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縣尉記下這人,算是個會討好的。
他們安心在灌江城等著,等周圍人略略知道來意,窺探的目便了很多。
接人這種事也常用,倒不是很稀奇。
一連等了三天,終于在正月一十九這天等到泉州來的工匠。
他們一行七八人,領頭的匠人嵇巡,他看著清瘦得很,個子不高,看起來四五十歲的干小老頭,手里還拿著方便攜帶的小冊子寫寫畫畫。
知縣大人說過,他們這一行應當是年前便出發了,甚至在路上過得年,這才能在一月左右趕到。
看他們裳上沾著塵土,約莫確實如此。
凌縣尉跟著紀煬多年,待人接也學了四五分,等看過名帖,確認過份,立刻讓人安排他們在這最好的酒樓住下,熱水熱食一直在吩咐人備著。
嵇巡等人自然笑納。
坐了三個月的馬車啊!實在太累了!
凌縣尉也沒急著催他們,而是在灌江城給他們買了許多要用的東西,又讓大家休息夠了,這才準備出發。
嵇巡等人見這樣的態度,心里放心許多。
這些年他們走南闖北,去過許多地方修橋,泉州那邊的海大橋是他們的得意之筆。
名氣更不用說,全國都有找他們修橋的。
不過因這泉州知州的關系,他們還是選了關系更近的林家大學士介紹,來了這偏僻的灌江府。
誰讓泉州知州排除萬難,促進修那樣宏偉的石橋。
他們自然投桃報李。
現在看著,趕路是辛苦,但這里員態度還不錯。
都說灌江府得很,現在看著還行?
匠人嵇巡等人也不自傲,休息兩三天,便主說要出發。
他們所乘的馬車早被凌縣尉帶著人刷洗干凈,里面該換新,都換新。
再坐上,實在舒適不。
紀煬用的是林大學士的人脈,自然不會小氣。
朝中千萬縷的關系,他心里明白。
能建海大橋的匠人,肯定被很多人搶,但人家不去別的地方,偏偏來了他這。
自然看在林大學士的面子上。
反正層層疊疊的,再加上紀煬本的格,自然會無微不至。
再說了,接下來可是讓出全資的劉家,鮑家供養,他肯定會越來越大方!
等坐上去太新縣的馬車,匠人嵇巡一行人八人終于到了地方。
凌縣尉等人護著,讓一些蠢蠢的山賊不敢靠近。
到了太新縣。
有裴家出面,早早收拾出一安靜院子,然后裴家主跟裴縣令就來了。
等紀煬到的時候,裴家主正在瘋狂畫餅:“預算?沒有預算,只要能修好橋,上不封頂!”
反正不是花他家的錢!
他無所謂!
“石料?您說什麼石料,我們就買什麼石料,用人用工,全都聽您的。”
“只是有一天,我們這的勞役,一天只做三個時辰的活計,而且還要候著做,不能累著了。但是數量管夠,每個人工作時間不長,但人數隨便您說。”
嵇巡等人面面相覷。
看著這位自稱裴家主的眼神充滿不信任。
這都在說什麼瘋話,便是給最有錢的地方修橋,人家也是有預算的。
怎麼他說著跟冤大頭一樣。
而且看看略數據,一共兩個橋,一邊兩百多米長,一邊一百多米,都要寬六米。
這樣的橋放全國都不小了。
他不知道要多銀子嗎?
沒個一萬兩下不來!
若上不封頂,全都用最好的料子,那要多錢,他們知道嗎?
還有旁邊的裴縣令,明明是縣令,怎麼對這位裴家主畢恭畢敬?
嵇巡怎麼記得,他們是通過太新縣知縣的關系,這才來此的啊。
紀煬見此輕咳,裴縣令見知縣大人來,連忙起迎接,看的嵇巡等人更是疑。
都是七品,怎麼還分上下級。
紀煬并不解釋,他們在這時間多一點,也就了解了。
有紀煬過來,事自然靠譜許多。
不過紀煬說的雖然委婉,但跟裴家主的意思差不多。
只聽他道:“這兩個石橋,是本地富戶出自建造,這兩家富戶十分大方,并不計較得失。”
“所以不管您什麼要求,他們都會滿足,不管是石料,木材,人力。包括您一行的勞費,全都不會吝嗇。”
“只要能讓橋修得好,屹立百年千年,他們不會多說。”
“如果他們覺得不合適,您就讓這位裴家主過去,他們自然會同意的。”
裴家主聽著,只差拍大了。
紀知縣!說得好!
都在他心坎上!
嵇巡也琢磨出味,他邊有個人還暈暈乎乎,開口問道:“那這橋上要寫他們的名字嗎?畢竟是他們出資修建。”
一般這種攢功德的事,都會刻上修橋人的名字,讓來來往往的行人都謝他們。
紀煬卻搖搖笑:“不用,刻上承平國年號日期即可,其他的什麼都不用添。”
裴家主有心加上自家名字,畢竟他們是苦主。
但那話也不能明說,見知縣已經下決心,他也不好再提。
不過這事讓劉家,鮑家知道,估計要氣得吐。
出錢出力,橋上連個名字都不能留。
其他細節自然一一詳聊。
總之就是,人力,力,全都管夠。
而且還要保證人力的吃喝住,甚至要保證工作時長,干一會必須休息一會,不能累著人。
大家每日工錢按天發放,一天都可以找裴縣令。
裴縣令后面又有裴家主,本不是問題。
等人紀煬帶著人離開,嵇巡眼睛已經亮起來,他派人出去查探的消息也送過來了。
果然!
這是人家太新縣部的事,那兩家修橋是為了贖罪,而裴家正是監督者。
所以這橋的預算才能上不封頂。
天啊,以前苦哈哈要錢的日子終于不用經了!
就他們部這矛盾,他們只要說幾句,裴家就能幫著要錢要。
本不用他們煩惱。
估計他們要是著預算,裴家反而不爽!
沒有預算的工程,哪個搞橋梁的不興。
可以完全發揮創意跟想法了!
只要不是特別離譜,應當都沒事。
其中紀知縣說,要讓勞役們休息充足,錢給充足,吃得好。
這其實很讓嵇巡等人欣賞。
他們八個人,如今看著風,但之前也是做過勞役的,那個勞役不是一天做七八個時辰的事,可能還拿不到工錢。
更不用說休息了。
每一修工事,都會有勞役累死,他們修海大橋的時候也不例外,當年古人修長城的時候更不例外。
但如果按紀知縣所說的,那累死這種事,好像可以避免?
反正嵇巡等人知道,不管太新縣這邊怎麼斗,他們是來對地方了。
而且還要趁著他們矛盾沒調解開的時候,趕讓他們買石料,省得以后他們沒矛盾了,豈不是不能薅羊?
嵇巡等人對修橋由衷熱,不然也不會有這樣的就。
他心里明白前因后果,也沒說明,這瘦小老頭可著呢!
來了之后立刻投工作!
趕修!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沒預算的修橋,那這石柱都要最結實,最漂亮的!
于是,嵇巡等人去實地考察,然后給方案,開清單。
裴縣令裴家主問劉,鮑兩家要東西,要人。
東西給得慢了不行,給的差不行。
給勞役開的工錢了不行,吃得差了也不行,人數?
更不行!
劉,鮑兩家,只得從種田的佃戶中調出不人出來。
這些被調出來的人,原本以為還是免費做勞工,沒想到還能得銀錢?
還能吃飽飯?連休息時間都很充足?
甚至比種地都強?
一時間,想做勞役的人竟然增多了。
裴,劉,鮑三家因為修橋的事飛狗跳。
還有個明的匠人嵇巡,再有背后有紀煬的裴縣令,吵吵嚷嚷的總算開工。
不管他們里如何,只要橋修好就行。
但在一起做事,不用想都知道,這三家以后矛盾會更深。
那兩家對他們的監工裴家,只會更恨。
鮑家還能忍,那劉家可是個睚眥必報的主。
掐吧掐吧。
紀煬可不在意。
他從修橋那邊走一圈,又看了三地的田種植。
見全都井井有條,也就放心了。
春耕正常,基建正常,就算最近沒有白忙。
回到衙門,韓瀟趁著天氣正好,在吩咐大家把各的書拿出來曬曬,春日曬書不生蟲,正是好時間。
一月三月明不刺眼,這會翻翻書剛剛好。
江小子江乖乖也在搬自己的書,五斗院里也被騰出一塊地方。
紀煬自然也去幫忙。
但韓瀟曬著曬著,似乎想到什麼,對紀煬道:“明后兩日,我可能要回家一趟。”
回家?
韓瀟立刻道:“是回灌江府的人,就在裴地,只是要往東去一點,比較偏僻。”
“家里老宅被封存,我也該回去看看。”
當初從灌江府裴地搬到扶江縣,這邊的老宅直接封存,只有幾個老仆看守。
年前到現在一直都在忙,也只跟老仆通過信,現在天氣好,路上也好走,他準備回去看看。
紀煬略略知道韓家老宅在什麼地方,回道:“那帶幾個捕快?你們家附近離東邊的關泉峰很近,聽說那邊附近也有山賊,小心些好。”
韓瀟猶豫片刻,還是道:“沒事,我跟家里兩個人對路都悉,騎馬快去快回就行。”
韓瀟邊一個會醫,一個負責起居,都是忠仆。
他們確實會護他周全。
但這安全?
不過見韓瀟堅持,紀煬并未多說:“好,那你帶著衙門的文書,讓兩個仆人換上衙門小吏的裳,普通山賊至不會衙門的人。”
這點確實如此。
韓瀟并未拒絕。
他們去年一行平安到灌江府太新縣,就是打了府的旗幟,不時穿著服出來晃一圈。
只要不是窮兇極惡的江洋大盜,到當的,還是要避讓一下。
真惹怒府,可能府會自損八百,但他們絕對會灰飛煙滅。
韓瀟很快出發,紀煬看著他時,心里還有些疑。
不過以韓瀟為人,他就算有瞞,也不會對他有害。
想到這,紀煬自然不會多想。
誰還沒點。
只是韓瀟離開后,來求學的四個秀才剛好過來,忘記把這事告訴他們了。
其中一個秀才定定看向紀煬:“要不,知縣大人幫我們看看?”
這秀才名鄒驍,是隔壁今安縣人士,他目锃亮看向紀煬。
在這一段時間,他們更加欽佩紀煬知縣,不愧是能把扶江縣煥然一新的人!
別人可能不信,但鄒驍認為,以知縣大人的能力,太新縣也會變得不同。
唯一不好的地方是,知縣大人如果也管著他們今安縣就好了。
此刻請求知縣大人幫他們看文章,原因也簡單,紀大人一向沒什麼架子,他們都是知道的。
而且大人是朝廷派來的員,肯定考過科舉,還中過進士。
進士幫秀才看文章,這實在高攀了的!
這四個秀才里,只有一個劉地的秀才有些為難。
紀煬看看,就知道這個劉地的秀才明白他這怎麼來的。
至于其他人?
這目有點太熱忱了吧?
紀煬并不接文章,只道:“韓先生過幾日就回來,你們先回去溫書吧。”
“不是我不幫你們看,是實在沒這個能力。”
沒這個能力?
怎麼會?
當的,不都考過科舉嗎?
平安見此,趕讓他們離開。
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紀煬心里好笑,其實并不算在意。
以后這種事多著呢。
只要往上走,只會多不會。
其實不知縣長都喜歡幫下面人看文章,越是有真才實學的,越喜歡看。
反正指指點點又不花錢,還能顯示自己的學問。
這甚至是下屬主拉近關系的一種方法。
可惜了,自己沒這個技能。
至于韓瀟夸他的?
還算了吧。
他心里有數!
說到韓瀟,第一天一早,紀煬又被韓瀟的消息驚的站了起來。
從老宅趕回來的韓家仆人第一句便是:“知縣大人,快去救救我們家主吧,他被山賊擄走了。”
山賊?
擄走韓瀟?
紀煬不敢遲疑,當下帶了凌縣尉跟衛藍過去瞧瞧,看看到底怎麼還是。
凌縣尉等人也嚇得夠嗆。
怎麼好端端,就被擄走了?
韓瀟韓先生肩不能扛的,這可怎麼辦?
這地方確實不太平,但穿了小吏的裳,也會被山賊洗劫?
走到路上,這個慌張萬分的仆人才道:“我們昨晚便到了老宅,老宅一切都好,雖說周圍比較,但韓家在此多年,也與人行善,所以宅子跟老仆都沒事。”
“但今日早上,家主說他要去附近別莊看一下,說回來不過半個時辰,誰料就是這半個時辰,他就不見了。看附近痕跡,應該是山賊的手。”
韓瀟跟兩個韓家下人回老宅,紀煬專門讓兩個下人換了小吏的裳。
韓瀟本沒有職,所以穿的平常裳。
原以為有兩個小吏服飾的人在附近護著,應該沒什麼問題。
誰料他自己單獨行。
但也確實倒霉,前后半個時辰的事。
這就被山賊遇到,更算運氣不好。
不管怎麼樣,人是被弄走了,紀煬等人快馬奔到老宅,韓家下人,還有老宅的老仆們全都紅著眼。
“我們漫山找了,實在找不到蹤跡。”
“家主,家主他會不會有危險?”
“知縣大人,我們要怎麼辦啊。”
紀煬環視一圈,這深山老林,那山賊又善于藏匿,實在不好找。
這會又已經到傍晚,很快天就要黑了,更難搜查。
至于安全?
紀煬看看離山不遠的韓家老宅,穩了穩人心:“應該不用擔心韓先生的安全。”
“韓家老宅就在關泉峰不遠,一直沒被人闖,可見附近山賊對韓家有些尊敬。”
“等他們知道擄走的是韓家人,說不定會放回來。”
眾人穩穩神。
好像真是如此。
就算是這樣,大家還是不安的。
那可是他們家主,他們主子!平日里對他們極好極好的。
紀煬又翻上馬:“帶我去被擄走的地方,我看看痕跡。”
紀煬雖說在安他們,但也擔心韓瀟的安危。
那些都是亡命之徒,如今不韓家老宅,誰知道會不會一個風傷到韓瀟?
這都是有可能的。
就在他們要離開的時候,一瘸一拐的韓瀟小跑著過來,上看著狼狽極了,連發上的玉石都被扣掉,上更是佩飾全無。
好好的韓先生,變落難書生了。
韓瀟一邊跑一邊道:“別,別去了,我回來了。”
眾人趕迎過來,韓家大夫也檢查韓瀟腳腕,松口氣道:“只是扭傷,休息半個月就好。”
他們都快急死了。
沒想到峰回路轉,韓瀟自己回來。
那山賊,竟然放了他?
紀煬看著大家心慌,開口道:“先進老宅休息,讓韓瀟梳洗一下,慢慢說。”
韓家人的格本就容易驚慌,此刻突遭變故,一家主仆表非常統一。
可韓瀟卻小聲道:“先不忙,我,我有話跟你說。”
眾人見此,自然進到廳堂說話。
韓瀟下人給他整理著裳頭發,聽他說今日一天的事。
今日大清早,韓瀟便騎馬去別莊,本以為來回半個時辰,誰料剛離開老宅不久,他就被四五個大漢圍住。
連人帶馬一起弄到山上。
馬匹不管或賣或騎都行,實在不行宰了吃。
這人自然是堵住,搶了所有佩飾跟好裳,然后扔到山賊寨子里當苦力。
原本是標準流程。
好在韓瀟也看出自己宅子沒被損傷的原因,人剛到寨子,里布條拿開,便直接自報家門。
聽到他是韓家人,寨子那邊商議過后,直接扔他下山。
韓家在這一帶名聲不錯,又有些勢力,沒必要招惹。
聽說他還跟太新縣知縣關系不錯,更沒必要找麻煩。
反正算來算去,押著他很不劃算。
他們是山賊,又不是傻子。
不能的人,他們堅決不會!
但馬匹跟配飾不要想了,能還一服,已經對得起他這個姓。
聽到消息的韓瀟,終于可以放下砍柴的斧子,可下山的時候還是崴到腳,回來的速度慢了很多。
這一遭也是有驚無險。
眾人松口氣。
還好還好,韓家名字,在這有些作用。
不過紀煬聽著故事,總覺得還沒完。
韓瀟留他,不會只講這些。
果然,韓瀟那邊梳洗的差不多,今日前因后果也講過了,眉頭皺,愁眉苦臉道:“我雖然很快就被放了出來,但也寨子里砍了會柴。”
“那寨子里自然有許多像我一樣被擄過去的人。”
“其中一人,看著不俗。”
紀煬眼神看過去,韓瀟又道:“我被放走的時候,他急急忙忙在我手心寫了字。”
韓瀟接過茶湯,蘸著在桌面寫下那個字。
徐。
徐這個姓還算常見。
但在承平國,還有另一層含義。
國姓。
紀煬無奈閉眼:“是他?”
韓瀟一臉要哭不哭:“應該是他,算著時間,他也到了。”
今日一月十七。
朝廷派到隔壁今安縣的知縣,也該到了。
那位是遠房宗室,但也是宗室,所以跟的是國姓,姓徐。
前幾日今安縣兩個秀才還在說,他們新知縣怎麼一直沒到灌江府。
怎麼沒到?
這不是到了嗎?
在土匪窩里做苦力呢!
灌江府今安縣的新知縣都沒到任地,就已經被山賊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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