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外面下雨，就想問有沒有帶傘的喜歡。◎

　回去的路上, 蘇晚青總覺有點兒抑。

　車沒有開燈，只有顯示屏黯然的線，聞宴祁目平視前方, 看起來在專心致志地開車，蘇晚青看了好幾眼, 只能瞧見他模糊的廓，忽明忽暗。

　不知道是不是又生氣了, 上車后一句話都沒說過。

　蘇晚青調整了一下坐姿，剛想找點話題聊, 驀地聽見旁傳來聲音：“今晚見到客戶了嗎？”

　蘇晚青愣了一下，實話實說：“見到了, 沒談。”

　“沒談為什麼不早點回家？”

　“他讓我等他聚會結束, 說會給我半個小時的時間詳談。”

　聞宴祁默了幾秒，“然后呢？”

　“然后他就趁我不注意走了。”

　進了市區，窗外的燈多了些，城郊區的一條街道, 路邊要麼是徹夜營業的大排檔, 要麼是招牌燈醒目的理發店，霓虹燦爛, 車廂的線也明亮了。

　聞宴祁不再問問題, 幾分鐘后，他的手機響了。

　蘇晚青抬眼看, 電話那端的人說了什麼, 聞宴祁聽完后眉宇便冷了許多, “還有誰？”

　“還有個齊武的, 啟悅好的創始人, 他跟章薈似乎有點, 當時章薈前腳被您開除，后腳就去了啟悅品牌部。”李泉說到這里頓了兩秒，“還有一件事，啟悅最近在融資，接得是信資本，說起來信那邊的負責人您還認識。”

　聞宴祁不耐煩地擰眉，“你是覺得我很有耐心？”

　“是趙薈西，您的大學同學。據我所知趙小姐剛職信資本，原本是沒資格獨立接手案子，是梁總從中斡旋，信的許琦才給了這麼個機會。”

　聞宴祁還想細問，余瞥見蘇晚青探頭探腦的樣子，只是應了聲“知道了”。

　“聞總。”李泉猜到他要掛電話，醞釀了幾秒，鼓起勇氣問了個問題，“您打算怎麼置方禮苒？”

　其實他也不想問，但方禮苒是他的大學同學，剛剛一口氣打了三四個電話給他，話里話外那意思就是讓李泉過來探探口風，到底是同窗四年的分，李泉只能著頭皮問了。

　只可惜聞宴祁并沒有回答他，一句話都沒說就掛了電話。李泉懊悔了半分鐘，最后打開方禮苒的微信，發了個“好自為之”過去。

　與此同時，聞宴祁把手機扔回了中控臺。

　“想問什麼？”他嗓音寡淡，話是對著蘇晚青說得，“問吧。”

　他這麼直白，蘇晚青反倒不知如何開口了。

　車廂這麼安靜，剛剛李泉的話也聽了七七八八，蘇晚青事先是想過，或許聞宴祁知道這件事以后，會看在朝夕相的分上幫出個氣什麼的。

　可萬萬沒想到，他不但調查了章薈，竟然還想要置方禮苒。

　默了幾秒，蘇晚青也不再遮掩，“你不會要把方總監也開除了吧？”

　聞宴祁把著方向盤，等車子匯慢車道，他才淡聲開口，“你不生的氣？”

　“怎麼可能不生氣？”

　聞宴祁揚眉看，“那被開除你有什麼好擔心的？”

　蘇晚青抿抿，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其實從會所出來后便想明白了，方禮苒跟無冤無仇，沒必要故意設局整，唯一的可能就是章薈真的拿出了啟悅的項目做餌，以利之。

　或許方禮苒把推出去之前就知道那是場鴻門宴，但無論如何，在領導眼中公司利益總是高于員工利益的，蘇晚青只是一個小小的SAE，在職場中點委屈實在不值一提。

　因此，生氣歸生氣，但蘇晚青也能理解方禮苒的做法，就像當初KIM說得那樣，在其位謀其政，只不過是做了一個客戶部總監應該做的，如果聞宴祁真的因此把方禮苒開除了，說實話，這份恩蘇晚青不但還不起，也高興不起來。

　在工作中和聞宴祁完全分割，這是還沒去瑞思時就和聞宴祁達的協議。

　想到這些，蘇晚青溫聲開口：“第一次見方總監的時候，問我和你是不是男朋友關系，我說不是，我就是去工作的。”

　聞宴祁沒說話，似乎在等的下文。

　蘇晚青覺得自己想清楚了，抻直脊背舒了一口氣，“我也不是做作什麼的，就是覺得為得是公司，你這個老板要是把開了，那看起來還昏庸的。”

　話音落下，聞宴祁沉默了許久。

　“我是昏庸無能的老板，那你是什麼？”

　蘇晚青靠到椅背上，認真地想了想，“大概是玩弄特權的小人。”

　這番話說完，聞宴祁有些意外，但也不算太意外。

　他早就瞧出蘇晚青上罕見的特質，許是年經歷過劇變，比旁人多了幾分機巧，懂得人世故，但也沒隨波逐流，像落日，也像朝，反正是帶著一種總能自洽的矛盾，有棱角卻也不失溫。

　聞宴祁斂起思緒，還想瞧能達觀到什麼程度，于是問，“所以你打算咽下這個悶虧？”

　“也不算吧。”蘇晚青猶疑了兩秒，“其實還是有個事兒想讓你幫忙的。”

　“說。”

　蘇晚青又坐了起來，“像你這種有錢人，應該是各大高端會所的常客吧？”

　聞宴祁皺了皺眉，總覺得這話不太對勁，清了清嗓子，他剛想為自己正名，蘇晚青又說了句，“北原會所，你是那兒的VIP嗎？”

　車子開上離左岸水榭不遠的主路，聞宴祁抬眼看，“你想干什麼？”

　“你不覺得我的車壞得很蹊蹺嗎？”

　剛剛獨自在路邊等待救援的時候，蘇晚青就有了這個疑，那會兒不想讓聞宴祁過問這件事，見面時就沒跟他說，可現在聞宴祁自己都查清楚了，再瞞也沒有意義，況且還想借聞宴祁的會員份，明天去一趟北原會所調監控來著。

　“我原來以為章薈只是想晾我兩個多小時讓我難堪，直到我的車壞在半路上，我才有了這個想法，你說弄壞我的手機，會不會是一套組合拳的前奏？”

　“手機也是踩碎的？”

　蘇晚青點點頭，“我沒看到，不過應該就是，屏幕從正中央裂開的，不是什麼邊邊角角，看著就像是細高跟踩得。”

　聞宴祁默了幾秒，“那車應該也是得手腳。”

　“你怎麼知道？”蘇晚青愣了一下，“不是，車真的有問題？”

　“一個小時前我就讓李泉帶人去拖車了，他們檢查了一下。”說到這里，聞宴祁濃睫輕斂，眼底涌出幾分深黯的鷙，“油箱回氣管被一團棉花堵塞，車子還能短時間行駛，但是開不了多久就會熄火。”

　話音落下，車廂的氛圍又落了回去。

　蘇晚青靠在座椅上，眼睫了，整個人像霜打的茄子，完全蔫了下去。

　別說沒想到了，恐怕連方禮苒都不會想到，章薈真的有膽子做這種事，把困在人煙稀的郊外，車不能開，手機不能打，這心思惡毒又縝，蘇晚青前一秒確認下來，后一秒背上就沁出了一層冷汗。

　“章薈記恨上你，我占主要原因。”聞宴祁嗓音溫淡，像是安，“這件事你想怎麼理就怎麼理，我盡全力幫你。”

　還能怎麼理？

　蘇晚青怔怔地向窗外，“就......報警吧，車也不修了，先保留證據。”

　聞宴祁收回視線，“那我明天讓李泉去調監控，然后給你找個律師。”

　蘇晚青“嗯”了聲，就不再說話了。

　-

　到了左岸水榭，蘇晚青先一步進門。

　走得心不在焉，想起什麼，又突然回頭。

　聞宴祁跟在后面，正在關門呢，人就這麼一頭撞進了他懷里。

　不偏不倚的，還就在他口的位置。

　蘇晚青倒吸一口涼氣，捂著腦袋抬眼，倆人的目在空氣里上。

　折騰了一個晚上，聞宴祁清雋眉眼不見疲態，眼睫稍垂，平直無緒地盯著的眼睛。

　某個瞬間，蘇晚青從今晚這些糟心事兒中完全了，心頭突然綺念叢生。

　連忙后退半步，裝作無事發生一般，云淡風輕地開口，“那個，我想問你家里有沒有備用手機，可以借我用兩天嗎？等我買了新手機再還你。”

　聞宴祁剛剛還在扶的手懸空，隨意地放了下去，進口袋里，“待會兒拿給你。”

　“哦。”蘇晚青總覺得今晚有什麼不一樣了，原地杵了兩秒，語氣生，“那我上樓洗澡了？”

　聞宴祁應了聲，“去吧。”

　蘇晚青又看他一眼，才“噔噔噔”跑上樓。

　回了房間，拿睡去浴室，在花灑下站了許久，總覺得上那酒味兒沒洗干凈，用沐浴洗了兩遍，大概過了五十多分鐘，才換上睡出來。

　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床頭柜上放了一個新手機。

　聞宴祁甚至把電話卡都給換好了。

　蘇晚青走到床邊坐下，按了開機鍵，幾乎是信號格冒出來的下一秒，七八條短信蜂擁而至，全是未接通話的提醒，來電人只有一個，聞宴祁。

　說不是假的，蘇晚青握著手機盤坐在床頭，想到什麼，鬼使神差地打開了微信，登上自己的賬號，剛想再去看一遍聞宴祁的朋友圈，手機就震了一下。

　是方禮苒發來的微信。

　方禮苒：【yulia，你還好嗎？】

　蘇晚青手指停在屏幕上方，幾乎沒做思考，就編輯了一行字出來：【我好不好，方總監問問您那位朋友不就知道了？】

　是可以理解方禮苒的做法，也理解現在的惴惴不安。聞宴祁之所以能找到北原會所去，肯定是給打過電話了。

　蘇晚青無意狐假虎威，但被人做局拿以后，也提不起好脾氣跟演什麼歲月靜好。

　最后方禮苒沒有再回那條消息。

　蘇晚青也沒放在心上，躺到床上翻了個，打開和聞宴祁的對話框。

　今天晚上發生的許多事都超出了的心理預期，不理解章薈為什麼會對有這麼深的怨懟，同樣，也不理解聞宴祁為夜忙碌的誼。

　聞宴祁說章薈算計，他也有責任，可除此之外呢？

　僅僅是因為的手機打不通了，他就這樣大干戈地開車出去找，確認無事以后，又讓李泉去調查今天晚上發生的事，夏夜焦灼，他也焦灼。

　聞宴祁是關心的，但蘇晚青總覺得，這種關心似乎超過了室友的范疇，那些超過的部分是什麼，無法準確地下定義，有些事是隨便想想都像是妄想。

　手指隨意在屏幕上劃了幾下，蘇晚青“嘖”了聲，閉著眼發了條“今晚謝謝你”出去。

　-

　隔壁房間里，聞宴祁站在臺上，看到那行字一點兒都不意外。

　無星無月的夜晚，夜是濃墨一般的黑，聞宴祁抬頭看了會兒，打出了一個電話。

　對他來說是完全陌生的課題，許是因著這份更深重，他心頭冒出了些久違的傾訴。

　翟緒接電話時聲音很響亮，裹著笑意，“喲，聞爺今兒那麼晚還沒睡呢？”

　聞宴祁轉進房間，拿起手表和煙盒，經過門口時低了聲音，“在干嘛？”

　“還能干嘛，都幾點了？準備回家睡覺了。”翟緒說著，語氣揚了起來，“你要出來？”

　下樓前，聞宴祁看了眼隔壁，門里沒有出來，收回視線，他極輕地“嗯”了聲，“地址發我。”

　云杉會所，翟緒算是那兒的常客，聞宴祁趕到時，包廂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翟緒在打臺球，襯衫上滿是褶皺，握著桿子問他，“來一局唄？”

　聞宴祁走過去，接過桿子，二話沒說開了個極漂亮的球。

　旁邊有妝容艷麗的姑娘驚呼，翟緒也拍手夸贊，“聞爺風采不減當年啊！”

　球桌旁還站著旁人，也是圈里的有名紈绔二代，翟緒的友圈極廣，眾人也跟他更一些，聞言就談笑般問，“當年是哪年？人家現在也不老。”

　“高一那年，七中老校址后門那個臺球室，聞爺一桿清臺震驚全場，都不知道吧？”

　聞宴祁一直沒參與他們的對話，開完這桿球便走到了旁邊的沙發上，茶幾上溢著灑出來的酒水，顯然這酒局已經進行過一了。

　他來服務員，又上了一沓。

　臺球桌那邊，翟緒吹了半天才發現主角不在，抱著桿子走過來，似笑非笑地，“怎麼了這是，大晚上出來買醉？”

　“高一那年，”聞宴祁出煙盒扔在桌子上，靠向沙發，薄白眼皮掀起看他，“是你給一姑娘遞書，被人前男友堵臺球室那回？”

　翟緒目微怔，隨即反應過來，在他旁邊坐下來，“不是普通的姑娘，那可是校花。”

　聞宴祁往杯子里夾了幾塊冰，有一下沒一下地想著，“后來呢？”

　“什麼后來？”

　“追到了嗎？”

　翟緒得意地笑，“那肯定追到了啊，談了仨月呢，家里現在還存在當時我被拉去商場拍的大頭呢。”

　“哦。”聞宴祁倒了半杯酒，端至邊，好整以暇地抿了口，“好。”

　翟緒懵了，好？

　哪里好了？

　琢磨出不對勁兒，他噙著笑湊過去，“我怎麼看你好像有心事的樣子啊，這麼晚出來，可不是你的作風。”

　他頓了幾秒，開玩笑一般，“你不會喜歡上哪姑娘了，大半夜出來借酒澆愁吧？”

　這話純粹就是逗樂，說出來的時候他自己都沒當真，翟緒從茶幾上勾過來一個空杯子，給自己也倒上酒，須臾，沒聽到旁傳來任何靜，他后知后覺地抬頭，撞進聞宴祁氣定神閑的目中。

　空氣凝滯了兩三秒——

　“我，你不會真的......”翟緒瞪大眼睛，接下來的話卻不敢說了。

　聞宴祁放下酒杯，邊的弧度克制又冷，“真的。”

　翟緒好奇得要死，下意識想問是誰，可疑在腦袋里轉了半圈，他自己就有了答案，猶疑地開口，“是......你老婆？”

　聞宴祁偏頭看他，沉默幾秒，“你——”

　翟緒打斷他，“你是想問我怎麼知道的？”

　聞宴祁沒說話，目清絕地著他。

　翟緒什麼時候過這種待遇，能在聞宴祁面前占了上風，他樂了一下，也不再賣關子，“那你邊除了也沒別的人啊，你總不可能在大街上跟人一見鐘了吧？”

　“......”

　聞宴祁撇開視線，不再說話，他心里裝著很多緒，手指微屈，緩慢又無意地敲打著酒杯的杯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