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一半又折了回去, 檢察長抬起來攔他的手都還沒落下，話也剛說了一半：“——的會你去參加一下。”

　宋詢禮直接并未聽見他前半句說了什麼，干脆地問：“我能去看看昨天晚上馮司長送過來的材料嗎？”

　“能，這個案子和之前吉爾·佩的案子有關聯, 本來也就是要給你們組去辦……”

　宋詢禮再次轉就走, 檢察長氣得直拍桌子：“你聽見我剛才說得沒有！法律協會的研討會！”

　門外的宋詢禮連影子都不見了。

　他去了檔案室。

　調查局的案卷移過來之后都會先送到案件管理的統一檔案室, 宋詢禮隸屬刑事案件司一組, 專門偵辦重大刑事案件, 一般這類案件的卷宗在案件管理只是走個登記流程, 半天就會送到刑事司一組去，但是宋詢禮等不了這半天。

　案件管理算是檢察院的閑職部門，大都是退居二線的老頑固們, 宋詢禮直奔分導臺：“我想調昨天晚上馮司長送過來那件案子。”

　“小宋啊，”老檔案員懶洋洋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馬上就要送到你們那去了，著急什麼？”

　“我想先看看。”

　“行，看完后你自己帶回去吧 。”

　老檔案員在面前的終端上按了兩下，遞給宋詢禮一個ID卡：“左邊三排第九個架子, 證據原件都在那里頭。”

　“謝謝。”

　宋詢禮走進了高大的架子中間, 他用那張ID卡打開了和他口齊平的一間格子, 他將里面的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 并未看見記錄易清單的芯片。他又去找了檔案管理員調取接清單, 清單中也沒有這一項。

　那枚芯片, 現在在沈晝家里。

　宋詢禮閉了閉眼睛, 他垂在側的手攥, 握一個嚴合的拳頭, 似乎下一秒就要重重地擊出去。

　但是他沒有, 他抱著裝滿證據的箱子回了自己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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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頭目死了？”沈晝頗為驚訝。

　“什麼時候的事。”

　宋詢禮一邊翻閱著箱子里的其他證據，頭也不抬道：“就在昨天晚上，另外709鎮定劑走私案的材料也是昨天晚上送過來的。”

　他說著頓了一下，抬起頭，語氣意味不明：“馮司長親自來的，我沒在里面找到易記錄的芯片。”

　沈晝似乎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宋詢禮低聲道：“昨天晚上，科接到過馮司長的警告，他擔心況有變，就說要去調查局拿易記錄。”

　“昨天晚上馮司長聯系過科？”沈晝驚詫道，“說了什麼？”

　宋詢禮思索道：“沒說什麼，馮司長讓科休假。”

　“馮司長……”沈晝沉了一會，倏然想到什麼，對宋詢禮道，“你能不能去看守所看看走私團伙那個頭目的尸？”

　“可以。”宋詢禮答應著，看見沈晝面上的猶豫神，挑眉，“放心，我會上我同事一起去。”

　沈晝心事重重地點了下頭。

　半個小時后，宋詢禮和刑事案件司檢察長一同出現在看守所中。檢察長皺著眉：“你非得我過來？要不是我下午確實沒什麼事……”

　刑事案件司的檢察長和宋詢禮一樣，以前同在夏云之手底下工作，多有幾分同門師兄弟的，因此宋詢禮他同來看守所，他也就答應了。

　看守所的獄警對他們還算客氣，宋詢禮說明來意之后獄警就面難：“可是，尸今天早上就送到火葬場去焚燒了……”

　“已經燒了？”宋詢禮霍然看向他。

　“是啊，”獄警干道，“他死相不太好看，上都是傷口，我們這也沒有存放尸的地方……而且他的罪名不是都已經定完了。”

　“那現場的記錄有嗎？”宋詢禮皺著眉。

　“這倒是有，我去給你拿。”

　全息影像記錄里，一個臉上有刀疤的囚犯被另一個囚犯困在墻角，拳打腳踢了好一陣子后獄警才趕過來，蜷在墻角的那人已經渾是，獄警拉開施暴者后他就面朝地撲了下去，雙手困在背后，拗出一種奇怪而扭曲的角度，顯然是被折斷了。

　“打人的是誰？”宋詢禮問。

　“是同案的另一個犯人，據他事后代，是死者無意中，當年他的妻子是被死者□□殺害的，所以他才暴起打人。”

　“這件事能查證嗎？”

　“已經報給調查局了。”獄警說。

　宋詢禮又看了一眼影像中趴在地上一不的人，道：“死者的傷都被這個人打的嗎？”

　“對，”獄警抬了抬下，指了一下旁邊打人那人，“他以前是職業拳擊手，退役后加這個走私團伙的，擔任的也是打手之類的角。”

　宋詢禮緩慢地點了一下頭，道：“這段影像我能帶走嗎？”

　“可以給你拷貝一份。”

　獄警拿著影像芯片要去資料室，宋詢禮忽然問：“昨天晚上有誰來過看守所嗎？”

　獄警先是搖頭，而后又出遲疑神，半晌道：“好像基因控制局的人來過，說是例行檢查囚犯的基因環穩定。”

　“什麼時候？”

　“大概十點左右……十點前。”

　與此同時，沈晝到了聯邦調查局的大樓下。

　“我找馮司長。”他這樣對門衛說。

　門衛冷冷地驅趕他：“沒有邀請碼不能進去。”

　沈晝想了想，用科的終端給馮司長連接了一條通訊。

　剛連接功，馮師長急吵吵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不是說讓你——”

　沈晝打斷他的話：“馮司長，我不是科。”

　馮司長似乎愣了一下，隨即嚴厲地道：“那你是誰？”

　“我是沈晝，科的朋友，我現在在調查局樓下，我有幾件事想請教您。”

　“科的終端為什麼會在你這里？”馮司長一邊問著，通訊頻道里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雜響，“你在哪個門，我這就下來。”

　“東門。”

　幾分鐘后，沈晝見到了馮司長，他似乎很疲憊，臉頰枯灰，眼白上布滿了。他迎面看著沈晝盯了幾秒鐘，倏而恍然大悟：“你是那個律師？中恒的那個，啊？”

　沈晝點頭：“您見過我？”

　“聽那小子提起過，”馮司長道，“怎麼回事，他的終端為什麼會在你這里？”

　不知道為什麼，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后了含混不清的嘀咕。

　沈晝沒有回答，他的舌頭抵著牙床，直到舌尖失去了覺，變得麻木而僵。馮司長的臉更灰了幾分，他的鼻息翕著，像浪里的浮木，轉瞬就要沉沒下去。

　“您已經猜到了，”沈晝道，“對嗎？”

　馮市長低聲問：“他人呢？”

　沈晝道：“在第一醫院的停尸房。”

　馮司長面上一悚，聲道：“什……什麼？”

　“科死了。”沈晝面無表地道，“我來找您，是想問您，知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

　“我……”馮司長的張了兩下，又抿上，好像那兩片薄薄的中灌注了水泥一般沉重，以至于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我告訴過他，讓他不要回來……”

　沈晝沉默地看著他，從他的神中看見了痛苦和懊惱，沈晝想起科曾經開玩笑說過，老馮這個人膽子非常小，有時候連兇案現場都不愿意去，他不是沒有能力，他只是不愿意擔哪怕一一毫的風險，所以就一直蜷在督查司，等著退休。

　“您為什麼要他別回來？”沈晝深吸了一口氣，近乎冷酷的地問，“您知道什麼。”

　“我不愿意講。”馮司長擺了擺手，“這個時候我再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你不會信，但是我不愿意說，你也不能強迫我。”

　須臾，沈晝應道：“好。”

　馮司長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沒想到他竟然這麼輕易就善罷甘休了。

　沈晝假裝沒看見他疑的神，繼續道：“科沒有親屬了，我就是他的家里人，醫院不讓尸停留太久，葬禮就在近期舉行，到時候我告知您。”

　馮司長徐徐點頭：“好……對了，別在用科的終端。”

　“我知道。”

　沈晝答完這句轉就走，而就在他邁出第二步的時候，馮司長忽然住他：“等等！”

　“您還有什麼事？”沈晝問。

　馮司長語氣很低，聲音昏沉而疲倦：“科是什麼時候死的？”

　“今天凌晨二時十五分左右。”

　馮司長先是皺起眉，面疑，接著仿佛想起了什麼，輕微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沈晝下意識想問他想到了什麼，但是他方才已經答應馮司長，不再問他不愿意回答的問題。他道：“馮司長，您如果想去看他的話，可以聯系我。”

　馮司長沒有回答，沈晝自顧自說著，像在自言自語：“不過您還是不要去了吧，科死的時候渾都是傷，有點嚇人，他以前說過您很討厭去兇案現場，也不愿意看見尸，所以還是算了吧。”

　馮司長驀然抬起頭看向沈晝，他混沌的眼珠像是古老的油燈，驟而亮了一下，隨即跳閘一般熄滅，又回了化發白的燈罩子里。

　“告辭。”

　沈晝回去的路上接到宋詢禮通訊，他一邊說著，一邊將從看守所帶回來的影像傳輸給了沈晝。

　“有什麼發現？”沈晝漫不經心地問。

　“那人的尸已經焚燒了。”

　“已經？”沈晝詫異地抬起頭，“什麼理由？”

　“說是沒地方保存。”宋詢禮道，“我傳輸給你的是他死亡時的影像記錄。”

　“我看看……”

　“你現在要去做什麼？”宋詢禮問。

　沈晝道：“去殯儀館。”

　夜里，科的尸送到了殯儀館。宋詢禮下班后向沈晝打聽了殯儀館的位置，也過去了，他去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沈晝卻不見要走的意思，宋詢禮道：“你是打算今晚留在這？”

　“嗯，”沈晝垂著頭，“最后一個晚上，再陪陪他。”

　宋詢禮默了許久，轉離開，不過沒一會又回來了，手里拎著兩瓶烈酒。

　沈晝好笑道：“要在這喝酒？”

　宋詢禮看了科一眼，說：“他不會介意的。”

　“他不僅不會介意，”沈晝接過他遞過來的酒，和他手中的另一瓶輕輕了一下，叮鈴之聲清脆，在偌大空曠的吊唁廳回響，沈晝仰起頭，著明亮的天花板，喃喃自語，“他還會說，多喝點，管夠。”

　宋詢禮抿了一口瓶中的酒，忽而笑了笑：“對。”

　但他們倆都默契的沒喝多，因為科的葬禮定在明天，他們倆一大早都要忙碌起來。

　過了凌晨，沈晝一遍一遍地看著走私團伙頭目死去時那段影像記錄，在屏里潑濺開，一片刺目的紅。

　宋詢禮去玩衛生間回來，詫異道：“還在看？”

　“他的手好像有問題。”沈晝著下道，“你看，如果他是被到墻角的，手不可能在這個方向折斷。”

　他說著給宋詢禮演示了一下，宋詢禮道：“但也有可能是他的手折斷之后才被到墻角的。”

　“按照出量來看，他的手臂上至應該斷掉了一條管。”

　那人的右胳膊袖子全部被浸，遠遠看去好像穿著一件紅服。

　“利傷。”沈晝下定結論。

　“但是打人者并沒有用利，”宋詢禮跟著道，“他是個拳擊手，擅長的赤手空拳的搏擊。”

　“所以死者服上沾染的都集中在前，是腹部遭重擊后脾臟、腸胃破裂而吐出來的，還有頭部撞之后的傷口，如果這樣的話他的四肢應該不會出現利傷才對——”

　沈晝的話語被終端通訊打斷。

　“……馮司長？我在殯儀館……敏斯特南曲街道星辰路2382號。”

　“怎麼了？”宋詢禮問。

　“是馮司長，”沈晝挑眉，“他說有東西給我。”

　半個小時后馮司長走進了吊唁廳，不知道是不是吊唁廳線的緣故，馮司長的臉看上去比白天更加灰敗，他一步一步挪到科的棺前，只是瞟了一眼，就移開了目。

　他那水泥一般的一開一合，僵地出手對沈晝道：“給你。”

　他手里放著一枚芯片。

　“這是……”沈晝疑。

　“是科非得要拿的那個東西，”馮司長低聲道，“我以為被他拿走了，沒想到他把東西藏在了檔案室里，我找了一下午才找到。”

　“他沒拿走？”沈晝緩緩皺起眉，心中疑，如果科沒有帶走芯片，那王斯語給他的芯片是從哪來的？

　“他要是拿走了，估計現在你就見不到這東西了。”馮司長蒙昧的眼中流出一點悲愴的慨，“可是哪怕他沒拿，不也還是……”

　沈晝立刻從口袋里出一個芯片理將這枚芯片了進去，不到一秒鐘就讀取完畢，終端投出的屏顯現出記錄詳細的表格。

　“這是……”宋詢禮將表格往后劃了幾頁，“好像是一份通訊記錄？”

　“對，似乎是，”沈晝繼續往下翻，“但是我記得neo說過，只有虛擬通訊id才會顯示這樣的排列格式——后面好像還有提貨記錄。”

　每一項通訊記錄之后都關聯著一個地點和數目，看樣子這個虛擬通訊id是走私團伙背后的指示者，而如果數目就是709鎮定劑的劑量的話，那麼走私團伙的每一個主要參與者都足以被判死刑。

　“可是你給我那張——”

　沈晝閉了閉眼，聲音發沉：“這兩張芯片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走私團伙易記錄，提貨接收和出售運送。如果我們能找到這個虛擬通訊id背后是誰，憑借這兩張芯片就能定他的罪。”

　他抬起手剛要將終端投的屏撤走，一低頭才看到自己的信箱里有未讀訊息，是neo一個小時前發過來的。

　“什……”

　他剛說了一個字，就像是電影里的人被按了暫停鍵一般，神和作都有瞬間定格。

　下一秒他立刻連接了一條通訊給neo。

　“和王翰長期保持聯系的是不是這個通訊id？”沈晝不由分說地將剛才的表格傳輸給neo，neo看了一會，慢吞吞道，“是，另外一個經過破解后，和基因控制局局長辦公室的專線是同一個信號基站傳輸出來的。”

　虛擬通訊id背后的指示者，是王翰。

　“是基因控制局？”馮司長忽然出聲問。

　“對，是基因控制局，”沈晝斷掉通訊，回過頭去看著馮司長，“昨天晚上基因控制局的人找過您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