,有些不敢相信。
熊熊大火將的臉晃得怪陸離,文妙璃輕聲說道:“陛下去延山看皇后了,不然妙璃也進不來。”
文太后沒了儀態,從地上艱難地拍起來,痛心疾首地說道:“你可知道這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快去跟陛下……”
話還沒說完就被后的士兵踹了一腳,撲倒在地上,文太后何時過這種對待,又氣又懼,同時覺到了文妙璃有一不對勁。
也是摔在了地上,才看清旁的死人竟然就是徐太妃?
看清臉的那一瞬間幾可說是魂飛魄散,多年的宿敵就這麼死了,不知道被哪個闖宮的士兵拖出來殺死了。
文太后不想也這樣死掉,顧不得自己是長輩了,哭著求道:“妙璃,快救救哀家!”
文妙璃卻笑著溫善:“姑母該想到有今日的,我這兩年忍辱負重,為的就是這一天,文家人已經死了,是我帶人親自殺的,姑母也該上路了。”
聽聞殺了文家所有人,文太后瞪大了眼,瘋了嗎?是瘋了吧,竟然殺了自己全家!
“你不怕天打雷劈嗎!”
見一向穩重自持、儀態萬方的姑母嚇這個樣子,文妙璃哈哈地笑著,心里暢快極了。
管他天打雷劈,就來劈死好了。
不過在這之前,文太后得比先走一步。
文妙璃溫婉的皮囊下藏著無人得知的瘋癲,從文家人把當件一樣和各家人相配盤算得失的時候,那子瘋癲就被喚醒了。
偏執又瘋狂地,要將所有對不起的人全都殺個干凈。
這般想著,舉起了劍,文太后喚不到護駕的人,忙要爬起來逃跑。
可哪里跑得過四條的馬,很快就被文妙璃追上,在貴的料也擋不住劍鋒,文太后很快割破了,一路逃跑的路上滴滿了的,最終力竭倒地而亡。
長公主本是追隨白徽進宮的,沒想到一路下來文妙璃的舉本不似常人心中震撼不止。
這個人是突然發瘋還是一直沒有正常過?
文妙璃見有人盯著,轉頭看了過來,長公主被文妙璃詭異的眼神盯得心頭一寒,掉轉馬頭去找白徽去了。
此時白徽正在將抵抗之人全部誅殺殆盡,但因為有長公主幫手,今日值夜的軍統領是他們的人,所以并不費多力氣。
此刻只要關閉宮門,去書房偽造詔書,阻止各地軍鎮馳援京城,一切就順理章了。
寫好的詔書就放在桌上,他們正大肆翻找著玉璽。
長公主過來,文妙璃也跟著過來了,直接說道:“長公主流的可是趙家的,趙家人都是要殺的,留一個像什麼話。”
蓮鈺猛地看向文妙璃:“你敢對本宮說這樣的話!”
這文妙璃當真是猖狂了,當日甘愿給未婚夫和搭橋的人,今天張口就敢說要殺,這般能屈能,當真讓人刮目相看。
白徽抬眸看過來,眼中沒有半點溫度,他們行的是謀朝篡位之舉,長公主確實不應該留,麼作為旁觀的,更是一言不發。
見白徽沒有反應,蓮鈺這才慌了起來,想到文太后方才的死狀,忙厲荏道:“梁知虎可是我找來的人,你們敢殺我,難道不怕……”
“他已經是反賊了,”文妙璃只揮了揮手:“提到外頭去殺,別臟了詔書。”
真有人上來擒住了蓮鈺胳膊,沒想到會變這個樣子,掙扎著不肯出去:“白徽,”
白徽說道:“伺候了你這麼久,長公主也該知足了,現在殉國也能給你留下個好名聲。”
這三年下來,他被文妙璃潛移默化地影響,想要救沈觀魚出宮的念頭慢慢發生了偏移,既然他有本事爭位,何必要救人呢,這至高無上的位置,哪個男人不想坐一坐。
到時別說是沈觀魚,整個天下沒有到不了手里的東西。
正好趙究一再給他實權,麼和長公主的助力更是讓白徽越發有了本錢去肖想,知道趙究去延山這一日,衛統領換了他們的人,這是個難得的時機,他怎麼會錯過呢。
麼這三年共一直做著兵馬司指揮使,并未升遷,兩人一拍即合,等改朝換代之后,由白徽坐上皇帝的位置,他為輔佐。
今夜找到傳國玉璽,再把詔書一下,他就是這片國土的皇帝。
蓮鈺才被拖出去,“報——!”
有小將沖進來稟報:“皇帝……皇帝回來了,此刻已過廣安門!”
眾人皆是心頭一跳,互相對視一眼,白徽長袍一甩,率先出了書房騎上馬,其他人隨后跟上。
而本該在延山探皇后的趙究,驅著駿馬緩步走在鮮四濺的金鑾殿前的廣場上。
后的黑甲軍隊如重山般氣勢兇悍無匹,整齊劃一的踏步聲讓靈魂都震不止。
皇帝上一次穿甲胄還是在三年多前,在端午之變的時候。
此刻闔宮燃燒的大火都驅不散趙究周凜冽的寒意,他整個人似一柄煞氣畢的寒槍,墨暗的眸子里躍著嗜的火焰。
白徽等人也出來了,一時間,兩軍對壘。
趙究抬手,文太后、徐太妃等人的尸被抬了上來,留在宮里的貴人們全都死了,蓮熙公主隨著豫太妃出宮祈福,才堪堪幸免于難,但若國君更替,們只怕也沒有活路。
看著那些尸,趙究眼神未有一波瀾,狀似憾地嘆了一聲:“可惜啊,來晚一步,未能救下。”
“你們鑄下大錯,還是快些繳械投降吧。”趙究薄涼的眼睛一一掃過眼前眾人。
這三年被他不斷抬舉起來的白徽,麼,長公主游說的衛統領之一……這樣一群烏合之眾聚在一起,妄想趁他離宮之時竊取帝位,實在是讓人笑掉大牙。
蓮鈺掙開鉗制,朝趙究喊道:“阿究,救救我,阿究!”
到今天這一步,都是自己走出來的,趙究冷眼看著陪著一個姘頭造反,沒有半點憐憫:“蓮鈺,為了一個男人,你糊涂到這個地步?”
“陛下,陛下,原諒我,我是一時糊涂……”
說著爬著朝趙究這邊過來,文妙璃卻上前一劍捅穿了的心口,鮮濺了一臉,面容詭異而可怕。
文妙璃心中快意,又一個惹不高興的人死了。
今夜的在殺了文家人后,徹底陷瘋狂,喜歡上了這種溫熱鮮沾滿雙手的覺。
長公主看向白徽,長了手求他救救自己,可白徽只是震驚,鮮潺潺涌出,覺生命漸逝,可白徽無于衷。
趙究說得對,自己為了一個男人失去理智,甚至去策反衛統領,陪他謀反,卻得不到他的搭救,蓮鈺終于明白自己到底有蠢。
但一切都已經太晚了,懷著不甘向馬上的白徽,拖著紅的裾,在長階上徹底咽了氣。
白徽對于蓮鈺的死也只是微皺了眉,更多的是沒想到自己的夫人能瘋這樣。
麼見此景,越發地沉默。
白徽不再猶豫,提起一桿槍,槍芒直接對著皇帝,趙究手中亦握著一柄。
早在端午之變的時候,白徽就見識過趙究的驍悍,甚至不能和明蒼書院那個青竹似的貧寒學子聯系在一起。
他凝神驅策起戰馬,然而未沖到趙究面前,旁的麼就出了手,長劍橫刀劈在他面前,白徽勉力躲過,震驚地看向了他。
麼殺招接著追上來,白徽只能力抵抗,再無法分心。
到這時候了他如何還能不明白,這個所謂志同道合的麼,原來是趙究的細作。
文妙璃站在臺階上,亦是恍然大悟,本以為是用子哄騙拉攏過來的人,結果不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罷了。
趙究的槍還垂著,本就沒打算跟白徽打,還似乎對麼反水并不意外,更加佐證了想法。
此時黑甲軍留一部分拱衛趙究,剩下的朝對面殺去,在麼和白徽對陣的時候兩軍廝殺在了一起,現在才是皇城真正氣彌漫的時候。
趙究在這片戰場中早已勝券在握,在一片流漂櫓的人間煉獄之中,竟有幾分閑適自在的滋味。
最終白徽的人馬失了助力,本不敵黑甲軍的鐵騎,被徹底吞吃干凈,黑甲軍一擁而上拿下了和麼拼斗的白徽,將他押到了趙究的面前。
麼就在階上跪下,說道:“陛下,臣幸不辱命。”
“卿大功一件,”趙究說完,看向白徽,“你也是個不錯的,可惜走錯了路。”
白徽咬牙道:“你知道我要謀反,難道不知道我與皇后……”
“你與皇后?”他像聽到什麼好笑的事,薄牽起笑紋,“不如問問你的夫人。”
白徽眼中浮現一茫然,似沒有理解他說這話的意思。
被提到的文妙璃緩步走上前,神從容,在走到麼邊的時候,站住了腳,沾的輕拂他的甲胄,就如同從前許多次時的耳鬢廝磨。
今夜的謀反未必不知道會失敗,但對于將白徽,將整個白家推深淵,文妙璃實在樂意之至。
現在大勢已去,能再在白徽心上捅幾刀,更是開心:“全是我騙你的。”
白徽即使被著,也竭力轉頭看向,文妙璃極了他此刻難以置信的神,“皇后和你沒有一點私,本不知道這些事,那些話還有信,全是我編造的。”
他擰了眉:“你在說什麼瘋話,中秋宴那晚……”
“那晚是我給你灌了藥,你的是我的丫鬟……對了,那天晚上,我倒是和指揮使玩得不錯,指揮使,你還記得嗎?”
文妙璃拿繡鞋踢了踢麼的鎧甲,不怕死,所以囂張得很,藏在貞靜皮囊下的扭曲完全暴出來。
麼抬頭深深看了一眼,呈現出和文妙璃完全相反的沉靜。
白徽聽明白了,他如今走上這條路,全都是這個人一手算計的。
就因為當初自己對不看重,就心積慮到了今日,不惜臉面籠絡長公主,出賣給麼,為的就是要他白家九族全無。
連文家都能殺的人,能做出這種事,真是一點都不奇怪。
這些真相重錘一般砸在他的腦子了,白徽猛地暴起,兩側的士兵差點按不住他,趙究寒槍之間向他的肩膀,把憤怒的豺狼死死釘在地上。
白徽山窮水盡,報復無門,便轉頭咬牙切齒道:“你把沈觀魚留在延山三年,可我的人去延山找過,本不在那里!”
趙究長/槍捅穿了他的嚨,噴濺出來,“很快會回來,就不勞死人心了。”
白徽的眼珠子瞪突著,在地上搐了幾下,沒了氣息。
文妙璃看著自己的夫君,讓皇帝捅死了,愉悅地笑了笑,早知道自己要死的,這麼多人給自己陪葬,真是太值了。
那柄殺死了蓮鈺的劍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麼卻忽地起抓住了的刀刃。
“你……”文妙璃只說了一個字,后頸一痛,倒了下去,被麼接住。
趙究微微側頭盯著他,那眼神在詢問他此舉何意。
“麼別無所求,但求陛下留一命。”麼朝趙究磕頭。
麼竟然想留著這個殺自己全家的瘋人,趙究有幾分訝異。
不過何樂而不為呢,他只要一直藏著這個反賊,就永遠被在自己手里,翻不出天去。
癡種子也是有癡種子的好。
“若是出現在人前,立斬不赦。”由著其他人收拾戰場,趙究扯著韁繩離開。
麼跪地磕頭:“謝陛下隆恩。”
視線挪回文妙璃臉上,安靜地閉著眼睛,那瘋病好像沒有出現過,麼將臉上的干凈,用斗篷包住,抱著人出了宮門。
趙究不坐輦,只是慢慢策馬在宮道上走著,太平缸里的水將地上的一沖,躲起來的小太監們又都出來忙活了,
外都清朗干凈了許多,馬蹄踏在帶水的石板上,聲音清脆。
這三年陛下變得騭寡言了許多,康業伺候起來也是小心翼翼的:“陛下為何不在知道他們有異心的時候就置了,任他們將宮踐踏了這般……”
“沒有他們,誰替朕把這宮里多余的人名正言順地清理干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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